勝小玲緊攏柳眉,道:
“可是你還是對家父說了。”
胡仙點點頭,道:
“不錯,但我只是請令尊探聽姬兒情況,我不苛求令尊能救出她人,再說情況有變,因為百靈堡已毀,令尊雖被我竭盡心力救活,他的人也全變了樣,天底下只要他自己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他就是名震宇內的百靈堡主勝英!”他面上出現一絲笑意,又道:“巧的是沒有幾天,竟然有個姓李的重傷找人,這人自稱叫李傑,是黑虎寨一個把頭。於是,機會來了,令尊便同姓李的一同去了唐山!”
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姓李的已被堡主收拾了。”
一震,胡仙急道:
“勝兄已離開唐山?他人呢?還有……姬兒她……”
伸手一攔,君不豪道:
“先生別急,堡主還在唐山,他如今仍然叫仇心良。”
胡仙道:
“這是怎麼回事?”
於是,君不豪便把大羊山交換人的事情詳說一遍……
胡仙大為感動的道:
“勝兄果然俠義中人,我胡仙感激涕零。”邊說著,匆匆走入右手暗室裡,沒多久,便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秘本子,十分莊嚴的對勝小玲道:
“姑娘,這本小冊子你收下。”
勝小玲接過來,見上面盡是蠅頭小字,首頁上寫著:
“修羅刀法”。
勝小玲驚奇地道:
“武功秘籍!”
指著遠處,遠處層巒疊嶂,胡仙緩緩道:
“老夫在那座尖峰下面洞中得到的,只嘆老眼已昏花,小冊子上大部分字看不真切,我便一直把它放在床下面未示人。想這‘修羅刀法’必然也是武功絕學,為報恩,便送給你吧。”
勝小玲搖搖頭,道:
“不,我不能挾恩收惠,再說,那是我爹的意思,他也是為了先生救治他的傷才答應,這本秘籍我不能收!”
胡仙莊重的道:
“你一定得收下!”他邊拉過一張舊凳子站上去,伸手在那塊寫著“囂廬”的木匾後面取出一個長包裹——
君不豪與勝小玲驚異的望著胡仙把包裹上灰塵拭去,那個赭色舊緞布已被胡仙打開來。
君不豪一驚,道:
“是把刀。”
勝小玲驚異的道:
“刀鞘怪異,是什麼做的?”
雙手托起,胡仙道:
“千年蟒皮縫製!”
勝小玲道:
“刀把上面似鑲著兩隻貓眼,亮晶晶的可愛極了!”
胡仙道:
“刀鞘刀把並不重要!”說完,“嗆”的一聲拔出刀來,立刻便見一室毫光,宛如東出晨陽灑下一片彩霞……
刀不長——二尺二寸半,彎彎的,倒掛在西天的彎月,晶瑩泛藍的刀芒,閃爍著碎碎的冷焰,怪的是這把彎刀幾乎有半尺寬,而刀的兩面皆是鋒利的刀刃!
胡仙把頭一甩,左手把刀鞘交在勝小玲手上,拉過一撮白髮,就嘴對著右手刀刃上吹去——
只見胡仙白髮一束束的落下地,胡仙高舉著刀,雙目直視上方,他緩緩地道:
“二位,且走近來看!”
君不豪與勝小玲並肩走近胡仙,見胡仙手指刀身,道:
“你們細看這刀身,可有什麼發現?”
勝小玲第一個驚叫道:
“刀身有字!”
點點頭,胡仙道:
“不錯,刀身上有字!”說完把刀收回,刀身上的字又失去蹤影!
君不豪接過刀再高舉過頂,仰頭上看,口中喃喃道:
“修羅刀!”
胡仙笑笑,道:
“不錯,是‘修羅刀’三字。”
恭謹的把寶刀雙手送還胡仙,君不豪道:
“有此寶刀,加上刀法,先生為何遲不修練,然後找上唐山要人?”
一嘆,胡仙道:
“太晚了,如果在二十年前,老夫將會毫不猶豫的苦練這修羅刀法!”
勝小玲道:
“這是為什麼?”
胡仙沉重地道:
“也許我是個以救人為宗旨的人,加以年事已高,塵世上的人情冷暖,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早已看得開了吧!”
君不豪道:
“先生卻仍然難忘心上之人。”
胡仙道:
“不錯,我是沒忘,而且永遠難忘,因為老夫畢竟是人,如今聽得姬兒為我吃苦,更令我難以安心,所以老夫才下決心把這《修羅刀法》與‘修羅刀’贈與姑娘,萬望姑娘別拒老夫於千里之外!”
望望君不豪,勝小玲道:
“君叔,我可以接受嗎?”
君不豪道:
“可以。”
勝小玲道:
“為什麼?”
君不豪道:
“你有回饋,只要有一天你能陪著段姬兒一同來此百草山,便足以令胡先生感激涕零了!”
勝小玲道:
“一時間我又如何練得此修羅刀法?”
君不豪道:
“勝家刀法江湖馳譽四十年,你已自堡主那兒學得用刀妙法,如今再練這修羅刀法,應該水到渠成。”
忙點點頭,胡仙道:
“對,對,你一定會修習成功的!”
勝小玲緩緩走近胡仙,又緩緩的跪下地,道:
“但願勝小玲不辜負先生之託!”
胡仙哈哈大笑,忙著扶起勝小玲道:
“快起來,快起來!哈……”
勝小玲接過“修羅刀”,又收下《修羅刀法》,莊重的對胡仙道:
“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勝小玲為不負先生所託,更為了報那毀堡之恨,必將竭盡所能,修習此刀法!”
君不豪思忖一陣,道:
“小玲,你既然有此奇遇,我得把計劃重行修改了!”
勝小玲道:
“一切全由二叔做主。”
君不豪道:
“二叔以為,不如你暫在此修煉這修羅刀法,我馬上趕往十里沼去,實在,我擔心熊霸他們會遇上麻煩!”
胡仙笑道:
“留下來最好,這裡長年沒有人來,再說我也可以每日配些補氣良藥,助你修煉,豈不是好?”
勝小玲道:
“白馬鎮那面,二叔不去了?”
君不豪道:
“去,當然是急需要趕去,陶堂主與阿萬的傷也不知如何,弟兄們暗中往白馬鎮集中的情況,我更須要知道,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儘快趕往十里沼去!”他頓了一下,又接道:“希望他們沒有出事才好!”
當然,君不豪絕對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正是十里沼那面搏殺得慘不忍睹時候。雖然,君不豪千方百計要保留實力,準備最後決戰,但他還是想不到熊霸與任三成二人已“含笑”的死在十里沼,就連包公度也是氣若游絲,生死路上在閒晃盪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離開百草嶺的時候已經過午,他繞過山路,當晚快馬便到了泰山鎮,而泰山鎮上,人們仍然在津津暢論“褚家油坊”被大火燒的那檔子事!
君不豪仍然住在城外的“泰山客棧”,也許他到泰山鎮時候已經二更天,客棧內只有四個大漢圍坐一桌,有個夥計正邊侍候四人吃喝,邊對四人述說著“褚家油坊”被大火燒的事。夥計見君不豪走來,便立刻住口不談。
“追魂老六”君不豪走到店裡,另一個夥計迎上前笑道:
“客官,你一個人?”
點點頭,君不豪道:
“先弄些吃的,再給我弄間客房!”
君不豪抖著身上灰塵,緩緩的坐在一張近窗的桌子邊,兩碟小菜剛送上桌,君不豪正要斟酒,有個大漢已到了他的桌前,道:
“子母雙劍,閣下可是姓君?”
仰頭,君不豪按腰上插的子母劍,雙眉一緊,道:
“閣下是——”
那人反手摸摸背上插的三支金箭,那是三支箭頭金黃燦燦,箭身褚紅泛赤的三尺長箭,沉冷的,帶著不屑的意味,沉聲道:
“羊角鎮寇大勇就是我!”
笑笑,君不豪道:
“恕在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寇大勇道: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要緊的是閣下是否姓君。”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錯,我姓君。”
寇大勇回頭對另外三人呵呵笑道:
“聽見了吧,果然是正主兒!”
君不豪一杯酒一下,拾起筷子夾了口菜塞入嘴巴,緩緩的嚼著,他連正眼也不再看面前的大漢——
冷沉的一哼,寇大勇道:
“將死之人總在死前大喝一頓,姓君的,你好生吃喝吧,完了,你就得上路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仍然坐著不開口,不,他開口,不停的張口喝著酒。
寇大勇嘴角一牽,回頭又坐在三人一起,除了其中二人注視著君不豪,另外寇大勇與一個青面大漢竟然舉杯對飲起來。
“泰山客棧”剎時充滿殺機,兩個侍候客人的夥計已把剛剛睡下的掌櫃請出來!
掌櫃邊扣著衣釦,躬身哈腰的走近寇大勇面前笑道:
“客官,泰山鎮這幾天出了大事,如今晚又是二更天,我這後面客房還住著客人,千萬請大爺體諒,今晚這頓酒萊我請客……”
仰頭,哈哈一笑,寇大勇掀著絡腮大鬍子,道:
“吃飯給飯錢,住店給店錢,大掌櫃快去歇著,我們不會在你店裡動手!”
掌櫃抖著八字鬍,哈腰笑道:
“客官,出門在外求的是平安,希望各位吃好了回房歇著,那不是……”
“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酒杯碗箸彈起半尺高,寇大勇猛起身怒喝道:
“滾!”
可真乾脆的一聲吼,掌櫃的縮著脖子道:
“是是,我多口。”
掌櫃的退到賬房裡,這光景連兩個夥計也溜在二門口,店內立刻又沉寂下來!
那面,“追魂老六”君不豪匆匆吃過酒飯,招手道:
“夥計!”
有個夥計忙走近君不豪,笑道:
“客官,你還要點什麼?”
君不豪道:
“帶我去房間!”
“呼”的一聲,青影幽閃,坐在寇大勇對面的青面大漢已堵住君不豪去路,冷冷道:
“吃飽喝足就去睡,敢情養膘?”
“追魂老六”雙目怒視,手扶劍柄,道:
“嗯,身法夠快,不愧‘青衫幽靈’!”
青面大漢驚怒交加地罵道:
“啊呀,你竟知道爺們何人!”
君不豪冷笑,道:
“羊角鎮開窯子的貨色,一臉的王八相,江湖上又有幾個不知道你們這些下五門的妖精!”
嘿嘿一陣冷笑,“金箭無敵”寇大勇已緩緩走向君不豪,雙手叉腰,大咧咧的站在青面大漢一邊,道:
“孃的,你早就知道爺們何人了!”
君不豪道:
“不錯!”
寇大勇怒道:
“你為何剛才不說?”
君不豪面無表情地道:
“怕髒了我的口。”
青面大漢怒罵道:
“放你孃的狗臭屁!”
寇大勇伸手一攔,叱道:
“祈老九,沉住氣,要釣大魚總得費點手腳!”
忽的,另兩個大漢也圍上來,一人戟指君不豪罵道:
“近你娘,十里沼你為何殺了我們少寨主,王八羔子,你逃不了啦。”
“追魂老六”君不豪一愣,突的放聲大笑起來……
有個大漢對寇大勇道:
“寇舵主,殺了這王八蛋,寨主那兒便是一大功勞。”
那面,掌櫃的不敢出來,但他還是在賬房裡面求道:
“各位,千萬別在我店裡殺人呀。”
收起笑意,君不豪道:
“鐵少朋雖非我殺,但在聞知那頭小色狼命喪十里沼,的確叫人難掩內心快活,哈……”
另一青裝大漢怒罵道:
“姓君的,大丈夫做事要敢做敢當,別他孃的裝孬種,明明是你領著一批王八蛋乾的,今晚一人落單便不敢承認,你他孃的果然既狡又猾不是人!”
君不豪收起愉快神情,面色一寒,道:
“我相信鐵少朋那頭小色狼是死在我的屬下人手中,這件事我有擔當,由於我的屬下做了這件十分為我露臉之事,當然,一切後果自應由我負起責任!”
嘿嘿一聲冷笑,寇大勇道:
“你可知道後果的背後所隱藏的是什麼?”
君不豪笑笑,道:
“血腥!”
寇大勇咬著牙,腮幫子的薄皮在抽動,是牙齒頂磨的,沒聲音,但君不豪看得十分清楚——
“不錯!”寇大勇沉冷地又道:
“你除了死,只怕別無他途!”
君不豪淡然地道:
“五十里外便是唐山,君某敢於走來,便不懼姓鐵的找上來,姓寇的,你嚇不倒我!”
嘿嘿一聲笑,寇大勇道:
“江湖上早就聽說‘百靈堡’二當家是個人物,從你進門到現在,你的表現果然令寇某激賞!”
君不豪淡然,道:
“好說!”
寇大勇又嘿嘿笑道:
“所以我要以江湖規矩搏殺你。”
君不豪冷冷一哼,道:
“我接著。”
寇大勇道:
“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們也是剛剛從四百里外羊角鎮趕來泰山鎮,原是要到‘褚家油坊’歇一宿,不幸‘褚家油坊’遭了大火……”
君不豪哈哈一笑,道:
“火攻‘褚家油坊’正是君某親自策劃、參與、執行,當然,我也十分愉快的驗收我的成果,帶著萬分的得意笑著離開泰山鎮。”
雙目惡毒地直視著君不豪,寇大勇道:
“對於你的卑鄙無恥惡行,寇某已聽到了!”邊指著身後站的兩個勁裝大漢又道:“他二位便是從唐山遠去羊角鎮請我們來的。你最近替我們製造的各種痛苦,陰損而擺的道,相信鐵當家都能忍下,但你弄死當家獨子,斷了人的香菸,我的兒,只怕你將遭到磨骨碎肉搗漿餵狗的死也難消鐵當家的氣。你……”
君不豪伸手一攔,道:
“別再噦嗦了,因為我早已不耐煩你這種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的王八樣!”
一邊,“青衫幽靈”祈老九罵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誰耐煩同你-嗦,寇舵主只不過在你死前數說你的可恥罪狀罷了,你詐唬個鳥!”
君不豪牽動嘴角,道:
“是嗎?”
寇大勇怒道:
“早晚免不了一搏,姓君的,老子在鎮外松林邊,道旁茅屋外候教,我說過,要以江湖規矩搏殺你!”
君不豪笑笑,道:
“我接著,四位先請吧!”
有個青裝大漢喝道:
“別想溜!”
君不豪沉哼,道:
“放屁,就算是鐵石心本人,君某也不把他放在眼裡,你們又算他孃的什麼東西!”
寇大勇嘿嘿一陣梟笑,道:
“人信不過,寇某相信,江湖上要名不要命的人還真不少,姓君的,你就是這號人物!”
君不豪面無表情地道:
“正是我要說的話!”
猛回身,寇大勇對祈老九三人道:
“我們走!”
君不豪伸手一攔,道:
“等等!”
寇大勇怒道:
“幹什麼?”
君不豪指著桌面上寇大勇四人吃喝的東西,道:
“吃了人家東西,一抹嘴就要走人,說不過去吧!別忘了開飯店的人辛苦,人家小本經營賺取蠅頭小利,可也方便了你我出門人,姓寇的,何必前面走人後面叫人指著背罵你祖宗十八代?”一笑又道:“沒銀子說一聲,君某請客!”
寇大勇大怒,罵道:
“放你孃的屁,老子們馬上還要回來,怎說白吃?”
君不豪笑笑,道:
“萬一回不來呢?”
仰天一聲乾笑,寇大勇道:
“馬房還拴著四匹馬,總夠了吧!”
君不豪一笑,道:
“足夠了,各位,請吧!”
走至大門外,“青衫幽靈”祈老九尚回頭罵道:
“近你娘,老子已迫不及待地挖你的心了!”
門外黑漆漆的,月牙兒還沒有星光亮,但星光又哪會比人們的心裡亮?
君不豪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見掌櫃的走出賬房來,急急的道:
“客官,你真的要去鎮外赴他們的約?”
君不豪點點頭,道:
“不錯!”
掌櫃的一攔,道:
“客官,聽我的,千萬別去!”
笑笑,君不豪道:
“為什麼?”
掌櫃伸頭門外,見寇大勇等人已走遠,這才忙對君不豪迫切的道:
“我看得出你是個好人,千萬別相信那個大鬍子的話,他們四個合殺你一個,再傻的人也不會上這種事!”
君不豪一聲笑,道:
“誠如那個胖大鬍子的話,我也是個為名兒拼命的人!”他一頓又道:“倒是有件事情想向掌櫃的打探!”
掌櫃的忙點頭道:
“你請問!”
君不豪道:
“幾天前我們那批弟兄在你店裡住過——”
一旁有個夥計立刻走上前,道:
“不錯,那晚上還有位爺命我二更天把馬牽出槽,我記得!”
點點頭,君不豪道:
“這三四天裡可曾見著他們?”
掌櫃的望向兩個夥計,三個人彼此搖頭。掌櫃的忙問:
“客官同他們走失散了?”
君不豪搖搖頭,道:
“看情形他們沒來泰山鎮!”
掌櫃熱心地道:
“可知他們從什麼地方來?”
君不豪道:
“十里沼!”
掌櫃驚異地道:
“十里沼?那是個白天也鬧鬼的地方,如是往唐山,他們就會經過泰山鎮,十里沼在西北,如果不是去唐山,便不會經過此地了!”
君不豪道:
“他們去白馬鎮的可能比較大!”
掌櫃伸手一指,道:
“往白馬鎮有兩條路,一條走山路小道,可以節省個百來裡,另一條走官道,三百里快馬兩頭不見日頭!”
一笑,君不豪道:
“謝謝!”
大步往客棧外走去,掌櫃上前拉衣裳,道:
“客官,你還去赴約?”
君不豪點頭,道:
“我能不去嗎?嘿……”
店裡面,掌櫃在跺腳,君不豪已跨上馬揹走了。
微微的夜風輕悄悄的從遠方吹來,樹枝在動,風像是有了反應,反應在每個人的心裡,簌簌的掀起陣陣哀傷,宛如在幽幽的訴說著什麼。
晴空萬里如洗,洗不盡一天的星斗,星斗不動,大地如寂,寂靜得倍增夜色的蒼茫與索然,太多的無奈便在這種寂寥的夜晚籠罩著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人們!
三更天已到了——
遠處,官道旁松林子黑如墨,一間孤零零的茅屋,屋頂上依著山牆邊豎著一支菸囪,煙囪看來似要倒下去般透著冷清,屋頂連著前簷破了一個大洞,光景是破落得有些可憐!
遠遠的,君不豪已看到茅屋前的小小場子上一排四個黑影——四個等著索他命的“傢伙”!
拋鞍下馬,“追魂老六”君不豪邁著四方步緩緩走去,那面已傳來“金箭無敵”寇大勇的聲音:
“你總算沒開溜!”
君不豪冷冷道:
“就算是跑了今天,明天免不了兜上,所以我也不客氣的來了!”
“青衫幽靈”祈老九沉聲罵道:
“孃的,聽聽這口氣!”
君不豪道:
“口氣是有些託大,但也是實情。”
“金箭無敵”寇大勇哼了一聲,重重地道:
“你吹牛!”
君不豪唇角微撇,道:
“對你?君某不屑於。”
冷酷的,寇大勇道:
“你是一個目空一切,眼高於頂陰險小人。”
君不豪冷然一哂,道:
“比之你們在羊角鎮上吸女人血,啃女人骨頭過日子可就高尚多了。”
一邊,“青衫幽靈”祈老九暴喝一聲,罵道:
“你孃的,搏殺氣氛已濃,別盡耍嘴皮子了!”
淡然的,君不豪道:
“畫下道來,君某這裡照單全收!”
平伸左手,寇大勇沉聲道:
“寇大爺說過,我們照江湖規矩!”
君不豪一笑,道:
“怎麼說?”
寇大勇道:
“一對一,至死方休。”
君不豪接道:
“如果死的是在下,你這位羊角鎮上寇大舵主可就露臉了。”
寇大勇嘿嘿一笑,道:
“提著你的人頭回唐山,也是大功一件。”
君不豪聳聳肩,道:
“別因功而喪命可就划不來了。”
寇大勇哼了聲,道:
“只怪學藝不精,不過我們尚後繼有人!”
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說什麼後繼有人,不過是車輪大戰罷了。”
此刻,站在寇大勇身邊的“青衫幽靈”祈老九打橫抱拳,恭謹的道:
“舵主,且容屬下擋他一陣!”
答應的可真乾脆,寇大勇竟然大馬金刀的點點頭:
“小心了!”
看來是一場早經安排好了的把戲,君不豪不慍不惱的哈哈一聲,道:
“誰先誰後全一樣,可別急躁,須知天燥有雨,人躁有禍,玩命的事就更不能急躁了!”
“青衫幽靈”祈老九“嘿嘿”的道:
“姓君的,唯一令我急躁的是如何儘快收拾你!”
冷冷的,君不豪道:
“那更是不能急躁!”
祈老九開始移動,極快的移動,他以君不豪為中心,圍繞在四周打旋,越轉便越迅速,像一陣黑風般身子漸漸模糊不清,一串串虛實相映的形像,衝激著空氣激盪,發出“呼呼”響聲而使得附近的人感受到空氣中有了渦。這時,早已分不清他軀體的定點是在哪個方位上了!
君不豪冷靜以恆,雙手仍按在劍柄上,他的劍眉上揚,丹鳳眼直視天際,似乎對於敵人那如旋風般的流轉,隨時對他暴襲的壓力,不屑一顧!
突兀間,祈老九一躍騰空,空中業起的是從無數形像中匯聚的一個實體,果如幽靈般已撲到了君不豪的頭頂,有一支鋼棍,閃耀著懾人的寒光當頭砸下!
君不豪驀然以“移形換位”身法,右手長劍上劈,左手短劍護胸,“當”的一聲!
果然,祈老九的那支二尺鋼棍有名堂,就在長劍與鋼棍砸撞而發出一聲脆響中,鋼棍頂端已抖出一枚球體般溜圓的蒺藜,連著鐵鏈倒擊君不豪面門——
短劍就在此時擋住了敵人陰毒的蒺藜,君不豪不等敵人落地站穩,右手長劍已快得宛如要追回逝去的千百年流光,猝旋猝劈猝收,剛落地的祈老九一聲慘號,整個身子猛的倒翻斜撞,灑著一天血雨,哼哼咳咳的碰到路邊樹幹上,只哈了兩口大氣便再也不動了!
祈老九的血正急速的在泛濫,血腥味隨風可以嗅到,然而卻並沒有人低頭去看他一眼,甚至在場的人也沒有一個因他之被幾乎攔腰劈斷而激動——君不豪沒有,寇大勇與他的另兩個仁兄也沒有!
寇大勇大毛臉上難辨喜怒哀樂。從神態上看,他相當冷漠與僵硬,彷彿死的祈老九與他根本扯不上關係,一點關心的表示也沒有!
君不豪雙劍入鞘,冷冷的孤立在場上,道:
“人言:戲子無義,婊子無情。而你們這些開窯子的更可以說是無情中的無情,自己兄弟已斷氣了,卻兀自漠然於無視,冷傲的不屑一顧,簡直與畜牲何異!”
寇大勇冷沉地道:
“你錯了!”
君不豪雙眉上挑,道:
“我沒錯,至少你應該派你一旁兩人過去瞧瞧!”
寇大勇道:
“為什麼?”
幾乎氣結,君不豪道:
“因為他是你的手下,因為他等於是替你而死,因為他剛才還同你共桌共飲,太多的因為,難道還要君某一一向你細訴細述?”
寇大勇道:
“他已經死了,對黑虎寨而言,他是求仁得仁,在我祈老九仍活在我的心中,因為他為羊角鎮上五分舵露臉,至於形式上的表態,對死人而言,已毫無意義了!”
君不豪道:
“不是高調,卻也新鮮。”
大毛臉已開始抖顫,抖顫難掩飾寇大勇的殺機,他沉沉地道:
“不新鮮,姓君的,至少我不覺得有什麼新鮮之處,已死去的,任誰也透著無奈,但致祈老九死的禍源,活的人便有義務去索討,去追究。姓君的,我之不把情緒擺到無謂的哀痛上,正是把這種情緒予以力量化,用以搏殺你這潑皮,懂嗎?”
君不豪一笑,道:
“無恥論調,搪塞之詞,如果事先下場較量的是你,如今好端端站在那兒的,必是祈老九。”
寇大勇搖搖頭,道:
“姓君的,你又錯了,江湖搏殺,如同賭檯上比大小,有的人前道大後道弱,求個自保;有的衡情論勢,把力量集中在後道,戰術上的運用,便各顯神通了!”
仰天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這就是閣下所言,以江湖規矩比鬥?孃的,你別笑掉君某大牙!”
寇大勇道:
“別忘了,我們並未四人圍殺你。”
君不豪道:
“那麼,現在該你們哪位出場?”
寇大勇已緩步往君不豪逼近,邊冷冷道:
“他二位是總堂派往羊角鎮的信使,我無權叫他們出場向你討教,就讓我們之間訴諸實力,一賭彼此之間的造化吧!”
寇大勇似是與祈老九不同,他甚至比君不豪還要靜,每抬一步,猶似雙足拖著千斤的鐵錘,他那個斗大的頭顱,一如日頭西移般那麼緩慢的移動,雙目死死的盯住兩丈遠的君不豪一眨不眨,宛似要透視到敵人的內心!
君不豪注視著寇大勇的右手,右手彎曲在右肩頭,距離他背的那三支金箭只不過半尺,看來他似是把右手放在右肩上——
他更注意到寇大勇的左手,左手平伸在正前方,左手單掌豎起,五指分岔,如果硬拼大概他是以中指作為瞄準點,準備一擊而中,但他瞄準在君不豪的哪個部位,那便難以看得出來了。
君不豪便在這種猜測中出手了,因為他不能讓對方把自己當箭靶那樣毫無忌諱的瞄準!
子母劍交互閃擊如墨雲下的閃電,快得無與倫比的直點寇大勇咽喉!
寇大勇的反應出奇的快,旱地拔蔥而起,三丈高下,他反力道的平睡空中,左掌仍然指向君不豪,一支金箭便驟然劃空而來……
從射擊的方位看,拿捏之準,無懈可擊。
長劍劈出,短劍疾點金箭,“嗖”的一聲,鋒利的箭光自君不豪的左耳下面穿過,有著一點刺痛,君不豪立刻知道左耳已裂,鮮血在滴……
旋身,君不豪冷冷道:
“姓寇的,你還有兩支箭了,千萬別輕率出手!”
落地,寇大勇偏頭冷笑,道:
“姓君的,若非你左手短劍,只怕寇某第一支金箭已貫穿你的咽喉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冷笑道:
“這就是你的疏忽,不該未把我的短劍加以重視,如此也許會造成你終生遺憾!”
殺機盈溢的寇大勇又開始他的那種看來十分抽象的動作,移動身形在虛無縹緲之間——
君不豪不能不有所移動了,因為他發覺羊角鎮的這位“金箭無敵”寇大勇,武功造詣上並不比黑虎寨的鳳依依稍差,黑虎寨能籠絡如此高手,難怪鐵石心如是囂張跋扈——
沿著寇大勇的身子移動,面對著敵人放在右肩頭的手,君不豪進三步退兩步,動手十分怪異——
冷笑,寇大勇道:
“姓君的,你終於沉不住氣了!”
毫不示弱,君不豪道:
“你別把事情弄擰了,君某是在想,如何斬掉你那隻射箭的右手,也許……”
一閃而起,金芒翻旋,寒芒炫目一現,寇大勇的金箭便在他的曲腿騰閃中破空而射向剛自雙腳離地的君不豪!
金芒稍差不到半寸的擦過君不豪鼻尖,又擦過前胸,從雙腿之間射入地面三寸深,“噌”的便斜插入地,箭身兀自顫彈不已!
君不豪斜衝而上,子母劍根本不去攔擋那支將來的金箭,交叉互劈如天外兩顆流星,只聽得一聲極其尖銳的泣嗥,寇大勇右臂下垂,左手捂胸,挾著一縷鮮血,跌跌撞撞的萎坐在地上!
怒翻三丈外,君不豪的子母劍連著鮮血插入劍鞘,他走前三步,冷冷道:
“輪到二位了吧!”
右手暴伸,寇大勇厲罵道:
“姓君的,你他娘想趕盡殺絕?”
君不豪道:
“沒這意思。”
寇大勇道:
“你很幸運,竟又躲過寇某一箭穿心。”
君不豪一笑,道:
“我不否認,因為我在撲殺你的時候,估量的也是你要向我心口下手,我估對了,當然也躲過了!”他一頓又道:“你也夠幸運!”
寇大勇道:
“怎麼說?”
君不豪道:
“我的子母雙劍是要斬斷你的右臂,更要刺穿你的肚皮,而你竟然反應奇佳的全躲過,難道你不算幸運?”
寇大勇喘著大氣道:
“君不豪,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們的心腹大患,難怪連鳳二寨主也連番吃你的虧上你的當!”
君不豪笑笑,道:
“好說,好說!”
寇大勇看著身邊兩個青裝大漢,又道:
“君不豪,眼下你是大贏家,你準備怎麼樣?”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而就在君不豪的笑聲裡,一縷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