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大半天,四周一片煙香迷漫。
原來在海螺溝口那幅壁畫之前,那些鎮民仍在壁畫前徘徊不去,有些更回家取來香菸供奉,大事祭神一番,因此溝口之處所瀰漫的煙幕愈來愈濃,濃得化不開。
但見跪在壁畫前的一眾鎮民,盡皆雙掌合會什,虔誠參拜,爭相問神許願,其實各人所許的願還不是大同小異?都是那些姻緣械財之類,又有誰個真會關心神州安危”為蒼生祈福?
倏地,眾鎮民突聽“嗤”的一聲刺耳尖響,赫見在壁畫後的無垠冰川中黑影一閃,一條魁梧人晾前方的漫天風雪中凌空飛出,閃電在眾鎮民頭上兩丈的半空掠過,有人眼利,一眼便瞧出那條人影,正是他們認定是“神”的——
阿鐵!
“啊!是……神?”有些鎮民己在高呼。
“真的是神啊!神……又回來了?”
“神啊,請別再離棄我們!求你賜福給我們吧!”
鎮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在地面從後拔足窮追那條半空中的人影,但那條人影實在比他們快上許多,瞬間已拋離眾人,不知所蹤。
其中一名鎮民見又復失去神的蹤影,不禁不點鼓躁:
“哎,怎麼神一見我們便跑?老是這樣,真不知他是真神還是假鬼?”
另一個鎮民即時沉臉駁斥:
“胡說!你沒長眼睛的嗎?神適才猶在半空中飛馳呢!你可以嗎?你這樣不虔誠,難怪神不理會我們了,都是你之過!”
那個鎮民連隨噓若寒蟬,其他鎮民紛紛和應道:
“是啊!我們怎能對神這樣沒有信心及不敬?我們應該深信他就是神,只有他才會眷顧我們!”
此言一出,人群中翟地傳出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道:
“是的!他確是神……”
“死神!”
語聲方歇,鎮民門還沒找出究竟他們當中是誰說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遽地,一條男子身影己如閃電從人群中拔上半空,向著適才神所飛馳的方向追去!
那條人影,甚至比鎮民所見的神還要快!
甚至比聲音更快!
眾鎮民驚見竟有第二條黑影能在半空飛馳,不現由得齊齊呆在當場,張口結舌:
“啊,適才……那條緊追……另一個神?”
“啊,實在是太好了,我們竟然遇見了……兩個神,看來……老天爺遲早也會降福在我們身上啊……”
在一片迷信的氣氛中,鎮民復再朝適才兩條黑影所掠的方向跪下,有些人,居然五體投地……
然而,就在眾人虔誠跪拜之際,半空中霍地又傳來“嗤嗤嗤”的三聲!
所有鎮民不禁抬首望天,赫見三條身影又如三股旋風般劃過長空,徑向壁畫後的海螺溝西面冰川逸去!當中且有兩條身影依稀是女的。
海螺溝之西,正是十殿羅的根據地第十殿,這三條快絕身影到底是誰?他們又為何要進第十殿?
鎮民們乍見這三條身影掠過,悉數都是一呆,而且這次還是真正的呆住!
“太……神奇……了,我們……居然……在一天之內……”
“遇上……五個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吉兆……還是……凶兆?”
“神啊!你們……究竟……想向……我門……”
“啟……示……甚……麼?”
不錯!適才鎮民所瞥見的第一條飛馳於半空的身影,確是剛剛離開第十殿的阿鐵!
阿鐵因怕遭鎮民發現而被糾纏,故惟有展動身形在半空飛掠而過,企圖儘快擺脫他們!
而如今阿鐵所飛馳的方向,正是海螺溝之南,亦即孟恨給他的那張地圖所示的搜神宮所在,與海螺溝之西的第十殿完全是兩條路。
想不到,神母居然會給他一張錯誤的地圖,阿鐵心中這個疑團始終無法解開,神母為何要這樣做?
然而他這個凝團沒有存在多久,很快,已有一個人趕著來為他釋疑了。
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
“颶”的一聲!一條人影猝地在阿鐵身後一掠,一個翻身便己超越阿鐵,落在阿鐵跟前一丈之外。
好快好俊的輕功!能夠具備這種輕功的人,除了聶風,還有他一一法智!
“是你?阿鐵眼見來者竟是法智,微感意外.即時頓足,渾身崩緊戒備,法智卻反而氣定神閒一笑,道:
“神果然料事如神,想不到十殿閻羅的後人並沒因你擅闖第十殿而殺你,居然讓你活著出來……”
阿鐵凝神盯著法智,問:
“神早已預知我必會往第十殿”早已預知我一定可活著出來?”
“嗯。”法智答:
“只因他早已算準了神母的最後一著,故今日才會特准我踏足第十殿口那幅壁畫的禁地邊緣俟你出來,再把你帶回搜神宮去。”
“神母的最後一著?”阿鐵雙眉陡地輕皺。
“是的。”法智道:
“神母的心思非常利害,她早猜到,神既然要你少前來搜神宮,你對神必定異常重要,所以她故意給你錯誤的地圖,引你誤闖第十殿,滿以為神為免你受到十殿閻羅後人的傷害,而必會親赴第十殿救你,屆時候她便可以合你與神姬。聶風與神石之力,乘神與十殿閻羅後人比拼至傷疲時向其下手,未必全無勝望……”
阿鐵至此方才瞭然於胸,不由道:
“可惜,神母從沒見過十殿閻羅,也不知道他是誰;她千算萬算,滿以為神一直對第十殿顧忌三分,定是因為十殿閻羅是一個武功可與神爭鋒的人,遂以我作為二人發生衝突的導因,好使二人兩敗俱傷,而我們四人便漁人得利……”
法智道:
“可是神母做夢也沒想到,第十殿令神顧忌的並非十殿閻羅,而是那萬石火藥,與及那批奇門火藥武器。”
“哦?你也知道?”阿鐵問。
法智淺笑:
“在我前來這裡見你之前,神已約我闡明第十殿的可怕之處。神母這次的計劃,是徹底的失敗了。”
是的,雖然神母這著已行不通,不過阿鐵私下仍不得不佩服神母的足智多謀,縱然神母故意引他往第十殿,但她並沒有怨怪神母,因他深信,神母一定不會真的撇下他,讓他單獨面對十殿閻羅與神。
阿鐵相信,也許,神母此刻已帶著雪緣與聶風抵達第十殿……
然而,阿鐵此行早已抱死,卻並不想他們三人陪他同死,故為免夜長夢多,阿鐵必須儘快實行法海所佈下的局,只要能儘快以這個殺局滅神,縱使神母等人後至,也不用再受到神的傷害
一念至此,阿鐵遂問:
“許伯,你突然攔我去路,不會是與我聊天敘舊如此簡單吧?”
許伯似並不想口答這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輕笑道:
“阿鐵,想不到你猶記得老夫曾輕喚作‘許伯’,你倒真是一個念舊的人,老夫一生最欣賞的,便是重情念舊的人。”
阿鐵凝目的端神著眼前的許伯,說出他心中的話:
“在我心中,由始至今,你仍是那個我異常尊重、愛為孩子說故事的許伯……”
“我始終不相信,你是神母口中那個為圖大事、而具有必殺慈悲的法智。”
驟聞此語,法智的臉冒湧一陣面腆,看來有點汗顏,尚幸他仍能把持,迅速回復冷靜,唏噓道:
“阿鐵,只惜無論如何,我真正的身份仍是法智,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職責,正如今次,我便是前來領你往搜神宮。”
阿鐵聽後一臉木然,似為許伯的固執而若有所恩,良久,方才故作漠然的道:
“很好,既然我也正要前赴搜神宮,得你引路,也省回不少工夫……
阿鐵說著一面舉步前行,一面道:
“法智大師,煩你領路。”語氣仍是冷漠的,沒有半絲感情。
許伯驟聽“法智”二字,不由面色一變,問:
“阿鐵,你終於也不再念舊,你母於也喚你我作‘法智’了?”
阿鐵木無表情的答:
“我很想念舊,可是我忽然發覺……”說著餘瞥法智一眼:
“原來,我已無舊可念……”
“我所認識的許伯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呈一片僵硬,法智的面色也愈來愈是蒼白,最後,他朝天倒抽了一口涼氣,嘆道:
“唉既然你已無舊可念,何不早點與老夫聊袂前赴搜神宮見神,看看神為何會挑選你”再將一切糾葛解決?”
阿鐵道:
“我正有這個意思。”
法智道:
“很好,那,阿鐵,請!”
他說著已冉冉步進海螺溝南面那片濃黑而陰沉的密林中。
阿鐵默默瞧著法智老得拘僂不堪的背影,眼神流轉之間,似乎閃過一絲無了有惋惜。
從某一個角度來看,許怕其實本非麼人,可惜……
阿鐵但願在迎面而來的未來中,不用和這個他曾尊敬的人交果然!不出阿鐵所料,神母,雪緣與聶風真的已抵達第十殿。
他們,也正是鎮民最後瞥見的三條快絕身影!
惟是,儘管神母曾給阿鐵第十殿的地圖,但那地圖所載的也僅是第十殿禁地範圍的概略方向,而神母因從未踏足第十殿這地方,故亦不知第十殿的真正所在,幸而聶風有一別人不懂的奇能,“冰心訣”,縱然漫大冰雪咆哮,他仍能以耳代目,聽出冰川下的地底居然是空的!
三人幾經搜索,終在其中一個雪窟內找著第十殿的入口,步進人口,穿過一條向下延伸的漫長的地道,他們終於來至十殿閻羅的根據地——“第十殿”!
按照神母的計劃,她本預料他們來至第十殿時,極有可能,神己和十殿閻羅鬥至兩敗俱傷,即使不是這個戰果,也準必仍在此鬥,屆時候,她與雪緣、聶風便可乘隙救回阿鐵,四人再伺機聯手對付神……
然而三人甫抵此殿,方才發覺,他們來得太遲了!
但見第十殿內,出乎意料,井沒有神與十殿閻羅的激拼,也沒有阿鐵蹤影,只有一個正盤坐著、死去的紅衣男子。
和一幅令他們三人異常震驚的壁畫!
當然因為壁畫中的鐵不與雪緣,與及那名正盤膝死去的紅衣男子,也在壁畫之中。
雪緣萬分疑惑的道:
“神母,怎……會這樣的?這裡怎會有阿鐵和我的壁畫?阿鐵他……他如今又拄哪兒去了?”
神母並沒有即時答她,她掃視周遭良久,方道:
“瞧這裡一切完整無投降,這個紅衣男了看來亦是剛死不久,且死得甚為安祥,明顯沒有捕鬥跡象,所以我估計,神並沒有前來這裡,而阿鐵也是安全離去的……”
一直不語的聶風遽然問。
“但……阿鐵如今還可去哪?”
神母瞄著孟恨的屍體,道: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此人想必是十殿閻羅或其後人,他並不如傳說中的可怕,所以他終於讓阿鐵安然離開,或許,還指示了阿鐵前赴搜神宮該走的路。”
雪緣面色一青:
“你是說,阿鐵已去了搜神宮?”
神母安慰她道。
“瞧這名紅衣男子剛死不久,相信阿鐵在途中,我們未必不能追上他。”
言畢又瞥了瞥壁畫中的雪緣與阿鐵,續道:
聶風奇問:
“神母,這幅壁畫雖有阿鐵和雪緣姑娘,但似乎並沒任何特異之處。”
神母看來並不認同,問:
“你們可有留意壁畫中的和尚?”
聶風道:
“這和尚法相壯嚴,除廠眼神比尋常和尚更為慈祥外,似別無矚目之處。”
神母搖首:
“不!即使他看來平平無奇,他有一些東西比其他和尚特別。”
“哦?”聶風與雪緣不期然一同望向神母,等她解說。
神母道:
“這個和尚,我一眼便認出他來了,他有一個很特別的身份……”
“他便是百多年前曾與我同胞的——”
“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四字一出,聶風與雪緣當場一怔,皆因二人從沒見過法海容貌。
聶風上次在雷峰塔底所見的也僅是法海的枯骨而已,如今眼見這個曾為拯救生不惜自殺於雷峰塔底的高僧真貌,居然如斯慈洋,心中不期然升起了無限的尊敬之意。
雪緣的反應卻並不如聶風一樣,她只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她慚慚地問神母:
“神母,這個人既是法海,那既是說,這幅壁畫……至少已畫了一百年?”
神母頜首:
“不錯,看這幅壁畫如期破舊,山該有百年曆史了。”
雪緣道:
“那,這幅壁畫既在百年前所畫,畫中的我,想必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真真正正的白素貞?”
神母答。
“你猜得一點不錯。”
“但……”聶風也插嘴道:
“既然畫中的不是雪緣姑娘,為何又會出現阿鐵?難道……在百多年前己有人預知阿鐵的容貌?阿鐵的出現?”
神母道:
“我也想不通此中的奧秘。不過縱然有人能預知阿鐵在百多年後的今天會生於世上,這個人也不會是別人,而是神!”
聶風隨即推想:
“那即是說,神早已知道百年後會有阿鐵這個人?所以他才會為阿鐵安排了一個計劃?”
神母不能否定這個推想,答:
“我想是的,而且並不是要傳他什麼‘摩訶無量’那樣簡單。”
一旁的雪緣乍聞這個推想,擔憂之情已溢於言表,忍不住低呼道:
“天!神到底為阿鐵安排了什麼計劃?”
“他到底要把阿鐵怎樣?”
夜方深,萬山隱,周遭升起濃濁霧氣,宛如迷陣。
也宛如前路迷茫的一顆漢子心。
法智終於把阿鐵領至海螺溝南其中一個密林深處,這裡滿布參天古樹,縱然如今不是黑夜,想必在大白天也是密不透光,尋常鎮民又怎會有膽量來此?
若非法智在途中折下樹枝充當火把,在這黑上加黑的黑夜,阿鐵根本便無法可以看見法智,也無法跟在他的身後,
故此,若搜神官的總壇設十此處,有些天然掩護,最是安全不過。
果然,再前行沒有多久,法智便停了下來,對身後的阿鐵道:
“到了。”
阿鐵一愣,問:
“到了?可是這裡一片荒山野嶺,渾沒半點樓房蹤影,搜神宮在哪?”
法智詭異的笑:
“第十殿既然深藏冰川之下,難道你還沒想到,搜神宮亦可在密林之下?”
話聲方歇,法智已一掌輕拍身畔其中一棵參天古樹上的一個隆起之位,說也奇怪,那隆起之位登時給拍平了,而且二人腿下亦隨即傳來“矗隆”一聲巨響!
接著,奇事發生了。
只見二人腿卜方圓一丈內的草地,居然緩緩向地底下降,法智見阿鐵一臉凝重,似在全神戒備,步步為營,不由笑道:
“毋庸如此緊張,這只是通向地下搜神宮的機關而已。如今還沒想到你需要緊張的時候。”
阿鐵不語,未幾,那方圓一丈的草地似乎已直達地底,冉冉停下,法智遂領隊鐵步進一條幽暗的通道,然而甫步進這條通道,阿鐵陡地一呆。
赫見通道兩旁,竟排滿一些木無表情的壯碩男人,他們似已毫無思想,阿鐵猝地記起,阿黑變作‘獸怒’後曾是這個模樣。不期然問法智:
“這些男人,也是獸奴?”
法智緩緩點頭:
“不錯。這些人全是獸奴!阿鐵,你可知道搜神宮內有多少獸奴?”
阿鐵道:
“多少?”
法智嘆了口氣,答:
“不多,一萬。”
阿鐵微微動容:
“一萬?神要那麼多的獸奴來幹什麼?”
法智長長一聲嘆息:
“那隻因為,在搜神宮成立之初,神雖然招攪了不少奇人異士,但後來這些奇人異士當中,有部分人因與神意見不合漸萌去意,神當然不會給他們那樣做,既然不能控制這班人的思想,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統統親手把他們殺了……”
“可惜,搜神宮至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曆史,即使仍願留下來誓死效忠神的奇人異土,也無法像神一樣長生,他們不斷的相繼死去,直至今時今日,搜神宮已人才凋零,神遂煉成‘獸九’把一些普通人捉回來變成獸奴……
阿鐵道:
“但這些獸奴役有思想,絕對不及當初那班奇人異士,要來何用?”
法智道:
“也不是全沒作用!這些獸怒儘管沒有思想,不能成為神身邊的智謀之士,但神已累積了二百多年的智慧,他已不需這些,反而這些獸奴因經過獸丸的催化,體力比尋常人高出十倍,對神而言,這些不懂達拗他。只懂聽他命令的獸奴,甚至比當初的奇人異上更為管用……”法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更何況,神當初預算,除了獸奴,有我與神母、神姬,神將等人,要復出江湖,指口可待……”
阿鐵瞄著兩旁的獸奴,道:
“可惜這些獸奴卻很無辜,平白成了神的戰鬥工具。”
體智嘆息: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一神功成’?這是強者誕生前必經之路,再者,神亦會應承我,只要大事一成,他必會給這些獸奴畏服解藥,讓他們回覆本性,重返以往的家園。”
阿鐵冷然的道:
“你真的認為神一定會這樣做?仰或,為了助他完成大業。付寧願欺騙你自己,認為他會?”
法智聞言面色陡變,索性不問答阿鐵這個尖銳問題,而就在言談之間,二人已步至通盡頭。
但見通道盡頭是一道堅厚石室,法智這才回首對阿鐵道:
“你此行不是要救阿黑的嗎?這裡正是囚禁他的‘獸獄’.你如今便可進去把阿黑帶出來。”
阿鐵倒沒想過法智第一個帶他前往的地方,居然是囚禁阿黑的‘獸獄’,一切怎會如此順利?他懷疑:
“你不怕我會立即帶阿黑轉身逃去、
法智笑了笑:
“這是神的意思,他對你有信心,他也對自己有信心。”
“哦?”
法智解釋:
“搜神宮的機關極度嚴密,你一踏進,若不得神的同意,休想能全身逃出搜神宮,何況,縱使你能逃出搜神宮,你最終也逃不出神的五指山,故此神對自己絕對有超然信心。”
阿鐵聽罷跡覺法智所言有理,縱然他能把阿黑救出搜神宮又如何?縱使能逃至天之涯、海之角,神始終是不辦法把他倆及雪緣等人擒回來,相信最徹底的方法——
還是把神消滅,杜絕他將會為人間帶來的一切禍患!
就在阿鐵思忖之間,法智已扳動牆上一個銅獅頭像,“軋”的一聲,堅厚的石門向一旁滑開。
法智把阿鐵領進‘獸獄’之內,但見這個獸獄並不寬敞,僅紅三丈丁主左右大小,獸獄內更是僅有一根火把,陰暗非常,然而阿鐵是一眼便已瞥見,在室內其中一個漆黑角落,在那影影綽綽之處,一個人正低著頭匍匐著,一片死寂,這個人的身上纏滿無數鐵煉,少說也百條之多。
阿鐵一步一步接近,雖然那個人依舊低頭頭,但他不用看他的臉已可感覺他是誰了,他和他“曾一起在西湖的街頭流浪,無飯無依,他和他,曾共度過許多患難貧困的日子,一直情如兄弟,他相信自己一生也不會忘記,阿黑為他而與惡犬搏鬥,及在其背上留下那無法可褪。深刻一生的傷痕。
“阿黑……”阿鐵低呼。
那人聽見這兩個字,這個聲音,渾身遽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瞧著阿鐵:
“是……你?大哥,是……你?”
阿黑向來冰冷的目光霎時泛起一陣難以言哈的喜悅,眼眶漸漸濡溼,他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再遇上這個曾經為搶狗飯給他吃而弄至遍體鱗傷的大哥——阿鐵。
然而,他眼神中的喜悅僅存在了片刻,很快很快,喜悅然消失,繼之而來的,是無法想像的恐怖!
向來不喜說話,不喜大叫的阿黑翟地發狂大叫:
“大哥,你……快走!”
阿鐵一面想動手替他解開身上的鐵煉,一面道:
“不!我早說過,要走的話,我們兩兄弟也要一起走!”
得阿鐵說出這番話,阿黑霍然熱淚盈眶,哽咽難言,但是拼命要說下去:
“大……哥,多謝你……一直把我視為……兄弟,但……已經……來不及……了……”
阿鐵但覺一股莫名的不祥湧襲心頭,連忙問:
“為何來不及”阿黑,快告訴大哥為何會來不及?”
阿黑哽咽地道。
“因為,神在……一個時辰前……已差獸奴給我服下……種藥物。喚作……”
“斷心!”
“斷心?”一直站於一旁的法智乍聞這兩個字,赫然比阿鐵更為吃驚,阿鐵慌忙上前捉著法智,拼命搖幌他,喝問:
“快告訴我!究意‘斷心’是些什麼?”
法智似乎猶是無法相信神居然會給阿黑服下斷心,斷續的答:
斷心……是神……最近煉成……的新藥,比獸丸……更可怕十倍,只要常人服下斷心,便會在兩個時辰內進入……
“極惡獸道!”
“極惡獸道!”阿鐵聽之下已心知不妙,追問:
“什麼是極惡獸道?”
法智靦腆地答:
“所謂極惡獸道,是一個完全無親無情無我只有獸性的境界,他們會像獸奴般不再認得親人,沒有思想,只懂殘殺,氣力更比蓋奴高出十數倍之多,而最可怕的一點還是,極惡獸道並沒有解藥,他們,將會成為無法回頭的——”
“神獸!”
“神獸?”阿鐵驚聞這兩個字,一頂心當場直向下沉:
“為何……神要這樣對待阿黑……”
法智滿臉歉疚,答:
“對不起,阿鐵,我也不知神竟會喂阿黑服食斷心,神會應承我……絕不會難為……
阿黑的……”
應承,應承這兩個字,阿鐵已經聽膩了,然而與此同時,他身後的阿黑鬥地發出一聲高呼。
“大哥——”
阿鐵與法智齊齊回頭一望,赫見阿黑臉上青筋暴現,大汗淋漓,整個身軀更在急劇膨脹,“蓬”的一聲,上身衣衫瞬間已被他暴脹的肌肉所賬裂,爆為片碎。
“阿黑!”阿鐵愴惶搶前,豈料就在此時,阿黑雙目一翻,這地一一振臂向天狂嚎一聲:
“吼!”
吼聲如猛怒嚎,同時之間,阿黑身上那百多條鐵煉也被其強橫蠻力當場震斷!
好可怕的極惡獸道!好可怕的神!
阿鐵欲上前察看阿黑,豈料阿黑似已不再認得阿鐵,厲叫一聲,如盆般的大拳頭已朝阿鐵面門矗去!
阿鐵的前身不愧是不哭死神步驚雲,毫髮這間,居然亦能飛快閃開,阿黑這一勁拳遂矗在牆上,“隆”的一聲:整堵牆登時給他矗塌!
“阿黑,冷靜點!”阿鐵猶想以自己聲音喚醒阿黑,惟阿黑根本毫無反應,回身又是一拳,這一拳比適才更快,阿鐵已避無可避,惟有挺掌便與其拳頭硬拼!
“碰”的一聲!阿鐵以五年前步驚雲的掌力,硬生生接著阿黑雷霆萬鈞的一拳,阿黑這一拳雖然未能令阿鐵受傷,也打得他掌心隱隱發痛。
不過在出掌同時,阿鐵以另一指重點阿黑身上一個大穴,務求先制住他再說!
可是阿鐵熱難料到,他這一指根本徒勞元功,阿黑的肌肉已膨脹,其全身及頭部皆像有一股友雄猛罡勁籠罩,指力根本無法將其穴道制住。
而此時阿黑第三拳又迎面殺到,阿鐵心知再不能如此瞎纏下去,逼不得已下,他碎地從懷中掏出一件發光物事。
是神石!
強光一閃!神石被阿鐵連勁一抖,霎時變成一根三尺長的發光棒子,阿鐵為何要把神石變為一根棒子?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咚”的一聲!在阿黑第三拳未至之前,阿鐵已用這概根發光棒子輕輕點了阿黑腦門大穴!
神石向來有把微弱力量化為巨大力量之效,阿鐵雖只是輕輕一點,已是極深厚的絕世指力,這一回,儘管阿黑腦門的護體氣勁多臺,也不得不被擊昏過去!
“膨”的一聲震天巨響!阿黑寵大的身軀終於倒在地上。
室內頓時又再投進一片無邊的死寂!
法智並沒有動,只因他正在瞠目結舌,他不明白,為何神要把阿黑弄成這個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樣子。
阿鐵也沒有動,他的臉膛也沒有半分起伏。
然而胸膛沒有起伏,並不代表他心內沒有起伏。
他鐵青著臉,定定的注視著地上的阿黑,注視著他被神折騰至這個模樣,只有阿鐵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有多翻騰,多起伏!
多怒!
過度的怒,反令他頃刻冰冷下來,冰冷得又再不像阿鐵,彷彿在這一刻,他又已回覆他那不哭死神的真正面目——步驚雲。
從前的步驚雲,生存的唯一目的,是報仇!是恨!如今,就連本來正直熱誠的阿鐵,他,也要恨!
良久良久,阿鐵終從緊咬的牙縫中沉聲吐出一句話:
“神如今在哪?”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混和著濃濃血絲吐出,顯見他多麼難苦才從緊咬的牙縫中吐出這幾個字。
法智己呈不知所措,他有生以來從沒感到自己於過錯事,唯他此時感到,自己好像很對不起呵鐵與阿黑兩兄弟,特別是阿鐵,這孩子從前多麼關心尊重他,法智不禁心中不愧的道:
“你……還是要去見神?”
阿鐵默然不答,法智這條問題根本多此一問。
法智亦明白將要發生的事,然而他也無力阻止,只得若斷若續的道:
“神……正在這個獸獄門外,左面的那條通道……盡頭……
阿鐵並沒有回頭再看法智一眼,只是淡然的道:
“很好,謝謝你,法智……大師……”
“有命再見!”
“見”字一出,阿鐵已抱起地上的阿黑,大步走出獸獄,每一步畢異常決絕!
法智但聞阿鐵始終是再喚他作“法智”,面上的慚愧之色更深。呆立半響,方才自言自語的道:
“對不起,阿鐵,我……真的很對……不起……”
說著說著,兩行老淚,已情不自禁的淌了下來。
想不到懷“必殺慈悲”的法智,也會為阿鐵流下了淚……
死神,顧名恩義,當然是為世問帶來死亡的神。
然而死神今次的目標,卻是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神。
死神又能否為神帶來死亡?
兩神相遇,結果將會如何?
是一神死?兩神亡?
抑或一一併存?
阿鐵抱著仍在昏迷的阿黑,踏進法智所示的那條通道,這條通道,甚至比適才往獸獄的那條路要長,好像一生也走不完。
也許當阿鐵走到這條通道盡頭的時候,也是他一生走完之時。
唯在如此肅殺的一刻,即在阿鐵步至通道中途時,竟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哪些低吟:
“花兒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採,如不折,
花便凋零,
無奈傷春逝……
詞意雖極淺白,唯傷痛留不住明媚春光之情卻是表露元遺,這種詞兒,自古才子佳人所題的也不外如是;本來無甚稀奇,唯這首詞兒聽在阿鐵耳裡,卻令他無限震驚!
問題井非出在這首詞上,而是出在適才吟詠這首詞的聲音上。
那是一個異常低沉蒼老、卻又極具威儀的男子聲音,一聽而知,這種獨特不群的聲音所配的主人,本該是不可一世的蓋世霸主,但,為何這個聲音卻偏偏吟詠一些與霸者迥異不同、一點也不豪氣蓋世的詞?
這詠詞的男人會是誰?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阿鐵湧起一股極度不妙的預感,因為他已聽出聲音出處,是在通道盡頭,亦即是法智所指的神之所在。
難道……適才那個低沉。蒼老而又極具威儀的聲音,會是神的聲音?
然而,那若真的是神的聲音,神……為何會如此哀傷?這咱傷春早去之詞,絕不該是神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所應吟誦的!
正在思忖之間,阿鐵斗然又感到一件更為駭的異的事!
他翟地感到一股元形卻又異常強大的壓迫力,正從通道盡頭髮出,向他重重直逼過來。
那是一股曠世無匹的壓迫力!一股可令世上幹千萬萬人無法不跪不拜的壓迫力!
阿鐵私下暗暗吃驚,這……就是——神的無敵氣勢!
然而阿鐵自己也是不哭死……神,他絕不會。也不願在神的無敵氣勢中跪倒!他緊咬牙根,拼盡渾身一分力,昂首向前踏步!
一他絕不能在未見神前,已被他的強大氣勢誇大住,霸王已經別姬,如今這臺戲,霸王至終不能不肯也不願屈辱於強敵跟前,霸王寧願烏江自刎!
他終於拼盡全力步至通道盡頭,接著,只見前方一片豁然開朗。
該怎樣形容呢?阿鐵面前竟是一座十分廣闊巨大的殿堂,那種大,甚至比皇帝的宮殿還要大,也唯有這樣大的殿,方才配稱為一一“神的殿”!
不錯!這裡真的是神的殿!因為這裡每一堵牆,每一根柱,都並非是金雕玉砌如斯簡單,整個大殿所有的建築,皆是以巨大的水晶雕琢而成的。
正因這裡全是水晶砌成,故而周遭十分清流明亮,清流得如同透明,透明得如同無物,無物得近乎……
無情!
無情的展,無情的神,藏在當中的,可會是一個絕對無情的計劃、陰謀?
阿鐵但見神殿兩旁,又是跪滿那些木無反應的獸奴,而在神殿正中後方,卻有一道薄如蟬翼、飄渺如霧的帷帳,帷之內,隱隱有條魁梧的人影做立著。
是他!是他!阿鐵雖和帷帳相距至少二十丈,但他已可感到,帷帳內站著的魁梧身影,正是——神!
只因所有需要萬人跪拜的壓迫力,盡皆出於此人身上。
阿鐵緊緊盯著帷帳內的人影,額角居然淌下了一滴汗珠,他忽然感到自己所面對的敵人竟是如此的可怕和強大,強大得令他感到自己絕對應付不了,但他猶堅強的支持下去,他無比冰冷的張口,對神說出第一句話:
“你,就是神?”
兩人雖相距二十丈,但以神二百年的修為,阿鐵深信他必能聽見。
然而,並沒有即時回應,隔了一會,神方才道:
“你,便是步驚雲”
聲音異常低沉而威嚴,正是適才吟詠的聲音。
阿鐵得瞪眼前人便是神,不禁切齒問道:
“你只想要我而已,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弟阿黑?”
帷帳後的神聽後竟爾格格一笑,緩緩答:
“因為……”
“像他如此卑賤低下的凡夫俗子,根本不配當你的二弟……”
“這樣的狗奴才能夠成為本神的神獸,已是他幾生修到……”
神已把阿黑變成這個樣子,此時居然還出言侮辱阿黑,阿鐵聞言當場面色青上加青,冷上加冷,他無視一切,直斥其非:
“卑鄙!驕傲自大,視蒼生如草芥,你這樣還配當人上之神?”
帷帳內的神輕輕一笑,道:
“算了吧,步驚雲,你何苦為這樣一個賤貨而與本神傷了和氣?你可知道在這世上,我和你的關係,比任何人也要密切……”
這句話極其暖昧,阿鐵聞之亦陡地眉頭一蹩:
“你……說什麼?”
帷帳內又傳出神的笑聲,似在笑阿鐵的然不知,神道:
“我的意思,是說我和你的關係,是——”
“並存!”
並存?阿鐵愈聽愈覺紊成,怎麼神所說的話如斯複雜難明?
然而就在阿鐵疑惹之間,神摹然道:
“看來,無論如何說下去,你也不會明白,不若,就讓本神給你看一樣精彩的東西,如何?”
看一樣精彩的東西?阿鐵猶未及反應,已看見眼前那道帷帳倏地像給一陣勁風拂開似的,接著,他便瞥見一條魁梧的人影已閃至他的面前。
天!阿鐵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神要給他看的東西,竟然是神自己的臉!他的臉如今已近在咫尺,阿鐵己看得一清二楚!
不會的!怎麼可能呢”阿鐵的心如鉛直向下沉,直向下沉,一直在反覆吶喊:
絕不可能!
他造夢也沒想過,神的真正面目,赫然會和自己——一模一樣!
然而神的面目雖已令阿鐵極度震驚,猶不及“神”將要說的話更令阿鐵震驚!
只見與阿鐵近在咫尺的神,已悠悠搭著阿鐵肩膊,詭異無比的道:
“看見了吧……”
“如今,你想必已經開始瞧出一點端倪……”
“為何本神與你是並存的?”
“只因為——”
“我是你,你是我,我和你同樣都是姓步的……”“我也是真正的——”
“步驚雲!”
真正的步驚雲?
阿鐵愈聽愈覺迷惘,怎會這樣?
為何會愈來愈多步驚雲?
到底步驚雲真正身份是誰?
阿鐵忽然感到。
也許,他自己也未必會是……
真正的步!驚!雲!
“神!”——
一個在人們的起居生活上經常會掛於唇邊的字,看似簡單不過,然而若想深一點,究竟何渭——“神”?
孟子曾道:
“聖而不可知之,謂‘神’。”
而大中國久遠的流傳中,神乃“天地之本,萬物之始”,故而一個本來生於俗世的凡夫倘要自尊為“神”……
這個自尊為神的人心中,實在需要多麼鶴立雞群的智慧及勇氣!
多麼“橫眉冷對千夫指”的無比自信?
和多麼可怕的——
自大心?
在人類的歷史中,曾經出現過不同的神佛,同樣地,在江湖的歷史中也會出現過一些神一般的能人俊傑。
譬如於距今五百年前,江湖中曾出現一位“劍神”,一劍獨壓群雄,惟因其不重名利,真實姓名不詳。
而在距今四百年前,江湖中又出現另一異人——“刀神”,一柄霸刀劈盡天下無理不平事,然而其真實姓名,也是不詳。
再者,在距今三百年前,還有一個“拳神”,雙拳蓋世元敵,霸絕五湖四海,但他行蹤飄忽,真實姓名仍是不詳。
至於在二百多年以前,亦誕生了一位智勇雙全。文武全才的“神”,他深諳天文地理,各門各派武學更是無一不精,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長生不死”!
然而這佯一個卓越不凡的“神”,其身世竟比過往的劍神。刀神及拳神倍為隱秘,現今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當然,其真實姓名更是不詳!
有趣的是,在當今武林之中且還出現了一個以冰冷昭著、神秘難測的一一“不哭死神!”
而這個不哭死神“步驚雲”,其身世及出處,即使連其師雄霸亦不知曉,江湖人便是無從探悉。
也許,從縱然是步驚雲自己,亦未必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是誰……
唯是,在“劍神”、“刀神”、“拳神”、“神”和“不哭死神”這些稱號當中,可否找出一些共同之處?抑或一些端倪、蛛絲馬跡?
這五個神,同樣都是極度神秘,他們背後,會否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微妙並連?
就像如今的“神”與“不哭死神”,
他們生於兩個相距二百年的懸殊年代。
他們本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神!
可是他們的臉卻是那樣的使人驚詫。
只因為,他們同時擁有一張與對方——
相同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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