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霞嶺”的形勢崢嶸險崴,處處懸崖,飛泉流瀑,而嶺上嶺下,盡為莽莽林木;整片嶺巒,僅有頂層一塊十多畝方圓的地面較為平坦,“起霸山莊”便順著這塊地形建
起來,建材或以青石、或用原木,形質拙沉厚,卻別俱宏偉之氣,亦有樓有閣,格局渾然一體,看得出當初起造之際,主事者曾費過一番心血。
從嶺下通到莊前,只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道路,要想另僻捷徑,就須格外花上功夫了。
莊翼與蘇捷、谷牧遠三人,當然不會沿著這條石板路登嶺,如此固則方便,但曝露行藏的機會亦相對大增;他們在經過暗樁指點下,由南邊的一處斷崖攀升嶺巔,這處斷崖,幸好尚不十分陡峭,崖身且多凹凸部份,堪可落腳,三人一路翻登而上,倒還不算過於辛苦。
摸進山莊的當口,正是傍晚,野嶺荒林之間,天暗得好快,幾乎一下子就天暈地黑,一片沉黝了。
越是周遭黑暗,越顯出“起霸山莊”的燈火明亮輝煌,點點如繁星般的光華閃爍眩映,直同串珠凝彩,樅橫交織。氣勢果然不凡。
幽暗中,蘇婕住視著前面的山莊閃閃燈火,亦不由讚歎的低語道:“在這麼高遠荒寒的地方,還能有如此排場設,委實是不簡單……”
莊翼淡淡的道:“有錢有勢再加有閒,自然要與眾不同點,否則,仇勁節怎麼顯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
望了莊翼一眼,蘇婕輕輕的道:“行動當中,千萬別意氣用事,我們一切照計劃進行,犯不著同姓仇的嘔!”
莊翼目光陰冷的道:“我那來的興致去和姓仇的嘔?我只想救出我老爹,不生遺憾就好!”
悄悄把手貼在莊翼的手背上,蘇捷的聲音於柔婉中透著萬般深情:“你多小心,我要先走一步了……!”
突的打了個寒噤,莊翼抓住蘇婕的手,有些急促與慍怒的道:“不要這樣說話,什麼叫先走一步?”
蘇婕怔了怔,隨即倩笑加花,道:“好!好!算我說錯了,我的總提調,我的意思是,該我打頭陣了吧?”
鬆開手,莊翼低籲一聲:“這才像話,蘇捷,記得見機行事,不可冒險逞能……“
蘇捷甜甜的道:“寬唸吧!總提調!我還打算和你糾纏一輩子呢!”
於是,她身形摩起!幾次閃掠,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側,谷牧遠雙眼平視,面無表情,剛才莊翼輿蘇婕的談話,他彷彿完全沒有聽到。
莊翼定了定神,壓著嗓門招呼:“谷牧遠——”
上身湊前,谷牧遠同應:“是!”
莊翼笑笑,道:“我們也好行動了!”
谷牧遠在前,莊翼隨後,兩人身法矯似狸狐,迅速穿越林木草隙,不片刻,已來到“起霸山莊”高聳堅實的石砌圍牆之前。
回頭向莊翼比了個手式,谷牧遠並未躍騰上牆,反而領著莊翼沿著腳摸索試探,侍他再忖度方位角度,摸到一面四沿凸突成球狀的石塊時,便停止下來,開始發力緩緩向內推動。
這塊石頭在谷牧遠的推動下。果然一寸一寸朝裡移開,不用多久,巳露出兩尺多寬,一尺多高的空隙來,足夠人體進出還有餘。
谷牧遠小聲道:“『起霸山莊』的頂不但埋設有帶勾暗刺,還遍佈串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驚動上當,我們臥底的兄弟特別留下這個通道,好方便我們出入——”
莊翼忙問:“蘇姑娘那裡是否亦有同樣安排?”
谷牧遠點頭道:“弟子早已稟告過蘇姑娘,何處留有暗道,如何識別及運用等也說明了,她摸進去的地方比我們還省事,只要掀閣一塊雜草掩蓋著的石板,下面就是地道,地道僅挖掘五、六尺遠,通過圍就入莊了,還是我們的暗樁臨時親自施工的……”
莊翼道:“不會露出痕跡吧?”
谷牧遠低聾道:“那個兄弟一向行事細心謹慎,牢靠得根,六爺寬念,包準蘇姑娘無驚無險!”
谷牧遠微帶——的道:“是臥底的那位兄弟講得仔細,他手繪的圖樣我再三揣摸,已能熟記在心!”
拍拍谷牧遠旁膀,莊翼道:“有你的,小子!你看我們打何處闖入比較合宜?”
谷牧遠沉吟著道:“六爺!樓房裡一共有四名『紅衣把頭』監守老太爺,不過他們採取輪班制,換句話說,實際當班的只有兩個,如果我們能在其餘兩人驚覺之前先得手,全身而退的機會就比較大,反之,則須費一番周折,他們的『紅衣把頭』個個身手不弱,都不是省油的燈……”
莊翼道:“且碰碰運氣看吧!這原本就是無從選擇的事!”
谷牧遠道:“老太爺住的房間是二樓最靠左邊的一間,六爺請看,糊著淺灰棉紙的那窗戶便是,四名守衛的寢居都在樓下,可是當值的兩人卻隨時跟在老太爺身邊,平時老太爺的房門不能關,他們就窩守門口,以視線不脫離老太爺身影為原則,請示六爺,我們該打那裡進去才允當?”
“嗯”了一聲,莊翼他明白谷牧遠不敢遽做建議的苦哀,他立刻下達決心:“牧遠!你從後門進去,往樓上衝,等你展開行動,我再打二樓窗口硬撲,先護住老太爺,然後分內外兩頭夾殺!”
谷牧遠頷首道:“就照六爺指示的辨!”
莊翼連鞘抽出插在腰間的木色劍,沉色道:“開始吧!牧遠!”
谷牧遠躍起激射的身形,有如怒豹的狂撲,一次沾地,已合身衝入後門之內,木材的碎裂聲甫始傳揚,整片門扉業已崩散,莊翼更不遲疑,雙肩倏幌,人巳暴飛丈高,只見他弓背挫腰,“嘩啦啦”一片震響裡,斗然破窗登堂。
碎裂的窗框格木方自四散紛舞,他凌空一個旋迴堵上門口,這一剎間,他已看到自己老爹正楞呵呵的從床榻坐起,睜著一雙惶松睡眼蒼茫顧視,猶迷途糊糊弄不清楚是怎麼同事呢。
老爹的氣色還不錯,這一陣子,憑添三分白皙,似乎又養胖了些。
樓梯那邊傳來劇烈的金鐵撞擊聲,顯然是谷牧遠已與對方遭遇上了,莊翼趕緊回頭扔下幾句話:“爹!是孩兒來救你了,你老人家就在床上別動,我們根快就回轉這裡!“
不侍莊元答話,他已衝出門外,微呈曲角的樓梯上,谷牧遠正在仰攻,僕刀還展如冷焰飛濺,石火閃眩,兩個全身紅袍的大漢各執鬼頭刀及子,拼力拒抗,由於樓梯勢斜,合兩人之功,倒不若谷牧遠獨個兒來得進退俐落。
木色劍青華猝映,空氣中發出“絲”“絲”裂響,彷彿極西的一抹閃電,那使子
的大漢正要回攔截,卻在轉身同時撞上他的夥伴,頭才得半揚,咽喉間已鮮血灑溢,巴掌長的一道血口子掀卷嗡顫,象是開著一張大嘴!
執鬼頭刀的漢子一聲怒吼,竄身向上,刀縫劈戳揮斬,直若流芒縱橫,莊翼長劍點彈飛指,在密集的碰撞聲中,又準又快的於眨眼下搐開了對方的攻勢。
倭刀便在此刻帶起一溜光弧,宛似惡魔的詛咒般隨形而到,紅袍大漢剛被莊翼的反制逼得後退,旋踵之餘已赫然看到倭刀的前端透出於自己的前胸!
嘶號聲恍同狼嗥,紅袍大漢全身前僕,谷牧遠已抽刀躍越,邊低擊急問:“六爺!老太爺可安好?”
莊翼退向房門,沉著的道:“毫髮無損!”
樓下的開門聲響起,步履雜亂倉促,谷牧遠側首望去,面無表情:“另兩個『紅衣把頭』來了,六爺!”
莊翼掂腳一看!果不其然,又兩名紅袍壯漢,一面扯整衣襟,一面提著傢伙往梯口奔來,領頭一個口中還連聲高呼:“老魏、老簡,發生什麼事啦?”
那“老魏”、“老簡”自然不能再答話,回應的卻是樓外聚來時一片喊叫叱罵聲,跟著陣陣赤光沖天升起,加雜著人們奔跑喘息,乒刃輕磕的嘈亂聲響,情勢在俄頃間巳起了變化。
兩名紅袍壯漢不禁有些惶然失措,一時難以決定如何因應,前頭的一份忽而抬頭,發現了梯頂處的谷牧遠及兩具遺,吃驚之餘,脫口大叫:“有奸細侵入了,老孫!我們先抓姦細要緊!”
他那伴當早已急得沒了主意,聞言之下,跟著搶身過來,瞠目四顧,道:“奸細在那裡?怎麼外頭也一片混亂,還起了火?孃的,這到底是什麼把戲?”
前頭的一位來不及多說,悶著頭便往樓梯上撲。手裡一爛銀槍抖出明幌幌的大團槍花,逼對當梯而立的谷牧遠兜門刺到!
倭刀攸挑,“當”的一記震開槍尖,谷牧遠步落兩階,七刀並做一刀暴斬?
對方卻是半步不退,爛銀槍倏吐倏吞,點點晶芒流飛燦閃,毫不含糊的硬挑倭刀,連串的叮噹聲震擊於一剎,誰也沒有佔著上風。
另一個紅袍壯漢右手緊握大鐵勾,左手伸入懷裡,摸出一隻三寸長短的竹哨就侍往嘴巴送,樓上的莊翼突兀身形旋掠,木色劍的森青寒光便有如一道橫空的長虹,以那麼無可言喻的快進凌虛而至,幾乎在光華映現的同時,鏑鋒已達目標!
竹哨來不及沾唇,這一位慌忙斜躍向惻,大鐵勾順著躍動的勢子猛力揮出,青碧凝如滾桶似的劍華掀然舒搖,大鐵勾就像發了瘋癲一樣連連跳彈,執勾的手臂亦在順息間皮開肉綻,血糊淋漓,大小交錯的傷口,怕沒有數十幾道!
這姓孫的仁兄拋著手臂,踉蹌倒退,更聲向鬼哭狼號:“範老!趕快傳警求援哪,我這裡撐不住啦……!”
叫範老三的那個運槍如風,快桃狠戮,奮力抵擋著谷牧遠的強攻,驟前聞聲之下,不由紅著兩隻牛眼,嘶啞的吼叫:“我要得空示警,還用得著你說?你不看看,我挪得出一點剩餘來麼?”
莊翼的面容,在樓外一片熊熊騰昇的火光照耀下,顯得特別的蒼白陰冷,那輸傳的赤輝在他的眉宇之際交替明暗,一股逼人的肅煞之氣彷若成形。
姓孫的『紅衣把頭』委實是到了膽顱心驚,欲振乏力的地步,竟控制不住的怪嚎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哇!有奸細進來莊子搖山門啦,兄弟們趕緊支援,再遲就通通玩完了……”
莊翼的木色劍“錚”的一聲筆直伸出,姓孫時倉惶後退,莊翼腳步輕滑,左右幌閃,十三劍已自十三個不同的角度並現齊落。
大鐵勾拼命翻飛截磕,孫某雙目如鈴,吁吁急喘著蹦蹦跳跳東跺西藏,剎那間的接
中,他卻只擋住了十三劍裡的六劍,其餘七劍便毫不留情的入肉透骨,完全包送上身!
人在地下滾輾哀號,號聲越來越弱,那範老三不遑回頭,但也知道大勢不妙,正咬牙切齒、目欲裂的當口,谷牧遠猛的側身弓背,一頭便撞入敵人中官之內,這範老三猝不及防,拖槍掠下樓梯,腳一沾地,驀然軀體半旋,爛銀槍冷芒一溜,折射身後——好一記回馬槍!
谷牧遠斜落的身形迎著槍尖快速懸幌,當槍尖劃過他的大腿、腰際、鋒利的倭刀亦橫胸砍出,一聲悶響過後,差點就把範老三劈成了兩半!
刀鋒酒著血水,滴溜溜成一線拋落,谷牧遠身子大大幌了一幌,勉強站溫,整個左側由腰至腿的部位,業已一片腥紅。
莊翼趕了過來,急問道:“你掛彩了?還能不能行動!”
谷牧遠吸著氣道:“六爺放心,傷勢並不嚴重,只是被那的槍尖挑開了一道口子,尚未傷筋動骨,我看還不致於影響行動!”
先從腰帶內取出一包金創藥來,莊翼撕開封褶,將整包藥未全敷上谷牧遠的傷口,又扯下一截袍擺動,匆匆裹緊,邊皺著眉道:“雖然沒有損及筋骨內臟,口子卻是劃得挺長,牧遠,你流血不少,挪動的時候要注意,別又杷傷處牽裂了……”
谷牧差並不在意自己所受的創傷,記掛的卻是二樓房間裡的莊老太爺,他轉頭上望,邊低促的道:“我們應該脫離此地了吧?六爺!”
莊翼道:“走!”
谷牧遠的姿勢明顯的透著僵硬,左側身子特別滯重,抬足移走的時候平衡稍差,但仍然可以自行支撐,動作慢了點,腿腳還算靈光。
兩人一進門,莊元早已站在床前,憂急焦惶之色溢於言表,看到進來的是自己兒子,才不由長長吁一回氣,如釋重負的啞著聲道:“天可憐見!我几几乎都急瘋了,只聽到下面殺來砍去,雞毛子喊叫不停,又不知誰輸誰贏,挨刀挨槍的是那一個?我這顆心就吊在嗓眼裡啦,剛剛我還在思量,萬一入門來的不是你們!而是這片鳥莊的人,我則如何自處是好?”
莊翼上前扶住老父,低聲安慰著道:“爹寬念,前來搭救你老人家,我們早有周詳計劃,人手調遣亦極為妥貼,一切皆以爹的安全為首要顧慮,縱使有驚,也必然無險!“
莊元迫切的道:“這還仍在人家地盤裡哩,滿話先甭說,倒是怎麼早早離開要緊………”
莊翼轉身過來,微微下蹲,道:“爹扒在孩見背上,千萬摟緊,不管遇到任何狀況都別慌張,最好閉住眼睛,什麼都不去看它,孩兒自有擔當!”
連連點頭,莊元道:“好!好!眼不見,心不煩……”
接著,他順勢摟住兒子腰間,莊翼身子一起,已把老爹背溫,這一背,他才感覺到,自己老爹的體重還真不輕。
谷牧遠來到窗邊,略一探視,隨即回頭招呼,道:“外面很亂,六爺!正是時候!“
莊翼再次叮嚀父親,道:“爹!抱緊!閉上眼!”
聲音甫落,他猛一長身,如同大鳥騰空,擦過一株枯樹的枝梢,斜斜飄向五丈之外,跟著莊翼的動作,谷牧遠亦隨後掠出,著地時卻搶出好幾步遠才堪堪站穩。
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幻下,莊翼躍到谷牧遠身旁,道:“怎麼樣?還挺得住吧?”
谷牧遠抹了一把汗水,苦笑道:“沒問題!六爺!”
突然,左側方的陰影中起一聲細碎的“悉嗦”之聲,全身一片豔紅的蘇婕已現身出來,她向莊翼招招手,輕輕悄的道:“總提調!跟我來!”
莊翼答應一聲,與谷牧遠亦步亦趨的綴在蘇婕身後疾走,一行人儘量避開火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偶而也隱伏於黑暗中靜侍奔突的人掠過!不多久,他們己來到腳之下,通過一條短短的地道。業已身處“起霸山莊”莊外。
扒在莊翼背上的莊元,兀自死命緊抱兒子腰間,一邊猶粗濁的喘息著,咻咻的鼻息,吹拂得在翼後頸陣陣騷癢,他只好強忍住,託在老父臀下的左手也不敢稍有鬆動。
出了山莊,蘇婕頭也不回的在前引路,直到他們預藏坐騎的地方才停步下來,籲一口氣,她轉頭對莊翼嫣然而笑,扁貝似的玉齒,黝暗裡閃泛著皎白的磁光:“累了吧?“
莊翼笑道:“還好!”
望一眼莊翼背上的莊元,蘇婕放低了聲音,道:“是令尊?”
莊翼點頭:“正是家父!”
蘇婕關切的問:“老人家沒受什麼驚嚇或傷害吧?”
莊翼道:“託福,一切安好!”
呶呶紅潤的小嘴,蘇婕道:“也好下來讓我拜見!拜見!”
莊翼知道蘇婕是一語雙關,體恤自己——算是已經脫險了,老爹卻仍揹負在身,人駝人,該多累哪;他略微側首,低聲向父親道:“爹!可以下來了,咱們已脫離虎口啦!”
莊元睜開雙眼,但見周遭暗沆沉、黑呼呼的一片,山風又颳得強勁,不由機伶伶的打一個寒顫,幌幌悠悠的問:“這,這是那裡呀?我被你一陣連翻帶轉,剛才就和騰雲駕霧一樣,這把老骨頭都快拆散了……”
莊翼忙道:“爹!我們已衝出『起霸山莊』,就在這裡準備上馬回家羅?”
幾步外的蘇婕嬌呼一聲,道:“總提調……”
莊翼拍拍自己腦門,趕緊又道:“這位蘇姑娘,這次也跟孩兒一齊來搭救你老人家,還請多多見過!”
嘴裡漫應著,莊元正茫然四顧,蘇婕巳走上前來,盈盈下拜:“蘇婕拜見伯父,賀喜你老人家平安歸來!”
莊元目光一亮,急忙虛虛伸手攙扶:“不敢當!不敢當!多謝多謝,起來,快請起來……”
等蘇婕站直身子,莊元忍不住仔細上下端詳,邊迭聲誇讚不已:“好!好!果然好一個標緻人物,美而不浮,豔而不妖,英氣內鑑,即賢又剛,難得是江湖兒女,更知禮教,我兒好眼力,呵呵!好眼力!”
誇得蘇婕心中又喜又羞,俏臉蛋上浮起一抹嫣紅,甜滋滋的感受裡,外加上一份踏實——這口氣,可不像公公瞧媳婦,起瞧越中意麼?老莊元不愧是飽經世故,人情達練,只一眼,即已看出雙方的關係不比尋常了呢!
莊翼生怕父親說得太露骨引起蘇捷曬尬,他立時拿話岔開:“爹!我們上路吧!早走早安心,有話回去再說!”莊元頷首道:“這個兒地方陰風慘慘,又冷又黑,左近全是荒山野嶺,莽莽林木,弄不好真能跳出個魅鬼精怪來,兒子!咱們走為上策!”
四個人,三匹馬,莊翼與老父合乘一騎,沿著山間窄徑,遁來路奔回,莊翼預計,要是中途不停的話,天亮時分,應該到家了。
回到“老龍口”,莊翼當然不會再將老父直接送返住處,也不安排到自己的精舍,他早已備妥另一隱密所在——西郊的一座清雅民宅,以供莊元暫為棲身,避開當前的鋒頭。
侍候莊元的老潘升自則調來差遣,此外,竇黃陂、冬仁和兩位鐵捕亦兼了保鏢的私差,眾人一下馬,熱水飲食包括溫暖的爐火,業已一概俱全。
東廂屋裡,除了莊元因勞頓終宵,過於疲累而先去歇息外,大夥的精神都還不差,正圍爐而聚,著熱茶商議下一步的因應之道,連谷牧遠也在經過敷藥包紮後,腰豎得筆直的正座當場,果然是“小夥子睡涼坑,全憑火氣壯”!
莊翼的眉宇並不開朗,神色亦非那種得利後的欣悅之態,他顯得心事重重的道:”你們有沒有感到,這趟上『起霸山莊』的行動過於輕易?『起霸山莊』一向防衛周密,戒森嚴,雖不敢說是寵潭虎穴,也差不多遠,我們則進出隨心,撇開『觀雲居』那四名『紅衣把頭』的阻擾,幾乎就沒有遭到抗拒,這種清況,對『起霸山莊』素來的威脅而言,未免離譜太甚,我懷疑,會不會其中隱合著什麼陰謀詭計?”
谷牧遠接口道:“六爺!弟子認為是我們的運氣好,加上蘇姑娘擾敵的策略成功,對方在慌亂之中錯估形勢,才未能發揮應有的防衛功效及封鎖手段,也或許是外間高抬了『起霸山莊』的實力,他們太平糧吃久了而造成因循怠忽亦未可言……”
莊翼搖頭道:“幾把火乃是一貫的擾敵技倆,『起霸山莊』如果日常演練有術,組織嚴密的話,早該有其即定的任務編配,責任劃分,從而落實反應,但當場的情形又非如此,見到的只是一片亂,狼奔豕突,毫無章法,這種表現,真個令人費解……”
蘇婕泯唇一笑,帶幾分神秘的道:“總提調!我可能提供給你這個答案,說穿了,就一點不奇怪啦!”
“哦”了一聲,莊翼問道:“你莫非察覺了什麼隱情?”
蘇婕盤膝而坐,笑嗤嗤的道:“也不算什麼『隱情』,只是你們光顧看救人,沒在莊裡打轉,所以才不知道,我一邊放火,一邊故意現身誘敵,經常湊近對方,多少便聽到一些消息了……”
莊翼十分注意的道:“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蘇婕霎霎眼,隱隱流露著快意:“仇荻出事了!就在我們摸進『起霸山莊』的前後,也另有一撥不明來歷的人物潛入莊內,目地專為擄劫仇荻,他們行動的時間,與我們大致相偌,總提調,你想想,在『起霸山在』的一干人心目中,是仇荻重要還是令尊老太爺重要?當他們發覺仇二小姐有了大難,自然就會聚以全力援救,顧不得再分心強制老太爺了!”
莊翼愕然道:“原來是這麼一碼事,蘇捷!那夥人得手了沒有?”
蘇婕撇撇唇角,道:“好像是得手了,但在撤身的當口卻暴露了行跡,被莊子裡的守行發現異狀,他們又未能及時掌握住仇荻的掙扎,被這女人喊出聲來示警,整片山莊馬上沸騰起來,聽說連老仇都已親自追了過去!”
莊量問道:“截住那夥人了嗎?”
蘇捷聳聳肩,道:“誰知道?我急著去接應你,也管不得那許多了,我希望他們追不到,好叫仇荻受一番活罪,也熬熬她的銳氣!”
谷牧遠撫掌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世閒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要不然,只怕便須大費周章了!”
沉默了半晌,莊翼道:“我在擔心,仇勁節可能會懷疑我們與擄劫仇荻的那夥人有勾結,共謀此事,把一口黑鍋硬朝我們頭上扣,如此就麻煩了……”
哼了哼,蘇婕道:“怕什麼?假若他們截住那些人,真位自然大白,否則,不是我們乾的,老仇憑那一點往我們身上栽?,『起霸山在』再叫財大氣粗、人強馬壯,還算不得『一言堂』,天下事,並非全由他說了就定案!”
莊翼笑笑,道:“有關今晚的行動,蘇婕!我們也是一概不承認?”
蘇婕道:“當然,大家心裡有數就好,對方亦屬老江湖,應該明白這不是一樁沒面子的事,若要把話挑明瞭,是他們自找沒趣,即使啞子吃黃蓮,總有臺階可下,不比抹灰了臉強?”
莊翼打了個哈欠,微現倦乏:“若以仇勁節的閱歷及世故而言,他當然匆忙採取什麼樣的反應較為合宜有利,怕只拍他一時想不轉,或者身邊有入瞎出主意攪局,這個變數就不容易估計了,我看,我們還是多防著些為妙!”
蘇婕道:“俗話不是說過嗎?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還用講!”
谷牧遠道:“六爺!要不要回堂口去調集人手過來?”
莊翼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他在考慮,萬一形勢發生不可預測的極端變異,是否索性整個攤開來豁鬥到底?老實說,對於『起霸山莊』,他是打心底厭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