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衙門治公,莊翼尚未處理完幾件文卷,錢銳已急勿勿的闖入內堂。
端起案頭的茶盅來啜一口茶,莊翼閒閒的問:“看你那付急毛竄火的德性——又有什麼事了?”
錢銳踏上兩步,微俯上身道:“始才有線民前來密報,”無心“花落紅在咱們”老寵口“地帶現身啦!”
莊翼神色一凜,隨即坐直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錢銳忙道:“一個時辰之前,花落紅與兩個不明身份的人物一起出現再離渡口下遠的‘老李茶棚’,他們行徑十分神秘,聚首於茶棚角偶處,三個人竊竊私語,不知談的是些什麼……?”
提到花落紅,莊翼那股抽心之痛復起,他當然不會忘記苟壽祥的血債,下會忘記花某虐殺手段的酷毒,這個人,在莊翼來說是個惡瘤、一個膿瘡,一日不予切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寧,這不止是實質上的憎厭,更為心靈間的累贅;於是,他迅速起身,伸手摘下掛在上等長劍:“姓花的人還在‘老李茶棚’?”
錢銳道:“線民來報的當口,人還在那裡!”
莊翼毫不猶豫的交持:“召集顏天寶、賣良、段大發準備行動,你也一起來,還有,衙門對街屋簷下有個挑擔子,賣羊雜湯鍋魁餅的,亦記得去招呼一聲!”
呆了呆,錢銳不解的道:“賣羊雜湯鍋魁餅的?老總,呃,我怎麼招呼法?”
莊翼這才想到不曾告知錢銳自己私下等佈置,他懶得多說,只道:“就通知那販子,說我們要去‘老李茶棚’抓姓花的即可!”
錢銳滿頭霧水的道:“老總!我還是不大明白,我們‘總提調司’的官方行動,為什麼要去告訴一個推車販賣漿的小販之流?”
微微一笑,莊翼道:“因為那樣做或許在我們緊急之際能獲得某些協助,錢銳!你算是老公門,不會相信這個小販真是個賣羊雜湯的吧?”
錢銳恍然道:“莫非是老總另一個組合的人?”
莊翼揮手道:“官民齊心。爛鐵變金,快去辦事吧!”
片刻後,錢銳回報,一切人手已在待令出發,莊翼二話不說,領頭便走。
“總提調司”隔著碼頭渡口不過三、四里地,一行人不騎馬,抄捷徑穿近道,沒有多久便已抵達‘老李茶棚’,他們剛剛才要散開,茶棚厚重的棉子一掀,三條身影正大極大擺的幌了出來。
三個人裡,“無心”花落紅走在最前面,姓花的仍是老樣子,三角眼、尖鼻削腮,目光陰冷,狹窄的面孔上不帶任何表情。
莊翼等人尚未靠近,花落紅已經發覺情況有變,他猛抬眼,恰好輿莊翼四目相,兩個人面對面的僵立對峙,眸瞳深處,皆似燃燒著一杷烈火。
錢銳、費良、顏天寶、段大發四人馬上向四邊散開,形成一個半弧形的包圍陣勢,此刻,周遭行人開始紛紛驚呼走避,便有那想看熱鬧的,也躲到老遠之外采頭探腦,眼前的氣氛,剎時已凝結起來。
跟在花落紅屁股後面的兩位仁兄起初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同事,等到辨出四名鐵捕的公服,方知道竟是官差拿人來了,拿的是誰?兩個人可實在不敢肯定。
花落紅右手姆指勾看長袍前襟,冷冷的開口道:“你的消息可真靈,莊翼!”
莊翼腔調生硬的道:“襲殺官差、強劫要犯,花落紅!你兩項重罪在身,還不俯首就擒?”
淡淡的,甚至有些挪揄的笑了,花落紅道:“這樣的罪名,我不止兩條,明白的說,可能不止二十條,但你也知道我決不會”俯首就擒“,莊翼!想拿人容易,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莊翼寒著臉道:“我巳警告過你,花落紅,若侍拒捕,我們有權格殺勿論!”
花落紅不在意的道:“笑話了!莊翼!六扇門的狗腿子,包括你們更高一層的鷹爪孫,幾時不在”格殺勿論“?用不著大庭廣眾之前放言語,豁開來幹才是正辦!”
一側的錢銳目瞪加鈴,霹靂般大吼:“張狂匹夫!斗膽惡徒,王法之前猶敢頑頡反抗,你是活得不耐煩啦!”
衝著錢銳“嗤”了一聲,花落紅輕蔑的道:“你這種身份,還不配和我說話,旁邊站著去!”
莊翼拿眼色阻止住錢銳的衝動,他轉望著花落紅後面的那兩個人,重重的道:“你們兩個,報上名來!”
兩位仁兄,一個滿面于思,橫肉累累,另一個凸著雙金魚眼,形貌猥瑣,顯得賊頭賊腦:在莊翼問之下,二人互視一眼,滿面于思的這個嘿嘿笑道:“莊頭兒!犯不上如此大呼小叫,擺你十州八府總提調的威風,我們一不違朝律、二不涉官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周圭、這是我的夥計包朝生!”
這時,費良的斷眉倏豎,宏聲道:“老總!我知道這兩個人的底細,周圭有個”人面猿“的匪號,包朝生混名”順風耳“,是個專門聽壁腳、探隱私的角色,他們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是一對有多項訛詐勒索案底的難兄難弟!”
莊翼問道:“海捕名冊上,有他們的名字嗎?”
費良道:“三年以前就列名在卅子上了!”
莊翼冷笑道:“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一不諱朝律,二不涉官贖呢,正好一併拿下,從重治罪!”
那周圭怪叫起來:“這算什麼名堂?好多年前的陳綠豆、爛芝麻小事,你們也翻出來當案子辦?孃的皮,江湖上紕漏比我們兄弟統得大的不知幾多,你們為什麼不去抓?就偏偏衝著我們哥倆黴頭?”
莊翼遁:“碰上一個是一個,誰叫你們時運不濟,跟著要犯花落紅攪和?”
花落紅七情不動的道:“別嚇唬操定的了,莊翼!我們人就在這裡,你儘可放馬過來!”
莊翼忽然展開一抹微笑,笑容浮現的剎那,青碧色的晶塋劍芒彷佛起自大幽,暴刺花落紅銀閃閃的軟鞭從花落紅的腰間橫向外彈,就那麼準,“當”的一聲便撞開了刺來的劍尖,花落紅身形急旋,漫天的江光縱橫交織,像千百條銀蛇扭曲著軀體,層層疊疊的飛舞竄掠。
木色劍立時凝聚成一團團的光圈,大光圈裡套著小光圈,森森劍氣圍繞著圈沿溢轉,渾厚的芒彩有加深湛的海浪,波波起伏卻滔滔不絕,流竄的銀蛇便在光圈四周彈跳曳走,無隙可入,但分寸不退。
錢銳曉得暗中有人押陣,是而內心篤定,並無後顧之憂,他手裡的“雙臺鍘”一揮,扯開嗓門吆喝:“夥計們!上事啦!”
段大發細瘦的軀體驀地騰空,一個斛鬥就翻到周圭頭頂之上,五尺長的大鐵鏈“嘩啦啦”兜頸便纏,周圭怒罵一聲,搶前幾步,右手伸縮,一把精巧鋒利的匕首已反刺段大發——以周圭的體形和賣相,使的卻是這麼一種纖細兵刃、看上去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近似可笑。
費良悶不吭聲的由側面掩上,一根痕印斑剝的粗硬棗木棍猛的掄起便打,周圭反刺出一半的匕首趕快收回斜挑,捕輿棍身相觸,已被震退三步!
手舞一對“峨嵋刺”的包朝生,正在錢銳的“雙合鍘”強攻之下東蹦西跳,團團打轉,這位仁兄鑽壁腳、包打聽或許是一把手。但要硬碰硬見真章,未免不濟,那幾下子招式差遠去啦。
掂著鬼頭刀,顏天寶委實打不定主意是否該下場幫著錢銳對付姓包的,這包朝生只在幾個同合之間,已經窘態畢露,左支右拙,照眼前的情形看,至多十招、八招以內便要認栽,如果他再要插上一手,就有點“吃爛飯”打“落水狗”的味道了,身為“鐵捕”,總得顧著點形象。
莊翼與花落紅的惡鬥,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兇險,逐漸的,雙方開始以狠招絕式搏戰著著盡向對方要害,步步俱指生死之間,誰也不讓,誰也不退,看來,非分存亡,勢離罷休!
花落紅的軟鞭帶起尖銳的呼嘯聲飛縱掃掣,銀芒賽雪,不但繽紛,而且綿密強勁,力道破空,宛如裂帛,莊翼木色劍眩閃若電,劍劍相連,鋒鋒銜接,劍輝像煞一條條青濛濛的匹練穿又繞回,冷焰並濺,氣勢凌厲之極。
又在兩邊須臾收發的十三招後,花落紅身形前傾。幾乎正面貼向地下,手中“飛瀑”軟鞭彷彿將一片奔流反扯過來,濤起浪湧似的浩浩寒光由下往上卷蕩倒蹋,頓時狂飆四起,天暈地暗,果同飛瀑齊,猛不可當!
瞬息裡!莊翼的長劍震顫,“波”聲輕響的一剎,劍華驟盛。他全身融人瑩塋的青色光芒之中,光芒旋動,形成一道凝聚不散又矯似龍騰的璀燦光柱,光柱疾射直穿,以貫日落月之勢透進那片洶湧的飛瀑內!
結果剎時分曉,花落紅的一條左臂齊肘斷墜,順便綴上一隻左耳,莊翼身中兩鞭!前胸後背大綻肉裂,兩遁尺多長的血口子翻卷著,雙方全是一樣的血糊淋漓!
在此同時,但聞一陣“嘩啦啦”的金鐵暴響,周圭的脖子上多纏了一條鐵鏈,段大發使力倒扯尾,拖得周圭腳步踉蹌,重心不穩,費良趁機撲到,照著姓周的背脊樑狠狠一棍,周圭“唉唷”慘叫一聲,人已“噗通”跪跌於地!
惶然回顧的包朝生正自心膽俱碎,不知所措的當口,錢銳一鍘刀過去,“刮”聲削掉了包某頭頂一塊油皮,包朝生才一機伶,尚未及揮動傢伙抗拒,旁邊的顏天寶已一個虎跳橫撞包某腰眼,這位“順風耳”整個身子便斜斜飛出,重重摔落,只這一捧,可憐業已悶過氣去!
折了一臂的花落紅切齒如挫,卻當機立斷,雙肩倏聳,猛然拔升三丈有餘,凌突藉力揮鞭,身影恍同驚鴻,眨眼已在六、七丈外!
莊翼這一次已決心不讓花落紅逃出生天,他半聲不響,暴起直追,木劍在他快速的奔掠下映起摺摺尾焰,活似流星趕月。
錢銳見狀,趕忙跟上,一邊跑,一邊大聲招呼同伴:“兩個人犯留給你們處置,我隨老總追拿姓花的去啦……”
跺跺腳,段大發也立即攢過去,追趕中,猶瞪著前面的錢銳背影,嘴裡不停嘀咕。
休看花落紅才被削掉一條左臂連同一隻左耳,鮮血儘管染赤了半邊身子,動作依舊隼利如鷹,人在縱走飛奔,越屋翻毫不拖泥帶水,莊翼緊隨於後,發力迫趕,雙方的間距雖然拉近,但縮短的過程卻極其緩慢。
至於錢銳和段大發,更則遙遙落後了,不過視線所及,倒還綴得上。
腥紅的血跡成淌成點,一路滴下去,花落紅恍同不覺,身形內騰躍掠,直若行雲輕穹,好象他的精力永不衰竭,血是流在別人身上一樣。
莊翼當然不價這一套,他知道一個人在不甘不服,並強烈求生欲的支撐下,可能會有超越體能的表現,但這種表現,僅乃暫時的亢奮反應,決難持久,他肯定花落徵逃不了多遠就必將另做打算。
從“老龍口”的渡般碼困斜斜棄過市街邊緣,再由城內趕向郊野,一前一後,怕沒追出二十多里路去,現在,花落紅已來到一片枯草班萎、殘木橫傾的山坡下,他停住勢子,轉回身來,臉色灰白又喘息急促,然而神態冷峻陰沉如故,他目光僵硬,注視著起來越近的莊翼!
白袍前後裂綻,血痕浸透白袍,看上去更形鮮豔刺目,莊翼任由破碎的袍絮飄拂,人隔著花落紅十步之外站定,他尚不能確知對方的意圖,可是有一樁他卻十分清楚——姓花的斷斷不會束手就縛。無論如何,一場困獸反噬的把戲還將上演。
齊肘部份被斬掉的傷口,是一片平整的嫩肌白骨,血仍在點點滴滴的流淌,而花落紅的一邊面頰沾糊著業已乾硬的血痂,缺少了左耳,模樣便顯得咱些怪誕,左耳削去的位置,僅剩一孔,耳孔內還灌著血,就這片刻之間,花落紅的軀體似乎變得瘦小又單薄了。
燦亮的銀鞭在他手上微微顫幌,仿若一條蠢蠢欲動的毒蛇,他凝住莊翼,眸底的韻色堅強又剛硬,沒有一個半點畏縮的徵兆。
莊翼吸一口氣,緩緩出聲:“你的機會不大,花落紅,相信你自己心中有數!”
花落江以一種厭倦的、索落的語氣道:“莊翼!對於生死,我比你想位中看得開,一個殘缺的人,活在世上實在沒有多大意思,如果這個殘缺者還曾經是一個強者,活著就更沒有意思了!”
莊翼嗓音低沉:“看得開是好事,像你我這一類人,想要壽終正寢,求個善了,往往屬於奢望,瓦罐破在井沿上的多,花落紅,可不是?”
點點頭,花落紅道:『不錯!但要走得窩囊也不好,多少總須帶點什麼去,否則,陰曹地府問是怎麼來的?還無顏相答呢!“莊翼笑笑:“你打算我奧你結個伴?”
花落紅也少見的笑了:“至少送我一程,該不過份吧?能要我這條命,你蚩可不加點綴頭?”
莊翼的木色劍寒芒隱泛,他豎劍當胸,表情陰冷:“只要你有能耐叫我陪,花落紅,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活得苦,病得也苦,就趁早做個了斷吧!”
花落紅輕嘆道:“說得好!真個活得苦、病得也苦,唉!來轉一趟卻為的是什麼?“
“麼”字幻音韻尚在他唇邊繞,銀色軟鞭已“嗤”的一聲透空刺來,這一刺之勢,快不可言,連空氣都象紙似的被戳穿了。
莊翼靜立不動,長劍驟橫,迎磕來鞭,但花落紅腳步猝移,軟鞭酒出溜溜光雨,由四面八方合聚而至。
木色劍便在此際貼著莊翼周身飛旋,他在一片密集的鏗鏘聲中立時封出對方二十九鞭,身形暴起,連人帶劍疾貫花落紅!
姓花的再度三鞭猛揮,卻鞭鞭落空,他全身倒仰,才往後閃出幾步,“括”聲悶響,腰上又已血花湧冒!
遠處,有人影幌勤,還加著吶喊,是錢銳和段大發跟上來了。
來的人不止餐銳與段大發,山坡間尚出現了另一個——另一個赤發如火,深目隆準又顴骨高聳的紫杉怪客。
當花落江腰際受創的一剎,先有一截半尺長短的枯枝射向莊翼,等他挑開這截勁道強渾,交擊聲若金鐵的枯枝,紫衫人已經站到面前!
花落紅抖索索的站在那裡,唇角不受控制的連連抽搐,望著紫衫人,他嘶啞的道:“聶龍……你來遲了!”
一聽到花落紅呼喚來人的名姓,莊翼由不得心頭下沉——聶龍號稱“狂焰”,是名聞天下的“三魔四毒”之一,與花落紅同屬“三魔”一道,平日裡;甚少聽到他們沆瀣一氣,朋比相連,但照目下的情形看,這“三魔”最低限度已有兩魔捻成股了!
那聶龍聲音粗礪的道:“原該早發覺動靜的,你知道,夜裡累了整宵,困下去稍稍沉了些,沒想到你竟然已傷得這麼狠!”
花落紅慘然一笑:“好在還不太晚,再來遲些,只拍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聶龍目光如刃,凜烈的道:“先莫說喪氣話,時辰不到,誰也包不了誰的生死,花落紅,是那一個傷了你?”
望了莊翼一眼,花落江的舌頭有點僵硬:“人就站在你面前,聶龍!”
深陷的雙瞳有著一股逼人而來的肅煞之氣,聶龍盯住莊翼,厲聲道:“你把花落紅槽塌到此等地步,莫非與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莊翼平靜的道:“姓花的是朝庭重犯,曾經狙殺官差,強劫徒囚,在法在理,必須逮捕歸案,他卻逞兇拒捕,我們只有按規矩行事,如果你侍插手阻擾,和花落紅便屬同謀共犯,我們勢必一體拘拿,決不寬宥!”
聶龍打鼻孔裡發出冷笑:“原來還是個鷹爪孫呢,你算是捕房裡的那一號牛鬼蛇神?”
花落紅接口道:“他是莊翼……”
長長“哦”了一聲,聶寵形色陰勢的道:“敢情你就是莊翼,河朔地帶頭一號的狗腿子,很好,前些日你壞了花落紅搭救嚴良的事,今天又把花落紅弄個半死不活,舊債新帳,正合一起結算!”
莊翼道:“聶龍!我勸你不要和花落走到一條路上,他想找人結伴,我不認為你願意跟他同赴幽冥之途!”
哼了哼!聶寵道:“這是我的事,姓莊的,你的看法也不見得正確!”
這時,錢銳與段大發兩人業已氣吁吁的奔了過來,一看眼前的情勢,立即便明白了大概的狀況,倆人一左一右站開,擺出了以莊翼為主的側陣。
淡淡瞪了兩人一眼,聶寵掀開他的紫色長杉;現露出系在腰上的一條皮帶來,這條皮帶寬的三寸,色呈棕褐,皮帶面上綴滿三角狀的鋼錐,錐尖銀閃閃的眨著冷芒,他只輕扯帶頭,整條皮帶已握在手中。
這絛嵌綴著密鋼錐的皮帶有個名堂,喚作“鱷尾”,意思彷彿是說,誰要捱上一記,便如同被巨鱷的強尾掃中,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錢銳倒挺識貨,聶龍的傢伙一現,他已認了出來,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涼氖,他知道,這下子又碰上棘手的了。
莊翼注視著聶寵的“鱷尾”,木色劍劍尖柱地,雙刃寒芒眩映,冷冽有如秋水。
聶龍開始慢慢向莊翼走近,“鱷尾”軟軟垂下,輕微的幌動著。
突然,錢銳竟搶先出手,他的“雙合鍘”倏分猛斬。急攻聶龍左側!
晶亮閃爍的“鱷尾”,“嗤”的一聲倒卷而起,那穩快法,簡直無言可喻,錢銳的一柄鍘刀眨眼裡被纏牢,他一掙脫,另一柄鍘刀攔腰劈向敵人。
聶龍的神情陰詭妖異,等鍘刀的鋒口將要沾身,他才猝然挫腕帶臂,把皮帶纏住的那柄鍘刀往下翻扯,但聞金鐵交擊,錢銳的雙合鍘俱已脫手,人也夜震得歪歪斜斜的倒搶而出!
段大發大吼如雷,鐵鏈子“嘩啦啦”抖飛聶寵脖頸,姓聶的連正眼也不瞧一下,身形“呼”的騰起,“鱷尾”舒捲似電光石火;一個照面就將段大發狼狽逼退!
弄得灰頭士臉的錢銳實在是面上掛不住,轉身再撲,赤手空拳就便朝上撞,光景是想抱住姓聶的。
辱角擒著一抹陰笑,聶龍僅僅吸腰拋肩,錢銳已一頭撲空;“鱷尾”暴楊,兜著錢銳的後腦勺揮落。
一溜青碧的光華由斜刺裡射來,剛好迎上了這一擊,“鱷尾”碰觸上劍刃,火花四濺,隱隱有龍吟之聲!
聶龍貼地旋出五步,皮帶橫起,勢若風雷,莊翼長劍掣動,疾似流江,雙方甫始接陣,便是龍騰虎躍的三十招,三十招幌眼即過,彼此卻已經歷數次生死一髮之間。
透了口氣,段大發惡狠狠的喝吼:“大膽匪類,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逞兇,阻差辦案,施暴官役,拿下來必然置你一個死罪!”
聶龍根本不理不睬,全神貫注與莊翼狠搏,直到此刻,莊翼才發覺;儘管那花落紅排名為“三魔”之首,論功力,聶龍竟比之毫不遜色!
空著兩手的錢銳有心想上前拾同兵器,不巧他那對傢伙掉落的地方又隔著正在拼鬥的兩人過於接近,只要稍一遲洩,很可能就會遭到襲擊,他再三躊躇;仍不敢冒然挺險。
原先站著的花落紅,現在已經撐持不住的蹲坐地上,他自己用一條撕裂的前襟草草扎住斷臂處的傷口,人模樣起發萎頓,一張冷峭的臉孔,不僅灰白,更透著那種油枯燈盡前的幽晦。
段大發瞧見花落的情形,立時大聲叫道:“老錢!咱們逮住一個算一個,且先把姓花的銬上再說!”
錢銳沒好氣的道:“姓花的一條命已去了大半倏,人就只剩那口氣了,你不怕他插上翅膀飛走不成?倒是老總這邊得加意幫櫬,姓轟的可他娘兇潑得緊!”
抖了抖大鐵鏈,段大發咬著牙道:“個狗孃養的,我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能上了天去!”
錢銳壓低嗓門催促:“你別淨吆喝,好歹也露一露你的赤膽忠肝,英雄本色……“
猛一跺腳,段大發狂吼著一個虎跳衝上前去,大鐵鏈急速搓磨,發出“眶榔榔”的連串劇響,摟頭蓋臉衝看聶龍的臘袋便抽!
皮帶上的鋼錐閃過溜溜寒芒,七次震開了莊翼的長劍,聶龍趁著帶端迴盪的力道斜滑三尺,左腳奇突的往後飛,段大發鐵鏈揮空,慌忙側躲對方來腳,聶龍整個身子拔起猝翻,皮帶嵌綴著的鋼錐冷眼眨映,段大發已悶嗥一聲,拖著左踉蹌跌出,乖乖,肩胛之上,竟然一片血肉模糊!
錢銳目睹此狀,頓時怒火升頭,熱血沸騰,毫不考慮的滾地上前,一長腰,死命抓攫聶龍的兩足足踝!
聶龍冷哼一聲,並不閃躲,皮帶回擊莊翼劍式,下面任由錢銳抓牢足踝,就在錢銳十指緊收的剎那,聶寵一腳猛抬,斗然間竟將錢銳整個身體拋起,皮帶上揚,像用拍子打球一樣,“”聲悶響,硬是把錢銳橫兜出五尺之外!
木色劍便在這細微得不容一發的空隙虛暴刺,冷焰彷若極西的電火閃掣,聶龍飛快旋身,“鱷尾”急速倒翻斜切,卻已慢了半分,芒彩映處,聶龍臉孔肌肉驀的僵扯,一個筋斗反躍丈遠,左腹部業已浸沁出大片殷紅!
剛從地下掙扎著爬起來的錢銳,瘸跛著一條腿,灰頭士臉的嘶嚷:“殺得好!老總!姓聶的砸斷了我一條腿骨,你可算轉眼就替我找同來啦!”
眼睛注視聶龍,莊翼卻在對錢銳說話:“你不要多動,免得折骨錯移,增加接合上的困難,搞下巧弄成半殘不缺!”
坐在那邊的花落紅幽幽一笑,低弱的出聲道:“聶龍!你已失算了!”
捂著左腹上的傷口,聶寵面不改色的道:“姓花的拿手下當肉質,為他做謀略犧牲。這稱不上本事!”
莊翼淡淡的道:“求勝致果不一定全靠硬功,運氣佔幾分,謀略也佔幾分!”
段大發湊近過來,挫著牙道:“老總!也不用押人回去了,乾脆就地格殺,拎兩隻人耳朵交差便成,孃的皮,我們被姓聶的整慘啦!”
莊翼胸有成竹的道:“且看情況怎麼演變再說,要怎麼殺法,端取決於他們的動向!”
聶龍陰惻惻的道:“算盤不要敲得太如意,眼前離著結局還早,姓莊的,誰殺誰猶說不準哩!”
莊翼道:“你中的一劍已傷及內腑,所以,必然撐持不住多久,用意志來振發戰力是可行的,但超越體能的極限之後,亦就成為強弩之未了,聶龍,你或許可以暫時掙抗,時間卻長不了。”
聶寵生硬的道:“你試試看!”
那一頭,錢銳已拾回自己的乒刃,他揮舞著“雙合鍘”,提氣大吼:“死在當前。還敢大言不慚?要不斬掉你這條”孽龍“腦袋來祭我一條腿,我他娘決不甘休!”
聶龍陋夷的道:“不要光嚷嚷,有種的上來動手——像你這類九流鷹爪,我沒殺過三、五十,亦會宰掉十七、八,六扇門的德性只有一樁,狗掀子,全憑了那張嘴!”
錢銳氣得差點炸了肺,不由疇目切齒,“雙合鍘”碰得叮噹響:“好個血案如山的惡匪兇徒,你可是不打自招,供認犯行不,姓聶的,無論怎麼死,你是死定了!”
聶龍正要說話,山坡的線之上,突然出現了十多條人影,天光下棋得清切,大多為身穿紅、黃袍褂的彪形漢子,那領頭的一個,赫然正是戰百——“起霸山莊”的總管事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