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翼與戰百勝甫出院門,一行騎眾已沿著右側的道路飛奔而至,但是塵土蔽空,蹄聲若雷,尤其顯示出來人那格狂妄自大,肆無忌憚的氣勢。
來騎共有六乘,為首的一個,看上去三旬左右的年紀,生一張黑臉,五官還算端整,就一雙眼睛有些眼角斜吊,多少影響了面部輪廓的統合性,隱隱透著幾分說不出的邪異味道。
戰百勝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
“果然不錯,正是龔慕俠那王八蛋!”
莊翼目注來騎,輕聲道:
“你見過他?”
戰百勝道:
“沒見過,光聽見過的人描述一次就夠了,黑臉膛、倒吊眼,就憑這麼一付尊容,也敢打我們二小姐的主意,他娘,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是?”
幾句話的功夫,六騎已來到丈把路之前,在馬匹的嘖鼻低嘶聲中,對方紛紛束韁收勢,灰沙尚在迷漫,領頭那一位已-鐙落地,並不停打量著莊翼和戰百勝。
莊翼同樣也在相度對方,嗯,體格壯實,骨骼粗大,眉目間帶著野氣,卻不似有錢人家紈衿子弟一般的浮華輕佻,這個人,毋寧說更像江湖翻滾的角色。
走上一步,那人手指戰百勝,大聲喝道:
“喂,你是什麼人?”
戰百勝“咦”了一聲,火氣頓升:
“怪了,我是什麼人,你有那門子資格過問?我站在自家門口觀看風景,又礙著你那一樁啦?簡直莫名其妙?”
那人目光溜梭,仔細查對了一下地理位置,當他確定無誤之後,驀然狂笑起來:
“我猜你十有十成便是‘起霸山莊’的雜役頭子戰百勝,也是仇勁節眷養多年的那頭忠心老看門狗!”
戰百勝忍住氣,一字一頓的道:
“你,你大概是龔慕俠了?”
這位仁兄形色倨傲的道:
“大爺正是!”
戰百勝點點頭,道:
“看來也像,不過家裡開幾片布店,靠老頭子攢下幾文小錢,就自以為不可一世,儕身上流了?你何不撤泡尿照照你自已那付熊樣?姥姥不親、舅子不愛,都還當做是翩翩濁世的大公子呢,我呸,什麼玩意,狗屁不如,明明一隻癩蛤蟆,任憑你怎麼蹦,莫不成就咬得到那塊天鵝肉?”
龔慕俠受過這一頓諷辱,如何忍耐得下,他立時勃然大怒,臉色驟變:
“戰百勝,大爺看上仇荻那娘們,是你‘起霸山莊’的造化,更是仇荻的光彩,大爺自來想要的東西,就非到手不可,否則決不甘休,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運用何種手段,為達目的,皆在所不計,上一次,莫大爺時人不濟,煮熟的鴨子飛了天,還賠上花落紅兄弟夥的王條命,這一遭,大爺乃有備而來,策劃周全完密,只等著仇荻跟大爺回去上床了,你這老狗頭若是不信,且看那塊天鵝肉掉不掉進大爺嘴裡!”
戰百勝又“呸”的吐了一口唾-:
“還真恬不知恥,厚顏無賴至極,龔慕俠,由於你的幼稚荒誕,你還不明白將給你帶來多大災難,若再執迷下去,你只怕要蹈入萬劫不但的絕境!”
“這點陣仗,大爺見過,老狗頭,你在唬你那個親爹?”
戰百勝面孔鐵青的道:
“龔慕俠,你搞錯了,以你那點火候,想拔‘起霸山莊’的虎鬚,還差得遠,要是不識進退,妄圖蜉蚰撼山,包你徒弟無功,自尋死路!”
“等著瞧吧,老狗頭,我若不把仇荻弄上床去,誓不姓龔!”
戰百勝氣得心肺俱裂,咬牙切齒的道:
“孃的皮,我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沒見過這等不要臉面,人格卑劣低下至此的東西,好,姓龔的,話我已說在的頭,想怎麼辦,隨你的便!”
龔慕俠瞪著戰百勝,道:
“仇荻人在這裡,對不對?”
哼了哼,戰百勝重重的道:
“你去猜你孃的吧!”
龔慕俠陰沉沉的道:
“不說也沒關係,大爺的消息錯不了,要沒有把握,大爺豈會勞師動眾打草驚蛇?”
戰百勝厲聲道:
“你在痂心妄想,龔慕俠,到最後你就知道,所得僅是一場空!”
一絲詭異的微笑浮上龔慕俠的唇角,他的視線轉向莊翼,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又是誰?”
莊翼閒閒的道:
“套句戰大總管的話——去猜你孃的吧!”
雙目火毒的盯迫在莊翼臉上,龔慕俠突然大吼:
“莊翼,對了,你是莊翼?”
莊翼淡淡一笑道:
“你把錢銳弄了去,以為就能逐所願,萬無一失了?”
怔窒片刻,龔慕俠憤怒的道:
“莫把你自己估高了,姓莊的,我不在乎你搶先一步,也不在乎你緊抱著仇家大腿窮巴結,有你無你,都是一個鳥樣,人,我要定了,看誰阻得住我!”
莊翼古井不波的道:
“你可以試試。”
龔慕俠的黑臉脹成一付豬肝似的紫紅,形像猙獰:
“姓莊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我的好事,蓄意與我為敵,新仇舊恨,今天正好一併同你結算!”
莊翼道:
“強劫民女,聚眾逞報,你犯的是王法,罔顧家理,存心行淫,違的是道規,無論朝野兩端,都饒你不得,可笑你尚懵然不知,扮那土犬吠日之狀,真是自不量力!”
龔慕俠大叫:
“老子與你們拼了!”
後面五騎中,一個面色淡金,雙肩寬闊的大漢忽然低咳一聲,沉聲道:
“龔老第,不要衝動,他們正希望激怒於你,令你自亂分寸,從而各個擊破,可別上了他們的惡當!”
龔慕俠深深吸一口氣,竭力定下心神,放緩了腔調回答:
“挽危兄,多承指點,你請寬念,我不會著他們的道!”
一偏腿,大漢已飄然落地,其餘四名騎士,亦同一動作,跟著下馬,五個人隨即攏上,擺明了是要決戰的架勢。
莊翼注意到那面色逞現淡金的大漢,背後交叉揹著一對巨斧,斧刃雪亮,生鐵打造的杆柄彷若兒臂,姑不論此人的斧上功夫如何,光看這對傢伙的份量,便可預知來者並非泛泛之輩。
大漢目注莊翼,毫無表情的道:
“‘祭天斧’陸挽危,要向閣下領教高招。”
莊翼心頭一動,脫口道:
“有‘祭天斧’在的地方,必有他拜弟‘伏地槍’莫雙浪同行,莫雙浪何在?”
那位從懷中取出一隻沖天火炮,正抖燃火摺子莊點引的精瘦人物,聞言側首一笑,露出滿口潔白又尖細的牙齒:
“你倒有見識,我莫雙浪不就在你眼皮子下?”
說著話,但聽“嗤”的一聲嘶響,他手裡的沖天炮破空飛昇,火花焰生尾光彩繽紛立時又在半天爆裂,炸成一團璀璨的光球,光球熄滅的須臾,已有十多條人影從小樓的四周出現,紛紛越牆撲入,行動好不快捷!
戰百勝破口大罵:
“好一干惡毒雜碎,他們竟另有伏兵!”
莊翼鎮靜的道:
“大總管,請立即回援。”
不及多說,戰百勝長身旋掠,人未進門,黃閃閃的銅簫業已在手。
一個個頭矮小,尖嘴削腮的仁兄湊上前來,賊嘻嘻的一指莊翼:
“龔大俠,裡頭好戲上場,咱們這邊亦必然得得滿堂彩,姓莊的重傷初愈,身子尚未完全復原,表面看著不錯,其實外強中乾,咱們併肩子上,三不兩下,包管擺平了他!”
龔慕俠誇張的大笑著:
“毛應全,難怪你有‘狐猴’之稱,真個又滑又刁,古怪靈精,任什麼雞毛蒜皮也逃不過你這雙招子!”
那毛應全得意洋洋的一笑:
“對付姓莊的,我看根本不須陸老哥與莫老哥賢昆仲出手,只我毛某人,再加上‘乾坤扁擔’洪吉、洪祥兄弟倆,就綽綽有餘啦!”
這時,陸挽危低叱道:
“不要拖時間,你們就上去掂量掂量姓莊的吧!”
另兩名魁梧漢子,一人手中執根白漆浸泡過桐油的毛竹扁擔,一握同式黑漆扁擔,二人十分有默契的自左右往中間夾攏上來——顯然,這就是那有“乾坤扁擔”之稱的洪吉、洪祥哥兒倆了。
毛應全一抬腿,從靴筒子裡抽出一把鋒利匕首來,匕首泛著藍光,但藍中透一抹烏紫之色,不消說,這玩意業經淬過毒了。
洪吉突兀大吼一聲,白漆扁擔衝著莊翼兜頭劈落,莊翼剛剛往後倒退,洪祥斜走三步,黑漆扁擔打橫掄起,攔腰猛掃而至,兄弟兩個比招運式,搭配得真叫緊湊無間。
毛應全嘿嘿怪笑,一付幸災樂禍的嘴臉:
“我看哪,只怕連我也不用偏勞,洪家兄弟就足夠收拾這鷹爪孫啦!”
莊翼腳步滑移,迅速避開洪氏兄弟的夾擊,他一直不曾出劍,劍在手中,但鋒未出鞘,好象他早已預知,不必他耗神來對付這兩個對手似的。
道路左側的肩-之下,靠北邊的枯林子裡,忽地有幾隻孤鳥振翼飛起,嘎嘎驚嘖,一條人影彷佛來自九天,從斜角的那堆草垛子後肇直栗騰,又-時反彈而回,起落之間疾若電掣,一隻純鋼所鑄,五指箕張如勾的爪形兵器,已帶著無比凌厲的勁勢,倏卷“乾坤扁擔”!
是的,來人是焦少寶,隸屬“六合會”的“鬼爪”焦少寶!
沉悶的撞擊聲連串響起,兩根扁擔眨眼下已被盪開,焦少寶黃蠟塑造似的面孔僵硬木然,瘦長的身軀旋展如飆,鬼爪縱橫,勾指劈戮,幾個回合之餘,已將洪氏兄第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毛應全目瞪口呆了一-,忍不住怪叫出聲:
“他孃的,莊某人還暗藏著幫手啊!”
莊翼退在七八步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他的視線投向路肩之下,又隱含笑意的轉往北邊枯林,似乎正在迎著什麼。
枯林裡,走出來二十餘人,為首五位,不是別個,赫然為六合五老——“孤雲”屈無量、“疾風”鮑佔魁、“玄波”金一鶴、“火雷”龍在田,以及“來虹”譚遇春。
道路的肩-下,亦鬼魅般無聲無息湧出三十多條身影,身影移動間,可見兵刃的寒芒熠熠閃動,動作在靜默中,流露著森森殺氣!
兩方人馬,全向一個焦點聚集,當然,焦點就在莊翼身上。
“狐猴”毛應全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心驚膽顫,臉孔扭曲,難以控制的駭叫如泣:
“這……這算什麼?這是怎麼一碼事?龔大少,不好了,我們上當啦!這分明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老天爺,我們可被坑死了……”
龔慕俠面已黑裡透白,頰肉連續抽搐,兩邊眼角吊得快使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他雙手握緊,呼吸逐漸急促,且咻咻有聲,模樣幾同喘息了。
陸挽危、莫雙浪兩人,顯見亦在強恃鎮定,容顏難看已極,他們決未料到面對的會是這麼一個場合,這麼一個形勢懸殊得不成比例的場合!
毛應全衝著莊翼,狂亂的直著嗓門吼叫:
“你——姓莊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些都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
莊翼笑了,笑得十分有趣:
“我沒有搞鬼,這只是一項事先的安排,他們當然都是和我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也就是與各位站在對立陣線的人,至於他們想幹什麼?問得好,他們不過想摘下各位的腦袋玩玩罷了!”
毛應全激動得暴跳如雷:
“好個奸狡陰毒的東西,明裡一派冠冕堂皇,暗地裡卻施盡詭異技倆,你算那門子公門官差、武林名士?以眾凌寡,以多欺少,純粹小人作風,下流手段!”
莊翼淡然道:
“對什麼人,便只有用什麼方法,毛應全.你以為,你們各位能高尚到那裡去?”
龔慕俠挫著牙出聲:
“莊翼,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們便拼著豁上性命,亦必與你爭抗到底,無論你有多少人馬,我們概不含糊!”
莊翼道:
“出來混世面,就應該有此等氣魄,姓龔的,我且拭目以待!”
這邊在唇槍舌劍,針鋒相對,那邊焦少寶力敵“乾坤扁擔”,形勢全然為一面倒——洪家兄弟越打越弱,越戰越疲,休看是以二對一,搞到如今,居然只剩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打路肩之下及枯林子湧現的“六合會”兩路人馬,已經聚結至近前,他們移動的步伐從容而徐緩,毫無急迫之狀,是的,他們並不急,情況皆在掌握之中,又有什麼好急切的呢?
“孤雲”屈無量笑呵呵的與莊翼招呼,光景就像二人出門散步,不期而遇一樣,顯得那麼輕鬆自然:
“老六,你還順當吧?”
莊翼笑道:
“來得正是時候,大哥。”
嚴陣以峙的陸挽危,招子瞥及屈無量的一-,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退出幾步,他兄弟莫雙浪亦雙目發直,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悸之態。
毛應全看在眼裡,惶惶不安的低問:
“陸老哥,這些人——莫非你認得?”
陸挽危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腔調,不使走音:
“今天不妙了,毛應全,大家唯有自求多福吧,來人是‘六合會’的,領頭的這個自鬍子老者,便是‘六合會’的大當家‘孤雲’屈無量,其它幾個,亦必屬‘六合會’的首要無疑,他們居然傾巢出動啦……”
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毛應全感覺一陣頭皮發毛,頓感喉乾舌燥起來,他是個老江湖油子,有關“六合會”的實力及威望他豈會不知、如何不曉?就因為太過清楚,才像是墜入弱水中的溺者,除了有種深沉的無力感之外,只急呼呼的想抓住一樁可供攀附的什麼。
龔慕俠沙著嗓音道:
“姓莊的和‘六合會’是什麼關係?竟能使‘六合會’為他這般勞師動眾,大舉來援?挽危兄,我們無須驚惶,且套套他們的盤口,說不定能拿銀子打散,搞得好,‘六合會’的人馬倒戈相向亦未可言!”
搖搖頭,陸挽危沉重的道:
“我看難了……”
龔慕俠不服氣的道:
“此話怎說?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凡是人,還有不愛銀子的?我們出大價錢,通通把他們收買過來,至少,你也該試探試探!”
陸挽危苦澀的道:
“龔老弟,‘六合會’共有六老,為該會的六名共同首領,六老是大老‘孤雲’屈無量、二老‘疾風’鮑佔魁、‘玄波’金一鶴、四老‘火雷’龍在田、五老‘來紅’譚遇春,你可聽說六老是誰?”
呆了呆,龔慕俠荒然道:
“倒不曾聽說六老是誰……”
目光怔怔的投注在莊翼身上,陸挽危形容沮喪:
“‘六合會’的六老十有十成即是‘巨靈’莊翼,剛才,屈無量也稱呼他為‘老六’,若排行不是第六位,何來老六之稱?人家不但誼屬同門,更乃金蘭結義的手足,龔老弟,有這種淵源存在,你拿什麼銀子去買一個‘倒戈相向’?”
一股冰涼從背脊往上沿升,龔慕俠的心腔子反朝下沉,他鼻孔嗡張,牙齒交挫,同時更有異樣的迷惘與失望——在這人間世上,竟也有銀錢買不動的事物?
“六合會”的人馬,早已裡三層,外三層,把龔慕俠這邊約五個人包圍得有如鐵桶,水洩不通,此外,更分出十餘名好手直撲樓字,呼應戰百勝而去,這場拼殺,雖尚未至最後階段,但將是個什麼結果,雙方都已心裡有數。
屈無量捻著鬍鬚,輕描淡寫的招呼:
“焦少寶,你且下來。”
“鬼爪”焦少寶如奉律令,猛弓背,人已倒射兩丈之外,面不紅,氣不喘,仍然漠然表情,先時的一番狠鬥,倒像他不曾參與似的。
瞅著陸挽危,屈無量故件訝異之色,彷佛現在才看清楚來者何人:
“咦,那不是塞北大豪陸挽危與他拜弟莫雙浪二位麼?真叫人生何處不相逢,千里迢迢,咱們又在這裡朝上面啦,呵呵,久不相見,二位近來可好?”
額頭上青飭凸起,陸挽危笑得極其勉強:
“陸挽危拜見屈大當家,託大當家的福,這陣子還算粗安就是……”
屈無量仍舊笑容可掬:
“這個年頭,能過得去就算不錯了,千萬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替自己找麻煩。”
陸挽危僵硬的道:
“是,但總得活下去,有時候便難免-頭露面,接點營生……”
長長“哦”了一聲,屈無量道:
“你兄弟倆來到這裡,敢情就是-頭露面,接點‘營生’來了?”
眼皮子跳了跳,陸挽危不能否認,只好老老實實的道:
“不瞞大當家,正是這麼回事。”
望了望龔慕俠,屈無量道:
“二位是來幫襯姓龔的小紈衿?”
龔慕俠被當面羞辱,怒火立時上頭,卻不知為什麼,硬是發作不出,只氣得雙頰抽動,眼角吊崩,滿口牙咬得“咯”“咯”生響。
黏黏嘴唇,陸挽危略帶頂抗的口氣道:
“是龔老第請我們來的。”
屈無量摸摸鬍子,道:
“陸挽危,你知道不知道,莊翼與‘六合會’是個什麼關係?”
陸挽危吃力的道:
“我想象得到,大當家。”
屈無量雙眸中寒芒倏閃:
“很好,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這一問,可謂問到了節骨眼上,陸挽危遲疑的轉頭看著他拜弟莫雙浪,莫雙浪則木著臉孔沒有任何表示,等於那難題全-給陸挽危了。
龔慕俠心裡著急,趕忙叫了一聲:
“挽危兄!”
一咬牙,陸挽危硬著頭皮道:
“大當家,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辦?”
屈無量冷冷的道: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胳膊腿長在你們身上,朝那一邊挪動,全得看你們自己!”
陸挽危淡金色的臉皮上浮現一抹赤光,他緩緩的道:
“我們實不敢與大當家為敵,但是,也希望大當家勿要逼人太甚!”
屈無量微-雙眼,道:
“這樣說來,二位是不肯抽身了?”
陸挽危神色有些痛苦:
“實有難言之隱,大當家。”
哈哈一笑,屈無量道:
“沒有什麼不能明說的,陸挽危,拿了人家大票銀子,敲不得退堂鼓,如此而已,然則不敲退堂鼓就裡用老命來抗,這一點,你必須先弄清楚!”
“疾風”鮑佔魁頗不耐領的插嘴進來:
“大哥,人家已經表明了要保持這一口忠義之氣,咱們還不成全於他,更待何時?”
屈無量目注陸挽危,道:
“你決定了麼?”
喉結上下移動著,陸挽危猛然將心一橫:
“大當家,尊嚴與骨格,並非僅只‘六合會’獨俱,我們也有!”
一伸大拇指,屈無量讚道:
“有氣魄!”
“火雷”龍在田面孔上密生的紫麻點驀地顆顆發亮,他大喝一聲:
“一律就地格殺!”
綢衫蓬飛,“來虹”譚遇春形同驚鴻閃掠,直撲陸挽危,陸挽危急走三步,迅速旋身,背後交又的一雙巨斧已倏握在手,斧刃翻斬,硬迎來敵。
譚遇春撲落的身形突兀折轉,袍袖展舞,一柄兩尺長的無頁鋼扇已同時點向對方八大重穴,陸挽危斧斧連衡,於一片風雷聲中破招解式,竟然半步不讓。
一笑之下,“玄波”金一鶴立時罩住了“乾坤扁擔”洪家兄弟,長臂如翼,影似鶴翔,眨眼間兩根扁擔已然團團打轉,備嘗苦頭。
“鬼爪”焦少寶悶聲不響的猝襲莫雙浪,勾爪長射,連接在爪底部位的牛皮絞索凌空扯抖伸縮,彷若幻蛇,爪起爪落,便不可捉摸了。
莫雙浪的兩杆短槍銀亮生輝,槍尖之下各綴一朵猩紅纓絡,雙槍點飛閃戮,狠準無比,面對勾爪縱橫,布成星芒交織,了無懼色。
龍在田一個箭步逼近龔慕俠,只見他左手飛揚,一枚碗口大小的紅球已暴射而出,紅球彈射的-那,右手上翻,另一枚同樣形式的紅球跟著激-;兩枚紅球的軸心,皆穿繫著一條極具韌性的軟藤,藤的一端纏繞於龍在田的雙掌中指之間,吞吐收發,快逾石火,輪番飛曳,更同奔雷!
龔慕俠甫始接仗,便承受到極大的壓力,那對紅球晶潔光潤,紅得刺目,紅得濃烈,看不出是什麼質料琢磨,但肯定硬度甚高,其翩閃流掣,尤其千變萬化,神鬼莫測,龔慕俠的功力原本不弱,在一雙“判官筆”上浸淫了十多年辰光,筆法隼利,反應靈便快捷,看得出曾得名家的指點,不過,遇上別人或許有他逞能的餘地,奈何他如今的對手乃是“六合會”的二老“火雷”龍在田,若論起斤兩火候,龔慕俠就差得太遠,兩相一比,不成其比了。
此時,屈無量對著忭惶不安,汲汲自危的毛應全勾了勾小指頭,笑得十分揶揄的道:
“我知道你姓毛,可是不清楚你在道上算個什麼角色,既然來此第人助拳,該想到‘受祿必有功’,你總不好意思在同伴苦戰之餘,學那隔岸觀火的逍遙吧?來來來,毛老弟,我們倆個親熱親熱。”
毛應全不自覺的退後一步,臉紅脖子粗的怪叫:
“你,你這不是鄉下人買柿子,挑軟的捏嗎?有本事衝著那好樣的去,峙張凌弱,找我這不入流的人物下手,算是那一門子的英雄好漢?”
屈無量笑道:
“目前,除了你,何來其它對象?”
毛應全青著臉嚷道:
“所謂‘兵對兵’、‘將對將’,待挑我上陣,也該找個勢均力敵,身份相埒的角兒,你要朝我叫戰,也不怕有辱你‘六合會’舵把子的威譬?”
屈無量搖頭道:
“我倒是沒有此般顧慮,姓毛的,這樣吧,我讓你一步,便赤手空拳,陪你那把淬毒小刀子走上幾招如何?”
毛應全將他的淬毒匕首藏向身後,氣急敗壞的嘶喊:
“是不公平,這根本不是拼搏較量,純粹屬於謀殺……”
於是,屈無量決無猶豫,雙肩微起,人已飄向毛應全,姓毛的退避不及,大側身,匕首狠刺屈無量心窩,只見冷芒一閃,屈無量已輕若飛絮般浮到毛應全的右後方,單單略一伸縮,姓毛的已似在腦勺上挨一記悶棍,打得他踉蹌前跌,兩眼泛黑,幾乎就一頭撞倒。
屈無量並未乘隙追擊,只揹著雙手笑立於旁,等毛應全回過神來,連續七次霍然揮刺,屈無量僅以極小的幅度搖幌身子,看上去宛若不曾移動,業已閃開對方的攻擊。
連刺不中,毛應全心知不妙,他錯步急速交錯,立往斜竄,身形剛才一起,屈無量彷佛御雲而行,那麼難以思議的轉到毛應全竄走的方位之前,左手輕帶,引開毛竄至的淬毒匕首,右掌便結結實實的拍中對方頭蓋,只這麼一拍之下,毛應全的腦袋驟然縮入頸腔,以恁般怪誕的姿態跪向地下,又慢慢僕跌於地。
屈無量大袖一揮,笑道:
“格殺了一個。”
莊翼沒有說話,卻隱含悲憫的注視著激鬥中的雙方人馬,他非常瞭解他這位大師兄兼大當家的習性——雖在談笑之中,卻殺機已熾。
現在,“來虹”譚遇春已逐漸佔了上風,陸挽危於竭力爭抗下,疲態已逞,他兄弟莫雙浪與“鬼爪”焦少寶倒還有來有往,一時難分勝負強弱,龔慕俠早就捉襟見肘,招架唯難,而剩下的洪家兄弟,情況更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