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山及柳浴陽回到總舵覆命之時,已是四日之後了。
總舵裡上上下下,人人手纏黑布,為兩位死去的堂主戴孝。
盧山及柳浴陽向梅傲霜報告了經過,只是略去姚百變指責她的那些話,但梅傲霜仍然怒不可遏:“再去追查,不惜任何人力物力,也要把姚百變抓回來。”
石一平走前一步,道:“稟副堂主,江東突然出現不少戰船及生面孔的人,大概是堂主的死訊傳了出去,巨鯊幫正想乘機奪本堂的地盤,請副堂主定奪。”
梅傲霜雙目一睜,隨即鎮定下來。“如此,柳堂主及盧堂主便請到江東指揮一切,以防巨鯊幫的突襲!”
她想了一想,“石堂主,你派人去請沈神通來吧,我想把這件事委託他辦,避免我們分散了人手,予敵可乘之機。”
石一平道:“屬下正有此意,副堂主高瞻遠矚,不愧是女中丈夫,屬下好生敬佩,屬就派人找沈神通。”
梅傲霜露出欣慰之色,掠手示意他退下,突然又道:“看來大堂主及三堂主的喪禮也不宜過於鋪張,你著人擇個吉日,從速讓二位堂主早日入土為安吧。”
沈神通帶著端木盛到大江堂總舵時,已是初夏了,鐵凌威及莫朝天亦經已安葬了不少日了。
梅傲霜穿著一身未亡人的黑色打扮,黑色衣服襯托出白皮膚的晶瑩,她有著梨花打雨的哀愁。
可是沈神通卻在進門一瞥下,在她臉上捕捉了些什麼!
梅傲霜在廳上接見他,她坐在椅上,沈神通微微一笑,把身子側了一邊,道:“不知夫人相召有何見教!”
梅傲霜道:“想請神捕把本堂叛徒姚百變捉回來。”
“可惜,沈某不是大江堂的人。”
“你要多少代價,但請開口。”
沈神通一笑,道:“錢是另一個問題,不過沈某若是被人當作屬下看待,則再多錢我亦不辦的。”
梅傲霜一怔,脫口道:“神捕此話是何意?”
沈神通笑而不答。
石一平忙以眼色示意梅傲霜。
梅傲霜才驀地想起沒有請沈神通坐下,忙道:“對不起,本座一時忘記應有之禮儀,來人,搬一張交椅給沈神通坐。”
沈神通冷冷地道:“一張椅能坐兩個人?”
梅傲霜臉上一紅,忙道:“再加一張!”心中道:“老傢伙架子比我還大!”
沈神通坐下時,對端木盛道:“你有帶茶葉來麼?”
“有。”端木盛忙自懷中掏出一包茶葉,“這是武夷的大紅袍。”
石一平聽了心中十分異樣,心想梅傲霜實在失禮,忍不住叫手下泡茶上來。
沈神通道:“且慢,你們是用什麼茶葉?”
石一平無言以對,說實在的這些刀頭舐血的粗豪漢子平日只對那些火辣辣的烈酒感到興趣,對喝茶之道根本一竅不通。
沈神通道:“拿老夫這茶葉去泡一壺,水不能下得太多,否則味便淡了。”
梅傲霜是女人,心胸較狹,聞言道:“本座請神捕來只是想請你替本堂辦點事,不是請你來教本堂喝茶。”
沈神通怫然站了起來,說道:“沈某的脾氣一向這樣,夫人若看不慣,沈某人一走了之便是了。”回首對端木盛道:“我們走吧。”
梅傲霜臉色一變,霍地由自椅上站了起來:“你,你……你不能這樣走!”
沈神通回首道:“梅堂主想把沈某留下?”環顧四周,冷然道:“只怕未必辦得到。”
石一平忙道:“神捕不用多疑,敝上只是想請你留下把這案子接下。”
沈神通目注梅傲霜,說道:“是這樣麼?”
梅傲霜乾笑一聲,道:“未亡人見識淺薄不懂禮教,說話欠禮,神捕勿怪!”
恰好一個堂眾把茶送上來,端木盛忙打圓場道:“老大,我們先喝一杯茶吧。”
沈神通哼一聲才轉身再次坐下。
石一平怕梅傲霜再得罪沈神通,便搶先把姚百變如何擅用公款,鐵凌威如何召他回總舵訓話,那夜在密室內密談,不料鐵凌威及莫朝天又如何被發現毒死在密室內,單隻逃出姚百變一人,跟著又把盧山及柳浴陽如何在孔家大院發現他,又如何被他逃脫細細述了一遍。
沈神通想了一陣才道:“如今你們打算沈某如何做?”
梅傲霜接口道:“請補捕把姚百變抓回來,交給本堂處理。”
沈神通道:“抓姚百變?”
“不抓他抓誰?”梅傲霜冷冷地道:“神捕要求若干,但請開口!”
沈神通:“這倒簡單,一萬兩就可以,他到江北如魚入水,要抓他也頗費功夫。”
梅傲霜沉吟了一陣,道:“依你,姚百變人一到此,立即付酬金。”
“還有一個要求,未知方便否?”沈神通道:“沈某想到密室看看。”
梅傲霜道:“這本是敝堂重點,不過也沒有什麼秘密,就破例答應你。”
沈神通喝了一口茶,站了起來:“請派人帶路。”
“石香主,請你帶他們去。”
“是,屬下遵令。”石一平彎腰作了個請客狀,“神捕請。”
沈神通在密室內走了一遭,然後停在桌前,目光注視桌面。
平滑的梨木桌上一塵不染,桌面上卻被人用指“寫”了個“繭”字。“石香主,請問鐵堂主通常坐在哪裡?”
石一平指一指正中那張椅子。
沈神通微微點頭。“那麼!這個字是鐵凌威留下來的了!石堂主,這以前桌面上可有這個字麼?”
“不知道,此地除了堂主之外,別人不得進入。”
沈神通脫口問道:“難道這室內的日常清潔也是貴堂主自己動手!”
“這倒不是,敝堂有個專門負責此室打掃的下人,不過,每次打掃都要有個堂主站在門口監視!”
“最後那次打掃負責監視的是誰?我是指鐵凌威未死之前那次。”
“正是在下。”
“可有發現這個?”沈神通指一指桌上那個“繭”字。
“沒有聽那下人提過,在下只注視她的行動卻沒有留意桌子。”
“請你傳那下人來相見可好?”他因石一平對他恭敬有禮,說話客氣很多。
石一平臉現狐疑之色,不過還是應了一聲,然後出去派人傳秋菊來。
不一會兒,那個名喚秋菊的下人應傳而來,她年約四十,走到桌邊好像心有驚悸般。
沈神通道:“你是負責此地的清潔?”
“是。”她福了一福。
“鐵堂主臨死前你人來打掃時,有沒有發現桌上這個字?”
秋菊看了桌子一眼,道:“沒有,當時桌面還是完好的!”
“此話當真?”沈神通臉色一沉,厲聲地道。
“奴婢句句是真,若有不實,寧願受罰。”
“好,你去吧!”沈神通臉一緩。
秋菊離去之後,他又對石一平道:“石香主,鐵凌威死後有人進來過否?”
“屍體是由在下負責搬運的,後來堂主夫人再與在下來視察,當時也發現了這個字,只是想不透這裡頭的玄機!”
“如此說來,這個字必是貴堂主臨死前留下的了!”他想起太湖龍王項天元當時臨死亦留下了一個一字,心中隱隱覺得其中似乎有什麼秘密,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片晌,才道:“貴副堂主既然只求沈某把姚百變找回來,沈某得人錢財與人消失,必然全力追緝,請代轉告她一聲,說我不當面向她辭別了!”
兩人出了大江堂總舵,在一家酒樓坐了下來。
端木盛忍不住道:“頭兒,鐵凌威那個字可能另有玄機,你怎不向石香主查一查?”
沈神通微微一笑,道:“慢慢來,梅傲霜只求我們捉姚百變,我們先辦了此事,然後再賺她另外一筆!”
“姚百變真的把鐵凌威毒殺死的?”
“暫時不必管這些,吃飯!你明白帶夏雷、風火輪及路遠到江北去,在未行動之前,最好知會李禿鷹一聲,那禿子脾氣可臭得緊,不要讓他抓住把柄!”
“是,屬下明白。”
端木盛頓了-頓,“不過,姚百變在江北朋友可不少,我四個人可能人手不足,到時可能要用及李老頭的手下,如果他要求……”
“如果他的要求不太高,你就答應他。”哼,以後他遲早也會用得著我們!”沈神通悠閒地吃了一口菜,邊嘴嚼邊說。
現時他們口中提到的李神捕就是江北總捕李禿鷹,其名頭不下於沈神通哩,
端木盛帶著夏雷,風火輪及路遠乘船過江。
江風吹來,暑熱全消,那舟子異常熟練,小船在江濤起伏中依然行得十分穩當,不一會,便把船靠在江北岸邊。
端木盛決定先去拜會江北的總捕快“神眼禿鷹”李鷹,當下一干人首先在漢口歇宿,次日一早,端木盛派夏雷到大江堂漢口分舵瞭解一下情況,自己則去衙門詢問李鷹的下落。
漢口的捕快早已聽聞過端木盛之名。於是立即請人去查詢,而端木盛先返回客棧。
近午時,夏雷回來報稱大江堂分舵未曾發現姚百變的蹤跡,不過卻取來了一份姚百變在江北的朋友的名單。
端木盛看了看名單,心念急促地轉動起來,姚百變躲藏在什麼地方?
他想到姚百變左腳曾中了一箭,上岸時必在這附近,但大江堂分舵的人為何未曾發覺?他藏的地方很秘密?據他們所說姚百變逃離之後的次日並沒有陌生人在城中買馬或乘車代步,按理他即使易容術如何的高明,走路時左腳始終會露出馬腳。
那麼他會藏在何處?
想了一回,得不出結果,他看看名單上住在附近的人的地址,又自忖道:“絕對不成理由!這些人盧山及柳浴陽都已去找過,若是藏在那裡,豈有不被發現?”
心頭突地一動。“難道他潛回江南?”他再盤算一下覺得大有可能,可是現在他的傷也該痊癒了,他會留在江南麼?
端木盛又肯定姚百變現時必定又潛回江北。“他在江南孤掌難鳴,怎能與大江堂硬碰?如果他想東山復起,那必定要找個有勢力的朋友。”
他眼光再次落在那份名單上,上下移動,脫口道:“大別山飛風寨倒是個好去處!”
夏雷聽得一怔,問道:“端木兄你說什麼?”
“如果姚百變企圖東山再起,重回大江堂,你說他會藉助誰的力量?飛鳳寨的‘火鳳凰’兄妹正是最佳人選!”
端木盛目光大盛,越說越興奮,“火鳳程一風跟姚百變一個脾性,好酒又好色,火凰程一凰跟他又有染,姚百變只須動之以私,答應事成讓飛風寨在大江堂占上一份,她倆兄妹絕沒不答應之理,而且,雙方距離又近,互為犄角,把水陸之勢力聯合起來,雙方聲勢將更盛,也更鞏固了呀!”
風火輪接口道:“說得有理,吃了飯就上飛鳳寨一趟吧!”
“等一下,我看還是先拜會了李神捕後才好行動。”
吃了飯,衙門內有人來通知說李鷹現在正落腳在豫南的信陽,端木盛便派夏雷等三人先到飛鳳寨附近探聽,自己提劍北上信陽。
他騎馬急馳,只三天便到了信陽,找到了李鷹的窩,他遞上了拜帖,一會兒,一個身穿藍衣的青年立即出來,並且自我介紹。
“小弟顧思南,久聞端木兄之盛名,今日一見果然見面勝過聞名,端木兄請進!”
端木盛忙說道:“不敢。顧兄之名,小弟亦是如雷貫耳,惜沒緣謀面,素以此為憾,如今一見,果真人中龍鳳,大慰平生!”
顧思南見他年紀比他多了將近十歲,成名及人行都比他早,但卻毫無架子,心中亦是大喜,連忙把他引入。
李鷹正坐在小廳中抽著旱菸,端木盛一看他頭頂上沒毛便知他的身份,慌忙行了一禮,並說道:“晚輩端木盛拜見李老前輩,前輩名震懾江北,群醜蟄伏,為萬民造下不少福,小子今日入境一切生疏,還盼前輩不吝賜教!”
李鷹吐了一口煙,眯起雙眼,看了他一回,道:“人說你不日便能成為強人繼承人,果然沒有說錯!你先坐下吧!思南,拿一壺酒來,老夫只喝酒不喝茶,不像沈神通那樣吹毛求疵,也不敢請你喝茶以免出醜!”
“前輩言重,晚輩喝什麼都沒講究!”他又在行了一禮才坐下去。
顧思南立即替他斟了一杯酒。
李鷹大刺刺地道:“我素知沈神通的為人,他派你來必有事求我,你說吧!”
“是,”端木盛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把姚百變毒殺鐵凌威及莫朝天的事說了一遍。“晚輩估計他藏在大別山的飛鳳寨裡,但這是前輩的地頭,晚輩不敢造次,先來對前輩稟告一聲,以免誤會!”
李鷹點頭道:“這問題不大,既然你這小子對我還有幾分尊敬,我便任你行動,絕不過問!”
端木盛大喜,脫口道:“謝謝前輩盛情,不過……”
李鷹一板臉孔,道:“怎麼突然吞吞吐吐?”
“不知前輩要求多少禮金?”端木盛小心翼翼地道。
李鷹兀地站了起來,磕掉菸灰,沉聲道:“你以為老夫跟貴上一樣麼?他斤斤計較,把錢看得比天還大!你即管行動吧!老夫不收分文。”
端木盛大喜過望,連忙又再拜謝。
李鷹哈哈笑道:“你這小子還對我的胃口,可惜,擇錯了主,算沈神通好運氣!你在這裡吃午飯吧,我還有話問你!”
端木盛一直怕李鷹會問些令他難答的話,這頓飯吃得很不愉快。
飯後李鷹才問道:“你剛才說,鐵凌威死前留下一個繭字,這是什麼意思?”
“晚輩也不知道,當時曾問過敝上,他卻說我的責任只是把姚百變抓回來交給大江堂,其他的以後再說!”
李鷹冷冷地哼了一聲,一邊裝煙,一邊道:“你再把密室內的情景及石一平的話說一遍。”
端木盛不敢違他,便再仔細說了一遍,他話剛說完,李鷹亦剛把煙抽完。
“好啦,你若果趕著去飛鳳寨,老夫亦不再阻延你!”
端木盛連忙站了起來,道:“多謝前輩一飯之恩,晚輩就此告別。”
李鷹道:“思南,你替我送客!”一頓,又道:“沈神通若不能禮待於你,我這裡隨時歡迎你!”
“多謝前輩知遇之恩!不過敝上對晚輩也是青睞有加,晚輩不能……”
李鷹揮一揮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他目送端木盛離開,心中卻不斷琢磨石一平的話。
端木盛趕到大別山附近,憑著沈神通創下的聯絡暗記找著了夏雷等人,他迫不及待地詢問情況。
風火輪搶著道:“小弟冒險上了幾趟山寨,由於山寨防衛嚴密,多次都因怕打草驚蛇而不敢造次,直至昨夜才潛入飛鳳寨的鳳凰廳,那時已是二更,但仍燈火通明,卻原來程家兄妹在宴客上,看情形其中一人便是姚百變,但昨夜程一鳳宴請的卻不是他,而是‘飛天蝙蝠’蒲松柏!”
端木盛道:“你能肯定姚百變在山寨裡?”
“應該沒錯!”
風火輪道:“小弟聽程一鳳多次呼一個瘦削身裁,面色青白的中年男子姚老弟,而程一凰卻坐在他身旁,還不斷用肩挨著他,狀甚親熱,兩人不斷打情罵俏,程一凰不時叫他變哥哥。”
他學著程一凰的說話語氣神態:“變哥哥,這次可不許對小妹變心!沒良心的東西,你若變了我便把你的心剮出來看看,到底它是用什麼做的!”
他學得唯俏唯妙,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端木盛亦禁不住笑道:“你可聽到蒲松柏上山是為了什麼?””
“沒有。”風火輪搖搖頭,道:“會不會是去接姚百變下山?”
端木盛記得大江堂漢口分舵的韋香主提供的那份名單,裡面也有“飛天蝙蝠”蒲松柏的名字,他腦筋飛快地轉了一下,說道:“蒲松柏要接他去哪裡?回去大江堂?單他一人豈能成事?”他不禁沉吟起來。
夏雷道:“可能蒲松柏只是陪他去找別的朋友,而且姚百變他們亦未必知道梅傲霜已聘請了我們來捉他。大江堂主雖然在長江兩岸都有勢力,但江北這方面顯然比較弱一點,他可能亦有恃無恐了!”
路遠道:“不過,也有可能蒲松柏上山只是去見見姚百變,隨便與程家兄妹聊聊天而已!”
端木盛想了一會道:“依我估計姚百變一定會跟蒲松柏下山,他不會甘心拱手把大江堂送給梅傲霜,如果要重收大江堂,他必會須下山去探聽動靜及聯絡他那些豬朋狗友以壯聲勢!”
他看了眾人一眼,道:“飛風寨有幾條出路?”
“表面看只有一條山路,不過也有可能另有暗棧,只是我們未有發現。”
“無論如何,我們先在這附近等他三天,三天之後,姚百變若仍未下山,我們再另作打算!”
端木盛道:“只要飛風寨有人下山,便得仔細觀察,因為姚百變的易容術頗高明,一個疏忽便會讓他溜掉!”
“是,端木兄弟說得有理!”
端木盛又道:“風老弟,你辛苦點潛上山中,以防姚百變走暗棧。不過,不要太靠近山寨,否則若被發現,事情就更難辦了!”
過於兩天,依然沒有動靜,不但未發現姚百變下山,連“飛天蝙蝠”蒲松柏功亦不見了。
這天風火輪躲在一叢野草之後,遠遠注視飛鳳寨的動靜,正在煩悶間,突然見到姚百變揹著一個包袱,跟蒲松柏出來,背後跟著程家兄妹,由於相隔太遠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不過看樣子程家兄妹好像是在送客。
不久便見姚百變及蒲松柏回身拱拱手,然後灑開大步而行,姚百變仍是本來的面目,沒有易容化裝。
風火輪大喜,正想搶先下山報訊,不料姚百變向左一轉,卻不下山。風火輪住了腳,心中毫異:“姚百變左首有塊大石阻住去路,姚百變走向那邊幹什麼?”
風火輪靜悄悄跟上了去,原來石中有條隙縫,竟僅能容一人側身而過,他待姚百變進入石隙中好一會才閃身而入,這石縫看來是天然的,斜斜向下。
走了十多丈才到出口,風火輪探頭下望,姚蒲兩人尚在下面。
巨石斜生在峭壁之上,石隙出口有一條粗如兒臂的山藤,長逾數十丈,姚百變及蒲松柏正藉著山藤爬下懸崖。
他待山藤靜止了之後,才握著山藤迅速滑下去。
他的輕功在沈神通手下,號稱第一,這下當真是又穩又快,若不細心幾乎看不出山藤的搖幌的。
山藤盡處又有一塊大石,這石頭又平又滑,正好落腳,四周樹木叢生,看不到姚百變及蒲松柏的蹤影。
石下有一道山澗,山水潺潺而下。
風火輪不敢怠慢,連忙自石下躍下,沿澗而下。
走了小半里,突然聽見水聲嘩嘩,他藉樹木的掩護竄前幾步,原來姚百變及蒲松柏正坐在澗邊喝水吃乾糧。
他見姚百變的那個包袱丟在一旁,眉頭一皺,心生一計,便悄悄走上前,自懷中取出一小撮東西放在包袱內,然後又再退了下去。
姚百變及蒲松柏談笑正歡,加上水聲嘩啦,竟絲毫沒有發覺。
風火輪不敢怠慢,立即從原路退回,又藉山藤爬上峭壁。
待他回到山前端木盛等人埋伏之處,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了,喘著氣把情況說了一次。“小弟放了一撮‘千里飄香’的藥粉在姚百變的包袱內,不怕被他逃脫!”
端木盛忙道:“我們快追,蒲松柏的鼻子靈得很,莫要被他發現,斷了線索!”
四人也不打話立即行動。
到了那條石澗,姚百變及蒲松柏已不見蹤跡。
風火輪猛力吸了幾下,幸而“千里飄香”藥味仍在,眾人趁著日落之前又急趕一段。
次日一早又立即急行,風火輪走在前面帶路。
走了幾十裡仍在山中,卻一直向北行。
到了中午,風火輪一拐改向東行,再急走個把時辰,前頭仍不見有絲毫人影。
端木盛隱隱覺得不對:“咱趕得這般急,若果姚百變不是已經發現被人跟蹤,而加緊步伐,應該早已追上了。”
夏雷本來的性子就較急,聞言不禁叫道:“那麼我們再加快追上去!”
再走了五七步,端木盛突然想起一事,心頭一跳,道:“假如姚百變已有所覺,他將會把包袱拋掉,我又何必要循氣味追這許多路!”
路遠比較仔細,接口道:“對,這其中有什麼奧妙?他葫蘆內賣什麼藥?”
端木盛抬頭一望,前頭仍是一片山石木樹,他有點焦急地道:“只怕要追上去才能夠知道究竟!”
黃昏,朝霞滿天,宿鳥歸巢,呱呱亂叫,煩人心神。
風火輪躍上一顆大樹上,只見遠處有個人影閃躍走動。他心中大喜,連忙飄身下樹,道:“前頭有人,可能就是姚百變!”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展開輕身功夫追上去。風火輪一人當先,他好像足踏風火輪,遠看好似一道輕煙。
那人不是姚百變,而是“飛天蝙蝠”蒲松柏,他轉身冷冷道:“你們是誰?”
夏雷脫口道:“姚百變呢?”
蒲松柏臉色一變,道:“在下怎麼知道?”
“什麼不知道!”風火輪怒道:“你明明跟他一道!”
蒲松柏怒道:“我犯了法麼?我不說你又能奈我何!”
端木盛道:“在下端木盛,沈神捕的手下,想你多少有個耳聞。端木盛不想把大家關係鬧翻的,請你把姚百變的下落告訴我們!”
蒲松柏神色又是一怔,但迅即恢復,他打了個哈哈道:“蒲某還以為是哪些瞎了眼的強盜呢,原來是沈神捕的手下,失敬失敬,蒲某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們昨天分手了!”好傢伙他竟拐了彎罵人。
路遠怒道:“你竟敢當著和尚罵禿子,閣下再不說休怪我無禮!”
蒲松柏倒頗有骨氣,冷笑一聲:“無禮也不過是把蒲某殺死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端木盛倏地退後幾步去。
夏雷立即道:“讓夏某試試你的斤兩!”拔出一把長刀,刀身細窄,晶亮眩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蒲松柏仍然不懼,道:“來吧,蒲某正想討教!”
他的衣服十分奇異,衣袖跟上衣肋際連在一起。指甲長長突出手指,一展雙臂好像肋生雙翅的,山風吹來,衣袖獵獵作響。
夏雷一揚長刀,道了聲有僭,挽了個刀訣,手腕一沉一抖,刀尖直刺蒲松柏胸膛。
蒲松柏一閃,雙手立即自刀隙中撲進去。
夏雷暴喝一聲好,雙腳一錯一退,刀光立盛,一招接著一招使出,一招三式,三六一十八式彩雲追月刀法一展開,只見刀光不見人影,疾如閃電。
蒲松柏長嘯一聲,足尖一點離地向上射去,人未至長刀也帶著一溜斜陽連刺蒲松柏胸腹九大死穴。
蒲松柏心中大喜,暗道:“你這不是尋死!”雙臂一扇,去勢突然加快,夏雷六招刀法全部落空!
蒲松柏凌空一個倒翻,雙手如鷹爪向夏雷背後。眼見夏雷氣將竭,力將盡,難有餘力逃避他目光不禁露出一絲勝利的得色。
剎那但見夏雷雙腳一曲,人如一個大皮球般墜下。
蒲松柏怪叫一聲,雙肘合緊人即如隕石般飛下,雙爪改插夏雷頭上。
端木盛及風火輪等不禁發出一聲驚呼,但又搶救不及,空自著急。
夏雷,左腳尖在右腳面上一點,身子如離弦之箭,反向蒲松柏疾射而去,臨近時,手腕一翻刀光霍霍卷斬蒲松柏雙爪!
蒲松柏大出意料,急切間雙臂一展一合,飛鳥般鶻開。
“嗤”一聲,刀至袖裂,蒲松柏衣袖一裂失卻空氣浮力的憑籍,身子立即墜落地上。
這幾招兔起鶻落,疾如星火,雙方反覆歷險,令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待到夏雷安全落地,眾人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蒲松柏失了一雙衣袖,威勢盡斂,好似飛鳥失去一雙翅膀,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夏雷道:“你以為在空中便能佔盡優勢,可惜在下的武功本就是在空中作戰,否則夏某的刀法又如何會被稱為彩雲追月刀!”
蒲松柏看了端木盛一眼,道:“蒲某一子走錯滿盤皆落索,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
端木盛道:“我只想你把姚百變的去向說出來而已,並不想殺你!”
蒲松柏臉色一沉,厲聲道:“大丈夫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要蒲某出賣朋友萬萬是辦不到的!”
風火輪冷笑道:“你還挺講義氣的呀!要是你與姚百變易身而處,只怕他早就把你出賣了!”
“別人怎樣做法蒲某不曾理會!”
蒲松柏冷冷笑道:“但蒲某又豈會自違自己的做人原則!蒲某也就如你所願也免多受凌辱!”他左爪立即插向腦門!
夏雷大驚,長刀在同時飛出,蒲松柏本能的反應立即把手腕倒翻,長長的指甲擊在刀身上,叮一聲長刀倏地斜飛一旁!
端木盛嘆息道:“蒲兄不必求死!端木某敬你是條硬漢子,絕不與你為難,你走吧!”
“你放蒲某離開!?”蒲松柏幾疑置身夢中。
“是。沈神捕的門下雖然嫉惡如仇。不過卻最佩服有義氣的好漢子!”
蒲松柏這才相信。“好,蒲某心領,異日再兵戎相見,我亦必放你一次!”語音一落,立即展開輕功飛馳離去。
風火輪亦讚道:“想不到姚百變也能結交到這樣的好朋友!”
端木盛焦急地道:“我們走原路,再向北追下去,我有一個預感,姚百變可能是去冀南找‘金甲神槍’郭霜天!”
當下一行人便立即退回原路,然後直往北馳去,走了十多里路才停下休息吃乾糧。
今夜月色皓潔,照得大地光如白晝,四人為把失去的時間追回來,連夜急飛。
直至五更才停下休息。
次日黃昏眾人到了一個名喚馬集的小鎮,這鎮不很大,但因為是馬匹的集散地,人口還不少。
小鎮的一條街道是用青石板鋪成的,馬蹄敲打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得得聲。
遠處有枝斜仲的竹竿,吊了一幅布簾,上面寫了個斗大的酒字,眾人經過長途的跋涉早已又飢又渴,見了這酒旗都是精神一振,不約而同向那裡走去。
這酒帘不大不小,不過佈置得到乾淨,背靠竹竿河,臨河那邊開了好幾個窗,清風徐徐自窗口吹進來,凡到此的人都覺暑氣一消。
已近晚飯的時刻,好幾張座頭都有一食客,端木盛等挑了個靠門的座位坐下,以便監視街上的行人。
風火輪一入店便急呼道:“小二,弄幾樣可口的菜來,還有先把茶水及酒送幾壺來解解渴!”他一邊說一邊把上衣的鈕釦解開幾個,轉身面對窗口讓清風人撲在他胸膛上。
“好涼快!好涼快啊!”眼光一瞥,陡地發現有人望了他一眼,待他留神時那人卻已轉過頭去。
他有點奇怪,這人的面孔陌生得緊,可是卻偏偏又有熟識之感,他抓抓腦門,驀地想起主要是那對眼睛令他有熟識的感覺,想到此猛地又醒起:“這是化了裝的姚百變,任他易容術如何高明,總不能把眼珠子換過!”他心中大喜,忙回身對端木盛打了個眼色。
端木盛不明所以,眼光露出疑惑之色望著風火輪。
就在此時,那個漢子突然自椅上飛了上來,半空折腰射飛向大門。
風火輪不及對端木盛細說,喝道:“他是姚百變!”
這幾人之中只有他見過姚百變,所以只有他認得,端木盛及夏雷尚來不及定過神來,風火輪長鞭已“噼啪”一聲,向姚百變捲去!
姚百變知道暴露了身份,急著離開,眼看身子即將飛離酒店,正在暗暗高興之際,風火輪的長鞭已臨身。
他心頭一凜,急忙中運氣沉身讓過軟鞭,身子一沉右腳立即踏在一個食客的肩上,跟著借刀一蹬,整個人又立竄起,去勢更急。
剎那端木盛離椅飛起,雙掌猛擊姚百變胸腹!
姚百變一咬牙,右手伸出蛇形劍向他雙掌絞去。
端木盛掌一縮跟著暴漲,姚百變怪叫一聲,猛一吸氣凌空移形換位,堪堪避過。
刀光一閃,夏雷的長刀已如流星般劈到。姚百變則一擋,“當”的一聲巨響,身子立即被迫落店內。
他雙腳剛沾地,劍一引,斜刺端木盛面門,半路一抖改削路遠肩膊,再一沉又再改戮他“璇璣穴”,一招三變,果然是高手的風範。
路遠疾退兩步,大砍刀一握在手立進,“噼啪”一聲,風火輪的軟鞭已斜抽在姚百變背上,立時皮破衣裂,火辣辣的疼痛使姚百變神態更為瘋狂,蛇形劍一搶,格開夏雷的長刀,跟著伏地一滾避過端木盛的掌,左掌急翻,反劈對方的膝蓋,蛇形劍一揮急削路遠雙腳。
端木盛躍高三尺,足尖疾踢姚百變雙眼,路遠不退不避,彎腰大砍刀向蛇形劍纏去。
姚百變討不到便宜,立即再滾開,正想直起身來,風火輪的長鞭毒蛇般掃至,百忙中他左掌在地上一擊,身子立打橫平空升高三尺,軟鞭自他脅下穿過,鞭風砭人肌膚。
他雖逃過軟鞭卻避不開夏雷斬來的刀,長刀在他左肩劈下,鮮血如噴泉般湧出,可是他也終於搖搖幌幌地端直起身來。
夏雷這一刀使他在那一剎那失去了知覺,腦海中空空洞洞,行動也突然慢了起來。
“噼啪”再一聲鞭響,風火輪這一鞭力道至猛,把姚百變自地上捲起來。
此刻姚百變腦海才猛地清醒起來,他以手雙腳在空中幌動十分笨拙可笑,卻阻不住去勢。
風火輪不禁得意地笑了一聲,剎那不知怎地姚百變的去勢卻突然加速,直向窗口飛去。
端木盛喊了聲不好,話音未落,耳際已傳來一陣“卟通”的水聲,夏雷急奔至窗口望下,只見姚百變自河上露出一顆腦袋來,跟著一個轉身,向天平臥在水面上,附近江水立即被血水染紅了。
時值夏季,河水暴漲,流速甚疾,只一眨眼之間,姚百變已經被河水衝開二十多丈。
他兩次脫險都是借水逃遁,上次在長江,這次卻在竹竿河。
端木盛道:“夏老弟你在這裡買些乾糧,我跟風老弟先追下去!”
路遠亦道:“對,他傷得很沉重,未必逃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