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神通等人回到益陽,他吩咐手下去裕隆客棧等他。
自己帶著皇甫雪去土地廟找馬舵主。
剛巧朱阿三在裡面,他見到沈神通便問道:“端木大哥呢?”
“敝幫在江南的分舵在北夏召集會議,馬舵主大概要再過一兩天才能回來,”朱阿三突然一改平日的神色,老氣橫秋地道:
“不知兩位找敝舵主有何指教?”
沈神通一皺眉頭,冷冷地問道:“龍幫主有信來麼?”
“有,在一封給在下的信中提及一句話!”朱阿三道:“他只說,沈神捕所託之事,已在辦理中,待調查清楚後他便趕來此地!”
“很好,那麼我過幾天再派人來討取訊息!”
雪峰山下,一架板車緩緩向山腳駛去,車上坐著兩個精壯的漢子,腰上各插了一把鋒利的板斧。
馬車剛駛到一座小林前,樹後突然閃出兩個強壯的黑衣漢子來,大喝道:“停車。”
左方那個較瘦的漢子連忙把馬勒住,問道:“這位大爺有什麼吩咐?”
“你們是幹什麼來的?”
“砍柴,大爺,我們每月總來一兩趟的……”
“胡說,上個月怎不見你們來!”
“前個月我們多跑了幾趟,上個月便到城中串門子啦!咦,你們是幹什麼的?莫非是翦徑的強盜?”
一個黑衣漢子怒道:“放屁,你看老子像個賊麼?”
“相貌倒是不大像,不過附近可未曾有人,而……”另一個樵夫道:“難道你們是親近搬來的麼?”
“唔,這裡已被楚家買下的了,以後你們不可再來此砍柴!”
“楚家買下了的?這山是無主之物,楚家向誰買的?向天子買的麼?”
那黑衣漢子老羞成怒地道:“你莫多管閒事,否則休怪我們哥兒無情!”
較瘦的那個樵夫道:“我們老遠而來,而且僱了一架板車,總不能空手而回,讓我們血本無歸啊,再說楚家大概是個大戶,也不在乎一車子柴吧!”
一個黑衣漢對同伴道:“老葉!算了吧,讓他們砍一車吧!”
那個姓葉的厲聲道:“只可在這附近不可再走進去,知道嗎?”
“小的省的,但這裡的樹都不大……”
那人一-瞪目,樵夫便把下半句話嚥了下去。
另一個樵夫道:“算了吧,算我們倒黴,將就點吧!”
兩人便把板車駛進林中,抽出板斧砍起樹來,剛砍了三幾下,只見遠處一個沉實的聲音傳過來:“許瞎子!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矮小的黑衣漢子立即道:“啟稟王判頭,有兩個樵夫來砍柴!”
一忽,只見樹後又轉出來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大概便是那個被叫許瞎子的口中的那個王判頭的。
樵夫們眼一瞧,果見那個姓許的雙眼無神,好似打瞌睡般,心想這人既叫做許瞎子,又為何會叫他來防衛?
那個王判頭看了他們幾眼,突然走前幾步,兩拳倏地推出,那兩個樵夫閃避不及,一跤摔在地上。
樵夫的臉色剎那都變白了,不料那王判頭支唔道:“這兩個倒還有幾斤力,嗯,你們做不做短工?”
一個樵夫悻悻地:“什麼短工,工錢多少?”
“幫我們砍大樹,工錢每天五吊錢,如何?”
“但,我們這架馬車……”
“先替我們幹三天,然後再讓你倆砍一車大樹回去販賣。”
一個樵夫問同伴道:“老高,你看如何?”
那個姓高的樵夫說道:“好吧,誰叫我們袋空如洗,上個月在城中輸掉我們好幾百吊錢……”
“要麼便跟我們去,別再嘮叨,”王判頭對手下道:“替他倆看住馬車!”說罷回身過去,那兩個樵夫便跟在他背後。
穿過樹林,前面是個空闊地,有無數的漢子正在忙碌工作著,一座莊院的大屋也已具雛型的了。
王判頭高聲叫道:“王師傅,這兩個是新來的短工,樵夫出身,供你使喚。”
一個壯漢連忙走了過來,拍一拍樵夫的肩膊,道:“好,你倆今天替我砍幾棵大樹,然後把它拖來此處,其他的工作便有人接手了。”
“大樹是準備作什麼用途的?”
“橫樑,要挑筆直的!”
那兩個樵夫立即向山上走去,他們好似走得漫不經心!事實上四隻眼睛卻不斷地向四周去打量。
原來這兩個樵夫便是高天翅及端木盛假扮的,有了沈神通的易容妙術,自是毫不費力地混過了關。
他倆不敢砍得太快,以免露出馬腳,砍至近黃昏,才砍了四株合抱的大樹,又把橫枝去掉,才合力把樹幹拖到工場。
那個姓王的師傅看了大喜,道:“你倆歇一會兒,等下便開飯,嗯,你們做得快,今天價算一天工錢給你們吧!”
端木盛唯唯應著,他認得出此人即是那個在地下室跟楚凌交談的人。
工地上的工匠、短工也都紛紛住了手,不一會兒,只見到幾個漢子挑著幾擔食物沿山上走下來。
端木盛抬頭一望,這時才發覺山腰一片大岩石之下建了幾棟竹舍,這就大概是他們舉炊之所吧。
吃飯時,端木盛問那個王師傅:“王師傅,我們晚上睡在哪裡?”
王師傅眉頭一揚,手指向右側一指,道:“那裡面有幾座竹棚,你們可以睡在裡面,也可以找棵樹過一夜!”
天色漸暗了,那些工匠有的到山澗處洗澡,有的放聲高歌,唱的都是些山歌之類的曲子,氣氛頗為熱鬧。
工地上也插了好幾根火把,把四周照亮。
休息了半個多時辰,王判頭便拿著一面破鑼敲了起來,那些工匠們又開始紛紛抄起傢俱工作了。
端木盛連忙問王師傅道:“我們每天只五吊錢還要開夜工?”
“你們倒不必,你們白天把樹砍來,他們便得把樹幹弄成各式各樣的棟樑,不過你們白天可得努力一點!”王師傅吸了一袋旱菸便自走開。
端木盛及高天翅在四周走了一回,便去竹棚探視,那三座竹棚只有一個上蓋,地上鋪滿草什麼都沒有。
端木盛對高天翅耳語幾句,便拿了一隻碗向山腰的竹舍走去。
竹舍之外沒有防衛,端木盛輕輕敲了兩下門板,那道竹門霍地被人拉開,開門的卻是一個老嫗。
“你來幹什麼?不用開工麼?”
“婆婆,我們的工作是砍樹,白天才要工作,嗯,請問婆婆有沒有熱茶,我們口渴得要命。”端木盛揚一揚手中的碗。
“沒有沒有,快去吧!老孃一天要服侍你四頓飯,還要管茶水,如果人人像你這樣,老孃不睡也不行!”
“婆婆你行行方便吧,我們是頭一天來,可能不習慣,不喝一碗茶就睡不著。”
老嫗白了他一眼,正想趕端木盛離開時,忽聽背後有人說道:“施婆婆,你就給他一碗熱茶吧!”
老嫗怒道:“你要做救苦救難的菩薩好得很,老孃這就去睡,你倒給他吧!”說罷悻悻然走入裡面。
端木盛連忙瞪大眼睛望去,原來這裡竹舍看似獨立,實際上,各屋都可相通。
老嫗進了一間房子,順手把竹門關起,另一道竹門卻打開了,走出一個俏生生的小婢來,端木盛心頭一震,原來這人正是青竹山莊的那個丫頭小青。
他心頭怦怦亂跳,卻把眼睛拿開,輕聲道:“多謝姑娘的好意,咳……我們真感激不盡的!”
“不必客氣”,小青提起茶壺,咦了一聲,道:“原來吃盡了,你且等一會吧。”說罷便去水缸舀水。
“姑娘我們替你把柴搬來!”端木盛連忙抱了一把乾柴,把它放在灶前。
小青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說話的聲音好像是我一個……”
端木盛心頭一跳,澀聲道:“好像姑娘的什麼?”偷眼一瞧,只見灶火把她一張臉映得通紅了。
“沒,沒有什麼……”小青連忙塞了一根乾柴入灶膛。
兩人一陣沉默,端木盛目光四處一瞥,又不知是否有人留意,不敢造次,看看水已快沸,只好硬著頭皮道:“姑娘怎會在此工作?”
小青乾澀地一笑。“小婢生來命苦,又有何話可說?”
“你……說實在話姑娘長得也很像我的一個朋友……”端木盛大著膽子地道,目光一睨只見小青也瞪著大眼睛正在望著他。
“她是女的?是什麼人?”
端木盛故意嘆了一口氣。“當然是女的,她長得跟姑娘一般標緻……不過我只見過她兩次面!”
小青臉色一紅。“你只見過她兩次面便……啊,對了,你們每次見面一定都很長。”
端木盛又嘆了一口氣。“不是,每次都只是說兩句話而已,語氣一轉,“姑娘的朋友又長得如何?他的聲音真的跟我很像麼?咳!莫非他是姑娘的情人?”
小青臉色晚霞似的暈紅,連忙低下螓首。“我,我是個丫頭有什麼情人……你,你不要胡說……”
“姑娘是被人賣來此地的?”
“不是,我是來幫施婆婆煮飯的!”小青說著水已沸了,她替他泡了一壺茶,又替他倒了一碗。
“多謝姑娘!”
端木盛提起碗便要喝,小青忙道:“小心!水很燙!”
端木盛把碗放了下來,輕聲問道:“廚房只有你們兩人?”
“共有四五個人,不過他們都已休息了。”
“這家莊院的主人不知是誰?”端木盛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那小青臉色一變,道:“我也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只是奇怪,隨便問問而已,姑娘什麼時候有空?”
小青詫異地道:“什麼事?”
端木盛忽然忸怩起來。“我想跟你多多談談,咳……我覺得你跟我那個朋友真的很像……希望姑娘不會嫌我唐突!”
小青臉上又是一紅。聲如蚊蚋地道:“我也是覺得你跟……我,我每天這個時候才有空閒的……”
“那麼我明天再來!”
這一夜端木盛跟高天翅爬上一棵大樹睡覺,他根本睡不著,心中翻騰想著心事,一閉上眼便好似見到一張俏麗的臉龐。
大樹就在竹舍附近,這是他故意選的。
他心中煩燥睡不著便輕輕撥開樹葉望向竹舍那邊,只見月光下一個少女迎月而坐,彷似月中仙子,端木盛不由看痴了。
看身形這少女必是小青無疑,他再也忍不住,輕輕躍下大樹奔向竹舍。
履底踏草發出一陣輕響,小青心頭一震,抬頭一望,驚喜地道:“你怎麼又來了?”
“我睡不著……姑娘難道也是睡不著覺?”
“胡說……我,我出來看看月亮……你,你不喜歡月亮嗎?”
“姑娘喜歡我也喜歡。”端木盛坐在她旁邊。
小青挪一挪身子。“你再瘋言瘋語,我便,我便要去睡覺了。”稍頓斜睨他一眼,“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叫小青。”端木盛大著膽子道。
小青幾乎自地上跳了起來。“什麼?她也叫小青?你,你到是誰?”
“輕聲一點,我便是你那個……”
七日之後,端木盛已趕到益陽,他立即向沈神通報告一切。
沈神通聽罷哈哈大笑。“現在這件案子我已幾乎明白了!”
“神捕大人笑什麼?可否說與龍某聽聽呢?”房門人影一閃進了好幾個人來,為首正是龍蓋天。
沈神通笑臉一歙。“原來是龍幫主,這兩位是——”
龍蓋天哈哈一笑,指一指一個高瘦的老者道:“這便是名震武林的‘萬事知先生’溫一韋前輩,這個是敝幫的崔長老,龍某特地吩咐他自江北趕來!”
“諸位來得正好,管某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龍幫主那件事查出來了沒有?”
溫一韋接口道:“假如龍幫主所述,以及所比劃的那一式劍招沒錯,則應該是‘驚濤劍法’中的‘浪擊長空’!”
“驚濤劍法?這個沈某卻未曾見過,未知原出何處?”
“驚濤劍法是三百年前東海漁夫一樂所創,後來他在海上救了一個青年,不但為他施救,而且還把這種劍法相授,這個青年卻是姑蘇慕容的人!”
“姑蘇慕容世家,家大業大,但一向甚少對外炫露武功,難怪沈某不知。”
溫一韋又道:“至於那招刀式,溫某也不知道,不過那一式古意盎然,料是創自前人,大概已失了傳……”
沈神通截口道。“既已失傳,何以又再出現?”
“這個溫某便不知道了,溫某接了這件生意之後,立即翻查書籍,在古書籍中發覺有類似的刀路,時間遠在秦朝之前後溫某再推敲下去,秦朝之前的楚國學刀之風頗盛,再依刀路設想那式刀勢十分威猛.大有氣吞牛斗之勢,極有可能是創自楚莊主!”溫一韋說得頗為謙虛,但神態極是自信。“這單生意,溫某既不敢證實,所以不敢收酬!”
沈神通道:“但溫先生既然作了這許多考究,而且推測合理,也值五百兩了!雪兒,取一千五百兩銀子與溫先生!”
“如此溫某便多謝了,神捕大人以後若再有生意給溫某,溫某保證九折計算!”
原來這個武林的萬事知,每接受一件“生意”調查考證以及答覆費用是一千兩銀子,算起來跟沈神通倒是半個行家了。
他雖然知識淵博,學富五車,見識極廣,但武功卻低得可笑,簡直不能入流。
當下溫一韋收了銀票,便自離開。
沈神通立即跟龍蓋天閉門研討。
次日,龍蓋天立即返回益陽分舵,便把信鴿發出。
數天之後,丐幫的高手便逐漸集中於益陽分舵。
沈神通也作了各方面的佈置,同時派端木盛到雪峰山監視。
一月之後,丐幫的高手經已齊集了。
沈神通與他們匯合,浩浩蕩蕩開赴雪峰山。
初冬時分,寒風呼呼,路途上黃沙飛揚,卻阻擋不了這股洪流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