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國英的話還沒有說完,風流劍客晏日華早已一拍腦袋,一臉諂笑地討好說:“小爺,
你老英明!我算服了你啦。邱人俊這小子只要死在武鳳樓之手,就斷了邱氏門中一線香菸,
鷹爪門非傾全力對付武鳳樓不可。小爺真不愧是女中丈夫,遠勝鬚眉。”
侯國英臉色一變,冷冷地叱道:“怎麼,我被你捧了一會子,歸根到底也不過是一個丈
夫而已。”
晏日華深知這位頂頭上司的厲害,知道自己一時失慎,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忙賠
笑說道:“大人,你還沒聽卑職說完呢。我是說小爺不愧是女中丈夫的——這個,這個大丈
夫!”
沒等晏日華把話說完,侯國英雙娥微蹙,不顯山不露水地說:“你去盯著他點兒,有事
急報。”說罷,轉入內間。
晏日華哪敢再行饒舌?忙不迭地退出靜室,嚴令幾個錦衣衛士小心防護,才又回到了大
廳。這時,鐵掌神抓和花間浪蝶爺兒倆已結束停當,正領受掌門人邱龍眠的交代。
晏日華一到,邱龍眠忙站起讓坐,並最後囑咐道:“一切小心,事成後不要直接回來,
可用迂迴的路線轉回飛雲堡,不要讓任何痕跡落入外人的眼中。如有疏漏,立即滅口。”
邱龍吟、邱人俊遵命而出,早有莊丁帶來馬匹伺候。爺兒倆飛身上馬,向鳳陽府奔去。
路上,邱人俊向三叔說道:“張師叔素厭孩兒,我看不去約他也罷。”
邱龍吟面色微沉,責道:“俊兒,你一向少受管教,才致有今天的惡果。你爹爹當日如
聽信你張師叔所言,也不至於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見了面磕個頭,說幾句改過的話,你張
師叔焉能和你小孩子計較。”
邱人俊知三叔一向疼愛自己,加上他一向狂傲,對武鳳樓一個初出道的娃娃如何能放在
眼中?遂撒賴說:“我就是不去!要去你去好了。”
邱龍吟只當他是任性之言,也未在意。不料趕到鳳陽城外,邱人俊還真摳上了,說什麼
也不去張平的府舍。邱龍吟有大事在身,無暇與他計較,只安排他先去行宮瞭望偵察,一定
等自己和張師叔趕到時再一齊下手,使行宮內猝不及防。
邱人俊應聲,“是啦!”邱龍吟便匆匆離去。
邱龍吟走後,邱人俊立即往行宮奔去。他如此心急的原因有二:
一是急於立功贖罪,也免得藏頭縮尾,不敢見人,二是見父叔皆當上了錦衣衛士,從此
耀武揚威,成名露臉。他也想一舉成功,弄個一官半職,好在人前賣弄。加上又輕敵太甚,
所以才輕率地決定隻身涉險。
哪料剛剛來到行宮外面,正想騰身躍過那道護宮河,猛然腳下一絆,身子陡然一斜。忙
不迭地一個“紫燕穿柳”斜斜地躥出七八尺遠,才拿樁站穩。
一氣之下,扭頭往失腳處看去,月光亮如白晝,竟然沒有發現一點兒什麼能絆住自己的
物件,不禁嚇了一跳。正自悚然,猛聽一個沙啞的嗓音說道:“這小子稀鬆得很。我懶得出
手,讓給你個小饞貓吧。”,話是走著說的,話未說完,人已走遠。接著,草叢一分,一個
十多歲的小孩子雙手掐腰,正攔在邱人俊面前。
邱人俊倚仗一身家傳的大力鷹爪功,在江湖上很為驕橫,雖栽在白劍飛、江劍臣手下一
次,幾乎廢命,但到底被他逃出了活命。事後,他還到處宣揚,借五嶽三鳥的赫赫威名炫耀
自己。哪料今日一照面,就人不知鬼不覺地被絆了一跤,幾乎來了個嘴啃泥。現在那個絆自
己一跤的高手已然走去,留下一個黃口小兒擋在自己面前,那不啻是拿自己一文不值!
他羞憤交加,雙臂一震,兩隻形如鷹爪的怪手,猛向小孩的雙肩抓去,打算一舉抓碎他
的兩肩琵琶骨,再順手砸碎小孩的天靈蓋,好出出自己的一口惡氣。就在他雙爪暴出之際,
只見那個小孩兩隻掐腰的小手猛然雙臂交叉,巧搭十字,奮力向他的雙爪迎來。
邱人俊心想:“你小子這不是以卵迎石嗎?”他誠心要小孩的命,又猛加兩成功力,幾
乎是全力施為。
“噗哧”一聲,四手合實。邱人俊猛覺奇痛鑽心,功力全洩,雙手掌心的勞宮穴已被利
器一齊扎透,從兩個血洞中鮮血直流。
原來這小孩的雙手之中,各扣了一支喪門釘。他等於拼盡全力硬往鋒利的釘尖上拍去,
焉有不扎穿之理?邱人俊還有真股子狠勁兒,儘管雙手傷處痛入骨髓,卻騰身而起,雙腳齊
飛,分踢小孩左右乳泉穴。小孩好象早就料定他會情急拼命,不等他雙腳踢到,已一個“金
鯉倒穿波”倒縱一丈開外,同時手中兩支喪門釘也電閃打出,直射邱人俊的雙目。
邱人俊逼得倒翻跟頭,向後面落去。忽聽身後一個語冷如冰的聲音說道:“萬惡淫賊,
你的大限到了!還敢臨死掙扎嗎?”
他猛然一驚,短劍出鞘,人未轉身,已“風掃殘雲”,向身後掃去,跟著人也轉過身子
來。這才看出身後的人,正是自己畏之如虎的追雲蒼鷹白劍飛!頓時嚇得真魂出竅,知道這
條命是保不住了,剛想奪路逃走,一支判官筆已從後心扎入。
白劍飛怒喝一聲:“留下活口。”
身後一個清脆的童子聲音氣道:“這小子該死一百次,他活不成啦!”判官筆一抽,死
屍栽倒地上。
白劍飛“唉”了一聲,小娃娃已噘起小嘴道:“二爺爺,你也太難說話了!殺這麼個惡
人都不叫殺個痛快,還講什麼‘殺惡人即是善念’?”
白劍飛“噗哧”一笑說:“偏你小子話多。不留活口,怎麼審問口供?”
這時,缺德十八手李鳴走了過來,小孩得意地向他喊道:“師父,你的這一招真靈,一
上來我真擔心對付不了他呢。臭淫賊的大力鷹爪功還真不含糊,要是硬碰硬地對著幹,我頂
多能撐他十招,非毀在他手下不可。我說師父,咱這一神招得有個名兒吧。”
原來,用喪門釘扎穿邱人俊雙掌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劍臣收的徒孫、武鳳樓的徒弟,小
神童曹玉。他用李鳴的缺德招數巧勝了邱人俊,還逼著李鳴給起個招名。
白劍飛又好氣又好笑,硬繃著臉斥道:“小玉子,你不是樓兒的徒弟嗎?怎麼又叫鳴兒
師父了?”
曹玉小臉一正,肅然說道:“二爺爺,古時不是有一字之師嗎?我不光學會了一招,還
打勝了淫賊邱人俊,我該不該叫二叔師父?”
白劍飛道:“那也不能認兩個師父。”
曹玉道:“二爺爺,俺師父還有三個師父呢。”
一句話說得白劍飛再也忍俊不住,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李鳴向曹玉一擠眼,搶著喝道:“孺子太不懂禮!現有二爺爺在此,哪有為師說話的餘
地。還不請教你二爺爺,等待何時?”
小神童還真聽師父的,立即搶步叩頭道:“請二爺爺指教。”
白劍飛知道是李鳴這缺德鬼出自己的洋相,剛想罵人,忽聽有人說道:“武林拼搏,如
同打仗,向來是以智巧取勝。這一招確屬神奇,理應有一個恰當的名稱。”
白劍飛一抬頭,只見五皇子朱由檢由武鳳樓、冉興二人陪著,笑吟吟地站在身後。大家
正要上前施禮,朱由檢正色說道:“我已三番五次要大家當朋友相處,不必拘君臣之禮。白
老英雄領頭,回頭非罰不可。”眾人只得作罷。
小神童靈機一動,笑著說道:“千歲既然誇好,就請千歲爺給俺爺們那一招賞一個名稱
吧。”
白劍飛一聽,不由得大吃一驚。他知道五皇子外和內剛,自尊心特強,雖相處不長,已
知之甚詳。這種胡鬧的打法,哪能起出什麼招名。這不是難為信王千歲嗎?要是真被小神童
給問住了,信王的金面該往哪擺?這還了得!
剛想用話岔開,五皇子已哈哈一笑說:“小玉子真會難為人。好!我看這一招就叫‘願
者上鉤’吧。”
白劍飛不由得脫口讚道:“好一個‘願者上鉤’。”小神童曹玉更是喜得拍手雀躍。
正當大家歡喜之際,武鳳樓突然騰身而起。與此同時,白劍飛右掌一抓,左掌一揮,五
皇子陡覺身子被一種柔和的力道托住,被托出一丈多遠方才落地。武鳳樓已象一隻大鳥向一
處深草叢中落去,草叢中立即躥起兩條黑影,兩口明晃晃的利劍分別向武鳳樓的要害刺來。
武鳳樓一聲輕嘯,一式“春雲乍展”,兩隻手掌分抓二人的腕間,強逼二人撤招。這兩
個偷襲者也果然厲害,略一矬身,又連續攻到。月光下,兩條寒光裹住一條淡影,狠鬥了起
來。
五皇子著急道:“白老英雄,快派人去援助武皇兄。”他長在京師,深居皇宮,雖曾見
過一些搏鬥,何曾有今晚武鳳樓力敵二人這般的兇險?因此,急呼白劍飛派人救助。
白劍飛微微一笑說:“兩個鷹爪門下,絕討不了好去。為了無愧江湖道義,我們絕不以
多為勝。就是玉兒殺花間浪蝶,也沒有人上去幫忙呢。夜風甚涼,請千歲回宮吧。”
五皇子哪裡肯走?又有白劍飛在側,樂得見見風險。忙再看時,只見武鳳樓憑著一雙肉
掌,已把二人逼得手忙腳亂。這時,他陡然一聲長嘯,立掌如刀,出手招數全按五鳳朝陽刀
刀法。雖是以掌代刀,卻是式式險狠至極。
一招“鬼卒捧簿”,按下了一個人的利劍,跟著一招“閻王除名”正掃中對方肩井,震
得那人“哎喲”一聲,急退數步。
另一個利劍一抖,急撲上前,拼死硬擋,救護同伴。而受傷那人卻乘機鑽入草叢之中。
少了幫手,剩下的那人更不是武鳳樓的對手,三招未過,掌中利劍已被武鳳樓擊落在地。他
攏指成爪,急襲武鳳樓的胸前大穴。其實,這是一個虛招,只求武鳳樓退後一步,他就可以
飛身逃竄。
哪知武鳳樓雙目如電,早已看穿他是欲退反進,冷然一笑說:“朋友,你走不了啦。”
右手一招“天翻地覆”,格開了他的雙手,左手已扣住了他的肩頭。微一用力,那人已疼出
聲來。
武鳳樓隨即收回手來說:“看樣子尊駕也是鷹爪門下有名人物,別丟了你們開派祖師和
上一代掌門人的威名,我武鳳樓不會叫你難堪的。”那人已羞得低下頭去。
這時,白劍飛與小神童已走了過來。白劍飛“哎喲”一聲說道:“張老兄,你一個大好
人,怎麼也趟下了渾水,跟著他們欺君犯上起來。”
原來和武鳳樓拼鬥的,就是一步來遲,邱人俊已慘死當場的邱龍吟和張平二人。邱龍吟
叔侄情切,痛心拼命。張平也是見掌門師兄愛子慘死,同仇敵愾,雙雙搶攻。
邱龍吟早已從月光下看出有一穿黃袍的少年,知是五皇子朱由檢,抖手三支鐵蓮子偷襲
而出。被白劍飛看出,接下了他的鐵蓮子,反手用陰掌把五皇子送向一旁。
張平只知三師兄傳掌門人之命幫助對付無極派,可並不知行刺五皇子。如今聽白劍飛說
他欺君犯上,他秉性耿直,為人剛正,如何肯服?憤然說道:“白劍飛,我張平不才,闖蕩
江湖十數年來,自信還未給祖師爺丟臉。咱們兩派之間有樑子,這是幫派之爭。我張平再藝
業低下。不是你們的對手,我贏不起,還輸不起嗎?既然落在你們手中,殺剮存留,悉憑尊
便。這也不能算是欺君犯上吧!”說罷,冷笑不止。
白劍飛面容一正說道:“張兄,你在江湖上尚無惡名,反而落個賽專諸的美號。這說明
你素有孝名,孝者必忠。可是,你知道那穿黃袍者為誰嗎?”
直到這時,賽專諸張平才看見一夥人當中有一個穿黃袍的少年,頓時嚇得變了顏色。須
知,明清兩朝,黃色服裝是代表神聖不可侵犯的皇權。近日來,聽說五皇子前來祭陵,這少
年既穿黃袍,那他肯定是帝王貴胃了。
何況,他也看見邱龍吟三顆鐵蓮子是打向這個少年的。一驚之下,竟口吃起來,連著吐
出了“這,這,這……”三個這字。
白劍飛嚴厲地說道:“這就是當今的御弟,信王殿下。你協同那邱家老少行刺王駕,罪
該滅族,還敢說不是欺犯上嗎?”
張平大驚失色,撲通跪倒,連連叩頭,口稱:“王駕千歲,犯民罪該萬死。望千歲念犯
民受人矇蔽,不是誠心,天大死罪由我一人承當,兔累我的全家老少。犯民縱死九泉,也感
皇恩浩蕩。”說罷,又連連叩叩頭哀求,以致額上流血。
五皇子袍袖一展,白劍飛已喝令站起,說道:“千歲已開隆恩。不過,你可得把詳情稟
明。”
張平誠摯地說道:“我實是不知細情。今晚定更以後,邱龍吟拿掌門人令符,要我協同
對付幾個無極派人物,並囑不需按江湖禮節,一經照面,立下殺手。我又見少堡主已陳屍在
地,才有剛才的一場死鬥。不過,江湖恩怨,絕不至於如此下毒手往死裡招呼。而且掌門師
兄也不是怙惡不悛之人,這倒叫我猜測不透了。如千歲和白二俠信得過我張平,我可立即趕
往飛雲堡,查清隱情,據實稟告,以報千歲的鴻恩,再領應得之罪。如千歲不信,可先派人
抓來我的家口,以作人質。”
五皇子看了白劍飛一眼,白劍飛示意可行。信王這才一抖袍袖,沉聲道:“小王既信,
何需人質?望老英雄速去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