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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劉太后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王承恩趕緊撲地跪倒,奏道:“事情突變,尚未查明,太后不宜再去東嶽。奴婢請鑾駕回宮,齋戒十日後,再去不遲。”有了王承恩這一句話,劉太后立即傳下口諭,全部人馬車駕,調轉方向,一陣風似地往京城馳去。

    江劍臣在王承恩奏請鑾駕回宮時,已把眼離開了吳覺仁伸過來的手臂。直到鑾駕向北動身,他仍是不忍回過臉來。

    是的,吳覺仁已殘了一足,哪堪再斷去一臂,而且是一條右臂!但沒有解藥,這種罕見的毒蛇,只要毒汁順著血液流到中腑,馬上就得致人死命。江劍臣不禁身軀抖顫起來,虎目之中垂下了兩滴清淚。

    吳覺仁哈哈一笑說:“壯士斷腕,何足掛齒!大不了拜在三爺門下,傳我一套左手拐法。

    請三爺快快下手!“

    江劍臣為吳覺仁這浩然胸襟深深感動了!

    嗖的一聲,抽出了短刀。鋼牙一錯,高高舉起。但是,他將要下落的手顫抖了。

    這隻手曾屠戮了無數生命,但那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呀。而今要斷去的,卻是為了幫助自己的血性朋友的膀臂,他下不了手。

    吳覺仁左手一伸,奪過短刀,從肩井下只一切,就卸下了自己的右臂,人也昏死在江劍臣的懷中。

    展翅金雕蕭劍秋親自下手,為他點穴止血。武鳳樓撕下了自己的衣襟,用刀創藥敷好,細心地為他包紮起來。老駙馬冉興拇指一伸說道:“真是一條硬漢子!曹玉,僱車去,由本宮帶回府去調治。”

    車子僱來之後,吳覺仁已經甦醒。他面無血色,滿臉痛切地用左手抓住江劍臣的手腕說道:“我的家門不幸,大師兄罪不容誅,殺之實不足借。兩個師弟槍霸、斧王如迷途不深,請三爺放他們一馬。

    還有我的小妹,因為先天殘疾一手,名叫吳守美,可能會來找我們。三爺有機會見她,可傳我之話,令其速回黑風峽,以奉老父晨昏。結識你,我很榮幸!“說完,被武鳳樓、江劍臣挾上車去,隨老駙馬冉興奔赴了京城。

    吳覺仁走後,江劍臣足足有兩盞熱茶的工夫沒有平靜下來。

    這個客文芳太狡猾、太狠毒了!她早在極盛之時就找下了今日的替死鬼。看來。

    這個侯府二夫人必是柳萬堂的獨生女兒柳鶯兒無疑了。而且這個柳鶯兒,也是她為了殺人滅口,遣人暗殺。邵一目有意藏蛇馬鞍,也是她安排下的迷霧。可笑自己和曹玉潛肽Э擼旒D褐校裁揮性詿貝憊磧爸斜娉鏊穆秸婷媯貢凰?

    自己眼皮底下攜寶逃去,怎能不叫江劍臣思潮起伏,悚然心驚!

    掌門人蕭劍秋喟然一嘆道:“為君者,一事不明,就會釀成大亂。兩代皇帝,寵信了魏閹,就造成這麼大的殺孽。客文芳是誰?逃向了何方?連她是什麼模樣我們都不曾見過,茫茫人海,何處去尋。這串朝珠必非原物,到底如何追綜?要是有……”

    眾人心中雪亮,知道掌門人蕭劍秋嚥下去的那句話是“要是有侯國英活著,就好追蹤捕拿客文芳了。”但女魔王生死茫茫,香消玉殞,誰又能肯定她是死是活。

    所以聽了掌門人的話,先天無極派老少群俠無不追念伊人,黯然神傷起來。

    這時,樹林裡突然走出了一個斷臂的中年人。

    來到切近,大家才看出是追雲蒼鷹白劍飛,他先給掌門師兄見了禮,江劍臣又率領武鳳樓、李鳴、曹玉等人拜見了白二俠。白劍飛向掌門師兄蕭劍秋說:“從本派資料上看,明年就是我先天無極派開山一百年的大典,許多友好不斷去蒿山黃葉觀打探,催問大慶之日。劍飛一向粗魯貪杯,怕得罪了友好,請大師兄返回黃葉觀主持籌備一切。據說,住在天山的三位叔父,也動身前來。”

    展翅金雕蕭劍秋為人端謹,對師門百年大典,他豈能輕視?一聽白劍飛提起,就安排江劍臣等人謹遵門規,小心從事,少造殺孽云云。然後,隨二師弟白劍飛向蒿山趕去。

    缺德十八手李鳴突然高興起來。在向南追趕的路上,武鳳樓私下埋怨說:“三師叔日坐愁城,十日之限將到,虧你還能高興得起來。”

    李鳴悄悄地對武鳳樓說:“大哥,我估計我師孃死而復活了。”

    武鳳樓愕然一震,但馬上又斥責李鳴道:“無憑無據,你胡嚼些什麼!玉兒都成大人了,你還是沒個長輩的樣子哪行?你再像以往那樣調皮,我就告訴三師叔,看他調訓不好你才怪呢。”

    缺德十八手李鳴不吭聲了。武鳳樓忍不住貼近了他,悄聲問道:“喂,你的話有點兒根據嗎?”

    李鳴反而又端起了架子來,繃著臉說道:“從今往後,我算啞巴了!我可真怕師父他老人家揍我。袁家堡只一巴掌,幾平沒打掉我左邊的全部牙齒。我還想多啃幾年雞大腿呢!”

    武鳳樓知他越架越端,索性不問了,加緊腳程向前追去。江劍臣青衫飄飄走在前面,一手挽住了小神童曹玉,一面向前馳著,一面向他傳授先天無極派真功訣竅。

    對後面這一侄一徒的談話,當然是一無所知了。

    晚上,住在一家客棧裡,爺兒四人要了三間上房。李鳴私下裡逼著小神童曹玉不準擾亂三師爺爺清靜,氣得曹玉嘟著小嘴,卻又不得不和武鳳樓、李鳴爺兒仨擠在西面套間裡。江劍臣雖覺奇怪,也沒去管他。

    次日一早用過早飯,就繼續向南沿官道搜查下來。晚上住店,李鳴還是安排江劍臣單住。

    因為需要拜訪一路上的友好門派,探尋客文芳的行蹤,每天趕路,不過三百行程。第四天,才到了濟南。

    晚上住店時,江劍臣搶先發話了。他向李鳴說道:“三日住店,你都用上了心思。不過,你這番孝心白費了。今晚,我罰你自己單住,樓兒、玉兒陪我。”李鳴只好聽從了師父的安排。

    二更過後,李鳴正反覆思索著如何搜尋客文芳時,忽聽後窗響起來輕微的彈指之聲。幾天來,缺德十八手李鳴都是和衣而睡,右腳輕挑,身上的棉被已推往一邊,左手按床,飄身窗下。窗外人只輕輕地吐出了“出來”倆字,就不吭聲了,好象怕驚動別人似的。

    缺德十八手李鳴一聽口音,幾乎喜得跳了起來。女魔王真的現身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後窗,穿了出去,重新把窗戶關好,窗外黑影已越牆而出。

    李鳴急忙追出了院牆。只見不遠處一棵垂楊柳下,站著一個青衫書生,雙手倒背,凝神注目地望著自己。他一眼就已看出,那人正是前錦衣衛總督女魔王侯國英!

    從她突然變藕荷色花袍為一襲青衫來看,分明是為了懷念江劍臣才變更了服飾。

    李鳴不由得眼圈一紅,搶步跪下,口稱“師孃!”嗓中就哽咽了起來。

    女魔王侯國英徐徐伸出手來,撫摩著缺德十八手李鳴的頭頂,悽然說道:“以我之所為,確實不配作你的師孃。我真的後悔莫及啊!”

    李鳴這才注意到,女魔王侯國英仗以橫行一時的殺人利器,那把閻王扇已不在她手上了。

    又聽女魔王深沉地說道:“你師父被我連累得身敗名裂,幾乎被逐出師門,獲罪朝廷。

    你掌門師伯始終視我如魔頭怪物,我怎好以師孃自居?“說到這裡,話音逐漸低沉。也更加悲涼。

    接著說道,“我原想詐死埋名,將他的孩子養大,贖回以往的罪孽。不料我妹妹又掀起更大的腥風惡浪,要置你師於萬劫不復之地。我不出頭露面,是很難捕獲她的。所以才暗去嵩山,找到了白二哥。蒙他不念舊惡,終於鼓動起我再次出現的勇氣。

    我真不願意見到你掌門師伯。知道你聰明得很,我的詐死,必不能讓你相信。

    你二師伯騙走大師伯,也引起了你的疑心。難為你三宿讓你師父獨宿,為我開路。

    可我實在沒有勇氣見他呀!還是讓他以為我不在人世的好。“說到這裡,淚如雨下。

    李鳴剛想好言勸慰,女魔王突然止住悲傷說道:“你三次賣弄鬼聰明,你師父早已明白。

    只怕他這就要來了,你告訴他,要捕客文芳,先審柳萬堂。

    柳萬堂匿跡東昌府北十八里殘人堡。堡中都是身有殘疾的人物。堡主是一聾一啞兩個殘疾人,就是武林中傳言的天聾地啞,是柳萬堂的兩個師叔。經常管理堡務的,是柳萬堂同胞兄弟柳金堂,外號叫七指翻天,外門掌力很是厲害。

    客文芳的下落,也只有穿腸秀士柳萬堂一個知道。要是弄不好,勢必惹上了殘人堡,豈不招來個欺負一窩殘疾人的惡名。所以,我不想叫你師父聲名有損,趟上這殘人堡的渾水。

    你告訴他只在這裡等我,由我一人去拿柳萬堂歸案,就可逼出口供,一鼓而捕客文芳了。“

    李鳴正想出言反對,女魔王好象發現了什麼徵兆,突然反轉了嬌軀。月光下,已看出江劍臣正好挺立在她的身後。而且江劍臣的身後左有武鳳樓、右有小神童,先天無極派中一脈三代,一齊在此,侯國英惶然無主了。

    只見江劍臣一飄身,已和女魔王侯國英站了個並肩。小神童頭一個撲過去,跪下喊道:“孫兒曹玉給三祖母叩頭。”武鳳樓、李鳴也對著他們二人跪了下來。

    連江劍臣包括在內,先天無極派的三代四人,都認為女魔王侯國英準得含淚攙扶,親如一家。那裡想到,女魔王猛然一頓蓮足,騰身而起,一個“飛鳥投林,”

    竟然穿入前面的一片樹林,揚長而去。

    江劍臣一怔,李鳴已下達了命令:“玉兒速回店內去取東西,別忘了留十兩銀子。然後,追往東昌府,遲則不及。”

    聽李鳴一說,大家才真急了。女魔王孤身獨闖殘人堡,那可是太危險了。江劍臣怕女魔王隨身帶來了她的那匹御苑良駒“雪壓紅梅”寶馬,同時,也真的想知道她為他生的嬰兒是男是女,所以只所李鳴的上一半話,就獨自一人率先追去。

    等武鳳樓、李鳴、曹玉三人會齊,趕到東昌府時,已經日落西山了。奇怪的是堡門緊閉,毫無一絲一毫廝拼的跡象,武鳳樓不由得遲疑起來。

    李鳴可不管他什麼殘疾人,什麼江湖人俱皆裹足不前,最讓人頭疼的殘人堡!

    他一到殘人堡外,就用日月五行輪狠狠地敲打著堡門。武鳳樓連忙阻止,缺德十八手哪裡肯聽?日月五行輪砸得更響,更厲害了。

    這殘人堡,可是一般江湖人物不敢輕易招惹的地方。因為凡屬正道門派,不僅每年一次都捐贈大批的金銀,讓這塊慈善之地能收容更多的殘疾人,而且諄諄告戒自己的門下弟子,對其只准幫助,不許滋事。就是黑道門派,也為了捐個善名,送來的金銀更多,手下人更不敢前來無事生非。

    加上殘人堡正副兩個堡主為了讓殘人堡名副其實,正堡主權立達不是聾子而裝成天生聾子,副堡主權立遠不是啞巴卻裝做終日不發一言的啞人,光憑這一份甘願入地獄贍養殘疾人的苦心善舉,就博得所有武林人的尊敬。因此,聲勢不抬自高。

    時間一長,更加勢焰日升,堡中的人,反而出現了殘疾人欺壓不殘疾人的傾向。

    殘人堡的人,無事尚且生非,哪裡容得李鳴這般上門找事?嘩啦一聲,堡門大開,一個五十多歲形態兇橫的獨臂人,身後跟著幾個清一色都有一些小殘疾的黑衣彪形大漢,每人手中一盞氣死風燈,直眉豎眼地怒瞪著堡外這三個不速之客。

    武鳳樓剛想以禮想見,說明求見兩位堡主之事。李鳴已大馬金刀地厲聲斥道:“青天白日,大門緊閉,上差登門,還膽敢拒而不開?幸虧是一窩子殘廢,要是零碎一件不缺,那還不窩奸藏盜,圖謀不軌了!喚你們總管出來,就說是巡撫衙有人到此。”說完,把臉昂向了天上。

    常言道,民不與官鬥。李鳴這一作威作勢,再加上三人儀表不俗,還真把這夥子閉門稱尊的殘疾人給唬住了。

    工夫不大,一個體格雄壯,左手四指右手三指,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出門來。

    三人一看,此人大概就是穿腸秀士柳萬堂的胞弟,殘人堡總管、名震一方的七指翻天柳金堂了,果真透著一股子懾人的威力。

    缺德十八手李鳴哪裡容他開口占先,冷冷地自我表白道:“我姓李,以兵部尚書銜兼署山東巡撫李老大人,是我伯父。少爺奉命來此提審權大權二,拘捕一個逃犯。”說完,看也不看柳金堂一眼,帶著武鳳樓和曹玉直闖進去。

    事出偶然,兇橫到牙齒的七指翻天柳金堂倒被嚇了個翻過兒,竟然沒敢發橫,一聲不響地隨在三人身後向正廳走去。

    大廳中燭火輝煌,兩個骨瘦如柴的古稀老者不光面貌一樣,就是服飾也一樣七黑色頭巾,黑色長袍,鑌鐵似的臉膛,就連嘴內的牙齒也是黑色牙根,通體墨黑,死板板的面孔,就好象全身的肌肉神經永遠不會跳動一下似的。膽子稍小一點的人,真能嚇個半死。

    武鳳樓知書達禮,尊老愛幼,李鳴為了裝得象個官差,也是暫時嚴肅。只有小神童曹玉心中暗暗生氣,心想:就憑這兩個怪物一樣的老東西,在江湖上竟然有那麼多人捧他們的臭場,騙來了這麼高的聲譽!我就不信這個邪,一個不聾的人能真裝成天生的聾子。一個本來會說話的人硬是常年一聲不吭。我倒要瞧瞧這兩個怪物,到底有多高的通行。

    李鳴是成了精的缺德中的魁首人物,小神童曹玉那點鬼心眼兒,哪能瞞過他的眼去?也在心中想道:我是名成功就的缺德老祖了,也該多調教幾個小缺德鬼,這一道,就看你小子的了。

    想到這裡,轉臉對畢恭畢敬、緊隨身側的殘人堡大總管七指翻天柳金堂說:“大總管,貴堡二位堡主正好都在廳上,適巧又沒有下人伺候。為了保住二位老堡主的顏面,只要他們交出窩藏的欽犯就算完事,你可留在廳外,嚴禁閒雜人等處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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