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童曹玉見馬小倩口氣關閉得很緊,好像也怕事後挨姑媽的斥罵。心中暗笑:我小神童要是不能讓你替我去頂那口黑鍋,我就算白跟三太公和李鳴師叔學習二年缺德本領了。故意嘆了一口氣說:“你當我曹玉自己樂意去套上那副籠頭,讓三師祖把我管得嚴嚴的,自己想隨便活動一下都不行?這不是剛領了三奶奶的親口諭令,叫咱們趕快去和三太公等人會合嗎?我可不敢不聽她老人家的!”
馬小倩推了小神童一把說:“我真不明白你這小神童三個字的外號是怎麼誑騙來的,簡直該叫小笨蛋。咱倆人的四隻腳,長在咱倆的腿上,想抬哪隻抬哪隻,我不信它敢不聽咱倆的招呼。我姑媽跟著咱倆啦?還是派人盯咱倆的梢啦?只要咱倆一口咬死說是在深山荒谷中迷了路,官司打到我爺爺那裡,保險都是一本糊塗帳!”
小神童還怕繩套打得不結實,故意可憐巴巴地說:“事情砸了鍋,你有兩個爺爺護著你,三奶奶最多隻能埋怨你幾句,那可苦了我小神童了。三奶奶只要向我師父打個招呼,最少也得罰我跪八天。你不知道我師父管我管得邪乎!”雲海芙蓉一眼看見自己印在地上的俏影,知道月亮已開始西移,三更天已到,芳心一慌,急不擇口地說:“事情萬一暴露,你把一切都推在我一個人的身上,該打該罰,我馬小倩全頂啦!咱們第一個目標,先挑敵人的‘初喜庵’吧。”話未落音,早挽起小神童曹玉的一條胳臂,沿著羊腸小徑向前飛馳。
初喜庵就是現在的洗象池。明初規模甚小,直到後來清康熙三十八年才擴建成大寺。因廟前有一個十六角形小池,相傳是普賢的浴象處,庵內祀觀音塑像,衣紋飄逸,體態端莊。
由於初喜庵建築在鑽天坡頂的一片冷杉林中,地處高山絕頂,時常有霧籠罩。幸得此時雲霧收斂,碧空萬里,月懸中天、萬籟俱寂。二人登上了鑽天坡,大有置身於九重雲霄之感。
小神童曹玉見雲海芙蓉馬小倩自從捱了女魔王侯國英一頓克,今天晚上對待自己的態度比以往溫順多了。想起從前她所以對自己那樣的嚴厲,還不是怕自己重蹈三師祖江劍臣和師父武鳳樓的覆轍。饒是那樣,還發生了紅、綠二仙子的糾葛,能怪她老向自己直眉瞪眼嗎?說來可笑,別看小神童曹玉自從先天無極派百年大慶後,幾乎很少和雲海芙蓉馬小倩分開過,但由於馬小倩不光常發河東獅吼之威,還成日裡冷若冰霜,再加上天下第一神劍馬慕起孫女身分,小神童始終對馬小倩敬如天人。甚至在花前月下,也絲毫不敢和她攬肩挽臂,稍事溫存。
殊不知曹玉越是這樣,雲海芙蓉越錯誤地認為曹玉是拘於師長之命,屈從的婚姻,並不是真心實意地愛她。以致越發顯得生分了。一直到了現在,小神童才敢放肆而大膽地呆望著馬小倩那出水芙蓉一般的俏麗臉龐。
雲海芙蓉畢竟比小神童年長兩歲,情竇早開,再加上潑辣野性,自比曹玉還開朗膽大得多。她噗哧一笑低問道:“你今天晚上這是怎麼啦?像個小呆子似的!老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簡直像是第一次見到我,難道說我的臉上突然開放了鮮花不成?”
小神童曹玉語音帶顫地說:“你說得一點不錯,我真像是第一次見到你,也真正的看出你確實比芙蓉花朵還要嬌豔俊美,我小神童以前太笨太傻了。”一邊說,一邊突然把自己的雙手搭上了雲海芙蓉的香肩。
儘管雲海芙蓉馬小倩生就野性,潑辣膽大,畢竟只是個情竇初開的黃花少女,面對小神童那火辣辣的眼光,早刺激得她心慌意亂;再被曹玉的雙手接觸到了雙肩,頓時覺得好像兩塊燒紅了的烙鐵,燙得她嬌軀抖顫,幾乎歪倒在小神童的懷內。多虧她向來都是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凌駕於小神童之上,勉強收懾住心神,才避免了主動撲入對方的懷內。雖然如此,她那兩隻秀麗的大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盯在曹玉的臉上。
這一對小歡喜冤家也真夠有趣的,馬小倩除去在中嶽嵩山黃蓋峰上,正兒巴經地看過一次曹玉的晶貌長相外,一貫都是昂首九天之上,她也是直到今晚才真正地端詳著曹玉的模樣。
只見小神童生就一張粉嘟嘟、光瑩瑩的長方臉兒,上襯兩道烏黑如墨的寶劍眉,斜飛入鬢,下覆一雙皂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高鼻樑,宛如玉柱倒懸,線條分明的嘴唇,顯得有稜有角,凜凜六尺以上的身材,挺拔而修長,一臉的靈氣和秀氣,機警而瀟灑。別說普通少年男兒無法和曹玉相比,就連一般美貌嬌娃,也不如小神童俊美飄逸。只看得馬小倩陡然一驚,心中暗想:怪不得姑媽罵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小神童這樣的清秀俊美男子確實是少有罕見。自己從今以後,可不能對他那麼兇狠了,千萬別像姑媽所說的那樣,真把他拿捏得過火過分了,說不定他真會鐵下心來不娶我,豈不糟透了!突然一個沙啞乾澀的聲音,從二人身後的冷杉林中傳來道:“喂!我說小美人,一隻羽毛未豐的童子雞,能有什麼好啃頭?只要你肯一頭扎進我銀戟溫侯毛旭初的懷抱裡,毛大爺保險讓你永遠永遠不想離開我!”
以小神童的刁鑽和馬小倩的機警,本不應讓敵人掩至身後而一無所知,只因他們二人第一次情感交融,心意相通,沉溺愛河,無暇他顧,方才有此一失。只氣得馬小倩陡地旋轉嬌軀,秀目噴出火焰,射向剛才發聲的所在。
只見離二人一丈左右的地方,一左一右地站著兩個年輕江湖人。左邊的這人,三十歲左右,一身黑衣勁裝,手擎一條三停狼牙鑹,烏黑的兵刃身上佈滿了鋸齒狼牙。再往臉上看,不光貌相生得兇惡,還瞎去了一隻左眼。剛才的那番話,顯然不是這黑衣人所說。
站在黑衣人右邊的是一個面貌清秀,長相英俊的白衣青年。年紀約有二十五六歲,背插兩柄亮銀短戟,正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睛貪婪地死盯在雲海芙蓉那略微隆起的胸脯上。
也真難為馬小倩,兩隻秀麗的大眼睛,幾乎氣得快要噴出烈火,可她還能向那個白衣年輕人嫣然一笑說:“剛才的那番話是你說的?”
那白衣年輕人錯把雲海芙蓉馬小倩殺心已熾的嫣然一笑,認為是對自己的鼎鼎大名生出了敬愛之意,更錯把殺人不眨眼的雲海芙蓉馬小倩當成了江湖上的淫娃蕩女,半夜三更和一個尚未成年的男孩子來密林調情。心中狂喜之餘,一時覺得貌豔如花的美人兒馬上就能撲入自己的懷抱,隨口答出了“不錯”兩字。
馬小倩又向對方嫣然一笑說:“你就是銀戟溫侯毛旭初?”
銀戟溫侯毛旭初一面神魂飄蕩地上下死盯馬小倩的苗條嬌軀,一面還是隨口答出了:“不錯!”
馬小倩的玉靨上笑得更為美豔了,並還嬌聲問道:“你今年二十幾歲了?”
一聽美貌少女問起自己的年紀,銀戟溫侯毛旭初更歡喜了,強自將精神一抖,並把胸脯猛然一挺,多加了兩個字地答道:“不生二十六歲!”
小神童雖然穩穩地站立一旁,好像在看一隻狸貓戲弄玩耍自己爪下的小老鼠,其實正提聚全身的功力,密切注視著那個黑衣獨眼人。
一連問過三次之後,雲海芙蓉馬小倩不再繼續追問了,睜著一雙秀麗好看的大眼睛,一個勁地盯著毛旭初的長脖子。站在銀戟溫侯毛旭初左邊的黑衣獨眼人,乃是三湘七澤總瓢把子鐵膽震九洲屠鐵甲的掌門大弟子獨眼烏龍李佔魁。此人陰沉冷傲,心黑手辣,早就看出馬小倩是在戲耍玩弄毛旭初,本該提醒銀戟溫侯毛旭初一聲,卻自恃武功高絕,真沒把小神童和馬小倩二人看在眼中,索性靜中觀變,看看你這貌豔如花的小女娃能玩出什麼新花樣。
足足有一碗熱茶的工夫,銀戟溫侯毛旭初才品出味道不對,澀聲問道:“你怎麼老是盯著我的脖子看?”
這位雲海芙蓉馬小倩,說來也真令人好笑,直到這時她還是嫣然一笑說:“我看出你的脖子有點太細了!”
色迷心竅的銀戟溫侯毛旭初,死到臨頭都沒醒悟過來,並還說出一句能讓人噴飯的笑話:“脖子細點有什麼不好?”
馬小倩噗哧一笑說:“你這人真笨,連脖子細了不禁砍的道理都不懂!”
要說雲海芙蓉的拔刀手法也確實夠快的,最後一個懂字還沒落音,厲芒四射的冷焰斷魂刀早到了毛旭初的頸間。
按理說,始終沒瞧出一點殺機的銀戟溫侯毛旭初,勢非慘遭掉頭之災不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當”的一聲大震,馬小倩掃到毛旭初頸間的冷焰斷魂刀,被獨眼烏龍李佔魁用三停狼牙鑹給格開了。
獨眼烏龍也是自恃太甚,吃虧的是他始終沒把這兩個年輕人看在眼內。抬手一狼牙鑹,雖然險險地把銀戟溫侯毛旭初的一條小命保住了,可他自己卻遭到了意外的傷害。
原來刁鑽機警的小神童早就冷眼看出,真正的厲害對手,不是那個貪淫好色、大言不慚的銀戟溫侯毛旭初,而是站在毛旭初左邊的那個獨眼黑衣人。利用獨眼黑衣人全神注意雲海芙蓉馬小倩的眨眼間,刁鑽缺損的小神童曹玉早就在兩隻手掌內,分別暗釦了一支鋒利無比的喪門釘。
他的用意是:既可以施展先天無極派的獨特打暗器手法,暗算獨眼烏龍李佔魁,又可以利用獨眼烏龍李佔魁反臂揮出狼牙鑹,去格雲海芙蓉馬小倩的冷焰斷魂刀,正好把左邊半個身子都賣給小神童。像這種伸手就可揀到的大便宜,小神童焉肯放過!為了提防獨眼烏龍的三停狼牙鑹格開馬小倩的冷焰斷魂刀後,反蕩回來自救,早被師叔李鳴灌輸了一肚子缺德主意的小神童,先把右手一揚,脫手一點寒星,射向了獨眼烏龍李佔魁的左肋章門穴,並在喪門釘出手之後,突將身形暴然後退,同時暗把扣在左手的那支喪門釘用陰手陡地甩出,變成了後發先至,直射對方身後的環跳穴。
可嘆獨眼烏龍李佔魁空負一身超絕的武功內力和闖蕩江湖的豐富經驗,這一回卻讓小神童給當猴耍啦。他遞出自己的三停狼牙鑹,替銀戟溫侯毛旭初去格冷焰斷魂刀時,絲毫未對小神童放鬆戒備,就連把左邊身軀賣給曹玉,也是故意露出來的空門,其目的是想借用狼牙鑹一蕩而回的大力,去暗算小神童。後來冷眼看見小神童曹玉右手一揚,立即向後面暴退,還暗笑他不敢和自己正面交鋒。一抖手中的狼牙鑹,剛想將小神童射向自己章門穴的喪門釘釘落,突然覺得位於左邊的環跳穴一陣劇疼,左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這還不說,那支原本打向李佔魁章門穴的喪門釘,由於先發後至,沒有被他及時打落,反到無巧不巧插進了他的肩部。
這條獨眼烏龍也真夠兇頑驃悍的,連中兩釘之下還能一彈而起,睜著滿布血絲的怪眼,向小神童陰狠地說:“你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就學會這麼缺損的手法,我真擔心你活不到二十歲。別看我獨眼烏龍現在身中兩釘,想要料理你這個小娃娃還真不太難。只是我李佔魁尚沒有這麼厚的臉皮,今天算我姓李的栽啦,能說出你的貴姓大名嗎?”
論耍嘴皮子,小神童曹玉可不含乎,嘻嘻一笑說:“在下姓曹名玉,外號人稱小神童。多謝你關心我的未來壽命,那不過是無稽之談,沒有人會信。我只信喪門釘鑽進誰的肉裡誰準疼!看在你還敢說兩句硬話,我曹玉決定放你離開此地,咱們以後是哪裡碰上在哪裡招呼!”說完,亮出判官筆,和雲海芙蓉馬小倩一起,釘死了銀戟溫侯毛旭初,決心宰了他好出一口惡氣。
獨眼烏龍李佔魁不愧是一條有骨頭的硬漢子,中了兩支喪門釘,擱下幾句江湖話,強忍傷疼,獨自一人悄然而逝。
在這一大片冷杉樹林內,可苦了貪淫好色的毛旭初了。他暗恨自己鬼迷心竅,調戲少女調戲到殺人不眨眼的女煞星頭上來了。又見獨眼烏龍負傷逃走,情知非拼不可,霍地抽出插在背後的亮銀雙戟,一招“分波趕浪”,扎向了小神童曹玉。
氣得雲海芙蓉馬小倩一晃嬌軀,搶佔了小神童的位置,刀化“旋風掃雪”,揮向了銀戟溫侯的脖頸。
銀戟溫侯出身於巴陵武林世家,又是峨嵋教主司徒平舅父的嫡孫,和峨嵋少主司徒明等乃是二世姑表兄弟,眼中自然識貨。一見雲海芙蓉手中的彎刀,一揮之下不僅劃空銳嘯之聲令人喪膽,刀身上噴射出的一汪藍電,更能砭人肌骨。心驚膽戰之下,一連攻出六戟,企圖藉機遁走。
可惜他碰上的乃是天下第一神劍馬慕起的孫女。馬小倩是個面比花嬌、心如鐵硬而又武功高得出奇的女中煞星,註定毛旭初這小子非死得極慘不可。
雲海芙蓉施展開輕靈美妙的身法,接連閃避了銀戟溫侯的六戟搶攻,突然用上了神劍馬慕起親手所傳的一招“舉手無回”,在銀戟溫侯的左臂上劃開了將近半尺長的一道血口子,深達數分。
疼得銀戟溫侯慘叫一聲,頓時拋掉了左手中的一支銀戟。
雲海芙蓉馬小倩振振有詞地訓道:“當年呂布呂溫侯和劉關張三人大戰虎牢關時,用的也只是一杆方天畫戟;你小子既然改用兩柄短銀戟,為什麼叫別人喊你為銀戟溫侯?如今姑奶奶勒令你小子拋去一柄,倒還差不多!”
一邊說著冷不防又把她爺爺馬慕起那威震武林的顛倒乾坤大九式劍法中的“天動星移”,又用冷焰彎刀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