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龍隱二醜昨天晚上隨在二少主司徒朗的身後,前去對付小神童曹玉和雲海芙蓉馬小倩時不敢逞強出頭,那是一來看出有號稱“抬手不空”的郝心醉在場,二來又被八變神偷搶走了梅花追魂針和烏雲噴火筒。如今一聽司徒明說出這兩樣厲害暗器竟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身上,一種重新搶回舊物,再仗之揚威江湖的決心陡然而生。為防時機稍縱即逝,毫不遲疑地跟著司徒明等出了遇仙居,向洪椿坪方向追去。
以龍隱二醜和司徒明司徒朗四人的腳力,從遇仙居一直追到九十九道彎附近,都沒有追趕上小搗蛋秦傑。司徒明一急,嘬口一聲唿哨,喚來了插在附近的暗樁。其中三處暗樁躬身向峨嵋少主回稟說:“確實沒有發現這麼一個孩子。”負責監視天池峰一帶的那名教徒說,他剛才似乎看到像有一個人翻上了對面的山巒:“那一帶壁立千仞,無路可走,加上又在白在,也就沒有聲張。估計憑秦傑那樣的後生小子,是絕不會從那裡走脫的。”
生性陰沉而又城府極深的司徒明可不這樣想,抬手扇了那名教徒一巴掌,惡狠狠地斥罵了一聲:“廢物!”左手一揮,率先帶著二弟司徒朗向左側那座山峰奔去。
龍隱二醜奪回自己的歹毒暗器心切,為了不使秦傑漏網溜掉,兄弟二人沿著另外一條羊腸小徑,採取迂迴路線,撲奔了右側的幽谷。
二人下到了谷底,仰面上觀,只見白雲如帶,橫亙峰腰。從峰頂上掛下來一道瀑布,飛流而下,轟鳴之聲猶如萬馬奔騰,遇到岩石凸凹之處,激盪起數十丈浪花,四處噴濺。龍隱二醜乃江湖煞星,黑道惡魔,雖然面對如此景色,卻絲毫也領略不到其中情味,只想翻上右側山峰,去和司徒明兄弟二人會合。
突然有人噗哧一笑說:“看二位老哥哥身如旋風,眼似銅鈴,莫非是來尋找小弟嗎?”
二醜中的邵友張目一看,見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方面大耳的白胖男孩,正隱身在一根石筍後面,嘻嘻地望看著,知他就是缺德十八手的徒弟秦傑。一邊緩緩前逼,一邊笑道:“秦傑,你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竟敢和老夫稱兄道弟!快快交出你身上那兩樣東西,我還能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免得在我的掌下送命。你看可好?”
小秦傑嘻嘻一笑說:“聽說二位老哥哥龜縮在峨嵋山內,不是三天兩天了,難道對我們師徒的鼎鼎大名,還能不如雷貫耳!小弟要是真的沒有硬靠山,憑我秦傑的精明勁兒,會憨著臉在這裡守株待兔嗎?實話告訴二位老哥哥,你們現在趕快往回跑,或許還能來得及;真敢不聽小弟的良言相勸,準會後悔一輩子!”
二醜邵友雖然心中一凜,終因梅花追魂針和烏雲噴火筒這兩種東西是他們兄弟二人仗以揚威江湖的厲害暗器,焉肯捨棄!膽氣一壯威逼道:“小兔崽子,聽說你和你師父缺德十八手李鳴,專門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老夫吃準你小子是在唱空城計。我現在重申剛才那句話,交出你身上那兩樣東西——走人。否則,格殺無赦!”這老小子咬牙一發狠,連江劍臣向他們二人所說的那句格殺無赦又甩回來了。
小秦傑好像一下子被人戳穿了西洋鏡,突然從兩邊袖中取出了梅花追魂針筒和烏雲噴火筒,向石筍下一放,說了一聲:“小弟認栽,物歸原主!”說完,真的轉身走去。
一見秦傑果然是在唱空城計,身後真的沒有硬靠山,二醜邵友惡念陡生,決心殺秦傑滅口,省得日後江劍臣找他們兄弟二人的麻煩。脫口向大丑喊道:“大哥速速去收咱們的暗器,我來打發小兔崽子回去!”
嚇得秦傑突然止步,顫聲喊道:“兩位老哥哥太不講江湖道義了,剛才那句‘交出東西——走人’是不是邵二哥你親口說的?”
二醜獰然一笑說:“死在臨頭,還想佔老夫的便宜!那句話是老夫說的,可我現在突然改變主意了,你小兔崽子就認命吧!”一點腳向前就撲。
秦傑一聲大叫說:“既然老哥哥無情,小弟也只好無義,東西我不交了!”說完不光不跑,也向放東西的地方撲去。
邵友兇狠地陰笑說:“事到如今,由不得你小兔崽子了。”點地再起,身化“紫氣東來”,凌空撲向了小搗蛋秦傑。
突然一聲冷哼,江劍臣陡地從石筍後面一閃而出,衝著二醜邵友嘆道:“江某體念你們弟兄已近風燭殘年,我孫兒也曾苦口婆心、三次度化。無奈你積惡難返,留下你們準會再繼續作孽。江劍臣只好替天行道了!”隨著話音,一尺二寸長的短刀早抽到手中。
大丑一跺腳說了一聲:“老二誤我!”展開歸元掌法,首先撲了上來。
可能江劍臣也認為大丑較二醜的為人好些,不忍先殺夏仁,一招“分波斬蛟”暫時把大丑逼退。
哪知一心只想保命的邵友,乘大哥阻住江劍臣的那一剎間,左腳一點,使出了全部功力,身化“長橋臥虹”,拼命向附近的一片幽林逃去。
江劍臣一聲冷笑,身化“分光掠影”,半空中一招“驚虹貫日”,將手中的短刀脫手向二醜的後背擲去,同時還貫上了先天無極真氣。
可嘆邵友機關算盡,最終還是逃不脫一命嗚呼,竟被江劍臣這出手一刀,正扎中了後心要害。由於力道貫得太足,扎中之後的餘勢不衰,竟帶著邵友的屍身直釘在了兩丈開外的一棵大楠樹上。
大丑夏仁臉色一變,呆然木立了。
鑽天鷂子江劍臣寒聲說道:“姑念你尚知說‘老二誤我’,速埋汝弟之屍,迅急離開此地,否則我還是格殺無赦!”
江劍臣饒了大丑夏仁之後,示意徒孫秦傑取下釘在大楠樹上的那把短刀,祖孫二人飄然走了。
龍隱大丑雖然恨邵友臨陣先逃,置大哥的生命於不顧,終因師兄弟情深,不忍心讓他白骨橫地。找了一個低凹的地方,將屍首掩了,又搬了不少石塊,砌成了一座墳墓。
面對幽谷孤墳灑下了幾滴眼淚,一時之間,不僅壯志全消,人也顯得蒼老了許多,最後悄然而去。
先天無極和峨嵋兩派誓決生死的這一天,終於到了。
天剛卯時,峨嵋掌教司徒平夫婦、太上三尊,一葦渡江申士業、閃電三槍韓透心、金毛吼闞山嶽、峨嵋四傑、反正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窮富二神、峨嵋少主司徒明、司徒朗,月下逍遙薛子都、病太歲婁鼎、瘦達摩薛天、黑衣仙子沙桂英、湘江二友楚寬陶廣、陰陽兩極葛伴月以及來至外壇的壇主和內堂管事,客人中有江蘇徐州已故泗水公劉廣俊之弟劉月卿,八變神偷任平吾,一掌斷魂夏侯振峰乾掌戚振乾,河南許昌天寶宮住持法師宏一的兩個師弟鐵筆撐天仇金龍、瘸閻羅單飛和單飛的叔父黑馬鐵鞭武財禪單鳳起,冷酷心的師父屠龍師太、師叔本迥法師,還有兩位已經削髮為僧的峨嵋派弟子無垢、無塵等,一齊集中在仙峰禪院的大雄寶殿內,等候著鑽天鷂子江劍臣到來。
辰時整,被八變神偷稱為人人躲的秦傑,大搖大擺地蹬上了大雄寶殿的臺階,停步在殿門外,向峨嵋掌教司徒平垂手說道:“家師祖讓我前來傳話,請司徒平教主前往三皇臺相見!”說完轉身欲走。
湘江二友中的陶廣平素承蒙峨嵋掌教指點過不少武功,對司徒平極為尊敬。如今見秦傑小小年紀,竟敢在堂堂峨嵋掌教面前傲不為禮,喊了一聲“教主”,還加上“司徒平”三字,不由心頭一火,擰身躥出,厲聲叱道:“你小子有師父沒有?難為他怎麼調教的,一點江湖禮節都不懂!陶二爺要你小子快快報出萬字,重新向教主行禮,否則是你小子自找沒趣!”
小秦傑自從身揣龍隱二醜兩樣極為惡毒兇狠的暗器以來,就無時不想找個人來發發市,再加上師奶奶侯國英和八變神偷任太公全在殿內,更為有恃無恐。先是故意一愣,然後瞪眼說道:“你小子剛才的那番話說得確實太快了,我一點都沒有聽清,有什麼話只管問,我保險是有問必答!”
陶廣哪知小秦傑是在耍他的狗黑子,還真認為對方沒有聽清,當下又冷聲問道:“誰是你小子的師父?”
秦傑面容一肅,恭恭敬敬地答道:“徒不言師諱,我恩師他老人家就是聲威震江湖,人見人愁的十八羅漢手!”
這小子真逗,為了捧師父,竟把缺德十八手改為十八羅漢手。
陶廣啊了一聲又問:“你小子叫什麼?”
秦傑搖搖頭答道:“我的名字,你最好別問,更別想喊!”這小子開始打繩套了。
陶廣冷冷一笑說:“世上哪有起名字不能喊的,你小子別胡說八道了!”
小秦傑正色說道:“我的名字起得邪虎,別說你們湘江二友不能喊,就連峨嵋大教主司徒平,恐怕都不好喊!”
陶廣哪裡知道自己的頭已快要伸進對方的圈套之中!怪眼猛張,怒聲申叱道:“陶二爺就是不信這個邪!你小子的名字,我陶廣偏偏喊定了!”
秦傑還怕套子套得不結實,冷著臉說:“當著這麼多武林前輩的面,你湘江二友陶老二也算是號人物,為什麼老是跟我過不去,非逼我報出姓名不可!”
陶廣再次跺腳催命道:“這就叫勢逼如此,我陶廣要是逼不出你小子的尊姓大名來,還怎配稱湘江二友!”
在陶廣一再相逼之下,秦傑好像才下定了決心,雙手一拱,不苟言笑地說:“在下姓親,單字名爹。你陶老二既然哭著喊著非得喊親爹不可,你就只管大聲喊親爹吧!”
秦傑這套耍狗熊的話一出口,大雄寶殿中大多數的人都笑了,特別是八變神偷任平吾笑得更響。
氣得陶廣臉色變青,怒聲喝道:“你小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膽敢張口罵人,陶二爺非活拆了你不可!”說罷就要動手。
小秦傑理直氣壯地爭辯道:“你這人講不講理?在下一再聲稱我的名字起得邪虎,勸你千萬不要問,更不能喊。為了讓你死了這條心,還特意加上一句連司徒平教主都不能喊,你硬是不聽。能怪我嗎!”
陶廣直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吼道:“你小子要不是存心罵人,為什麼叫陶二爺喊你親爹?”
小秦傑緊繃著臉兒,硬是一點不笑地說:“弄了半天,還是你陶老二自己喊錯了,在下姓秦,山東好漢秦二爺秦瓊的秦,單字名傑,英雄豪傑的傑,你偏偏硬把秦傑當成親爹,叫親爹有什麼法子!”
聽了人人躲秦傑這一套佔盡便宜的俏皮話,連上次沒有發笑的人,這一次也被他引笑了,還是數八變神偷笑得厲害。
氣得湘江二友中的老大楚寬狠瞪了任平吾一眼說:“這有什麼好笑的?”
無事都想生非的八變神偷,張嘴罵開了大街:“你家任祖宗想笑,礙著你小子什麼啦?一個四五十歲的大渾蛋,硬要喊人家毛孩子為親爹,這種新鮮事兒哪找去?我老人家不光笑,我還得拿它當故事講給別人聽呢!”
楚寬氣得再狠,也不敢真和八變神偷任平吾翻臉,只好把氣也出在秦傑的身上,點地彈起,撲向了殿外。
聰明機智的秦傑可不是傻子,知道這仙峰禪院不是他可以過分揚威撒野的地方,既然佔盡了便宜,又耍了湘江二友的活猴,是該適可而止了。
等到二人氣極敗壞地撲出來,小冤孽早像一陣風似地逃出了山門。經此一來,峨嵋掌教司徒平知道自己要不親自前去三皇臺和江劍臣相見,鑽天鷂子絕不會進入他們的仙峰禪院。有心端端架子,硬逼江劍臣前來拜見自己,又怕他們三人甩手一走,反被缺德十八手李鳴說成自己不敢去見他們。何況名貼上和來的真是三個人,這個便宜不揀,豈不坐失良機!瞟眼一看自己的妻子冷酷心,從對方眼神中也可以看出她也是抱有同感。決心一下,霍地站起身來,拱手請在座眾人一同移駕三皇臺。
教主一聲令下,屬下的執堂管事立即指揮屬下教徒,迅疾將桌椅茶具搬出。所好三皇臺距離仙峰禪院不足一千步,很快就安排妥當。
峨嵋教主司徒平有心報復江劍臣這入山不禮佛的無禮舉動,揚手請大家入座後,就遞給峨嵋四傑一個眼色。
峨嵋四傑追隨司徒平不下二十年之久,最會秉承教主的意旨。司徒平對他們四人也如使手臂。老三裂獅爪蔣子阡前欺丈餘,朝卓立臺上正極目瀏覽山色的江劍臣喝道:“敝派教主有請江三俠過來就座!”
置身三皇臺上,極目百里之外,所有秀嶂平疇、幽谷奇峰,一齊收入眼底的江劍臣,他哪有工夫去理會裂獅爪這種角色,朗聲吟道:“峨嵋高,高插天,百二十里雲煙連。盤空鳥道千萬折,奇峰朵朵開青蓮。”
激怒得蔣子阡怪目圓睜,臉色泛紫。
峨嵋四傑上來就碰了硬釘了。擒龍手桑子田臉色一變,跟蹤撲出,停身在蔣子阡上首,沉聲說:“在下擒龍手桑子田奉教主之命,請江三俠入座!”
侍立在師父江劍臣後側的李鳴正色說道:“請桑大當家的噤聲!千萬別打斷了我師父的詩興!”
坐在無情劍肩下的侯國英幾乎笑出聲來,心想:劍臣也真能撕開面皮地折辱峨嵋派,以峨嵋四傑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硬是讓他給折了個對頭。鳴兒這孩子還正兒巴經地提醒擒龍手,不準打斷他師父的詩興,就這麼一唱一和,非把峨嵋四傑逼上梁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