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提防的小搗蛋恐怕魚餌下得不深,鉤不住大魚,所以一直等到兩抓快要近身之際,兩手才一翻而擊,每隻手內變戲法似地多出了一支喪門釘,閃電似地戳向靈空的兩手勞宮穴。
靈空和尚當然知道,只要自己的兩手勞宮穴讓秦傑扎中,自己苦練了幾十年的一身精湛武功就算完全報廢了。
心頭一驚之下,硬把前欺之勢變成了懸崖勒馬。
饒讓他收勢迅速,右手的掌心也讓秦傑紮了一個小洞,沁出一絲血珠。
眼看已把靈空和尚的威風掃盡、銳氣全消。素有仁人汝者之風的武鳳樓站出來說:“武某既承貴剎方丈寵召,豈敢推辭!煩請大師在前引路吧!”
南臺寺位於衡山擲缽峰下,和福嚴寺毗鄰。寺為梁天監二年,與蓮花峰下的方廣聖壽寺同時建造。崇禎帝登基後,又欽旨特修該寺的關聖殿、大佛殿和禪房,更足證明南臺寺在空門中的尊崇地位。
南臺寺方丈靜空不愧為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將武鳳樓的一行人以及南宮焰叔侄親自迎接到關聖殿中落座後,小沙彌送上茶來。
被小搗蛋戲弄得怒火中燒的靈空,首先從小沙彌所託的茶盤中端過了第一杯茶,來到武鳳樓的面前,說:“請武掌門用茶。”靈空為了一舒胸中的那口惡氣,決心拿掌門人武鳳樓開刀。藉親手獻茶之機,腳底下暗暗用上了佛門金剛步。
說也神奇,只見他腳下的兩塊方磚,被他用佛門大力金剛步一踩,頓時緩緩地向下沉去。而鋪在武鳳樓座椅之前的兩塊方磚,這時反而慢慢地向上鼓起。
武鳳樓自出道以來,做事雖從不過為己甚,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容他不發。借身子一起之勢,乘機踏上那慢慢往上升起的兩塊方磚。也沒見他怎麼用力,原來正在慢慢升起的兩塊方磚,先是慢慢地恢復了原狀,接著又往下沉去,反把靈空和尚腳下所踩的兩塊方磚給頂了起來。
靈空和尚大驚失色了。
身為方丈的靜空大師,恐怕二師弟丟人太狠,臉上一寒,沉聲斥道:“靈空不得有失待客之禮,趕快把茶獻給武掌門。”
嚐到先天無極真氣厲害的靈空和尚,就著大師兄給他墊好的臺階,趁坡而下了。
茶從武鳳樓敬起,一直到了小搗蛋的面前,靜空大師的三師弟職掌說法堂的慧空和尚,口中說:“這第五杯茶,由我來敬。”話音未落,雙手早端起那杯茶,逼向小搗蛋的面前。他為了找回二師兄靈空失去的面子,手指暗運功力。只要小搗蛋有一言失禮,他當即就把瓷茶杯裂成碎塊,當暗器撒向同來的五人。
慧空和尚功力卓絕,下手狠毒,考慮詳盡。他吃準秦傑非得再說些難聽的語言不可。那他慧空可就師出有名了。
不料,他這如意算盤還是落空了。
秦傑這小子右掌向上一立,表面上是學和尚的單手打問訊,骨子裡卻是一招“劈波斬浪”,正對著慧空和尚的天突、華蓋兩大穴。這還不說,左手暗釦的七星透骨針筒,還死死地抵在慧空的臍下關元穴,嘴裡卻溫文儒雅地說著客氣話:“大和尚的盛情厚愛,小子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一面說話,一面用右手從慧空手中奪過茶杯,湊到唇邊,一吸而盡,又將空杯還給呆然木立的慧空,硬逼他把喝空的茶杯帶回去。
還沒動手分高低,兩個徒弟都輸了,靜空大師嚐出滋味了。
早就想露一手給這群禿頭和尚看看的白心野,忽然很小心地從座椅上站起來,衝著方丈靜空一抱拳說:“小可賤軀頗重,請方丈給換把椅子!”
旁邊側立的知客僧圓通哪知其中的奧妙!右手拿過一把座椅,三腳兩步來到萬里孤鴻身側,左手剛剛觸摸到白心野所座的椅子時,竟然觸手即碎,散成了一堆爛木。
南臺寺的所有僧眾,一齊大吃一驚。
另一位不甘落後的尚不雅,突然大叫了一聲:“我坐的椅子比他的還要不結實。”
喊叫聲未落,無法無天座下的四隻椅子腿突然喀嚓一響,同時折斷。最為令人發笑的是,屁股下的椅子雖然落向了地面,尚不雅還是保持剛才所坐的樣子,在一口真氣的提聚下,竟然虛空向上一起,斜落在圓通和尚剛剛放平的椅子上。
南臺寺方丈靜空,見二師弟先受辱於搗蛋小子,後敗於先天無極派掌門人之手,三師弟慧空讓秦傑擺佈得上吐下瀉,再加上萬裡孤鴻白心野、無法無天尚不雅雙雙以內功示威,多年養成的喜怒不形於色也一下子臉色大變了。
寒聲說道:“老衲請各位施主來此,並不想妄動干戈,更不想落下恃眾欺人之名。既然各位施主無不躍躍欲試,老衲也只好盡力周旋了。”說到這裡,扭頭向知客僧圓通吩咐道:“速速帶人把羅漢堂前掃乾淨,準備停當,好讓各位施主一展平生所學。”
一盞茶之後,圓通快步來請方丈陪同武鳳樓等五人移步羅漢堂。
在去羅漢堂的路上,尚不雅向白心野說:“從禿頭和尚圓通往返只一盞茶的時間來看,他南臺寺即使有膿也不會多。你說是不?”
萬里孤鴻自不回答,卻轉向小秦傑問:“你說呢?”
秦傑絲毫不假思索就隨口答出:“依晚輩看來,南臺寺不僅有膿,並且絕不止一碗兩碗。”
尚不雅氣得把小眼瞪得滾圓說:“我對你小子處處偏心,你小子卻處處跟我唱反調!”
小秦傑輕聲一笑說:“並不是晚輩成心和你老唱反調,事實確是如此。”
由於他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小,自會傳入南臺寺僧眾的耳內。一個瘦小乾枯的和尚連趕兩步,向秦傑悄聲問“請問小施主,何以為憑?”
小秦傑瞟了這瘦小乾枯的和尚一眼,覺得他人雖瘦枯,卻有兩道威力極為懾人的目芒。心中一動,恭聲說:“事情明擺著,往返越快,越能說明早有安排。豈不是不僅有膿,並且絕不止一碗兩碗嗎!”
枯瘦和尚微微將頭一點,由衷地讚道:“遇事冷靜,見解獨到,南臺寺先遜色三分!”
性情暴烈的靈空怒責道:“你一個外來的掛單和尚,膽敢吃裡爬外,不怕佛祖降罪於你?”
枯瘦和尚幽幽嘆道:“堂堂羅漢堂首座長老,竟連良藥苦口都不懂。南臺寺大勢去矣。”說完,反倒向東側的一株大銀杏樹下走去。
靈空長老老臉一紅,怒斥一聲:“大膽孽障想往哪走?還不趕快去羅漢堂待罪!”
要知道,這種說法只要出自羅漢堂長老之口,凡屬南臺寺內的僧眾,自應一體凜遵。誰知那個枯瘦僧人不僅不回來,反倒雙腳一頓,躥到那株足夠兩人合摟的銀杏樹上。氣得靈空臉色一變,一把捋下手腕上的十八顆念珠,甩手打出三顆。不過,竟沒打中。
靈空平生以內力和暗器見長,內力輸給了先天無極派的現任掌門人武鳳樓,而今打出去的三顆念珠又失去了準頭。激怒得他一聲厲嘯,聲如餓狼,脫手又甩出六顆念珠,射向枝葉茂密的銀杏樹。
不料還是石投大海,了無聲息,再一次失去了準頭。
靈空大師心底起火了,自己要連一個臨時掛單的枯瘦和尚都收拾不下,還配執掌什麼羅漢堂!鋼牙一錯,第三次震臂一甩,竟把手中剩下的九顆念珠全部打出,罩向整個的銀杏樹帽子。
稀奇的是,不光那個枯瘦和尚沒再出現,連三次打出去的十八顆念珠也沒有一顆落下來。
小秦傑知道那枯瘦僧人必不是等閒人物,可惜交臂失之。又不知其姓名來歷,只好暗中一嘆。
武鳳樓等人跟隨靜空方丈來到羅漢堂前,才發現堂前的一片空闊地面上,插滿、輔滿、栽滿了無數金刀。
生薑還是老的辣。名滿江湖三十年,又被武林人號稱為萬里孤鴻的白心野,一眼就認出這是南臺寺中最為上乘的三刀神功。連忙向武鳳樓問道:“聽說你當年初出師門,就見識過杭州西湖虎跑山莊莊主草上飛孫子羽擺設的亂石樁,有這回事嗎?”
每逢有人提起師弟李鳴在虎跑山莊巧打亂石樁、戲耍草上飛孫子羽的事情,武鳳樓就會忍俊不禁。如今聽白心野問起,當即笑著說:“那是好多年的事了,你為何突然想起?”
白心野正色說:“擺在我們面前的這三種玩意,可比草上飛的亂石樁要陰毒多了。”實早在進入這座院落的一剎間,眼觀六路的武鳳樓業已看清全部金刀共分三種:第一種是一百零八口金刀,刀尖朝下,刀柄朝上,直插在地面之上;第二種是減去三十六口金刀,只用七十二口,湊成地煞七十二之數,將刀刃朝上,刀背朝下,浮擺在地面之上;最後的一種是再減去三十六口金刀,應天罡三十六之數,刀尖朝上,刀柄朝下,淺埋在地上的小土堆裡。
只要看出掌門師伯沒有責怪之意,小搗蛋的話就會順嘴淌出。他先順著武鳳樓的眼神,把三種金刀的數量和不同的插、擺、埋形式看了一遭後,好像非常不屑一顧地向萬里孤鴻說:“這種既沒滋又沒味、老掉大牙的破爛金刀陣,虧他靜空和尚還好意思端出來現世。”
這番話不光把地位崇高的南臺寺糟蹋苦了,也把空門高僧靜空大師氣壞了,猛地側轉身形,雙手合什,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老衲請問小施主,什麼樣的金刀陣,才能免遭沒滋沒味、老掉大牙加破爛的譏諷呢?”
靜空大師所以問出這番話,其真實用意是想刁難和羞辱武鳳樓一下,在他看來,你秦傑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毛孩子,拜在缺德十八手李鳴的門下,連二年時間都不到,能有多少江湖經驗,又能見過多大世面!不過憑著一張利嘴胡說八道罷了。我偏偏利用這個機會,以堂堂的南臺寺方丈之尊,正兒巴經地向你們提出質問。秦傑這小子少皮沒臉還有何話,我倒要看看你武鳳樓這個現任的先天無極派掌門人的臉面往哪裡擺?哪知秦傑隨即朗聲說:“並不是在下故意瞧不起貴剎的三座金刀陣,就連武林三聖的金刀細沙陣,都被家師眨低得一文不值。說你們這玩意沒滋沒味老掉牙,我還存有三分厚道哩。”
靜空方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問,反倒落了個求榮反辱,一張老臉頓時羞得通紅。憑他的見多識廣,當然聽說過武林三聖的金刀細沙陣。自己師門的金刀陣,自是不如遠甚,就此緘口不語吧,說不定秦傑還會奚落自己。靈機一動,再次想將秦傑一軍道:“敝寺的三座金刀陣,誠然不及三聖的金刀細沙陣。但武林中人最講究軟、硬、輕三功。請問先天無極派的輕功,有什麼驚人之處?”
靜空和尚心想:終我一生的見聞,還真沒聽說過先天無極派有什麼練輕功的陣法,只要你秦傑小兒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就能讓你們這如日中天的先天無極派大為減色,也算稍舒我心中的惡氣。
不料,他的如意算盤又一次打錯了。只見秦傑把嘴一撇,頭也搖得跟貨郎鼓相似,嘆口氣說:“想不到領袖南嶽的靜空方丈,又問出這等沒滋沒味、讓人笑掉大牙的話來。”臉色一整,肅聲反問道:“請問大和尚,天下共有幾嶽?”
靜空方丈心中再不高興,為了自重不得不隨口答出:“天下共有五嶽。”
秦傑還是肅聲問:“請問大和尚,知不知道在下三位師祖的武林綽號?”
聽秦傑向自己問起蕭劍秋、白劍飛、江劍臣三人的武林綽號,靜空和尚更不能不答說:“知道!”
這一回秦傑可客氣了,只見他躬身施禮,一揖到地,才恭恭敬敬地說:“請講!”
等到覺察出自己鑽進了小搗蛋的圈套中,靜空和尚想不回答也不成了,只好勉強說出:“令師祖師兄弟三人,分蒙武林中人送號為展翅金雕、追雲蒼鷹、鑽天鷂子。”
秦傑再一次躬身施禮,還是一揖到地,連態度也比上一回恭敬得多了:“一客不煩二主。請方丈把我三位師祖的共同綽號一齊說出來,讓大家聽聽。”要說靜空方丈第一輪和小搗蛋的問答是求榮反辱,第二輪問答是自鑽圈套,那麼這第三輪問答可就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了。心中再不想回答,也由不得自己,這就叫明知是當,不得不止,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說:“三位令師祖的共同綽號是五嶽三鳥。”
一直把靜空方丈玩弄在股掌之上的小秦傑,縱聲大笑了。
別看小搗蛋光笑不言語,其實比說出來還要讓靜空和南臺寺的僧眾難堪。因為誰都明白,要想以小小的一個南臺寺去和人家號稱五嶽三鳥的先天無極派比輕功,豈不是痴人說夢,或者說是自取其辱!雙方尚未動手,光憑嘴皮子,南臺寺就成為咬敗的鵪鶉、鬥敗的雞。專門以搗蛋為本事的秦傑又玩把戲了,只見他面容嚴肅、不苟言笑地向靜空和尚說:“倘把貴派的這三座金刀陣合而為一,稍加變化,就能成為天罡地煞金刀陣。請你吩咐人把三十六口尖朝上的金刀放在正中,再把七十二口刀刃朝上的金刀環成一週,最後用一百單八口刀尖朝下的金刀按尺寸遍插外圍。不信,你就按我的吩咐試試!”
常言說,人要該著倒大黴,稱二斤鹽都生蛆。而今靜空方丈因一時糊塗,果真聽從了秦傑的建議,並還馬上喊來數十名僧人,按搗蛋鬼秦傑的吩咐擺好。
白心野心想:從今以後,秦傑變成為南臺寺金刀陣的創始人了。為怕靜空方丈品出滋味來變卦,頭一個晃身縱上了外圍的金刀,指名叫陣道:“靈空大師,你身為南臺寺羅漢堂首座,請來指教白某一二!”嘴裡說著話,右腳尖牢牢點在一口金刀的把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