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一刀”宮彪張口噴出幾口鮮血,他一抹大毛嘴巴,喘著大氣,雙肩晃動而又鬚髮怒張,狂罵道:
“田老狗,宮大爺這身金剛不壞身還撐得住你小子的三掌,老王八蛋呀,你也得小心宮大爺這把小小刀兒子!”說著他左手上的刀似魔術般在他左掌上連翻倒立,宛似手刀合一,令人驚奇。
“混世頭陀”田壽冷哼一聲,雙掌交互一搓,“七煞黑風掌”已蓄勢待發。
突然間,步如飛那面也起了變化。
原來步如飛被“生死膽”趙爾壯的鐵膽把右肩骨打裂,以後的迎戰李敖與趙爾壯全憑一條左臂,沒多久自己又被李敖在大腿上鉤下一大塊肉去,如今李敖已昏死過去,步如飛也已同趙爾壯對殺得忘了東西南北,現在——
現在斗然又出現了個“清風秀士”卓文君,兩下里沒有幾招,步如飛已三次飛刀落空,他身上所帶飛刀,剎時間已只有雙腿上各有兩支了。
便在宮彪的“哇”聲中,步如飛尚自一怔,早聽得卓文君狂吼一聲,“呀”的一爪斜抓過來。
步如飛閃避不及,為了當胸不被抓到,一咬牙送上自己已傷右臂。
於是,只聽得一聲“嘶”,有著一種裂帛似的聲音傳來,但見步如飛一條右臂自肩至肘,帶血帶肉的被剝下一條落下來。
要知卓文君的雙手所套虎爪,宛如手套,長至整個小臂,而每個指尖處又特製五把尖而彎的鋼刀長約兩寸,只虎爪一用上力,即顯現出三種功能來——勾、爪、刀。
現在步如飛的右臂雖未見骨,卻也叫他痛的狂旋身不已,且厲叫連連道:
“操死你老奶的,步大爺力已將盡,你這狗東西半路卻來撿拾便宜,算你媽的是什麼英雄!”
宮彪原本要揮刀劈上,這時他卻悍勇稍斂的道:
“大當頭,合著我們怕他個鳥,眼下我們大刀寨的弟兄猶多這他們幾有一倍,再加上我們手還握著一張令他們投鼠忌器的大大王牌,勝利成果還是我大刀寨的呢!”
卓文君回目望著現場雙方人馬的交互拼殺,發覺清風臺的弟兄被將近七八十名大刀寨漢子圍在三仙臺中央凹地處廝殺呢。
卓文君不由大怒,沉喝一聲拋下步如飛而躍身落在那群人中,只見他半聲不吭,雙爪撲擊交互而上,宛似一頭巨虎般速抓帶擊,剎是被他撕裂七八人,有些自面上被撕成血肉模糊一片,更有不少腸肚拖拉一地,死於地上。
三名大刀寨似是頭目角色,從兩邊向卓文君包抄殺來,未及身已揮出雪亮的刀鋒,卓文君卻一味的迎著大刀抓去,虎爪為細鋼絲所制,大刀雖利,卻也難把那刃性特強的虎爪傷損分毫。
便在對方的鋼刀受阻中,卓文君已倏忽間閃近對方面前,於是慘叫聲便起自這些人的口中,那人肉成塊血流如泉的景象中,大刀寨的人剎時又被他擺平近二十名!
田壽這時聽得宮彪說手中握著王牌,不由得沉聲道:
“姓宮的,說說看你手中握了一張什麼樣的王牌。”
“絕一刀”宮彪怒道:
“田老鬼,你想知道?”
田壽冷哼一聲,道:
“不是田大爺想不想知道的問題,眼下別以為你們大刀寨人多,但在田大爺眼中,又何異草芥,值不得大爺我幾巴掌拍的。”他一頓又道:“倒是要聽聽你這個殺才口中所謂的王牌,又他孃的是什麼東西。”
宮彪已見卓文君轉眼之間把大刀寨的人撕裂一地,心中惱怒已極的破口高聲又罵道:
“姓卓的王八操的,你若不想絕子絕孫,孃的皮你得給宮大爺老實點,我操撿便宜的事有什麼好狠的。”
聽口氣,田壽已知宮彪口中的王牌是什麼!
再看這一大片死傷,田壽覺得這場仗也該收場了,因為那許多躺在地上的藍旗社兄弟,一大半還未斷氣。
田壽一念及此,遂高聲對沖殺中的卓文君道:
“別殺了,且叫大夥集中一邊。”
卓文君聽得田壽吩咐,空中挺身擰腰,人已落在一塊岩石上,高聲道:
“清風臺與藍旗社兄弟們退回這邊來!”
這時候,大刀寨也早跑過去七八個大漢,分別去攙扶步如飛與宮彪。
那宮彪一掌推開來人怒道:
“用不著來扶,你們的二當頭還未躺下呢!”
不料田壽嘿嘿一聲冷笑,道:
“如果老夫覺著你這殺才的口中王牌不值一哂,你馬上就會躺在地上。”
這時大刀寨的人已在集中,兩百多名大刀寨的人,如今能站起來的還未超過一百五十人,而這些人口沒有幾個人身上未沾血的,不論這血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
步如飛一臉的蠟黃,在這些人中直哈大氣。
宮彪果真粗中有細,這時候他心中電念中想著,這個仗絕不能再拼下去,否則大刀寨只怕是回不去了。
他金剛怒目的戟指田壽,道:
“姓田的,宮大爺的王牌難道你不知道?”
田壽怒道:
“老夫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但重要的是要你親口說出來,因為只有你的口中說出來,才令老夫下定何種決心。”
宮彪不知田壽要下什麼樣的決心,稍一猶豫,當即高聲道:
“清風臺的小柱子你這老狗應該知道吧?”
田壽雙目一緊,未再開口。
卓文君在為幾位分旗首領看傷,聞言“呼”的一聲站起身來,他揚聲叫道:
“你說什麼?”
宮彪得意的道:
“難道你同田老狗這次來到廣義,不是來搬兵去大刀寨搭救你兒子的?”
宮彪真的以為卓文君是同田壽來借兵的,因為天下沒有那麼巧的在雙方拼鬥中他們會適時的趕來。
但他哪裡會知道,昨日一早已被好“樑上燕”劉金定看了個真切而把消息送給了田壽。
田壽冷喝一聲,罵道:
“耳聽是虛,眼見為實,我的兒,果真是大刀寨擄去清風老哥的小孫兒。”
卓文君道:
“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宮彪得意的一聲狂笑,道:
“你可別急岔了氣,宮大爺可以告訴你,你那個兒子的血還不夠老子磨刀用的呢!如今他是每日一個窩窩頭外加一碗涼水。”他咬咬牙十分得意的又道:“孃的老皮,頭一天他吃不下,第二天他啃了半個,如今可好,吃完一個還在伸手要呢!可是那得第二天了!”
卓文君一擺虎爪欲待撲去,田壽伸手一攔,對宮彪道:
“大刀寨擄走三尖山清風臺的小柱子,其目的為何?”
宮彪坦胸大笑,道:
“事情十分明朗,大刀寨欲控制白虎鎮,卻又因清風臺在白虎鎮西面,對一這種‘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的形勢,大刀寨就不得不先收拾清風臺了。”
田壽一聲冷哂,不屑的道:
“大刀寨的這種陰謀,約摸著已處心積慮很久了吧?”
宮彪毫不示弱的道:
“不錯。”
田壽欺近一步又道:
“過去,大刀寨礙於‘虎爪’卓清風在,且忌於藍旗社的‘包頭紅巾’威名而不敢蠢動,兩年多來,連老夫也少回清風臺或藍旗社,你們這些跳樑小醜就想成精昇天了。
卓文君急怒交進的道:
“田叔,先殺此獠,再揮軍攻入大刀寨!”
宮彪早狂笑道:
“常寨主要是知道我等受你清風臺中途攪和,孃的皮他第一個就會拿那個小敝娃祭刀。”
卓清風只有此孫,當然,卓文君知道自己嗜賭,妻子黃倩已傷心透頂,一家人把小柱子真的當成了清風臺未來的擎天柱子看待,萬一真的被常玉春殺死,後果真難想像。
田壽沉喝道:
“姓宮的,你給老夫好生聽著,今日放你們一馬,回去轉告那‘血刀’常玉春,要他儘快釋回無辜的孩子,這筆帳我就替他姓常的擔待了,否則,我田壽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宮彪狂笑一聲,怒道:
“姓田的,別把你看得似天神,充其量只是個真偽難分的野頭陀,如果不是宮大爺已帶傷,我二人鹿死誰手還尚未定呢!”
田壽一聽,雄心更是大發的笑道:
“好,好,我把你這不知屎香屁臭的狗東西,今日田大爺一舉放你回大刀寨,孃的老皮,你什麼時候把傷養好,精神也養足了,就著人去清風臺說一聲,田大爺非打你小子一個口服心服。”
宮彪色厲內荏的叫道:
“我操,敢情我們這就講定了,誰要是躲起來,他奶奶的就是褲襠裡那玩意兒!”
終於,大刀寨的人徐徐離開了三仙臺,他們的人手腳可真夠快的,連死的人也被扛在肩上運走了,不少傷的人就近砍了樹枝,抬的抬,扶的扶,連步如飛這時也被人抬著離去。
田壽放走了大刀寨的人,連剛剛醒轉過來的李敖,也是大不以為然,他高聲道:
“田爺,你老這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卓文君也道:
“田叔……”
田壽擺擺手,道:
“別多說了,這種漢家兒郎自相殘殺局面,你們不知我田壽該有多麼的痛心咽!”他一咬牙,又自語道:“兄弟動刀槍,血被外人踏喲!”
只這幾句話,聽的人卻一頭霧水,而田壽——
田壽早急叫救治傷的,且把白布衣叫到身邊,道:
“藍旗社於柏天不在,你可要委屈著多辛苦了。”
白布衣道:
“聽起來田爺是不打算同我們一起回廣義鎮了。”
田壽點頭道:
“不是不去,是不能去。”
綠旗首領“金剛拳”石如玉斷了右臂,他在一拳搗中宮彪不久,也已痛昏地上,這時與李敖二人齊被救活過來,匆匆包札,立刻抬向廣義鎮去了。
那趙爾壯似已力量用盡,一付虛脫樣子,啞著聲音道:
“紫黑兩分旗的人呢,他們也該到了。”
有幾個頭目早把人數清點完畢,近兩百名藍旗社兄弟,死了七十一,傷了八十三,全身完整的不到五十人。
清風臺也有三人被殺,傷了五人。
田壽這才對大夥道:
“如果再拼戰下去,只怕我們這些兄弟全得完蛋,即算殺了宮彪同步如飛,我們也大傷元氣,何如及早收兵,伺機再大舉攻上大刀寨去,再說小柱子還在他們手中呢!”
便在這時候,廣義那面,突然喊聲雷動,殺聲震天響的向三仙臺這面衝過來。
白布衣放眼望去,發聲長嘆,道:
“唉,兵貴神速,金於二兄怎的這時和趕到啊!”
是的,來的正是藍旗社紫旗與黑旗兩分旗的人馬。
其實論說這兩分旗來的並非是晚,只為兩分旗距離在廣義以北,分散兩處,傳信的人一來一回,足有兩百里,兩分旗能在正午時候趕來,算是夠快的了。
那紫旗首領“八步騰空”金風,人到三仙臺,早迎著一眾受傷的往廣義抬,他已是怒目直視向三仙臺,且狂叫道:
“王八蛋,大刀寨好狠啊!”
早有人上前向他稟報,大刀寨的人已退去了,但金風還是一躍三丈的直撲上三仙臺,迎面他已看到田壽在場。
那金風與白布衣同為藍旗社分旗首領,這時白布衣見金風撲上三仙臺,他寒著一張臉並未說一句話。
但這光景看在金風跟中,直如刀割肉般的,匆匆向田壽一抱拳,道:
“田爺,金風來晚一步了,真是該死呀!”
適時的,黑旗首領“太極劍”於半南也撲上山來,見這麼多傷的死的,幾乎雙目迸出血來,他破口大罵道:
“我操他先人,這是還不清的血債呀!”
回頭,於斗南望見白布衣一身是血,冷酷的站在眾傷弟兄前面,不由得吼叫道:
“白兄,你心中可是在怨我們趕來的太晚了吧!”
金風也逼近白布衣身邊叫道:
“白兄,不論我們有什麼再充分的理由,如今見藍旗社這般的慘況,什麼理由也全沒有了,白兄,我金風願意按社規接受懲處!”
於斗南更是雙目淚光滴灑的道:
“白兄,魁首不在,大家全聽你的,如今黑旗兄弟一步來遲,一切全憑白兄處置。”
白布衣突的一個大旋身,他雙手分按在於金二人的肩頭上,放聲大哭起來……
一時間,兄弟們血淚直流,不要說藍旗社趕上山來的弟兄了,即使是清風臺來的,也在伸手拭淚不已!
便在這時候,那田壽突的狂吼道:
“哭他孃的什麼玩意兒?這時候既然趕來,就該馬上把傷的送入城裡救治,死的也著人抬背來加以掩埋,合著你們一哭就能解決問題了。”
田壽這一叫罵,白布衣立刻吩咐紫黑兩分旗的人分途救治並清理現場。
卓文君也命受傷的暫時留下來,且向田壽道:
“田叔,我們是否立刻上路?”
田壽望望天色,道:
“緊著趕,走西南方山道,那兒去三尖山有條近路,往年我與於柏天二人就常走這條山道。”
白布衣一聽,知道已留不住田壽等人,只得恭送田壽卓文君等下山而去。
田壽與卓文君二人跨上馬背,那卓文君在馬上高聲命清風臺的弟兄們,大家忍著點邊趕路邊啃吃乾糧,務必一口氣趕回三尖山下的清風臺。
田壽在馬上緊繃著麵皮對卓文君道:
“小子呀,你以為白虎鎮的如意樓會不會偷襲清風臺?”
卓文君稍作思忖,道:
“可能與不可能應是各半。”
田壽道:
“說出你的見解來聽聽。”
卓文君道:
“大刀寨的陰謀是在一舉滅我清風臺,他們為了此一目的,特別派出步如飛與宮彪二人各率這些大刀寨的先打擊藍旗社,然後再與如意樓合兵攻上清風臺,所以在宮彪未返回大刀寨之前,那常玉春是不會貿然與白不凡合力撲向清風臺的。”
田幫撫攏著垂在肩上的長髮,點頭道:
“那麼另一半可能呢?”
卓文君道:
“另一半則是大刀寨與如意樓雙方面兵力已扭結在一起,宮彪與步如飛撲向藍旗社,而白不凡則與常玉春合力撲向清風臺去了!”
田壽一想,點頭道:
“不錯,兩種可能各半。”
卓文君道:
“不論他們何種可能,我們還是得儘快趕回清風臺,因為清風臺可用之人已不超過三百,黃倩只怕應付不了這種大場面。”
黃倩乃是卓文君的妻子,田壽當然知道,於是田壽擺擺手,急急道:
“我們快趕回清風臺,奶奶的,我心中還真有些放心不下的樣子。”
於是一行人急急的往三尖山下的清風臺趕去。
可也真夠快的,山路九十里,三更天才剛到,田壽等一行已趕到了清風臺。
冷風嗖嗖,霜意甚濃,就在幾條巨犬的狂叫中,卓文君看到清風臺的天闕樓一片寧靜,附近四村八部落也都是一如平常一般。
卓文君似是喘了一口氣的道:
“謝天謝地,總算清風臺這邊未出事。”
田壽道:
“這樣最好,我們歇息兩日,再決定找上子午嶺大刀寨要人去。”
一行剛越過一座小山坡,順坡西走三里不到就是清風臺東面第一個村莊,便在這時,附近暗處閃出一彪人來,為數總有十二人之多。
十二個握刀壯漢當路一站,其中一個大漢喝問:
“喂!幹什麼的?半夜三更天——”
這人話未問完,卓文君身後一人早高聲道:
“是蕭彤嗎?田爺同少爺回來了?”
原來問話的人姓蕭,立刻就見這十二人衝上前來,拉馬問候,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那蕭彤更是對卓文君道:
“適才少奶奶來過,只怕現在尚未回到天闕樓吧!”
卓文君一怔,道:
“她來此地作甚?”
蕭彤邊牽著卓文君的馬,道:
“兩年多來,少奶奶每晚都會到各處查哨,她說老爺少爺不在家,就怕清風臺出事。”
卓文君一嘆,道:
“到底還是出事了!”
田壽冷哼一聲,道:
“好小子,聽口氣你好像在報怨阿倩了。”
卓文君道:
“小侄沒有啊!”
田壽沉聲道:
“你最好是沒有,也不想想,老古人的話是怎麼說法的,男主外女主內,如今就因為你的不成器整得清風臺因你而成這般光景,阿倩以一個女人而操持著清風臺裡外,兒子被人擄去了,我未見她在我面前滴淚,眼下里她又每晚把心放在整個清風臺的安危上,只這些作為,你就該慚愧呀,小子!”
卓文君囁嚅的道:
“侄兒汗顏,也苦了阿倩!”
一行人到了天闕樓外的大場上,卓文君當即命大夥回去好生歇息,自與田壽二人往天闕樓走去。
遠遠的,便見黃倩一身夜行短札,手中提著寶劍站在天闕樓的廊下,她見丈夫與田壽二人回來,忙著上前向田壽施禮,道:
“田叔辛苦了,快請裡面歇息。”
田壽雙目炯炯的望了黃倩一眼,點點頭,三人走進天闕樓內。
那天闕樓蓋建的十分雄偉,共分三層,下層兩邊各有四個客間,上兩層共有十二個房間,正中是大廳,廳內設備金碧輝煌,瑰麗典雅,紅磚地上正廳門口,鋪著一張巨大虎皮,那虎頭尚自張牙對著門口宛似欲噬人一般。
正廳太師椅子上,田壽喘息又嘆氣的坐下來。
黃倩早把茶端上,道:
“我為田叔去做吃的。”
卓文君道:
“何用你去做,叫他們起來去做些也是一樣!”
黃倩一笑,道:
“不,下面的全辛苦一天了,我做些田叔喜歡吃的,還有你——”她未再說下去,但卓文君心中在泣血!
泣血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這麼位賢淑老婆,自己過去怎的未發覺?
望著黃倩走去,田壽一指頭點在卓文君的鼻頭上,沉聲怒罵道:
“好個畜牲,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若論德性,你小子比阿倩差遠了。”伸手端起茶碗一口喝乾,田壽又道:”我等雖辛苦的自外歸來,可是阿倩卻並未一衝上前的追問自己的孩子如何了,而是為我們弄吃弄喝,只此一樁,就叫你田叔想哭,阿倩的是不平常女子啊!”
卓文君咬著牙,道:
“用叔你坐,我去陪阿倩去!”
田壽道:
“你早該去了。”
卓文君大步向外走去,他穿過天闕樓與後院相接的迴廊,沿著一片花院而到了後院的灶房。
黃倩見丈夫走來,回眸一笑,道:
“你怎的也來了,這裡很快就好了。”
卓文君望著妻子把面放入鍋中,這才輕聲道:
“你不問問我們的孩子?”
黃倩面色一整,道:
“大刀寨的人可是……”
卓文君道:
“我們沒有去大刀寨。”
黃倩一攏頭髮,似是鬆了一口氣的道:
“文君,我是個女人,我怎的會不關心自己的孩子?只是我見你們未把柱子帶回來,我怕難以承受那種殘酷事實,所以也沒有問,也不敢問,現在……現在……唉……小柱子總算還有希望呀!”
卓文君伸手拉住黃倩,一隻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腰肢,“青衫秀士”已是面色凝重中包含著太多的歉疚,道:
“我心裡清楚得很,倩,是我不好。”
黃倩木然的低下頭來,她未再說什麼。
是的,她一句話也不說,因為她十分清楚卓文君的個性,當然這也是大部份男人的天性,當一個受了委屈的女人,突然懷著滿肚子怨憤對自己丈夫嘮叨不休的時候,其結果往往反把事情弄成反效果的得不到丈夫體諒,與其如此,不如閉口不言反倒更好。
現在,黃倩在丈夫的溫存中非但不再多言,反而柔馴得似小貓般的把個粉臉貼在丈夫的胸前。
於是卓文君的熱血在周身奔騰著,他覺得自己往日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爪!
自己是三尖山清風臺少主,父親一方霸主,金銀財寶清風臺並不缺少,為什麼還往白虎鎮的賭坊跑?
如果真的要找出原因來,大概也只是為了人的尊嚴,人性誰不好勝?賭錢輸贏其次,勝負才是關鍵,正就是不吃饅頭“咽”口氣吧!
短暫的溫存後,黃倩又在做吃的,卓文君反倒是坐在灶臺後面燒起火來了。
這時的二人相視苦笑——
這時候坐在天闕樓正廳上的田壽,也在笑,因為他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
開始,他還以為老嫂子起來了呢,可是細聽之下,卻原來聲音在廊上。
田壽冷冷一笑,道;
“不進來坐坐?”
便在田壽的話聲中,廊上嘿然一聲,道:
“我把你這個野頭陀,清風臺又不是你姓田的清風臺,幹嗎大模大樣的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老太爺的做像,孃的,你配嗎?”
田壽並未起身,只是捋著披在肩上的長髮,笑罵道:
“孃的老皮,合著白虎鎮上沒你老偷兒入眼的寶貝,如今竟摸到清風臺來下手了,我操!”
廊外面便聽得那聲音,道:
“好啊,好心被人當成他孃的驢肝肺了,清風臺老子算是白來了,也不該來的。”
突又聽得小孩聲音,道:
“師父呀,還是回白虎鎮吧,窩在這橫橋上睡了一天了,小千兒混身上下全不對勁兒了。”
又聽那蒼老聲音,道:
“這一回師父的陰陽八卦打錯了,孃的,連我也覺著這一身老骨頭酸酸的。”
是的,天闕樓外廊上的大橫樑上,正側臥著“偷魂老祖”風嘯山與他的徒兒小千兒,二人如今在這三尖山下清風臺出現,實在令人驚異。
田壽聽出話聲,他再也坐不穩的一閃而站在天闕樓下仰頭上望,早見黑暗的兩處橫樑上面各側身躺了兩個人不正是那風嘯山師徒二人。
田壽揚聲笑道:
“奶奶的,狗改不了吃屎,幹你們這一行的就會在那上面打地鋪,老偷兒,你就下來吧,天闕樓內兩邊客房足夠你師徒二人睡的。”
田壽的話才落,樑上面風嘯山已在破口罵道:
“田頭陀,我說你混蛋,你還帶砸鍋呢,我問你,你不是去救卓清風的孫子了嗎?怎的中途又去了廣義?孃的皮你人未救回來,反倒人模人樣的坐在大廳上充太爺,你算什麼玩意嘛!”
田壽怒道:
“老偷兒,我也是文君的叔子輩,說句你非得相信的話,比他的親叔還要親他孃的十幾倍,我這身份是不是該大搖大擺的坐在大廳上?嗯?”
風嘯山冷笑道:
“狗臭屁的叔字輩,田頭陀呀,你該去鑽老鼠洞去的。”
田壽怒吼道:
“好個老偷兒,我好意的邀你進大廳去坐,你他孃的盡在上面拿蹺不說,還一味的口吐惡言令我不快,說出理由還算罷了,否則今夜且打個高低出來。”
田壽話一完,橫樑上的風嘯山一聲冷笑,道:
“說的好聽,你請我進去坐,也不想想你自己又不是清風臺主人,你憑什麼把老夫請進去坐?”-
一旁的小千兒突然道:
“師父,你就別吵了,小千兒口渴得緊,且進去喝些吃些,總比干躺在這樑上舒坦吧!”
風嘯山沉喝一聲,道:
“別沒出息了,不叫你來你偏要來;你師孃又護著你小子,唉,真想給你兩把掌。”
下面的田壽早笑對小千兒道:
“下來吧,娃兒,今生你遇上這麼個不通人情而又缺少世故的蹩腳師父,往後有得你小子吃苦受累的。”
田壽話說說完,風嘯山已吼道:
“好個賊頭陀,竟然當面挑撥我師徒之間的感情,看我饒得了你!”
田壽沉聲道;
“不可理喻,隨你們去!”說完回身又走入大廳中,便在這時候,卓文君與黃倩夫妻二人提籃端盤的拿進許多吃的進入大廳來。
早聽得樑上小千兒道:
“師父,你不下去我可要下去了。”說聲中便見一條人影,“嗖”的一聲落在廊上。
黃倩走在卓文君身後尚未進入大廳,她一驚之下回頭望,正看到小千兒對自己笑呢!
“你是誰?”黃倩驚異的望著面前這大孩子。
小千兒嘻嘻一笑,道:
“我叫小千兒。”
卓文君一個旋身又跨回門檻,道:
“小千兒?”
“是呀,我叫小千兒,卓大爺,你不請我師父?”
卓文君一驚,道:
“你師父?”
突的聽得大廳上田壽道:
“他師父就是‘偷魂老祖’那個老東西,正賴在樑上不下來呢。”
卓文君忙舉頭看,光景橫樑上還真的有團人影。
呵呵一聲笑,卓文君道:
“原來風老也來了,快請大廳上待茶如何?”
卓文君忙對妻子黃倩道:
“風塵異人,人稱‘偷魂老祖’風前輩就是此老。”
黃倩忙笑著請風嘯山師徒二人進入大廳中。
迎面田壽連站也不站起來的道,
“好呀老小子,你不是不下來嗎?”
風嘯山道:
“你請我走人家當然我不下來,這種就地撿的人情我不承受,也不屑於。”
田壽道:
“真是狗屁不通。”
卓文君忙將一些吃的擺在桌上,笑道:
“夜來未叫下人起來,且先吃些,明日整治一桌上好酒席,好生陪田叔與風老喝個醉。”
那小千兒也多不言,八寶肉丸面拉過一碗就呼嚕嚕的吃喝起來。
卓文君又自去取了兩付碗筷,正好黃倩不常下灶房,一時做的多了,現在突然加了兩人,還是足夠吃的。
八寶肉丸雞湯煨,然後再把面放入,等到端上桌,幾個人到吃得直叫好。
那小千兒一碗不夠,連著又加一碗。
卓文君這時才對風嘯山道:
“風老連夜趕來,可有什麼要事相商?”
風嘯山尚未開口,田壽已沉聲道:
“他們師徒二人一大早就趕來這清風臺了呢。”
連黃倩也是一驚,卓文君忙道:
“來了就在樑上?”
小乾兒卻笑道:
“住慣了,我在上面一睡就是幾個時辰呢!”
黃倩驚道:
“怎的白天我進進出出的未曾發覺呢!”
田壽嘲諷的道:
“別忘了,他能連人的魂都偷得了呢!”
風嘯山笑道:
“可就是偷不了你的魂。”
田壽這才緩聲道:
“別逗了,風老偷兒,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也絕非想在這兒磨練你那偷的技術吧!”
風嘯山怒道:
“誰說老夫是來凱覦什麼東西的?”
卓文君忙笑道:
“在下可絕不會如此想的。”
風嘯山點頭道:
“這才像人說的話。”邊放下碗筷,又抹了一把稀疏的鬍子,接道:“前晚聽得我那老伴兒說,田老頭陀把你們趕往大刀寨的人拉往廣義去了,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我不說你們只怕尚不知道,如今那白虎鎮上的如意樓主白不凡,早已與大刀寨沆瀣-氣,如果你們把人馬拉到廣義,這清風臺不就是空了嗎,所以我就不請自來了。”他伸出手指掏那塞在口中牙齒的肉渣子,然後又道:
“等我連夜趕來,發覺清風臺還有百多人,卓清風的這位媳婦也滿能幹的把人著實加以分派,看了這情形,連我老人家也佩服,所以我同這好吃懶做又難成材的徒兒就在外面那上面歇著了。”
卓文君一聽,忙起身施禮謝道:
“風老原是雪中送炭之人,卓文君夫妻在此謝了。”
風嘯山擺手道:
“別謝我了,我這是來還債的,我說過我欠了你老子一份情,只可惜……只可惜他孃的姓白的未領人來,害得老夫人情債未還,還白跑一趟。”
田壽一旁沉聲道:
“白不凡是什麼東西,惹火了我一把火燒了他的如意樓,看看是他陰還是田大爺狠!”
風嘯山一聽,冷冷一笑,卻對小千兒道:
“吃飽了吧?”
小千兒摸摸肚皮笑道:
“飽的不能再飽了。”
風嘯山站起身來,道:
“吃飽喝足,還賴在這兒幹什麼,回白虎鎮辦我們的正經事去了。”
卓文君忙道:
“風老,現在是四更天呀!”
不料田壽早笑道:
“四更天才是他們那一行活動的時刻呢,哈……”
風嘯山哼了一聲,道:
“晚輩面前,老夫何妨大方些讓你兩句。”
小千兒道:
“好像卓大小少爺要天亮後襬上好酒席請我們呢!”
風嘯山怒指小千兒道:
“你小子是怎麼了,師父我不是常常教誨你,別佔小便宜,要知吃人的口短,拿人的手短,明日那席酒,我們還是少吃的為妙,走!”
卓文君一攔,笑道:
“就憑風老的俠膽義腸,為清風臺的安慰而遠道趕來,就夠卓文君回報不完的,又何在吃一桌薄酒所能報答得了的。”
這時連黃倩也起身相攔,道:
“風老俠駕暫留,明日我婆婆也好當面相謝。”
風嘯山一怔,道:
“你是說清風臺天闕樓頂北面那間房內的老太太?”
黃倩驚異的道:
“風老說的不錯,是三樓北間住的,不知風老如何知道我婆婆在那面住的?”
田壽早冷笑,道:
“你別忘了,他是幹什麼吃的。”
風嘯山翻動一雙大眼,怒瞪了田壽一眼,道:
“你老小子也不慚愧?”
田壽一怔,道:
“我慚愧什麼?”
風嘯山道:
“你白忙活一陣子,人家的娃兒你救出來了沒有?我看你倒該是一頭鑽入老鼠洞才是。”
田壽氣的跳起腳來怒道:
“風老偷兒,你知道個鳥,問問文君這小子,我們在廣義以南的三仙臺上是不是遊山玩水去了?”
風嘯山沉聲道:
“我既非千里眼,又非順風耳,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在三仙臺遊山玩水!”
卓文君忙請二人重新入坐,笑對風嘯山道:
“我們趕往廣義,正趕上藍旗社將被痛殲於三仙台上,大刀寨的人多勢眾,而藍旗社卻是倉皇應戰,一時間無法擋住步如飛與宮彪二人的夾攻,若非趕得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