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車,梅星兒注視著行人指示號誌燈上的數字,快步搶在倒數最後十秒鐘內,與一群男人成功的穿越六十米大道,她低頭疾行的速度如她身邊的男子,令人咋舌。
成功穿越斑馬線,梅星兒得意的一笑;真不是蓋的,她搶綠燈的功力愈來愈厲害了,絲毫不輸這些男人。
她不得不讚揚自己一番,同時謝謝她腳下的布鞋和牛仔褲,它們讓她行動迅速敏捷。
回頭得意的看著馬路那頭穿著整齊、踩著高跟鞋,來不及穿越馬路的淑女們,她推推黑色方形鏡框、摸著她一貫的髮型——兩根麻花瓣,然後眼睛一亮,“那不是美美姊嗎?”
“美美姊!”她揮著手大聲呼叫。
曾美美剛踏出自家高級房車,就聽見好像有人在叫她,她謹慎的立刻交代車子快開走。
走到紅綠燈處,呼叫她的聲音再度傳來。
“美美姊!”得不到曾美美的回應,梅星兒繼續呼叫。
哇塞!美美姊搭的那輛車是她最喜歡的車型耶,美美姊的男朋友一定很有錢,長得漂亮就是有這個好處。
哪像她,唯一的一個男朋友,是她的學長,也是一個程序設計師,交往了三年,就在她踏出校門時宣告分手,原因是她太土、太倒黴、太保守了,而且他父母不要他娶個掃把星。
分手就分手,她當時連一滴淚都沒掉。
曾美美左右看不到熟悉的人,順著身邊等紅燈的人的視線往前看,原來是梅星兒。
為了不讓這個傻大姊繼續大呼小叫,她只得拉下臉舉手回應。
她根本聽不到梅星兒在喊什麼,她的聲音被過往的車聲淹沒,就算聽到了,她也不敢像她一樣大喊大叫。
瞧瞧她,纖細的身材該穿洋裝窄裙,她偏是牛仔褲和布鞋;漂漂亮亮的一雙眼也不戴隱形眼鏡,讓一副方形鏡框擋住了姣好的臉蛋;一頭長髮烏黑亮麗,她只會綁兩根古板的麻花瓣,也只有她才敢這麼大剌剌的不怕他人的眼光,在大馬路上大呼小叫。
收回打招呼的手,踏上了人行道,梅星兒的腳步輕鬆了起來;過了這個綠燈,可讓她免去遲到的威脅,一天的好運從此開始。
愉快的邁向公司,她輕哼著歌,跟樹上的小鳥道早安,跟在人行道上的流浪狗問聲好。
走著、跳著,愉快的心情讓眼前的事物變得萬分美好。
就在踏上辦公大樓的臺階時,她忽然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霎時凍結,她感受著右腳腳下的柔軟滑溼並猜測著。
如果她猜得沒錯,她八成是踩到……一堆黃金。
真是樂極生悲。
她瞪著趴在人行道旁,慵懶的注視著她的流浪狗,眼中有兩團火,“是你亂大便對不對?”
面對她的怒視,那隻流浪狗打了個呵欠,將頭縮進兩隻前腿中睡覺,繼續享受著灑在身上的陽光。
梅星兒怒不可遏,她對著流浪狗喊道:“你知不知道我這雙布鞋是剛買的,打了折還要五百塊,你以為你是狗就可以亂大便啊,我家的奇邁都知道要找報紙,真是沒受教育的狗。”
那隻流浪狗又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伸了伸身體,然後沿著人行道往前走,跟梅星兒拉開距離後,選一處有陽光的地方繼續睡覺。
眼看狗不理人,她又能如何,只能怪自己倒黴。
反正她從小到大楣運、災禍連連,倒黴倒習慣了,也不差這一樁,誰教她姓梅——楣,又叫星兒,相信她另外那三個姊妹此時也好不到哪裡去。
況且要論倒黴,以排行來說,從前面數她是第二,從後面倒數她是第三,怎麼輪也輪不到她最倒黴。
想到這裡,她自我安慰的一笑,可憐起她的大姊及小妹。
認命的抬起右腳,靠著左腳單腳跳到行道樹旁,趁無人注意,趕緊將腳底的狗大便刮在突出的樹根上。
“樹先生,對不起喔,這狗大便其實很營養的,你慢慢消化吧!”她替自己的不道德找藉口。
“星兒,你在幹什麼?”曾美美走到她身邊問道。
遠遠的,她就看到她怪里怪氣的模樣;見她好像是在和流浪狗說話,又好像在傻笑,現在又見她單腳在路上跳著。
“我……”她一副做壞事被逮到的樣子。
曾美美看著她的動作,“你不會是踩到……”
“嗯!”梅星兒垂頭喪氣的點了一下頭,頭沒再抬起來。
“你真是倒黴。”她不是個有惻隱之心的人,都不禁要替梅星兒感到可憐,可知她有多倒黴了。
她從沒見過像她這麼倒黴的人,喝液體類的東西會嗆到,吃固體類的東西會噎到,走路時會絆到或踩到……不勝枚舉。
她大概一出生就註定要倒黴,再加上姓梅又叫星兒,真是雪上加霜;像自己天生漂亮,名字又叫曾美美,真是錦上添花。
“美美姊,你知道右腳踩到狗屎和左腳踩到狗屎的差別嗎?”梅星兒繼續颳著她的布鞋,問得認真。
曾美美一聽愣了一下,扭曲著臉看著她刮掉鞋底的狗屎。“有差別嗎?不都一樣臭,一樣倒黴?”
“當然有差別。我聽人家說一腳可以帶來好運,一腳帶來壞運,就不知哪隻腳是好運,哪隻腳是壞運?”
曾美美見她問得認真,又難得有惻隱之心,看她颳著右腳的布鞋,她順勢說道:“好像是右腳可以帶來好運。”
“對,好像是右腳。”她高興的露齒一笑。
她真是沒神經,還能苦中作樂,曾美美真是服了她,她搖頭一笑道:“星兒,快遲到了,你好了嗎?”
“遲到?”她竟忘了時間!
反正刮也不能完全刮乾淨,她拉住曾美美立刻拔腿進入這棟聚集各大公司行號的辦公大樓。
“星兒你走慢一點,我的腳會扭到。”
“美美姊,我建議你穿布鞋。”
穿布鞋?她這種火辣辣的裝扮叫她穿布鞋!“我才不要。”
“等等,謝謝。”梅星兒拉著曾美美硬擠進快超載的電梯內。
“星兒,我們搭下一部電梯好了。”她拉著梅星兒要走出來,又被梅星兒往裡面拉。
她也常擠電梯,但這部電梯裡搭的沒有一個是帥哥,她才不擠。
“美美姊,來不及了,擠一下就好,馬上到。”她不能再遲到了,她的全勤被扣光了。
她只是偶爾賴床,再加上天外飛來的楣運,讓她路上狀況連連,就像剛剛,闖過了綠燈,卻踩了狗屎。
時間的確是不夠了,曾美美無奈的挪了挪身體,擠進了電梯。
電梯門一關,梅星兒腳底狗大便的特殊味道立刻瀰漫在密閉的電梯內,電梯內的眾人可以肯定這個味道是隨著她們進來的。
梅星兒和曾美美互看一眼,她們也肯定大家知道這怪味來自她們,更可以肯定她們的後腦勺正被瞪著。
梅星兒又抱歉又羞愧的低下頭,因為她害曾美美一起被瞪;這跟在電梯裡放屁會引起公憤沒兩樣。
電梯到了十八樓,兩人反而不敢走出電梯,因為整個十八樓都是“震遠軟體設計公司”的辦公室。
能在震遠軟體設計公司上班,好歹也算得上是個具有專業知識水準的上班族,她們這一踏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她們的水準不過爾爾,還兼辱沒了公司其他同仁。
但還是得走出去,兩人低著頭走出電梯。
進了辦公室、打了卡,梅星兒立刻往化妝室衝。
曾美美望著她的背影,暗暗發誓絕不再跟她一起,就算路上巧遇,她也要當作不認識。
她並不討厭她,她大而化之的個性雖讓她狀況百出,卻不失她可愛的一面;嚴格說來,她還是辦公室裡的開心果,沒有心機,她只是不想跟她一起感染到她與生俱來的黴運。
推開位於十八樓的帷幕玻璃,喬奇邁靠著窗,喝著手中不知是第幾杯的咖啡。
一大早他便衣衫不整,領帶扯丟在沙發椅上,襯衫的扣子上面三顆沒扣,袖子捲到手腕。
他昨天根本沒回家,在公司待了一個晚上,他看著電腦螢幕上的程序,他昨晚的努力催生了這套過關遊戲軟體。
仰望藍天白雲、俯瞰繁華街景,聞著濃濃咖啡香、嗅著淡淡清新空氣,讓他一夜的疲倦淨失。
辦公室的門在沒有任何聲響之下赫然被打開,他立刻移轉視線準備捕捉這個不懂禮貌的人。
“喬先生,早安。”曾美美見門沒完全關上,她就直接進來。
“曾小姐,你來我辦公室有事嗎?”
曾美美走近他身邊,大膽的倚在他身上,輕撫著他沒扣扣子的胸膛,“你該猜得到我來你辦公室是為什麼事。”
他是帥,雖稱不上頂帥,但就是帥得有個性,渾身洋溢著一股屬於男人不苟言笑的酷,酷中又帶著身負才華的自信。
他是一等一的高手級程序設計師,也是一等一的酷。
他露出來的胸膛就像銅牆鐵壁般,壯碩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成天坐在電腦前的程序設計師。
她為他著迷。
喬奇邁抓住她的手,“夠了!”
“你為什麼老是拒絕我?我自己送上門你都不要?我可是當過封面女郎的。”
她都不知勾引他多久了,他就像個木頭似的不為所動,她還沒遇見她勾引不上手的男人,他是第一個。
當過封面女郎又如何,還曾有女明星、名模倒貼要包養他呢,他就不知道自己帥在哪裡?
偏偏這種免費的、便宜的、自動送上門的他不吃。他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況且他挑嘴得很。
放開她的手,他說道:“我現在沒興趣。”
“『性趣』是要培養的。”她貼近他的身,大腿在他大腿上磨蹭著。
喬奇邁任由她施展媚功,不為所動的喝著手中的咖啡,將視線鎖在窗外。
“奇邁……”她正努力的培養兩人之間的興趣。
喬奇邁畢竟是正常男人,怎能完全不為所動?趁自己性趣大起之前,他冷冷的說:“曾小姐,現在是上班時間。”
挑不起他的反應,曾美美受到前所未有的重挫,“那你什麼時候有興趣?”
“等我有時再通知你。現在請你幫我找一臺沒有人用的電腦,然後通知維修組來修理我的電腦。”
曾美美嬌睨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曾小姐,等一等。”
等一等?他改變心意了嗎?對她有興趣了嗎?
她立刻轉身,眼波流轉,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喬先生,你是不是……”
“麻煩你幫我泡杯咖啡。”
她期待的眼神立刻變成失望,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時,藉由甩門一出心中那口烏煙瘴氣。
下午三點,下班前的倦怠期,來個下午茶可解解疲勞,只是這點心得自備,公司恕不提供。
梅星兒拿著一包零嘴在辦公室裡穿梭了起來,四處找人聊天抬槓,這是她一天裡最快樂的時刻。
“星兒,聽說你剛買了新布鞋,一大早就踩到狗屎?”一個女同事似關心似揶揄的問道。
她的糗事總能很快的傳遍辦公室。
她舔了舔拿零嘴的手指頭,無所謂的說:“是啊!那雙布鞋花了我五百塊。不過,我今天是右腳踩到的,右腳會帶來好運。”
眾人一聽,不敢笑出聲。喝咖啡的趕緊將咖啡吞下去,免得噴出來;吃東西的趕緊停止咀嚼,免得噎到。
梅星兒又將零嘴送進嘴裡,邊朝著眾同事說:“聽說公司這周有一套過關遊戲的軟體要問世?”
“是啊!是喬奇邁寫的。”一個女同事回答的口氣充滿柔情蜜意、曖昧非常,彷佛喬奇邁是她的愛人。
“我也猜到是他寫的。只是,他真的那麼厲害嗎?一套接一套的寫,總會有思路枯竭的時候吧!”
“你沒玩過喬奇邁寫的遊戲嗎?套套新鮮,刺激又好玩,真是佩服他。”其中一個男同事說道。
“玩是玩過,也的確很好玩,我想我也寫得出來。”梅星兒不服輸的說著,又將零嘴送進嘴裡。
“你下輩子吧!你上一次那套被病毒吃掉的遊戲就不錯,可惜被吃掉了,真是倒黴。”
梅星兒睨了講話的人一眼,將零嘴往空中拋,準準的用嘴巴接了起來。“我已經夠倒黴了,不要再提倒黴二字。”
離開了這張辦公桌,她又往另一張辦公桌而去。
“哇塞!這是你寫的嗎?看起來挺好玩的。”她走到一個男同事身邊,將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道。
“不錯吧!”他將手順勢環上她的腰。
“是不錯,不過差喬奇邁一大截。”她說的是實話。
話一說完,她才發現她的腰被他環住,梅星兒推了他一把,他的椅子滑了出去。“你吃我豆腐。”
“誰吃你豆腐,是你先吃我豆腐的。星兒,晚上請你吃飯、看電影。”他當眾提出邀約,擺明了是要追她。
在男人眼中她是土了一點,不過也顯示出她的純真,讓她別有一番不同風味的美。
梅星兒裝作不懂他的意思,她認為他在尋她開心,辦公室的男人哪個不為美美姊痴狂。
她露出一抹可愛得不得了的微笑朝他說:“你又不是喬奇邁,如果是喬奇邁約我,我一定馬上答應。”
“喬奇邁?星兒,現在是白天。”
別以為她笨得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就當我做白日夢好了。”撇下他,她往另一個辦公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