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隔壁猛然傳過來一聲嬌慵的呻吟之聲,緊接著,並嬌聲說道:“幹嗎那麼急呀了另一個蒼勁的男人語聲邪笑道:“箭在弦上了,哪能不急。”
那女的“唔”了一聲道:“不嘛!先說正經事。”
那男的“嘿嘿”蕩笑著:“世間哪還有比眼前的事更正經的。”
周君玉傳音說道:“那男的,好像是公孫太?”
“對了。”水姑娘傳音接道:“正是令主所必欲殺而甘心的人。”
周君玉接問道:“那女的是誰呢?”
水姑娘嬌笑道:“就是呼延奇的徒弟兼夫人身分的呼延美。”
“呼延美?”周君玉蹙眉接道:“聽說她同淳于坤也是不乾不淨的,這會又和公孫太在這兒幹嗎呀?”
水姑娘媚笑道:“你說哩!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你說他們是在於什麼呢?”
周君玉若有所悟地“俊”臉一紅,並“哼”了一聲道:“這女人可真不要臉。”
她們這裡,互擁著傳音交談這間,隔壁房間卻傳出異樣的聲音。
水姑娘聽得悠然神往,俏臉含春地,嚥下一口口水。
周君玉雖然是一位情竇初開的黃花大姑娘,對男女間事,不過是一知半解,但此情此景,也使她暈生雙頰地,皺起了眉頭。
好不容易,隔壁房間的異樣聲音都終止了。
水姑娘,向隔壁呶呶嘴,示意其注意聽下去。
只聽呼延美的語聲道:“現在該說正經的了。”
公孫太長嘆一聲道:“談到正經事,消息可不太好。”
呼延美的語聲哼了一聲道:“大年初一,就聽你唉聲嘆氣的,真是不吉利。”
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我們派出去的殺手,只成功了一半,而且是那並不重要的一半。”
呼延美的語聲道:“你是說,‘武揚鏢局’那邊,已經成功了?”
“是的。”公孫太的語聲接道:“‘武揚鏢局’是瓦解了,辛玉鳳、周子真都已當場格殺,可是我最希望能成功的那一半,卻是全軍盡沒。”
呼延美“唔”了一聲道:“這可的確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尤其是對你個人而言。”
“對我個人而言?”呼延美的語聲中,似乎有著太多的詫異道:“此話怎講?”
呼延美的語聲又是一哼道:“裝什麼胡羊,誰不知道你過去和朱四娘之間的往事,朱四娘必欲殺你才甘心,所以,朱四娘不死,你就寢食難安。”
公孫太的語聲截口苦笑道:“我的姑奶奶,語聲輕一點好不?”
呼延美的語聲道:“怕什麼,到這兒來的人,都是找刺激而來,沒人會惹是非。”
公孫太的語聲道:“可是,這兒是朱四孃的勢力範圍。”
呼延美嬌笑道:“你也別忘了,這個賭場,本來就是‘無敵堡’的天下。”
公孫太的語聲接道:“不論如何,咱們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呼延美的語聲,果然低了下來,但以周君玉的功能之深,卻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對了,朱四娘那邊,我們的人,是怎麼失敗的?”
公孫太的語聲道:“詳情弄不清楚,但我方派去的人,只剩下兩個,而且,方才淳于坤兄已經以飛鴿傳書指示,那剩下的兩個,不必再回去了。”
呼延美的語聲訝然問道:“那兩個已經回到這兒?”
“是的。”
“那兩個是漏網的,還是自動回來報信的?”
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在那種情形之下,還會有人漏網嗎!當然是自動回來報信的。”
呼延美的語聲笑道:“既然那兩個形跡未露,為何不叫他們回去,再行伺機下手呢?”
公孫太輕輕一嘆道:“朱四娘有過這一次教訓之後,自然會提高警覺,想再伺機下手,是不可能了,你該知道,那些殺手們,訓練起來,可不容易,昨宵,一下子死了十八個,剩下來的,還不值得珍惜嗎!”
呼延美的語聲道:“咱們死了那麼多人,難道朱四娘那邊,竟然是一點損失都沒有。”
“自然也有損失。”公孫太的語聲接道:“據說,那‘雲夢別府’的女劍士,死傷不少,什麼‘護駕雙將’、“正副總管”、甚至於連副令主也受了傷……”
呼延美的語聲道:“是啊!”
呼延美似乎挫了一下銀牙道:“真是可憐而又可恨!如果將呂正英那小子給宰了,那有多好。”
公孫太的語聲笑道:“你如此恨呂正英那小子?”
呼延美的語聲道:“這不是恨不恨的問題,那小子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如果再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公孫太“唔”了一聲,卻沒接腔。
沉寂了少頃之後,呼延美的語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公孫太的語聲輕輕一嘆道:“我在想,五霸爭雄局面,有如曇花一現,到今天為止,武揚鏢局冰消瓦解,那個什麼劫餘生卻已與朱四娘沆瀣一氣……”
呼延美的語聲截口笑道:“而你這個黃山派,又胎死腹中,不得不與無敵堡聯手。”
“所以。”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人事滄桑,實在令人慨嘆,曾幾何時,即由五霸爭雄的局面而演變成目前的雙雄對峙了。”
呼延美的語聲嬌笑道:“對了!剛好辛玉鳳是在大年初一之前被消滅的,形成目前這雙雄對峙的局面之後,各方關係都單純得多,但明爭暗鬥的更趨激烈,也是意料中事。”
呼延美的語聲嬌笑道:“新年開始了,你有何打算呢?”
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目前,我是被迫而不得不寄人籬下,哪還能談什麼打算。”
呼延美的語聲道:“我不能不提醒你,淳于坤這個人,長頸鳥啄,是一個可與共患難,而不能同享安樂的人,你可得早點替自己打算一下。”
公孫太的語聲道:“你是說,如果淳于坤統一武林之後,他會想法子清除我?”
“那是必然的。”
公孫太的語聲接道:“話是不錯,而且我也顧慮到這一點,但目前,我除了和他合作之外,已別無生路……”
呼延美嬌笑道:“你呀!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公孫太的語聲訝然問道:“此話怎講?”
呼延美的語聲笑道:“如果我替你藉箸代籌,可有一個很好的辦法。”
公孫太的語聲中,充滿了喜悅:“真的?那麼,我敬謹求教?”
呼延美的語聲笑道:“自然會告訴你,但我有條件,你心須先行承諾才行。”
公孫太的語聲道:“行,行,衝著你這張俏臉,即使是再多的條件,我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呼延美的語聲道:“有時候,答應得太爽快了的人,也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人,不過,我可不怕你說過的話不算數。”
公孫太似乎在苦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豈能不算數。”
“那麼,你聽好。”呼延美的語聲接道:“我要你和朱四娘合作。”
這意外的話,不但使公孫太吃了一驚,也使得偷聽隔壁戲的周君玉、水姑娘二人深感意外。
公孫太顯然是呆了一下之後,才苦笑道:“你怎麼給我出這麼一個餿主意來?”
呼延美的語聲哼了一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給你想出一個最好的上上之策來,你反而說它是一個餿主意。”
公孫太顯然還是在苦笑著道:“朱四娘處心積慮地一心想要殺我才甘心,你這上上之策,又怎能行得通?”
呼延美的語聲道:“這些,你毋須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就是。”
公孫太的語聲道:“我須要先知道詳情。”
呼延美的語聲道:“道理很簡單,朱四娘雖然恨你入骨,但她的真正生死對頭,卻是淳于坤,只要你能協助她除去這個生死對頭,情況就將大大地改觀。何況,你還有一個親生女兒在她身邊,到時候,以你的汗馬功勞加上你女兒的影響,再加上有力人士的勸導,即使是不共戴天之仇,也將化解了,何況你們之間,僅僅不過是感情上的糾紛。”
一頓話鋒,又嬌笑一聲道:“退一萬步說,即使朱四娘到時候仍然不肯放過你,你儘可以一走了之,她還能天涯海角,再去追緝你嗎!”
公孫太的語聲“唔”了一聲道:“聽起來,倒的確有道理。”
呼延美的語聲道:“作起來可更順利。”
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你莫非是受到淳于坤的指示,特地來試探我的?”
呼延美的語聲哼了一聲道:“真是疑心生暗鬼,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
“因為。”公孫太的語聲接道:“我實在想不出來,你有什麼理由,要替朱四娘幫忙?”
呼延美的語聲道:“我是替你幫忙呀!”
公孫太的語聲道:“可是,目前你同我一樣,與朱四娘是敵對的立場,你怎麼和朱四娘拉上關係的?”
呼延美的語聲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也算是我個人的秘密,你大可不必過問。”
公孫太的語聲苦笑道:“這等重大事情,我豈能不過問?”
“你不信任我?”
“除非你能讓我同朱四娘直接談談。”
呼延美的語聲道:“看情形,我不請出與朱四娘直接有關的人出來,你是不肯相信的了?”
公孫太的語聲“唔”了一聲道:“你真能請出與朱四娘直接有關的人出來?”
“好的。”呼延美的語聲嬌笑了一聲,然後,牆壁上響起三聲輕叩聲道:“嗨!聽隔壁戲的都聽清楚了沒有?”
周君玉微微一呆之間,水姑娘卻含笑答道:“聽清楚啦!”
呼延美的語聲嬌笑道:“聽清楚了,就請過來吧!”
水姑娘嬌應著,向周君玉笑道:“小冤家,我們走吧!”
周君玉苦笑道:“你的神通可真廣大,居然能夠與呼延美暗通款曲。”
水姑娘嬌笑道:“我要是有這麼大的神通,就好啦!”
周君玉一怔道:“那是誰在安排的呢?”
水姑娘悄聲說道:“都是令師在一手安排。”
周君玉禁不住“哦”道:“他老人家的保密功夫,可真夠高明……”
話聲中,兩人已到達隔壁房間的房門口。
水姑娘舉手輕叩了一下房門,嬌笑道:“貴賓駕到。”
“請!請!”隨著房門呀然而啟。呼延美並嬌笑道:“喲!好一個標緻的小夥子!”
接著,目光向水姑娘一掃道:“這位是誰呀?”
水姑娘低聲笑道:“是賈老爺子的徒弟,周君玉姑娘。”
呼延美“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一對假鳳虛凰。”
一頓話鋒,才向周君玉嬌笑道:“小妹,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周君玉笑了笑道:“既然是一家人了,當然可以!只是,這麼一來,我是高攀了一點。”
呼延美一手將周君玉的手兒拉起,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小妮子色藝雙絕,想不到這張小嘴,也是這麼厲害的。”
水姑娘在一旁提醒她道:“呼延夫人,請別玩笑了,該說正經的了吧!”
呼延美這才“唔”了一聲道:“方才我和公孫老兒所說的話,二位都聽清楚了?”
周君玉、水姑娘二人含笑點首道:“是的,都聽到了。”
呼延美接道:“既然已經聽到了,也就省去我一番唇舌,也毋須我再為你們介紹了。”
扭頭向公孫太笑了笑道:“現在,我只補充一點,水姑娘是賈老爺子在這兒的聯絡人,周姑娘則是賈老爺子的正式代表。”
公孫太蹙眉接道:“你和賈老前輩,是事先聯絡好的?”
呼延美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公孫太道:“那麼,方才聽你的語氣中,好像還不知道來的就是周姑娘,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呼延美接道:“我只知道今天賈老爺子會派代表來,卻不知道來的是誰。”
公孫太目注周君玉問道:“周姑娘,事實果真是這樣的嗎?”
周君玉點點頭道:“是的,不瞞公孫前輩說,我到這兒來之前,事先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務。”
公孫太笑了笑道:“這位賈前輩行事,倒真是夠神秘的。”
呼延美正容接道:“現在,你是否該給我正式答覆了?”
公孫太沉思著接道:“原則上我已答應,但有關細則問題,卻還得從長計議才行。”
呼延美一挑秀眉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可應該乾脆一點!”
公孫太點點頭道:“好吧!今晚燈可分,我再正式答覆。”
呼延美蹙眉說道:“須要考慮這麼久?”
公孫太苦笑道:“此事是何等重大,稍一疏忽,後果就不堪設想,豈能不特別慎重一點。”
呼延美苦笑道:“只是,我必須要回去了,晚上可不便再出來。”
“那不要緊。”公孫太接道:“由我直接向周姑娘答覆就是。”
周君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先行告退。”
賈南星已坐上了賭檯,他不但賭興甚豪,手風又好,就在周君玉離去的這一段時間這內,至少已贏了三千兩白銀。
當週君玉回到他身邊時,他頭也不回地笑了笑道:“小子,那場合不錯吧?”
周君玉苦笑了一下道:“唔!還算好。”
她目光向堆積在賈南星面前的那些黃白物瞄了一眼,笑了笑道:“贏得了不少了啊!”
賈南星笑道:“我已經算是老賭鬼了,贏這點錢,還不過是牛刀小試哩!”
周君玉蹙眉接道:“我們是否該走了?”
“走?”賈南星訝然問道:“走哪兒去啊?”
周君玉道:“我們不是去拜年嗎?”
“哦!”賈南星苦笑道:“我真迷糊,一坐上賭檯,就什麼事都忘啦!”
接著,才扭頭向周君玉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周君玉道:“約莫已午之交了吧?”
賈南星道:“那可的確是該走了。”
說著,已含笑而起,周君玉卻笑問道:“這些黃白物怎麼辦?”
賈南星笑道:“這事情,好辦得很。”
目光移注俏立一旁的水姑娘笑道:“丫頭,這些全部存櫃,去叫掌櫃的來。”
水姑娘抿唇媚笑道:“大爺!有句俗話:皇帝不差餓兵,您該聽說過吧?”
賈南星苦笑道:“這丫頭可真難纏。”
說著隨手在臺面上取過一錠銀子,向她手中一塞道:“快去,快去。”
水姑娘撥弄著掌心中的銀子,顯得很俏皮地笑道:“大爺,這麼重的賞賜,奴家怎麼擔當得起了呢?”
賈南星又加賞一塊銀子,才笑道:“丫頭莫嫌少,銀子存櫃,就表示我晚上還會來賭,晚上,伺候得大爺舒服一點,自然會加倍賞你。”
接著,又是神秘地一笑道:“還有,方才這小子的纏頭資,也格外加倍,你該滿意了吧?”
水姑娘連忙道謝道:“那麼,奴家先謝了!”
盞茶工夫過後,賈南星、周君玉二人已走出那家賭場的小巷,到了大街上。
由於是大年初一,也由於地面上積雪未消,天氣又太冷,所以街道上除了少數趕著拜年的人,和不少放爆竹的頑童們之外,一般行人,可並不算多。
兩人走了一段路之後,賈南星忍不住訝然問道:“丫頭怎麼不說話?”
周君玉沉思著接道:“我是在想,這事情有點不妥當。”
賈南星笑問道:“是哪一點不妥當?”
周君玉道:“我想,首先是朱令主不會放過他……”
賈南星蹙眉接道:“聽你這語氣,好像還有不肯放過公孫太的人?”
“不錯?”
“那又是誰呢?”
“朱亞男。”周君玉正容接道:“朱亞男的生父是死在公孫太的手中,這算是不共戴天之仇,您想,朱亞男會放過他嗎?”
賈南星點點頭道:“唔!這倒是真情。”
周君玉笑問道:“師傅,您怎會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的?”
賈南星苦笑道:“這餿主意,可不是我想出來的。”
“那是誰想出來的呢?”
“是呼延美。”
“哦……”周君玉扭頭笑問道:“難道你當時就沒有考慮到這些?”
賈南星又苦笑了一下道:“想是想到過的,只是,我的著眼點,是在大局上,如果能將公孫太這一股實力,由淳于坤那邊挖出來,並轉為我用,對於消弭這一場大劫的功用,那是無可比擬的,所以我就承諾下來了。”
周君玉蹙眉接道:“縱然朱令主肯接受您的勸導,朱亞男那邊,又如何交代呢?”
賈南星正容接道:“我們爭取公孫太是公益,而亞男的殺父之仇是私仇,公益與私仇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亞男是一個很明理的孩子,何況,公孫太既為淳于坤所控制,則公孫太的一切行動,都是受淳于坤的指示而為,這也就是說,亞男的殺父之仇,應該算在淳于坤的賬上去,這事情由我出面,我相信亞男是可以說服的。”
“但願如此。”周君玉點點頭,又道:“師傅,咱們去哪兒啊?”
賈南星笑道:“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咱們是去給人家拜年。”
周君玉頓足嬌嗔地道:“我說的是給誰拜年啊!”
賈南星哈哈一笑之後,又壓低語聲說道:“丫頭,你現在是一個小子,可千萬不能撒嬌啊了接著又以真氣傳音接道:“我們此行,是去給天鶴子拜年!”
周君玉禁不住目光一亮道:“真的?”
賈南星點首接道:“當然是真的,不過”
“不過”了半天,卻沒接下去,周君玉不由急道:“不過什麼啊?”
賈南星苦笑了一下道:“我還不能十分確定。”
周君玉不由蹙眉說道:“人都不曾肯定,就去給人家拜年?”
賈南星笑道:“拜年是假,去試探虛實才是真,傻丫頭,現在明白了嗎?”
周君玉苦笑了一下道:“咱們還要走多遠?”
賈南星抬手一指約莫二十丈外的一座朱漆大門巨宅,含笑接道:“就是那一幢巨宅。”
周君玉向那幢巨宅打量了一下,笑了笑道:“規模宏偉,庭院深深,倒是蠻夠氣派的呀!”
賈南星笑道:“如果我的忖測不錯,那廝等於是‘無敵堡’的太上堡主,豈能不講究排場。”
談笑之間,已走到那朱漆大門之前。
賈南星、周君玉二人,拾階而上,賈南星抬手在大門的銅環上輕叩了三下,裡面傳出一個蒼勁語音道:“誰呀?”
賈南星揚聲答道:“拜年的。”
“呀”然一聲,大門已啟,但卻只打開一道縫,由門縫中探出一位作門房裝束的、灰衣老者的上半身,睜著一雙昏花老眼,向賈南星師徒倆的周身上下打量著。
賈南星抱拳一拱道:“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灰衣老者雖然也照例客套著,但他的目光,卻有著太多的訝異,兩道濃眉,也是越蹙越緊。
終於,他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很抱歉!老朽不認識你們。”
身為門房,居然對前來給主人拜年的賓客,說出這種話來,可委實令人詫異。
因此,本來就是有所為而來的賈南星,算是一下子就增加了三分信心地,含笑接道:“老人家不認識我們不要緊,只要貴上認識我們就行了。”
“不!”灰衣老者接道:“敝上的朋友不多,老朽沒有不認識的。”
賈南星笑了笑道:“但在下卻是一個例外。”
灰衣老者的語氣,仍然是無比堅定:“不會的,老朽跟隨敝上多年了,敝上的朋友,每一位我都認識。”
接著,又“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貴客一定是找本宅的老主人,因為,敝上搬來此間,還不到三個月。”
賈南星笑道:“不!在下正是給現在的主人拜年而來。”
灰衣老者注目問道:“貴客來自何處?”
“來自雲夢別府。”
“很抱歉,老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但貴上一定知道。”
“貴客知道敝上姓什名誰嗎?”
賈南星笑道:“當然知道,貴上自號‘天鶴子’。”
灰衣老者蹙眉說道:“我說貴客找錯人了,貴客偏不相信,這兒根本就沒有什麼天鶴子。”
說著,已將大門掩將起來,但卻被賈南星抬手抵住了,並含笑說道:“老人家,在不是一番好意的,前來拜年,縱然是找錯了人,大年初一,你總該招待我們一杯清茶吧!”
“很抱歉!”灰衣老者歉笑道:“敝上生性淡泊,不喜交遊,這一點,尚請貴客多多包涵。”
話聲中,那掩門的手,已用上了勁力。
但他不用勁力倒好,這一用上勁力,那扇朱漆大門,卻反而向後退了開去,連帶將那灰衣老者也推到了一旁。
當然,賈南星、周君玉二人,已乘機緩步進入門內。
灰衣老者不由臉色大變,厲聲喝道:“閣下意欲何為?”
賈南星含笑接道:“閣下不用緊張,在下此行,除了給貴上拜年之外,並無惡意。”
灰衣老者哼了一聲道:“拜年?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賈南星笑道:“閣下方才太自負,這會又過於自貶身價了,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貴上不是雞,在下也不是黃鼠狼,咱們是多年以前的老朋友。”
灰衣老者截口一哼道:“我就是不信邪!”
話聲中,飛起一指,徑行點向賈南星前胸的“將臺”重穴。
這一指,不但認穴準確,而且指風如箭,顯見真力不凡,而方才被賈南星輕描淡寫地推到了門旁,也顯然是大意之下,未盡全力所致。
賈南星右掌一晃,已將對方那凌厲的指風化解無形,一面哈哈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天鶴子的手下,果然是不同凡響……”
就這說話之間,灰衣老者已疾如電掣地,攻出三掌,同時也點出三指,但卻都被賈南星輕描淡寫地化解掉了。
就當灰衣老人繼續搶攻之間,堂屋內卻傳來一聲喝道:“住手!”
灰衣老人聞聲住手,並回身向堂屋內發聲說道:“稟總管,來人欺人太甚!”
堂屋內語聲沉聲接道:“少廢話!還不將貴客引到屋內來!”
“是!”灰衣老人恭應一聲,扭頭向賈南星哼了一聲道:“跟我來吧!”
賈南星、周君玉二人,隨在灰衣老人背後,穿過一條甬道,到達大廳前的滴水簾前。
灰衣老人就在門外恭應說道:“稟總管,二位貴客已帶到。”
堂屋內的語聲沉聲說道:“你下去。二位貴客請廳內奉茶。”
“是!”灰衣老人恭應著,回身向賈南星師徒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悻然離去。
大廳內傳來一個清朗語聲道:“二位貴客請啊!”
隨著語聲,一位身著白狐裘長袍的中年人,緩步到了大門口,並擺手作肅客狀。
賈南星、周君玉二人緩步而入,周君玉並邊走邊笑問道:“這位大爺,想必是這兒的總管吧!”
那狐裘中年人冷冷地一笑道:“在不是總管身邊的小廝。”
賈南星“唔”了一聲道:“一位總管身邊的小廝,居然穿得如此闊氣,貴上的豪富,也不難想見了。”
那狐裘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接道:“閣下看走眼了,在下這襲狐裘,可是假的啊!”
接著,緊走幾步,超越在前頭帶路。
穿過大廳,由一道迴廊中進入一間面臨花圃的花廳中,分賓主坐定之後,那狐裘中年人才注目問道:“二位貴客可以說明來意了。”
賈南星將在大門口與灰衣老人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之後,那狐裘中年人道:“這兒沒什麼天鶴子。”
賈南星笑道:“縱然在下找錯了人,大年初一的,前來拜年,總不能算錯吧!”
狐裘中年人臉色一沉道:“拜年沒錯,但二位上門欺人,就必須有個交待才行。”
周君玉插口笑道:“閣下之意,要怎樣交待,才能滿意呢?”
狐裘中年人道:“在不是代表敝總管待客,二位必須露兩手給在下瞧瞧……”
周君玉扭頭向賈南星問道:“師傅,你怎麼說?”
賈南星捋須微笑道:“既然人家已經把話說明了,你就向他討教幾手吧!”
“好的。”周君玉目光移注那狐裘中年人笑道:“有道是強賓不壓主,雖然你只是一個小廝,也該由你先進招才對。”
狐裘中年人蹙眉接道:“你就是這麼坐著?”
周君玉笑道:“對付不入流的角色,我一向就是這個樣子。”
狐裘中年人冷哼一聲:“狂徒接招!”
一片指風掌影,已到了周君玉身前。
他右手並指戟,點向周君玉的雙睛,左手卻以一式“五丁開山”,抓向周君玉的前胸,一招二式,既快速,又辛辣,端的是不同凡響。
周君玉端坐的坐姿不動,雙手齊出,一晃而回,以快得肉眼都難辨的速度,迫得對方那凌厲的攻勢,不得不半途撤招,臉色大變地疾退一大步。她卻朗聲笑道:“武大郎放風箏,果然高不到哪兒去呀。”
那狐裘中年人臉色一變再變,終於冷笑一聲道:“你再接我幾招試試……”
話聲出口,更凌厲與快速的絕招,也隨之源源而出,片刻之間,已攻出五招。
但周君玉仍然端坐原地,一面從容不迫地見招拆招,一面笑道:“如果老是這些稀鬆平凡的莊稼把式,我一還手,你就起不來啦!”
話聲一落,右手一招“撥雲見月”,撥開對方的指掌,左手卻乘勢飛快地凌空三點,只聽“砰”地一聲,那狐裘中年人已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一張臉,頓時窘成了豬肝色。
周君玉卻哈哈一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行常禮就可以了,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當週君玉帶笑“請起來”這一說,使他那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雙目中也幾乎要噴出火來。
令人詫訝然的事,演變到如此局面,竟然沒有第二個人出來。
而事實上,賈南星也已察覺到,小花廳的隔壁,的確是有兩個人在竊聽。
但目前,這位打先鋒的小廝,已經丟人現眼了,而那在小花廳後面竊聽的兩人,居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周君玉向乃師投過一個詫訝的眼色,並故意苦笑道:“師傅,您身上帶了紅包沒有?”
賈南星含笑反問道:“昨宵,師傅已經給過壓歲錢了,你還要紅包乾嗎?”
周君玉抬手指著向她跪著的狐裘中年人,苦笑道:“人家不肯起來,不給紅包怎麼行。”
賈南星笑道:“這個嘛!這位小廝又不是向我拜年,我也沒有給紅包的理由啊……”
忽然一聲哈哈起自小花廳的後面道:“這位小哥兒,好高明的身手!”
隨著話聲,一位鬚髮斑白、年約半百的黃衣老人,由側門中緩步而出,向著賈南星師徒抱拳一拱道:“貴客光臨寒舍,老朽因事未曾遠迎,尚請當面恕過。”
賈南星一面起身還禮,一面笑道:“好說,好說,在下師徒冒昧造訪,有擾清修,尚請多多的包涵。”
重行分賓主人座之後,那黃衣老人向周君玉笑道:“小廝無知,冒犯虎威,尚請小哥兒寬恕他這一次。”
賈南星師徒幾乎是同時在心中暗忖著:“這老狐狸可真夠狡猾,他自知沒把握解開狐裘中年人的穴道,為免丟人現眼,居然賠上笑臉來了……”
周君玉心念電轉,一面卻也歉笑道:“哪裡,哪裡,方才小可也有不是之處……”
話聲中,已抬手凌空揚指,解了那人被制的穴道。
黃衣老人向那狐裘中年人沉聲喝道:“還不快點起來,謝過這位少俠。”
狐裘中年人站了起來,滿臉悻然地,向周君玉抱拳一拱道:“多謝少俠手下留情。”
說完,也不等周君玉的反應,轉身即待離去。
但那黃衣老人卻沉聲喝道:“站住!”
狐裘中年人並未轉身,只是恭應道:“屬下正聽著。”
黃衣老人臉色一沉道:“自己學藝不精,你能怪誰……居然還敢不服氣!”
狐裘中年人身軀一顫道:“小的不敢。”
黃衣老人沉聲接道:“吩咐下去,叫廚房立即準備筵席,並請兩位公子出來陪客。”
“遵命。”狐裘中年人又是恭應一聲,才匆匆離去。
賈南星注目笑問道:“閣不就是這兒的總管?”
黃衣老人點首笑道:“不錯。”
賈南星接問道:“還要經過一些什麼手續,才能見到貴上呢?”
黃衣老人笑道:“很抱歉,手續是沒有了,但敝上目前不在家中。”
周君玉插口冷笑道:“方才,那個自稱小廝的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黃衣老人接道:“小廝無知,他自然不知道敝上的行動。”
“那麼。”賈南星目光深注地問道:“貴上去哪兒了呢?”
黃衣老人歉笑道:“這問題,老朽也沒法回答,但如果二位不嫌簡慢,能在這兒多待一會,也許敝上會及時趕回來。”
賈南星“唔”了一聲道:“俗語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不但可以多待一會兒,即使是多待上三五天也不要緊,總而言之,此行非見到貴上不可。”
黃衣老人含笑接道:“方才本宅的人,已不再說明,這兒沒有什麼天鶴子。”
賈南星正容說道:“不是天鶴子,我們也有必須一見的理由。”
黃衣老人注目接道:“在下恭聆。”
賈南星接道:“閣下已經知道,我是來自雲夢別府的了?”
黃衣老人點點頭道:“是的,老朽已聽下人們報告過。”
賈南星沉聲說道:“由方才的經過,足以證明,你們這一家,都是道上人?”
“是的,但那是過去的事。”
“既然是道上人,當知道江漢地區的武林動態,也該知道,雲夢別府的主人,是什麼人?”
黃衣老人似乎一怔道:“這些,自然是略有所聞……”
賈南星目注黃衣老人,聲容俱莊地接道:“這兒是‘七殺令’令主的駐節所在,不久之前由南七省綠林總舵主西門銳所傳下的‘七殺令”閣下當不致沒聽說過吧?”
黃衣老人不自然地笑道:“聽是聽說過,但敝上早已封刀歸隱,而且,也未接到過‘七殺令’!”
賈南星截口一哼道:“徒兒,補他一塊令牌!”
“是!”如響斯應:“篤”地一聲,黃衣老人身前的茶几上,已釘著一塊“七殺令”令牌,周君玉並俏皮地一笑道:“現在,你已接到‘七殺令’了。”
賈南星也注目問道:“還要我說明此行原因嗎?”
黃衣老人苦笑道:“閣不是明理的人,當明白這等大事,作為總管的人,所不能答覆的。”
小花廳後面,傳來一個清朗而很冷峻的語聲道:“柏總管,這事我可以做主,咱們不接受任何威脅!”
賈南星捋須笑道:“閣下可真沉得住氣啊……”
一陣步履聲,一高一矮兩位年約三旬上下的錦袍人,安詳地走了出來。
黃衣老人連忙起身笑道:“二位公子來得正好,來,老朽來引見。”
接著,抬手一指兩位錦袍人道:“這是敝東翁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這二位是‘七殺令’令主座前的……很抱歉,老朽不曾請教二位……”
賈南星淡笑著接道:“咱們師徒,是朱令主的臨時代表。”
兩位公子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大公子並冷笑一聲道:“阿貓阿狗,也該有個稱呼。”
周君玉臉色一沉道:“師傅,這廝觸犯‘七殺律令’第七條‘不服節制’之罪,並且出言不遜,理當立即出斬。”
賈南星捋須笑道:“咱們來拜年的,又是大年初一,還是馬虎一點吧!”
周君玉抗聲道:“令出不行,何以服眾!”
兩位公子一直在旁邊冷笑著,這時大公子才冷笑著接口道:“別唱戲了,本公子不在乎大年初一的,殺個把人!”
周君玉接口笑道:“師傅,您都聽到了,人家都不在乎,我們還在乎嗎?”
大公子厲聲喝道:“麻總管聽令!”
黃衣老人臉色一變道:“老奴恭聆!”
大公子冷聲接道:“先給我宰了這小狗。”
黃衣老人面有難色地接道:“大公子容稟……”
“少廢話!”大公子截口接道:“照命令行事’一切責任’由我負。”
“是!”
“鏘”地一聲,黃衣弟人已亮出長劍,冷冷地一笑道:“小哥兒,請!”
“請”字聲中,兩位公子和賈南星等人,都不約而同地,各自退到花廳的一角。
周君玉仍然是從容不迫,端坐不動,淡然一笑道:“俗語說得好,強賓不壓主,小可此來是客,理當由你先進招。”
黃衣老人蹙眉接道:“可是你未亮兵刃。”
周君玉笑道:“你進招了,我自然會亮兵刃。”
黃衣老人微顯猶豫之間,大公子卻沉聲喝道:“麻總管,這不是切磋武學,你還講十十麼客氣!”
“是!”黃衣老人恭應著,向周君玉冷哼一聲道:“看你小子有多狂……接招!”
話聲中,寒芒一閃,一劍直射周君玉的前胸。
黃衣老人的劍式,有點像“白蛇吐信”,但卻比“白蛇吐信”的威力,增強了不知若干倍,而其所蘊含的變化和殺機,更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當”地一聲金鐵交鳴過處,黃衣老人那既快速又凌厲的一招,被周君玉硬行格開步。
黃衣老人臉色一變之間,周君玉已展開迅電奔雷似的搶攻,並朗聲笑道:“這種莊稼把式不管用了,快將壓箱底的功夫使出來。”
話聲中,將黃衣老人圈人一片綿密的劍幕之中。
一旁觀戰的二位公子,眉峰一蹙,大公子並沉聲喝道:“麻總管,以本門劍法對付!”
“是!”
事實上,黃衣老人於“是”字出口之前,已改變了劍法。
而這改變的劍法,也正是淳于坤那些殺手們所使的劍法。
不過,那些殺手們,每人只練三招,比較精純而凌厲,而黃衣老人卻是將整套劍法,綿綿不絕地使出,看起來比較壯觀,但其實,它的威力,卻比那些殺手要遜色得多。
周君玉是親自同那些殺手有過交手經驗的人,因此,儘管這一套“天鶴劍法”在先天上就對她想使的“靈蛇劍法”有剋制的功效,但她卻能從容不迫地應付下來。
而且,由於她是經賈南星以“天心谷”的千年石菌和各種罕見靈藥,加以培植出來的,因而內家真力特強,在年輕一代中,僅僅略遜於呂正英一人而已。
當然,黃衣老人也非庸手,但在內家真力方面差了一大截的情況之下,儘管有剋制對方的劍法,卻也難佔上風。
片刻之間,已交手六十招以上。
黃衣老人的劍法,儘管越來越精彩而又凌厲,周君玉卻仍然是從容不迫地,見招拆招。
一旁的大公子,已看出情況不對,方自眉峰一揚之間,二公子卻已搶先沉聲喝道:“停!”
也幾乎是二公子這一聲“停”的同時,周君玉也清叱一聲:“撒手!”
“當”的一聲,黃衣老人手中的長劍已被震飛五尺之外,釘入壁板上,只露出一個劍柄在外。
周君玉以劍尖抵著黃衣老人的胸口,氣定神閒地一笑道:“你雖然老好巨猾,但姑念沒甚冒犯之處,饒你不死。”
一收長劍,目注大公子冷笑一聲道:“‘天鶴劍法”不過如此!”
大公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之間,周君玉又沉聲接道:“叫天鶴子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大公子臉色一整道:“居然能叫出‘天鶴劍法’的名稱來,你是賈南星的什麼人?”
周君玉哼了一聲道:“你不配問!”
“鏘”地一聲,大公子已亮出腰間長劍,一聲冷笑道:“先宰了你,不怕老的不出來……”
花廳後面,傳出一聲輕嘆道:“小子真差勁,老的早就來了呀!”
大公子微微一怔道:“爹!你幾時回來的?”
花廳後語聲接道:“我剛到一會兒……”
隨著話聲,一位中等身材,鬚髮斑白、面色紅潤、身著灰色長衫的老者,緩步而出,向著賈南星笑了笑道:“賈兄越來越年輕啦!”
賈南星笑道:“我的年輕,是借易容術之力……”
接著,忽然一“哦”道:“你閣下果然已經還俗了?”
灰衫老人捋須笑道:“是啊!做道士可真是苦透了,一襲道袍在身,做什麼事都是礙手礙腳的,尤其不便親近女人,更是一件痛苦的事。”
賈南星道:“所以,你現在自由自在的,顯然返老還童起來……”
這二位,似老友敘舊,一拉開話題,就沒個完。
這情形,使得周君玉一蹙“劍”眉,向灰衣老人沉聲問道:“你就是天鶴子?”
灰衣老人點首笑道:“是啊!”
周君玉接問道:“方才,為什麼你的手下人,都說沒有天鶴子這麼個人呢?”
灰衣老人笑道:“這是有原因的,天鶴子是出家人的法號,我現在姓冷,名無情,你如果說明要找冷無情,他們自然會以禮接待。”
周君玉“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不敢見人哩!”
冷無情笑道:“丫頭好厲害的嘴皮子!”
周君玉微微一怔之間,冷無情又目光深注地接問道:“你是朱亞男。還是周君玉?”
周君玉哼了一聲道:“你管不著!”
周君玉又是一軒“劍”眉,向賈南星問道:“師傅,方才那廝觸犯‘七殺令”是否該立即執行呢?”
這時,冷無情已由賈南星口中得知周君玉的真實身份,聞言之後,搶先笑問道:“玉丫頭幾時投入朱四娘門下的?”
周君玉冷然接道:“就是今天……”
賈南星截口接道:“玉兒,大公子觸犯‘七殺令’的事,自有朱令主出面處理。”
周君玉接道:“可是,他們殺死了很多無辜的人,也使我的好朋友上官姐姐身受重傷,所以,我必須殺個把罪魁禍首消消氣……”
冷無情截口笑道:“玉丫頭,別以為你自出道以來,沒受過挫折,就把眼睛移到額頭上去了,真要和我的大兒子交起手來,你會後悔的。”
周君玉哼了一聲道:“我懶得跟你們廢話!”
接著,目光移注大公子,沉聲喝道:“姓冷的,亮兵刃!”
大公子未接腔,卻向乃父投過一個詢問的目光。
冷無情點點頭,卻向周君玉笑道:“丫頭,只要你能殺得了我這個大兒子,我不但不懲罰你,並且立即退出這個是非窩,永不過問江湖中事。”
話雖是帶笑而說,但語氣之狂,不但使周君玉臉色為之一變,連一旁的賈南星也為之直皺眉頭。
周君王向大公子冷笑道:“你還等什麼!”
大公子濃眉一挺,已亮出腰間長劍。
周君玉清叱一聲:“接招!”
“刷”地一劍,攔腰掃了過去。
大公子也是冷笑一聲,揮劍硬架。
“鏘”然大震聲中,兩人都被震退一大步。
大公子呵呵一笑道:“丫頭怎麼舍長取短,不將你的‘靈蛇劍法’使出來哩!”
話聲中,周君玉已“刷、刷、刷”地,展開一串疾風驟雨似的搶攻。
也許是方才的一招硬拼,雙方都知道對方都非易與之輩,因此,目前的惡鬥,雙方都是招發一半即自動撤招換式,誰也不願將招式用老。
大公子的“天鶴劍法”,儘管對周君玉的“靈蛇劍法”具有剋制的功能,但由於周君玉對這“天鶴劍法”已有相當的認識和臨敵經驗,加上雙方功力相當,因而暫時卻是打成平手。
賈南星、冷無情二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兩人,他們表面上都是一派安詳,但內心之中,卻都是各有各的心事。
當週君玉、大公子二人惡鬥五十招,仍然是一個膠著狀態時,冷無情忽然輕輕一嘆道:“賈兄我好嫉妒你。”
賈南星一怔道:“我有什麼值得你嫉妒的?”
冷無情道:“因為,世間根骨、資質和悟性最好的徒弟,都被你收去了。”
賈南星淡然一笑道:“可是,你的劍法比我高明。”
冷無情苦笑道:“高明又有什麼用哩!由昨宵到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卻都證明失敗的是我。”
一經提起昨宵的事,賈南星禁不住乘機接過話題道:“冷兄!我就是為了昨宵的事而來。”
“我知道。”冷無情含笑接道:“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我是名符其實的冷無情。”
賈南星苦笑道:“你這是堵我的嘴?”
冷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本來你這一趟,就是多餘的。”
賈南星苦笑如故地道:“冷兄,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何苦還要潑這渾水?”
冷無情反問道:“那麼,你自己呢?”
賈南星長嘆一聲道:“我是為了清理門戶,身不由己。”
冷無情正容接道:“賈兄,你我雖然也算是多年老友,但你卻不知道我過去的歷史,目前,這兩個年輕人,暫時還不會分出勝負來,藉此機會,簡略地談談也好。”
一頓話鋒,又正容接道:“我本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因某種原因,被掌門人逐出門牆……”
“冷兄能否說詳細一點?”
“很抱歉!”冷無情歉笑道:“因事關‘武當’派的清譽,儘管教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卻仍不願說出使門戶蒙羞的事來。”
賈南星笑了笑道:“想不到冷兄還是一位不忘本的君子。”
他這話,可不容易分辨出來,究竟是損人還是捧人。
但冷無情根本不計較這些,徑自接了下去道:“因我當時受了莫大的冤屈,無處伸訴,只好自己立下宏願,有生之年,一定研創出一套傲視天下的劍法來,使自己能夠揚眉吐氣地、名震江湖。”
賈南星含笑接道:“這一心願,你已經做到了。”
“還沒有。”冷無情接道:“目前,知道我冷無情的人,恐怕還只有你賈兄一位。”
賈南星笑道:“那好辦得很,我可以當眾認輸,並透過‘七殺令’朱令主的關係,立即替你廣為宣揚,只要冷兄你能……”
冷無情含笑接道:“只要我退出這個是非窩?”
賈南星正容接道:“正是。”
冷無情笑了笑道:“賈兄替我設想得很周到,但你這番好意,我卻只能心領。”
賈南星蹙眉問道:“為什麼?”
冷無情道:“因為,我曾經向淳于坤拍過胸脯,要全力支持他,在目前這種緊要關頭,我怎能一走了之!”
賈南星輕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我之間,是勢難兩全了?”
冷無情歉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接著,又正容說道:“賈兄,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我過去,也算是老朋友,不愉快的,和不能解決的問題,都暫時擱下,兩個年輕人也不用打了,咱們好好地共謀一醉,過了今天,咱們就得在藝業上一分生死了。”
淳于坤忽然由門外走了進來,沉聲接道:“不!老爺子,這麼好的機會,咱們怎可輕易放過。”
隨在淳于坤後面的,還有他的一個師弟,和一位灰衣老尼,一位月白僧袍的老僧。
情況的急轉直下,使得賈南星這位功力奇高的老江湖,也不禁心中有點焦急起來。
因為,目前,他們就只有師徒兩人,周君玉對付一個大公子已是難分高下,如今再加上淳于坤等這三個生力軍,自己就更顯得人單勢孤。
不過,他儘管心中微感焦急,但表面上卻是泰然自若地,搶先接道:“不錯,錯過這機會,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了。”
淳于坤卻扭頭向他的師弟沉聲喝道:“師弟,快去協助冷大公子,先將那丫頭宰了。”
呼延奇所收的幾個徒弟……除了淳于坤已經是青出於藍於勝於藍之外,其次就是那已被朱亞男斷去左腕的呼延柏文。
目前,淳于坤帶來的這一位,姓武名維揚,在呼延奇的徒弟中,排行第二,武功卻是最差勁的一個。
武維揚暴喝一聲,已“鏘”然亮出了長劍。
周君玉與大公子二人,正在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如果再加上像武維揚這樣的一個高手,其後果可實在不堪設想。
因此,賈南星儘管外表上泰然自若,不當回事,但他卻在暗中作了應付最壞情況的打算。
但就當武維揚亮劍撲向鬥場,準備與冷大公子夾擊周君玉之瞬間,冷無情卻突然喝道:“住手!”
武維揚適時殺住自己的飛撲之勢,惡鬥中的周君玉、冷大公子二人,也各虛晃一招,飛身後退。
淳于坤似乎大感意外地,目注冷無情,蹙眉訝問道:“老爺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冷無情冷然接道:“沒有別的意思,老夫不願意有人在我面前飛揚跋扈。”
淳于坤苦笑道:“不是在下膽敢在你老爺子面前,飛揚跋扈,而是為了當機立斷,不得不一時從權。”
冷無情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淳于坤人不來,老夫就留不下他們師徒兩人!”
淳于坤點點頭道:“老爺子自然有此能力。”
“可是,方才老爺子的話意中,可根本沒有留下他們的意思?”
冷無情哈哈一笑道:“還是咱們老朋友,能夠互助瞭解,真是,數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了!”
淳于坤若有所悟地,“哦”道:“我明白了……”
賈南星截口笑道:“能夠兵不血刃而屈人之兵,自是上上策,即使退而求其次,也得儘量減少自己的傷亡,如果像你那樣蠻幹,固然可以達到留下老夫師徒的目的,但你曾想過,老夫師徒,是束手就擒的人嗎?”
冷無情笑道:“淳于堡主,經過我這位老友的解釋,你該完全明白了吧?”
淳于坤苦笑道:“我仍然想不通,老爺子有何良策,而能兵不血刃地。屈人之兵?”
賈南星又搶先答道:“憑你這位老爺子的身份,自然不好意思在酒菜中下毒,而只是借把酒聯歡來拖延時間,以便暗中調動更多的高手而已。”
冷無情含笑點首道:“不錯,既然一切由你自己代為點明,我也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也別無什麼錦囊妙計,只是想以大批高手,用車輪戰法來消耗他們的體力,以減少我方的傷亡而已。”
賈南星笑問道:“老朋友,你的人手,可能還沒調齊吧?”
此刻的賈南星,顯得出奇的沉著,這情形,不由使冷無情大惑不解地訝然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意思,我只是想說,如果你那些殺手還沒調齊,我們師徒還可以等下去,免得你們輸得不服氣。”
冷無情淡然笑道:“不管你怎麼說法,我的計劃不變。”
接著,扭頭沉聲喝道:“來人……將酒席送上來!”
“是……”
一串嬌喏聲中,一隊穿著一式粉紅家裙的妙齡女郎,已各自端著一個托盤,魚貫而人,各自將托盤中的美酒佳餚放上,立即湊成一桌非常豐盛的酒席。
賈南星拉著周君玉,徑自坐了上首,並自語似地說道:“我賈南星是替‘天鶴子’拜年來的貴賓也是淳于坤的師祖,徒兒,你陪同師傅坐首位,絕對沒有人敢予反對的……”
他這裡自說白話,沒個完,冷無情與淳于坤二人,卻只有苦笑著左右相陪,那灰衣老尼與月白僧袍的老僧,更只好敬陪末座了。
賈南星一舉酒杯,含笑說道:“賈南星借花獻佛,敬冷兄與淳于堡主以及尼姑、和尚一杯,敬祝諸位年年如意,歲歲平安,待會在我賈南星身上,多開幾個窟窿……”
說完,一仰脖子,喝了個杯底朝天。
一旁的周君玉蹙眉說道:“師傅,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不能不提防他們在酒中下毒啊!”
賈南星笑道:“傻丫頭,中毒死了,畢竟是個全屍,總比被人家亂箭穿胸而死,要舒服多啊!”
冷無情也乾了杯中的酒道:“賈兄,我不能不配服你這一份鎮靜功夫。”
這時,一位妙齡美女,正在替賈南星的空杯斟酒,賈南星含笑接道:“我卻羨慕你的無窮豔福。”
周君玉微蹙劍眉,不曾動過一下杯筷。
賈南星扭頭一笑道:“丫頭,師傅有膽將你帶進此龍潭虎穴,自然有伏虎降龍的本領,帶著你平安出去,所以,你儘管放開胸懷,吃一個痛快再說。”
冷無情笑道:“對!以後的事,且等以後再說,目前,咱們是喝酒第一。”
一舉酒杯,含笑接道:“淳于堡主,武老弟,二位大師,來,咱們聯合敬賈大俠師徒一杯。”
大夥兒幹了一杯之後,賈南星目注淳于坤,含笑問道:“徒孫兒,這個酒肉和尚和俏尼姑是哪兒來的啊?”
那月白僧袍老僧,照樣的飲酒吃肉,叫他一聲“酒肉和尚”,並不為過,但那灰衣老尼一大把年紀了,這被叫“俏尼姑”,就未免有點謔而且虐了。
而更絕的是,是直呼淳于坤為“徒孫兒”,這情形,不但使聽話的三人,臉色為之一變,周君玉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淳于坤強忍心中憤怒,冷笑一聲道:“居然說出這種有失身份的話來,我看你這一大把年紀,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賈南星笑道:“你說得一點都不錯,我這一大把年紀,委實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教出徒弟來殺師傅,徒孫們卻都是數典忘祖,茶毒江湖,像這情形,我早該自己撒泡尿淹死才對。”
冷無情含笑接道:“賈兄別鬥嘴了,咱們還是說正經的吧!”
賈南星自顧自地幹了一杯,才道:“我倒想不出來,此時此地,咱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