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一道白虹,飛墜而下,卻是蒙面人手持白虹劍,英挺地站立廳中。
那中年大漢手忙腳亂地把碎椅完全擋落,已費了不少氣力。不由得暗凜對方功力之高,的確驚人。隨隨便便一舉手間,已具如此威力。
王圭問道:“陸老弟可看出端倪了麼?”
姓陸的中年大漢道:“他是崆峒派的人,但石軒中已死,崆峒派中還有誰具此功力?”
王圭沉重地道:“他就是石軒中。”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愛亂冒別人名字。”
王圭道:“你剛才的身法,非石軒中辦不到。”
蒙面人仰天狂笑,道:“大概你們都被石軒中鎮住,故此硬要把天下稍具身手的人,都扣上他的名頭。”
姓陸大漢濃眉一皺,道:“咱們再試一試便知道的。”扭頭一喝,只見一個壯漢,託著一件長形兵器進來。蒙面人移目一瞥,微微一怔。原來那兵器竟是一支鐵扁擔。
王圭打腰間摸索一下,抽出一把軟劍,迎風一抖,登時伸直。
蒙面人定一定神,挺劍擺好門戶。王圭和姓陸大漢不再客氣,軟劍與扁擔一齊出手。
冷芒電射,勁風急壓,展開急攻。轉眼間已各自攻出了七八招之多。蒙面人挽劍自舞,心神合一,僅僅舞了五招,已把對方這一陣快攻擋過。
那白虹劍光華極盛,迴旋間劍尖上白光吞吐不定,宛如蛇信。蒙面人這套劍法更是神威凜凜,結構精奇,雄壯如虎氣吞山河,細膩處如春蠶吐絲。
姓陸大漢突然大吼一聲,屋瓦也震裂了不少,巨響中脫手一扁擔向蒙面人砸去。自己乘機退出戰圈,落在那公人李銘身邊,一掌拍在李銘頭顱上。
蒙面人劍尖嗡然一響,把王圭軟劍迫開,接著疾地一撩。眼看白虹劍快要撩上鐵扁擔,忽然心中一動,健腕微挫,劍勢一援,劍身貼上去,運力一軸一送。那根來勢沉重兇猛的鐵扁擔,呼的一聲,宛若長著眼睛,掉頭向王圭掃過去。
蒙面人此時已見到姓陸大漢所為,心中大急。須知這公人李銘如若一死,則魔劍鄭敖的下落,再也無法找尋。那蒙面人正是天下震驚的大俠石軒中,當今武林送以劍神的尊號。他著急找尋鄭敖的緣故,乃是因為鄭敖曾經喃喃提及朱玲和他的名字。而他所要知道的,便是朱玲如今隱走何方。
石軒中念頭轉得極快,可是人家手掌已拍到李銘頭上。石軒中為之大怒,殺機陡生。
那邊王圭一面縱開,一面揮劍封閉,但因相距太近,同時鐵扁擔上除了姓陸大漢的力量原封不動之外,還加上石軒中寶劍一黏之力,去勢非同小可。只聽他大吼一聲,踉蹌而退,手中軟劍已跌墜地上,手腕震得痠麻不堪。
姓陸大漢抬目獰笑道:“朋友你肯出示姓名麼?”原來這個老奸巨滑,一掌拍到李銘頭上時,卻沒有真個出力。但他的手掌仍然放在李銘天靈蓋上,只要一發真力,便可震碎李銘的腦袋。
石軒中怒道:“你們使出這等下流手段,還算得什麼英雄?”
姓陸大漢見王圭吃了大虧,心中極為震駭這個蒙面人的武功,竟然高強至此。只因他和王圭的功力造詣,武林中能夠和他們單打獨鬥的對手,已是寥寥無幾。能夠贏得他們的,更是可以數得出來。這一來他更非要問個清楚不可。王圭也是這個意思,大喝道:“朋友,你留下姓名,便可把這廝帶去。”說時,用左手抬起鐵扁擔和軟劍,倏然將鐵扁擔扔給娃陸大漢。
石軒中厲聲道:“黑心腳伕陸貢,你可記得十二年前信陽阮家滅門的血案麼?”
那大漢正是黑心腳伕陸貢,一身武功已得昔年黑道高人鐵扁擔鄧長白真傳。只因他犯案太多,仇家滿天下,故此最近十年來都不在江湖走動,也不輕易道出姓名。不過這支鐵扁擔,卻是最好的表記。他最不明白的是,十二年前自己恩將仇報把信陽阮家闔門殺害之事,如何會洩露於外?又如何會在十二年後,無端碰著這個神秘的蒙面人,偏能張口叫破此事。
這一剎那間,他為之震駭莫名,連鐵扁擔迎面砸到,也沒伸手去接。
王圭大聲疾呼道:“陸老弟,快閃開。”黑心腳伕陸貢全身一震驚醒過來,忽然一伸手,剛好把鐵肩擔接著。忽見,股極鋒銳的風力。襲到身上,來勢神速無比,只好疾忙橫躍開去。
石軒中這一劍出得奇快,使得敵人無法抽出剎那的時間擊斃李銘,非立即躍開不可,此時目的已達,不禁仰天長笑。
黑心腳伕陸貢定下神,問道:“朋友你從何而知十二年前舊事?不過其中有點兒誤會……”石軒中虎目一瞪,神光四射,正氣凜然地道:“是非曲直,自有天知,你無庸向我解釋,你可知我何以不削斷你鐵扁擔的緣故麼?”黑心腳陸貢略一尋思,心中大為驚然。
“我留下你這樣表記,好叫你的仇人能夠認出你。”
石軒中又轉目瞧著王圭,道:“你泰山一梟王格的後人。目下你借先人餘蔭,豐衣足食,命運對你已厚,如不知斂跡,迴心問善,終有一天會後悔莫及。”
王圭那麼大的年紀,卻被蒙面人教訓一番,心中羞憤交集,但懾於這人如神的劍術功力,又不敢做聲。石軒中見他們都不敢妄動,殺機已消,當下朗聲大喝道:“把白虹劍鞘還我。”王圭如受催眠,不知不覺把背上劍鞘取下來。忽然醒悟自己不能如此示怯,便中止了抑鞘給他的動作。
黑心腳陸貢道:“王兄,把劍鞘給他吧。咱們留著也無用。”王圭猶疑一下,果真把劍鞘摜過去。石軒中一把接住,將刻入鞘,一把提住李銘衣領,大踏步走出水軒。
晃眼間已出了飛雲莊。時在深夜,又是在荒郊中,四面僻靜無人,石軒中把李銘放下來,厲聲地問道:“鄭敖如今在什麼地方?快說實話,否則取你性命。”
李銘早已為他凜然神威所攝,不然支吾,忙磕頭道:“大俠你高抬貴手,小的把實情稟上。這劍主人已被活埋在我們遇見過的山坡下,這可是陳清波的主意?”
石軒中愣了一下,心中叫聲罷了。想道:“魔劍鄭敖也算得上是條好漢,誰知卻死在這小輩手中,真正不值。這廝不以誑語騙我,衝著這一點,可以饒他一命。”
李銘在地上不住叩頭。石軒中為鄭敖之死長嘆一聲,道:“我並不喜歡胡亂殺人,你能坦白告我,因此我決定饒你一命。”
李銘大喜過望,叩頭道:“小的此後一定努力向善,重新做人。”
石軒中道:“你去吧。”李銘站起來,再躬身施一禮,道:“大俠饒命之恩,小的永不敢忘。”說罷,轉身自去。
石軒中怔了一會兒,暗自想道:“大凡使劍的人都愛劍如命,這柄白虹劍雖是希世之寶,但我怎能在人之愛?”當下疾展腳程,眨眼間追上了李銘,道:“我想知道鄭敖藏身之處,最好你帶我去一趟。”
李銘不知怎的,打心眼中欽佩敬仰這個蒙面人,一點兒也不遲疑地應道:“小的願為大俠效此微勞。”
石軒中道:“你走得太慢,我助你一臂之力。”說罷,伸手託在他的助下,喝一聲走。李銘但覺有如騰雲駕霧,腳不沾地,耳邊風聲呼呼直響。一會兒工夫,已越過兩座山頭。
不久已到達那座山坡,李銘走到坡下,指著一叢雜樹,道:“他就在底下。”石軒中不想埋劍之事讓他曉得,便命他離開。等地走遠之後,才把白虹刻放在一旁,小心地撥開上面的枯枝敗葉,然後運功於掌,向地上一插一捧。他的手掌根本沒有沾到泥上,但不消幾下,地上已露出一個洞穴。
突然間,石軒中停住挖洞的動作,原來此時已見到屍首,因所挖洞穴不大,僅僅見到屈曲起來的雙腿。他嗟嘆一聲,付道:“這些公人手段也夠毒辣,連這埋人的洞穴,也不肯挖大一些。”當下把白虹劍取起放在洞中。手指無意中碰到鄭敖的屍體,覺得仍未變硬。他縮回手,棒了兩把泥土灑落洞中之後,忽又中止,凝目尋思。
樹林中傳來夜梟淒厲的啼聲,使得周圍的氣氛十分恐怖。
石軒中動也不動,凝眸沉思。他以一身蓋世武功,雖然是獨個兒在這荒山深夜中,對著死屍,卻也不無恐怖之感。
“……當然,他多半已死掉。”石軒中沉思道:“可是我覺得還有一線生機,假如是普通的人,埋在地下這麼久,光是這數尺厚的泥土重量,已足可壓死有餘。何況窒息如此之久,更萬無生理。不過魔劍鄭敖有一身武功,這一點重量算不了什麼,同時他或者會用龜息之法,閉住呼吸,我記得他的腿部尚甚柔軟,這個推測可能不錯。”
他微露出興奮之色,又繼續想道:“我要能把他救活,他走肯把玲妹妹的消息告訴我。”但興奮之色陡然收斂,原來他記起一件事:“哎呀,魔劍鄭敖那一身功夫,怎會落在兩公人之手。不消說也因酒醉之故,才會被他們用鹿筋繩縛住,活埋地下。尤其是人家雙腿屈曲起來的情形推測,當時他一定未醒,才會任人擺佈。如此說來,他既然酒醉未醒,又何能運動閉住呼吸。”
他頹然籲一口氣,站起身來,改用腳去撥洞邊堆起的泥土。
“可憐他一世豪雄,結果卻糊里糊塗地送了一命,不知在泉下能否稱雄。”
不一會兒工夫,他已把洞穴填平。朱玲的面容突然浮上心頭,使得他悵惘地嘆口氣,想道:“可憐的玲妹妹,她現在不知變成如何醜法?連宮天撫和張鹹都不理她了,我可不能遺棄她。”
石軒中開始將枯枝敗葉之類鋪在泥土上,一面繼續想道:“玲妹妹太可憐了,我見到她的時候,一定不能把宮天撫和張鹹的負情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難過。”
他陡然一驚,想道:“可是她如今在什麼地方呢?”思路驀又轉回靜靜地躺在泥土中的鄭敖。”只有他或許有點兒消息,可是他又死了,不過他的腿部仍然柔軟得很,不似死人那般僵硬。或者他果真在最後之時施展內家龜息之法。”
夜梟的鳴聲淒厲地叫起來,他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由樹林中出來。
他在黑暗中微笑一下,忖道:“莫非在這荒山野嶺中,竟有幽靈出現麼?”這念頭一掠而過,只見他身形一拔,宛如一頭大鳥般拔起五丈之高。居高臨下,放目一瞥,只見林中出來一條黑影,直奔坡上的屍首。他的一雙夜眼,看得真切,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那條黑影正是一頭野狗,大概是嗅到死人血腥昧,故爾尋來。
石軒中在半空裡突然清嘯一聲,身形突然反而長高數尺,然後斜斜飄落。那頭野狗駭得忙忙轉身,向樹林箭也似地奔回。但石軒中何等高手,忽然間已電罩側下。手掌一落,呼的一股掌力,把那野狗擊斃。跟著一手抓住後頸皮,突然一揮一送,那頭倒黴的野狗,不知飛到什麼地方。
他又緩步走回鄭敖埋身之處,想道:“我不要盡在呆想,反正這個謎不難揭曉。何不索性費點兒手腳,先把他的頭部泥土挖出來。那時豈不是明明白白,省得日後不時會懷疑這件事。”想到就做,雙掌運起奇功挖土。
這次選定鄭敖頭部那邊挖下去,因此直到鄭敦的面部赫然出現,也沒有見到白虹劍。石軒中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鄭敖面部雖然都是泥土塵沙,但雙目和嘴唇緊緊閉住,鼻翅微凹,宛如無形的手,把鼻子捏住,兩個鼻孔完全封閉注。還有兩耳耳輪向前閉合,把耳竅護住,這一來七竅部封閉住,泥土塵沙半點兒也侵不進去。
石軒中定一定神,想道:“若果我不是去而復返,拼著自費手腳,挖開泥土來看,只怕這魔劍鄭敖,便須永遠埋根地下,他已把七竅封閉得真嚴密,但看來他似乎自知難逃此劫,故而施展出這等內家最困難的大龜眠法。此刻他心目中雖然明白,但無法自行醒轉,非睡上七日七夜不可。若不是剛好碰上我,換了尋常不懂武功的人,可能就以為他實在已死,復又把他埋在地下。”
原來龜息之法,以這大龜眠法為最難,但奇效驚人,視各人修為功力之深淺而定時間之長短。若以鄭敖的功力而言,最少可以支持三、四年之久而仍然生機未絕。
石軒中把鄭敖弄上來,白虹劍也取出來,挑斷鹿盤繩索,散在一旁。當下施展推宮活血手法,先運真力於掌,剎時變得奇熱炙人。然後按在鄭敖胸前中庭、鳩尾、巨闕三大穴上,一陣推拿。
片刻工夫,鄭敖全身具氣漸漸歸還丹田,然後自動上升,流遍全身經脈。
石軒中住手起身,低頭凝視著他。鄭敖突然睜開眼睛,道:“恩公千萬留步。”
石軒中朗聲道:“我不走,但依別叫我恩公。咱們都是脫俗之人,如此稱謂,聽來不免刺耳。”
鄭敖長長嘆一聲,緩緩坐起身,舒展一下四肢,覺出已恢復常態,便翻身跪在地上,道:“恩公請受鄭敖一拜。”石軒中雙掌一託,暗運新近才練的玄門罡氣,頓時一股絕大潛力從地上湧起來,把鄭敖身形託高數尺。
魔劍鄭敖大驚失色,道:“恩公既不肯受我一拜,恭敬不如從命。聽恩公口音,知道年紀甚輕,但卻具有這等深不可測的功力,敢問尊姓大名?在下日後朝夕以一柱心香,為恩公禱求多福。”
原來此時石軒中仍然矇住頭臉,根本著不出面貌。當下他笑道:“鄭兄洪福齊天,一代豪俠,焉會被鼠輩暗算,飲恨泉下。我湊巧救君,亦不過上天假手而已,實在不能攘為己功。”
魔劍鄭敖被石軒中這麼一捧,心花怒放,仰天長笑數聲,然後道:“恩公一身能為,鄭敖望塵莫及,但恩公既然得知踐名,鄭敖算是沒有白混。”他歇一下,又慨然道:“鄭某為了一命,倒不至於如此謙恭多禮,實在是欽佩歇仰恩公大仁大義的作為,故此不惜五體投地。”
石軒中訝道:“鄭兄何出此言?”
“恩公第一次挖開在下身上覆土,用意乃是垂念寶劍烈士之義,知道咱們武林中人,對於自己的兵器最是珍視。特別是在下的白虹劍,可以說是兵器中之一寶,因此恩公特地趕來還劍。”
他雙目射出欽敬無比的光輝,凝望著蒙著青巾的恩人。
“光是這一點用心,鄭敖雖是赴湯滔火,為恩公效力,也甘心樂意。後來恩公去而復回,必是想到挖洞再看一遍,也不過咄嗟間事,故而不辭辛勞,重翻黃土。”
石軒中忽然大為感動,因為他看見面前江湖豪士,真情激動,竟然微現淚光。
石軒中感到一種超乎凡俗的快樂,因為他得到一種意想不到的報酬。像魔劍鄭敖這種人,能夠令他真情激動,如此地敬仰一個人,談何容易。因而更加感覺出自己善行,價值之大,不可計算。他可以動服鄭敖,從今以後,永遠不再作惡,一變而為行俠仗義,扶弱抑強的俠土,這種收穫,比之自己積十萬功德還要有價值些。
他徐徐舉手把矇頭青巾取下來,鄭敖眼前一亮,只見一個丰神俊逸,調位瀟灑的面容,如旭日從山巔升起來,照得大地光明。這個俊美書生,正是早先曾經見過的一位,但覺他雖是含笑相對,但使美中又暗蘊無限威儀,令人敬愛交集。當下躬身道:“在下有眼無珠,下午時已曾與恩公相見,但竟然交臂失之。”
石軒中含笑道:“鄭兄何出此言,彼時尚在酒中,一切均不能以平常之時相提並論。”他又笑一下,道:“我有一個秘密,希望說了之後,鄭兄能夠為我藏諸心中,那便是我的姓名。”
魔劍鄭敖恭容道:“恩公放心,縱然刀鋸鼎斧擺在我側,但在下絕不會洩漏半個字。”
石軒中道:“多謝鄭兄維護美意,區區石軒中……”
這石軒中三個字,有如符咒。魔劍鄭激一聽,不由得失聲叫道:“你就是劍神石軒中麼?”夜深入寂,聲傳數里,但聽四山都是劍神石軒中。劍神石軒中的回聲。
石奸中微微一笑,道:“天下人都以為石某已死,故此敢請鄭兄代為保持秘密。”
魔劍鄭敖但覺光榮無比,連聲答應,幾乎要賭個重咒。
石軒中又道:“石某急於向鄭兄打聽一事,未知鄭兄可肯見告?”
鄭敖怔了一下,然後道:“石大俠下問的人,必定是有關朱玲姑娘。”
“正是。”石軒中道:“鄭兄可知她的下落麼?”他的聲音中,透出迫切的味道。
魔劍鄭敖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黯淡,想了一下,才道:“石大俠最好別問。”
石軒中堅決地道:“鄭兄但說無妨,我已知她容貌被毀,奇醜非常。正是因此原故,我才決心先拋開現在的恩恩怨怨,不惜踏遍天涯海角,趕緊把她找到,好好安慰她一番。”他把眼光移向黑暗的長空,因此沒有發覺魔劍鄭敖那種羞慚、感動、欽佩等等情緒混合而成的奇怪表情。
“這一次是她最大的苦難,在這個時候,我必須為她盡力。事實上我自己也明白,她越是遭到不幸,我越發愛她深些。”
石軒中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美麗聖潔的光輝,他悠然神往地繼續道:“在以前,她有可以驕傲的容顏,還有許多護花使者,因此我絕不肯向她低頭,可是現在,我覺得一刻也不能忍耐,我要用我的熱愛去安慰她。”
魔劍鄭敖幾曾聽過這等至情至性之言。尤其是出自他平生最尊崇敬仰的人口中,更加令他感動,不由得熱淚盈眶。
石軒中幻想到朱玲的苦境,觸動情懷,也自心酸落淚。他道:“鄭兄請你快點兒把她的下落告訴我。”
鄭敖用衣袖拭乾淚水,然後道:“朱玲姑娘就在不遠處,待在下前頭引路。石大俠,你不但大仁大義,復又至情至性,在下此生願為奴僕,只恐也沒有這種資格。”他知道石軒中心急,因此已轉身向荒郊疾奔而去。一面又道:“小的想想真慚愧死了。不瞞石爺說,小的心坎中一向只有玲姑娘的影子,可是……”
他居然改口將自己降為奴僕身份,石軒中立刻和他爭執,但魔劍鄭敖說什麼也非要這樣做不可。爭論好久,石軒中無法不讓步。約定在三年之內,鄭敖甘作奴僕以報大恩。
這一爭論,不覺已飛馳了七、八十里路。只見一座紅牆綠瓦的尼庵,隱現在山坳中。
石軒中見鄭敖向尼庵中一指,頓時會意,立刻腳下加勁。但見他身形宛如飛雲掣電,晃眼間已拋下盡力急馳中的鄭敖,到達庵門。
他定下神,暗想朱玲既已託跡空門,身遭巨劫,說不定不肯出現。那時候再強闖入庵,便不大方便,倒不如此刻立刻越牆而進。本來他是個正大光明的一代英俠,可是此時為了從權應變,只好逾規越矩。
魔劍鄭敖趕到庵門時,石軒中已沒了影蹤,便悄悄在大門石階下坐下,耐心等待。
石軒中縱入庵內,心想人家是文尼清修之地,自己一個男子,哪能到處窺看。萬一碰到女尼們正在換衣,豈不糟糕,因此一踏入大殿,便大感躊躇。
後面傳來低微而清晰的木魚聲,一下一下極有韻律地飄散在靜寂的佛堂裡。
石軒中低低嘆口氣,想道:“如果我找不到玲妹妹,她的一生便將在這空寂的佛門中,淒涼度過。玲妹妹,你可知我所以不肯擔當上清現觀主之職,為的何事。表面上是說須與鬼母一決高下,此身生死未卜,故此早點替師門覓個傳人。其實我深心裡仍念念不忘於你,希望有一天,或會和你合籍雙修。”他順腳轉入佛堂後面。只見院落中花林扶疏,右邊走廊盡頭有個月洞門。低微而清晰的木魚聲,便是從那邊傳過來。
石軒中又嘆口氣,想道:“我且過那邊瞧瞧。料那女尼既然仍在誦經,縱然偷窺,也無妨礙。”心念一決,便沿廊疾縱過去。腳方離地,突然聽到一個清脆圓勁的口音低喝一聲打字,三縷冷風,已經襲上身。
這種手法高明之至。不但勁道十足,來勢絕快,而且除了當中的一枚暗器是筆直的射向身上之外,其餘兩枚都是各取身側左右兩方。因此目標聳往哪邊閃避,勢難逃出對方暗器威力範圍。
好個石軒中,聞聲和知警,突然施展玄門罡氣,護住全身。雙袖和胸前的衣服飄飄飛起,三枚暗器打在上面,紛紛墜落,聽那暗器墜地之聲,已知乃是堅木製的佛門念珠。
石軒中微微一凜,付道:“對方居然能夠用木質的念珠,發出如此勁烈的力量。在我剛才抵禦時的感覺中,似乎比人家使用重兵器還要勁猛沉雄些。足見此人功力之深厚,猶在宮天撫、張鹹等人之上,已與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甚至鬼母之流在伯仲之間,”
本來他身形去勢極急,但剛一聞聲,便已中止前縱,忽然墜地。這一手蓋世輕功,也足以震懾對方。
足見廊柱後閃出一人,身穿寬大緇衣,布襪芒鞋,胸前掛著一串念珠。這位女尼年在三旬左右,法相端莊。石軒中連忙躬身行禮,道:“師傅請聽在下解釋……”
那位女尼正是佛法深微,駐顏有術的菩提庵主清音大師,她的臉上毫無表情,道:“不必解釋了,貧尼多年來未曾和任何人動手,今晚卻要與尊駕試一百招……”石軒中忙道:“在下斗膽也不敢和大師動手。”
木魚聲忽然中斷,一條人影在月洞門內晃動一下。石軒中的夜眼明察秋毫,見到那人掩在門後,僅露出眼睛瞧著,這對清澈如一泓秋水的眼睛,在他心中是如此熟悉。因此石軒中為之一怔,連庵主清音大師說什麼話,也沒有聽見。
他徵了一下之後,便想過去看看清楚廬山真面目,或者出聲叫喚,但尚未決定之時,驀覺風聲颯然,一絲冷風直射心窩,石軒中出拿一撈,掌己撈住一粒木念珠,但覺勁為奇大,險險脫手而出。不由得心頭一震,自然而然收懾住分散的心神。
清音大師脆聲道:“好漢小心,貧尼可要動手。”話聲未歇,一縱身宛如輕煙般飛撲而至。就在身形才動之時,右手從袖中摸出一尺許長的白色如令符之物,隨手一揮,突然伸長了一尺。
石軒中看得真切,微噫一聲,心想這位女尼竟是使用昔年名震天下群魔的玉龍令符,單從兵器推斷,已知絕對不是庸手。當下便已戒備對方的左手。因為六十年前,俠尼檀月大師便曾左手一百零八粒木念珠,右手玉龍令符,走遍天下,掃蕩魔氛。邪派中人,率皆聞名膽落。
果然那玉龍令符划起一道白森森的光華,尚未遞到,已聽清音大師輕喝聲打字。三縷勁風,直取身上左胸天池、腹部天樞、右腿伏兔三大要穴。
石軒中輕嘯一聲,身形疾如閃電,往左方斜飛起丈二三尺。倏然化為“風飄落花”之勢,飄飄折向右方,復又升高尋丈。清音大師輕笑一聲,左手揚處,木念珠一粒接一粒電射出去。同時真氣一沉,腳尖探地,身已站立當地,紋風不動。
但見那木念珠一粒跟著一粒,宛如有線串著也似地追射懸在半空中的石奸中。
石軒中去勢已住,眼看木念珠已擊到身上。驀地又提一口氣,身形乍開又沉,簡直有如躡空行走。但見那木念珠不是從他頭上腳底擦過,便是從身軀左右兩側掠逝,轉眼間已避過十五粒木念珠。清音大師在心中誦聲佛號,暗想世上怎會有這等能人?自己剛才曾說出要約地戰一百招。只怕今晚正是徒自取辱。
石軒中蹈空下降,還未到達地面,忽聽極密的嘶風之聲,一齊襲來。心知對方這次已出全力,不敢怠慢,鐵掌揮處,把十多粒念珠盡皆凌空劈飛。
清音大師又摸出一把木念珠,卻不發出。疾縱上前。玉龍令符起處,直指對方膺窗、神封兩穴。她出手奇快,招式辛辣。石軒中右手習慣地向背上一摸,才發覺那支百練精網的長劍,當日在碧雞山大戰鬼母時已經失去,但他仍不慌忙,一面暗運罡氣護體,一面左臂直伸疾劃出去,臂上帶出的風聲,鋒銳如劍。
清音大師腳下如風,踏離宮、走坎位,手中的玉龍令符突然灑出一片白光,霎眼間攻了八、九招之多。石軒中左右臂一齊使用,宛如兩支短劍,但見他一面閃竄騰挪,以靈巧無比的身法,閃避對方辛辣迅速的招數。一面乘隙發招,掌擊敵人。
莫看他以雙臂應敵,竟比兩支真刻還要厲害。清音大師僅僅打了這一會兒,心中已對這蒙面怪客無限欽佩。她仍然不斷地施展玉龍令符攻敵,一面脆聲道:“今宵幸遇絕代高人,貧尼獻醜獻到底,可要施展本門符風珠雨的薄技了。”
須知清音大師乃是當世得道僧尼之一,禪心甚明。早在石軒中入庵之前,她已靜中感知有事,並且得知自己可以解脫一劫。
原來當年俠尼檀月大師,武功精妙,功力深厚,平生出手,從未施展過這“符風珠雨”的絕藝。這一門絕技最厲害之處,便是左手的木念珠能夠配合右手玉令符的特別招數,源源發出。以俠尼檀月大師造詣之深,在這麼近的距離發出木念珠,天下誰敢抵擋?俠尼擅月大師圓寂之前,向清音大師說,她平生所憾,便是未曾真正試驗過這一門絕藝的威力。清音大師接承衣缽之後,對於師父的遺憾念念不忘。不但如此,其後更與時光飛逝逐漸加深印象,終於成為她修持過程中一大劫難。今晚想不到會遇上這麼一個絕代高手,因此便欲施展“符風珠雨”這門絕藝,以解心結。
清音大師說時,石軒中偷空一瞥,只見月洞門邊人影杳然,斯人已去,饒他石軒中功力蓋世,定力超凡,此時也禁不住心頭大震。目光一驚,只見一條人影忽然而逝,被屋背遮斷了目光。
那條人影不是朱玲還有何人?分明她聽出石軒中的口音,卻不想相見,故此趁機跑掉。
此時清音大師的玉龍令符招數陡變,全是搶偏鋒、踏奇門,從側翼猛攻。石軒中剛剛拆了數招,清音大師已經全力發動攻勢。這時石軒中心神恍惚,一方面猜疑那人影是不是朱玲?一方面頗慍這位女尼,誤他之事。
嘶風之聲陡然大作,木念珠宛如蜂群出巢,漫天撲到。石軒中大吃一驚,心中叫聲:“糟糕!”就在這轉眼間,那數十顆木念珠已經上身。那清音大師的獨門手法的確駭人聽聞,在這麼近的距離發出數目如此之多的念珠,卻各有一定方位,幾乎遍襲石軒中全身穴道。
他本來有罡氣可出護體,不畏暗器,但對方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不凡,他的罡氣總共才練了幾日?哪敢自信能夠擋住對方全力一擊,種種念頭一掠即逝,其時那數十枚體積細小的木念珠,已經沾上他的衣服。
但見石軒中渾身上下的衣服忽然漲飛起來,宛如因他全身的毛孔都射出氣體,因而把衣撐起。說得遲,那時快。那數十枚木念珠打在他的衣服上,微微一頓,轉瞬均凹陷下去。
石軒中光憑感覺,已知不妙。敢情自己的玄門罡氣未曾練得成功,因此抵擋不住對方這種專破氣功的特別暗器。清音大師也自大吃一驚,心中誦一聲佛號,幾乎要閉上眼睛,不敢目睹對方被自己殺死的慘狀。
在這不及一瞬間之內,石軒中驀然想到,假如自己如夠像劍一般堅硬鋒利,那時怎會怕被外物所傷?念頭剛剛浮現起來,心靈上彷彿感悟到有一個身法。
好個石軒中,不比等閒之人,他的武功根本到達了以意克敵的地步。譬如他和鬼母那場大戰,根本不須注意到自己出手時部位方向是否正確,僅僅用心判斷敵方的來勢以及自己應出何招,他的肉體便可以如其心意而完成各種動作。是以他感悟到好像有那麼一個招式,便已施展出來。
只見他清嘯一聲,身形微微打旋地破空而起。數十枚木念珠突然從他身上滑飛過,宛如擊在極堅極清的金石之物上。本就難以傷人,加上這件堅滑之物在旋轉,竟把力量全部卸掉。說得形象準確一點,便是那石軒中這個動作,恍如在這突然之間,變為一柄入形長劍,旋飛上天。
清音大師此時欽佩得五體投地,同時也為了自己終究試驗過“符風珠雨”的絕藝而感到一種出奇的輕鬆。用修道人的話為形容,便是心魔之法,比之從心上卸去一塊大石還要輕鬆愉悅。
石軒中疾如電光一閃,又落在清音大師身前。卻見他俊目圓瞪,似怒非怒。
清音大師和他的目光一觸,忽地破顏一笑。她雖然年逾六旬,但內功深厚,駐顏有術,望之不過是三旬左右的人。容貌本甚端莊秀麗,此時微微一笑,甚是動人。她輕輕退開數步,不言不語,凝瞧著這個蒙面怪客。
石軒中當然看見她的動靜。他之所以如此,原來是在心中苦思方才的一下身法,究竟是因甚緣由能夠避過大劫?則又這麼自然流暢,彷彿是天地自然生成,絲毫不假半點兒人工物力。
靈山本在心頭,但如果著急尋求,卻反而見不到靈山。
石軒中似悟似不悟,越想越覺印象模糊,突然暴躁起來,卻更加想不到原因。他終於頹然放棄思索,眼光瞥過清音大師,忽然驚想道:“不好,若果早先的人影乃是玲妹妹的話,我耽擱了這麼久,她可就走遠了。”
清音大師靈臺澄漢族,感悟能力特強,是以已從對方眼光中瞧出驚懼之色。
“檀樾心事太多,懷疑紛擾,便減卻衡情度理之力。”
“謝謝大師點破迷津,敢問法號……”
清音大師道:“貧尼清音,主持此庵四十年,一向少涉江湖。但因有方外好友不時來庵論道盤桓,故此對武林仍不隔膜。檀樾一身具如此大法力,貧尼欽佩之餘,尚須道謝。”
石軒中心急朱玲下落,來不及問她何以向自己道謝之故,趁她微微一頓之際,立刻道:“原來是庵主出手,怪不得在下無法抗衡。敢問庵主,最近可有一位朱玲姑娘投入貴庵中麼?”
清音大師脆聲而笑,道:“果然是劍神石軒中大俠駕到。貧尼早已想遍天下高手,除了石大俠之外,再無別人。石大俠既動問朱玲消息,想必急於和她見面,請隨貧尼來。”
石軒中大大籲口氣,把面幕除掉,向清音大師施了一禮,然後急急跟他向月洞門那邊走去。早先那條人影,正是從月洞門那邊出現而縱走的,如今清音大師果真領他向這邊走。石軒中一念及那條人影,心中便忐忑不安起來。
須知朱玲本是走慣江湖的巾幗鬚眉,心思靈慧無比。若然那條人影是她,走了這一會兒工夫,石軒中腳程雖快,卻也無法追蹤上她。
進了月洞門,只見花木環植,其中一座精巧的庵堂,四面俱有門戶。
清音大師突然止步,低聲道:“石大俠,在見到朱玲之前,貧尼有句話要先問明白。”
石軒中忙誠懇地道:“庵主儘管賜問,石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清音大師道:“善哉。貧尼敢問大俠,可知朱玲近況?”
石軒中怔一下,道:“在下在碧鳴山沒有見到她,直至如今,也沒有和她見過面,哪能知道她的近況?”
清音大師頷首道:“這就是了,貧尼必須先去跟她說一說,才能容大俠見她。”
石軒中恍然而悟,道:“庵主想是怕在下見到她已改變的面容而吃驚,使她難過麼?在下在碧雞山上已知此事,庵主無庸過慮。”
“那好極了,石大俠請。”
石軒中望一眼那座庵堂,突然一陣緊張,拱拱手,便大踏步走進庵堂去。
入門之後,便見堂中一盞幽暗的油燈,懸在佛前,四下哪有一絲人影。他退出來,大聲道:“庵主,她已不在堂中。”
清音大師長眉一皺,沉重地道:“貧尼萬分抱歉,朱玲定是因貧尼與大俠動手時,聽出你的口音,不願以真面目與你相見。”
石軒中匆匆道:“庵主請怨在下放肆。”話猶未畢,已自騰空而起,踏牆走瓦,轉眼飛逝。
他一出了庵外,定眼向遠處搜視,但樹林處處,山嶺起伏,縱有神目如電,也無法看得遠些。不由仰天長嘆一聲,暗自愴然想道:“玲妹妹啊,你怎知我石軒中並非與世俗之流一般見解,僅識得以貌取人。其實現在你容貌變醜,我卻會比以前更加倍愛你。”
他感嘆了一回,低頭一望,門外的魔劍鄭敖已沒了影。想是不願重見朱玲,故此跑掉。正要縱下平地,忽見遠處一座高山的腰處,突然騰起一道白虹。如換了尋常之人,根本就無法看見這道白虹。因為那座山嶺,離此地少說也在四、五十里路以外。
石軒中定睛再看,只見那道白虹復又沖霄而起,在黑暗的山上,劃出一個小小的弧形。他用心地忖想道:“這道白虹似是劍光。從這個弧形看來,那人是施展輕身功夫,藉著周圍樹林山石的形勢,身劍合一,直衝上天。然後掉頭下降,儘量使下降之勢彎曲,因此才現出這麼一道弧形劍光,哎呀,難道這道到光,乃是魔劍鄭敵的白虹劍?對了,越看越似那白虹劍,否則不會發出如此強烈的光華……”想到這裡,心中怦然大動,更不猶疑,施展出蓋世輕功,飛馳而去。每一個起落,都達七、八丈,又高又遠。因此遠遠看見他的身形,宛似是馭風而去。
但見那道弧形白光,繼續不斷地出現。不過石軒中這等大行家卻看得出來,此人已近乎精疲力竭的地步,因此越來越縮小了範圍,同時劍上光華也漸見黯淡。他明白這是因為用身劍合一縱騰的身法,本就吃力。加上要劍上發出眩目光華,更耗真力。可能這人在他看見之前,已經施展了好久,是以這麼快便顯得精疲力竭。
數十里地,不消多久便自馳到,但此時已不復見到劍光。石軒中直奔到發出劍光之處,萬籟俱寂,忽然聽到沉重粗大的氣喘聲。他在心中叫聲:“是了。”奔過去一看,只見草地上躺著一個人,手中握著一支長劍,白氣森森。
石軒中連忙叫道:“鄭兄,鄭兄,你怎麼啦……”
地上躺著那人,果是魔劍鄭敖。他聽到石軒中的聲音,精神頓時一振,嘴唇一動,正要說話,但他氣喘得不可開交。竟然說不出話來。石軒中連忙蹲下去,真氣貫到掌上,替他推揉穴道。片刻工夫,鄭敖已經能夠說話:“石爺,趕快越過此山……”只說了這句話,便大大嗆咳起來。
“你不要急,一切都有上天安排,我們都不過聽從天命,把我們可憐的一生走完,你慢慢地把事情告訴我。”這些話本來是準備對朱玲說的,但現在卻先對鄭敵說了。
“……石爺,玲姑娘就在山……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