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頭子。”黃衫客不屑的說。
“怎樣的老頭子?”
“臭得很。”
“臭?”
“你瞧。”
黃衫客指了指那面青龍牙旗,冷笑道:“這不是很臭嗎?”
“對,臭架子。”
“一個人要別人尊敬才有意思。”黃衫客道:“自己居然自命不凡,就成了臭狗尿。”
“哎喲!”綠衣女人故意道:“真的有怪味。”
“那就先捂住鼻子。”
蕭震端坐在敞開的車廂裡,手按劍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睛裡直在冒火。
他在忍耐,還不想立刻發作。
前九天受了白夫人頓奚落,那是因為他兒落在人家手裡,他只好忍氣吞聲。
此刻為何要忍?因為他知道,一旦動起來後果難以預料。
“大哥。”綠衣女忽然伸出一根玉蔥般的手指,筆直指著蕭震,哂笑道:“這個吹鬍子瞪眼的糟老頭,莫非就是江南蕭震?”
“不錯。”黃衫客道:“就是他。”
“咦,他手裡有劍。”
“你小心,他是神劍,”黃衫客道;“聽說他能百步飛劍取人首級就像砍瓜切菜。”
“大哥,別唬我啦。”
“唬你?”黃衫客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江湖上差不多人人皆知。”
“我怎麼不知道?”
“也許很快就知道了?”
“大概二三十步以外,三十步不到。”
“這就怪了。”綠衣少女笑道:“他要是真有這種本領,為什麼還有動手?”
“這個……”
“莫非有了毛病?”
“對,也許他今天有點不舒服。”黃衫客道:“譬如說感冒啦,傷風啦……”
“不,都不是。”
“不是?”
“人老了,不中用啦,”綠衣女故意嘆息說:“日墓途窮,可憐得很啊!”
“不會吧?”黃衫客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插面牙旗,而且還拔出劍來?”
“這還不懂。”綠衣女道:“裝點門面,擺擺樣子,嚇嚇江湖那結小蘿蔔頭。”
“所以他只好忍,儘量的忍,”綠衣女道:“你瞧,他臉都氣黃了。”
“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很難受啊!”
“說的也是。”綠衣女口角一曬:“不過比死還好得多。”
“他能忍多久?”
“這說不定。”綠衣女道:“也許到了無法下臺的時候,只好拼拼老命。”
好厲害的嘴,簡直說到蕭震心裡去了。
蕭震的確是個打算,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手,甚至還不想動嘴。
因為一動嘴,就必然動手。
若是嘴而不動手,準會招來更多的譏諷。
他老於江湖,也看出對方還有幾分忌憚,要不然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展開攻擊?同時他也估量自己,拼力一迥,收拾其中一兩個人倒有可能,若想盡數殲除,看來絕非易事。
但結果呢?就全局而論仍然很糟。
驪山八駿必然是生死同命,殺了一兩個這後,其餘的豈肯罷休?
最令他擔心的,就是他個寶貝兒子,依他估計蕭臨風仍被囚禁在一輛篷車裡,只不知是哪輛篷車。
他怕萬-動手來無法兼顧,在一片混亂中蕭臨風可能受到傷害。
一個被制了穴道的人,當然只有任人宰割。
另外還有件事令他十分憤懣,卻說不出口來。
他想不到事到此時,高高登坐在一第輛篷車上的蜜兒居然不發一言。
這分明是在冷眼旁觀,準備看他的好戲。
當然,他是答應過,要把這七輛篷車護送到六盤山,卻沒料到一開頭就招來的麻煩。
他自從兒子被擒,等於當頭捱了一記悶棍,血手飛鷹之死,更好像失掉了一條胳膀,這種連番的挫折和打擊,已使他氣焰盡煞。
“因此,為今之計,必須伺機而作。
問題是總不能老是僵在這裡,這豈不是明白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毫無鬥志?可惜那八騎駿馬當路而列,要想闖關就必須一戰。
“大哥。”綠衣女忽又一聲冷笑:“你看這糟老頭在打什麼主意?”
“小妹,記住,他並不很糟。”
“不糟?”
“這些看來他威震江南.虎視天下……”
“虎?”綠衣女咯咯一笑:“什麼虎?別笑死人了,只怕是頭紙紮的老虎。”
“小妹,別惹火了他。”黃衫客眨眨眼睛道:“縱不是頭虎也,是一匹狼,小心地狠狠咬你一口”
“他不敢。”
“不敢?”
“讓我試試看。”綠衣女驀地纖腕一揚,絲的一聲,飛出一縷銀光。
他見銀虹暴閃,一晃而到。
“咔嚓一響,車轅上那面青龍牙旗登時折為兩斷旗杆倒了,牙旗一飄,卷下了車輪。
本來只是口頭譏誚,此刻變成了公然挑戰,射斷牙旗等於狠狠的掌的蕭震一個嘴巴。
蕭震禁不住老臉一寒,勃然變色。
正如對方所說,他已忍無可忍,他已無法不下,握住劍把的手猛的一抖。
“好大的膽子,老夫……老夫……”
“大家聽著。”綠衣女曬然一笑,揚聲道:“紙老虎叫啦!”
他顯然的在故意放火,添油。
只聽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已從車廂裡飛縱而起,掠過車轅,劃過一道紫色的弧影。
不動則已,一動果然驚人。
弧影中忽然青光一冒,飛進而出,立刻森寒凜凜,挾閃擊千里之勢,直奔綠衣少女。
“啊,來了。”綠衣女猛的一抖韁絲。
好乖的馬,但見它四腿一彈,霍地離地而起,騰空橫掠了九尺。
寶馬通靈,這顯然是匹訓練有素的良駒。
但這一躍是不是就以躲過這一劍?蕭震既已動手,必然盡出絕招,一劍在手,有如鬼魅,附上了精靈。
身形還在半空,四周業已劍氣瀰漫,冷飈逼人。
雖然不是真能百步飛劍,至少劍鋒所及,足足籠罩了兩丈方圓。
他憑一支劍獨霸江南,當然不是浪是虛名。
可惜今天有點不同,驪山八駿顯然個個都非弱者,人矯馬健,八人八騎,一開頭就令人有種銳不可當的架勢。
這顯然就在這同一時刻,排列在正面的站騎忽然一聲喝叱,只聽崩崩崩,弓弦響處射來一指弩箭。
箭如飛蝗,一排正好六支。
六支強弩選定一個目標,尖銳的嘯震人心魄,破空而來。
蕭震不是銅筋鐵骨,當然抵不住六弩箭。
但他有柄出神人化的劍,但見劍光一撩,叮叮叮,竟然拔落了三支,同時身形一翻,又閃過兩支。
另外一支直奔胸腹而至,他伸手一探,接過正著。
雖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化解了六支強弩,但劍勢卻為之一頓,失去了攻擊之力。
而且在電光石火一接之後,他已落下實地。
“好,好劍法。”黃衫客立馬路旁,叫道;“不過沒有咱家想像的那麼好。”
“大哥,”綠衣女接道:“比我想像的強。”
“哦,為什麼?”
“至少不是豆腐的。”綠衣女冷笑:“跳起來還有好幾尺高呢!”
蕭震目光左右一閃,然後向前望去。
對於黃衫客和綠衣女對答之言,他可以充耳不聞,對於排列在五丈以外的六人六騎,卻捏著一把冷汗。
因為這六個人箭已上弦。
他只要一動,那六支箭就會一觸既發了。
他知道這種弩箭當然不限於每人一支,還可以儘量連續,他敢看到每個人的鞍橋都繫著一個箭袋,箭袋中的箭裝得滿滿的。
這對於他顯然是個極大的威脅。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一排六支。
憑他手中的一柄箭,若是短兵相接,縱然八個人一齊圍攻,他自認足可應付,至少可以殺一個少一個,耽心的就是這此猥集而來的強弩。
只要略一疏神,江南蕭震就從此完了。
當然,連帶著蕭臨風也必然難得生還,顯赫一時的江南蕭氏也將從此絕後。
“蕭老頭。”黃衫客忽然道:“你先說說,這七輛篷車打算前往何處?”
“老夫不知。”
“不知?”黃家客嘿嘿一笑:“難道這七輛篷不是聽命於你?”
“這個……”
“莫非你只是受僱於人?”
“也不是。”
“這就怪了。”黃衫客冷笑:“你自任前驅,難道竟跟這七輛篷車毫不相干?”
“老夫不想解釋。”
“莫非有苦難言?”
“哼,這是老夫的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哈哈,嘿嘿”,黃衫客仰天大笑:“這倒蠻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
“蕭老頭,我聽清楚。”
黃衫客沉聲道:“咱們驪山八駿並不想稱雄江湖,只過一輩子舒舒服服的日子,頓頓有酒有肉,當然酒要佳釀,肉要珍饈,但咱們並不願勞苦耕作,也不願……”
“於是只想打劫?”
“對了,這是輕鬆的事。”黃衫客:“蕭老頭,難道你不想?”
“老夫……”
“好啦,聽某家把話說完。”黃衫客道:“所以咱們並不想要你的老命,藉此名武林……”
“哦?”
“盛名多累,咱們只想偶而幹一兩宗好買賣,隱居驪山之麓,笑傲風月……”
“哼,好主意。”
“至少比你的主意好;你既想打劫,又想成名。”
黃衫客聳肩一笑:“這種名利雙收的事固然甚好,可惜天網恢恢,有得必有失,蕭老頭,夠你累的喲!”
“你在說些什麼?”
“咱家說的不是很明白嗎?”
“老夫不懂?”
“這容易懂。”
黃衫笑道:咱們以打劫為生,縱然失手,不過死了幾名盜匪,不值一論,你蕭老頭若有閃失,死的卻是江南大俠,必將怡笑武林,不旦往昔形象一筆勾消,還落下死後的罵名。”
“哼,老夫從未失手。”
“可惜這人元寶翻身了,栽了個大跟斗。”
蕭震猛的一驚,他已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登時默然無語。
不錯,的確是栽了個大跟斗。
甚至這個跟斗還沒栽完,如今一舉一動還得繼續聽人指使仰人鼻息。
最悲哀的是,明知英雄已到末路,還得研充英雄。
“蕭老頭”綠衣女忽然道:“別不知好歹,我大哥說了半天,你難道還沒明白?”
“老夫明白。”
“你明白什麼?”
“這……”
“如果你真的明白,就駕起你的車,立刻走路,走的越遠越好。”綠衣女冷冷道:“最好是縮起頸子,回到江南去。”
“想要老夫走路?”
“對。”綠衣女道:“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你們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綠衣女道:“難道你連我們想幹什麼都不知道?驪山八駿除非不要露面,一旦露面,想幹的事只有一宗。”
“老夫知道。”
“知道就好。”
“老夫的意思是別看走眼了。”蕭震道:“據老夫觀察,這車輛車之中並無貴重之物。
“你是說十萬兩銀子不在車上。”
“這個……”
“怎麼?不敢明說?”綠衣女哂然一笑:“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呢?”
“老夫不知。”
“你當然不知,你已經老糊塗啦。”綠衣女道:“車上有沒有銀子,難道驪山八駿沒長眼睛“還用得著你來提醒。”
“哼,老夫說錯了嗎?”
“不管你錯沒錯。”綠衣女沉聲道:“我們要搜一搜這七輛篷車。”
“搜?”蕭震一怔。
“對,一輛一輛的搜。”綠衣女道:“也許我們並不是為了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為了那對綠油油的翡翠玉馬,亮晶晶的五百顆明珠……”
“那為什麼?”
“為了高興。”黃衫客忽然大笑:“咱們兄妹一旦高興,什麼希奇古怪的事都幹得出。”
蕭震臉色一變,半晌說不出話出。
驪山八駿話已說明,縱然沒有財物,也要搜查這七輛篷車,這分明是存心找岔。
對於一群存心找岔的對手,說什麼都是枉然。
忍也忍不成,躲也躲不過。
“不行。”蕭震雙目一睜,鼓足了勇氣:“你們高興的事,老夫不高興。”
“哦?”黃衫客冷笑一聲。
“你這糟老頭好不知死活。”綠衣女鼻孔一哼:“大哥,先給他一點顏色吧!”
“好哇!”黃衫客濃眉一剪。
“小妹先來。”
“不,長幼有序,”黃衫客猿臂的一掄,唰的一聲,打從鞍橋上抽出一所長刀。
好一把刀,沒有五尺至少也有四尺七八。
刀身細長,鋒面極薄,滴溜溜青光流轉,映著西斜日,刀光一閃。
這樣一把長刀,看來極適合於馬上衝殺。
“大哥。”綠衣女道:“小妹也有點手癢,不如來個分進合擊。”
“你是說左右夾攻?”
“對,叫這糟老頭手忙腳亂。”
“好,好極了,”黃衫客欣然同意;“小妹,就這麼辦快掏兵刃。”
“且慢,且慢。”
蕭震心裡一跳,忽然叫道:“老夫還有一言……”
“有屁快放J綠衣女沉聲說。
“聽說驪山八駿個個都是豪傑,在黑道上稱得上頂尖人物,該不會想打場群架吧?”蕭震臉色惶惑,骨碌碌眼珠一轉。
顯然,他在用激將之法。
“蕭老頭,你估計錯了,”黃衫客冷笑:“咱家早就說過驪山八駿只是八名盜匪,一向從不求名,只知牟利,更不懂得江湖上那些臭規矩,所以總是諸騎齊出,打起群架來尤其在行呢!”
“哼,虧你說得出。”
“咱們還做得出。”黃客笑道:“不過你要是自知不敵,可以落荒而逃,只要扔下財物,驪山八駿從不趕盡殺絕的。”
“老夫沒有財物。”
“你這把好像很不錯。”黃衫客道;“咱家早就看上了。”
“什麼?想要老夫的劍?”
“還有,”綠衣女接道;“你這輛車也很不錯,我想要來風光風光。”
“好,乖妹妹,”黃衫客道:“就算你的。”
一柄劍,一輛車,人還未逃未死,財物已被瓜分,蕭震不禁心頭一沉。
他委實沒有想到,這幾個囂張的匪徒,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若是兩天之前,他絕對難以容忍,甚至早巳發作,可此刻他自己也在別人控制之下,伺承顏色,聽候驅使,只好緊咬牙關不響。
面對強敵,他的確的點怯戰。
但他知道,這一戰看來勢必難免。
他緊握著劍把,目光閃動,心頭肋算,忽然間升起了一股涼意。
握在手中的一支長劍,忽然也顯得沉重起來。
消沉的意念使他手軟無力,雙腿輕輕發抖,似乎在驟然之間老了十年。
“大哥”綠衣女道:“你看出來了嗎,這糟老頭已經不行了……”
“好像是的。”
“小妹要出手啦,呼的一聲,有如長虹經天飛出一物。
看來矯健游龍,既不是普通兵刃,也不是暗器,卻是一條白綾飄帶。
用這各種東西攻敵,江湖上倒是少見。
綾帶長約一丈八九,靈動地比,在綠衣女手中似是蜿蜓自如,能柔能剛。
忽然帶頭一掉,逕向蕭震斜肩捲到。
蕭震久經江湖,在十八般兵器之外,不知見過多少奇奇怪怪的兵刃,就是沒見過這種飛舞的綾帶。
在他估計,這只是在撩亂自己的眼神,充其量也不過像是套索之類而已。
套索前端有活釦,可以套住對方的脖子,然後用力一抽。
這綾帶無刃,如何傷人。
蕭震自恃手中的劍斷金截鐵,他身形微微一側,青光起處,長劍飛撩而出。
劍帶一接,應該是應刃而斷。
哪知這條綾帶其柔如水,其滑如油,帶頭居然打從劍鋒上一溜而過,唰的一聲,不偏不斜,堪堪擊中了蕭震的左肩。
更奇怪的是這條柔軟的飄帶,就在溜過劍鋒之後,一瞬間堅如鐵石。
蕭震肩頭一斜,只覺兩眼發花,一陣血所翻騰,登登登竟被震退了七步。
他駭然睜目,頓時臉色灰敗。
顯然,他絕沒料到,像這樣一條柔軟飄逸的綾帶,一擊之下居然具有如此威力。
但他已明白過來,綠衣女必是將一身功力凝聚在綾帶之上。
功力一聚,竟然能在剎那之間一條繞指柔變成金鐵柞。
這份能耐委實令人咋舌。
一個少女尚且如此,其餘陳列人赳赳男兒豈可覷?蕭震暗暗驚異,雖憑深厚的根基,未受內傷,但這重重的一擊,已令他更為膽寒。
不錯,這只是先給他一點顏色。
他已明白,要想保護這七輛車安全到達六盤山,這念頭業已絕望。
甚至若不當機立斷,今天可能送掉老命。
至於怎樣當機立斷,他卻絲毫沒有主意,目前所感的只是進退兩難。
他想不出一條保全自己但又不損顏百的妙計,更不知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不如何是好。
“哈哈。”黃衫客忽然大笑:“蕭老頭,咱家這位小妹的手法還不錯吧?”
不錯,當然是不錯,利刃般的譏諷果然來了。
“這……”蕭震無話可說。
“咱家想送你兩句偈語。”
“你又不是和尚,那來什麼偈語?”
“偈語是種智慧,也是種先見。”黃衫客道:“咱家的偈語比尚說的還靈。”
“你說。”
“見機而作,勿喪九泉。”
蕭震呆了呆,神色為之一變,這兩句話顯然說中了他此刻的心意,一時無言以對。
任誰都看得出,他滿臉惶惑之色。
“蕭老爺子。”高踞在第一輛篷車上的蜜兒,似已覺察情況不妙,忽然發話道:“你怎麼啦?”
“老夫……”蕭震又是一怔。
“哼,你好像未盡全力。”蜜兒冷冷道:“莫非想要半途抽腿?”
“這個……”
“敷衍了事,你知道後果嗎?”
後果?什麼後果?這句話幾乎就用解釋,指的當然是蕭臨風和一條不命。
蕭震心裡一跳,像條毒鞭抽在心坎上。
同時他也忽然發覺,這好像是個陰謀,分明是要把他自己置之死地。
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一旦老的死了,小的還能活嗎?沒有根,哪有苗?沒有樹幹,哪有枝葉?
他忽然明白過來,想要兒子不死,先得保住自己的老命。
有了這條老命在,盡有人畏懼幾分,至少白娘子要三思而行。
“蕭老爺子。”蜜兒沉聲道:“你說話呀!”
“老夫……”
“怎麼?舌頭上長了疔?”蜜兒自恃蕭震不敢反抗,言語越來越刻毒。
“老夫無話可說。”
“什麼?”蜜兒一怔,吃驚的道:“你……你居然……好哇……。
她想不到蕭震竟會此答覆。
這句話雖然很正常,但隱隱已有反抗的意味。
“你別發急,”綠衣女忽然接口道:“萬一這糟老頭不行,還有我們哩!”
“你們?”蜜兒愣住。
顯然,她弄不懂綠衣女是什麼意思,只好睜大了眼睛,等待下文。
“對。”綠衣女道:“我們替你保鏢。”
這真是新鮮事,強盜變成了保鏢的,這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蜜兒皺了皺眉頭,一時答不出話來。
她顯然受了白夫人的密計,原打算一聲不響,不管遇到什麼強敵好手,一概由蕭震去擋。
但她沒有想到,蕭震忽然不肯拼命。
“怎麼?”綠衣女捏了馬韁,冷冷道:“莫非不信任我們?”
蜜兒開始一聲不響,就是避免引起正面衝突,如今既已搭腔在前,不能不睬了。
“你們保鏢有什麼條件?”
“條件?”綠衣女道:“我不懂。”
“我是說要什麼代價?”
“不要。”
“不要?有這種好事?”蜜兒嘴角一曬:“驪山八駿難道已經脫胎換骨?”
“這倒沒有。”綠衣女道;“不過我們心裡有數,想要也是枉然。”“此話怎講?”
“因為你付不起。”綠衣女道:“雖然這般潔浩蕩蕩,煞有介事,只不過幾輛空車……”
“你……”
“再說白娘子不在,你又作不得主。”綠衣女繼續說道:“何況事實上這只是場騙人的把戲!”
“你說什麼?”
“我說的是實話。”綠衣女冷笑:“又不是真有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要什麼保鏢!”
原來什麼都已知道,直到此刻才說破。
不愧八駿中的一鳳,一隻靈鳳。
“哼,你說的好像很聰明。”蜜兒道:“那你們驪山八駿來經何干?”
“閒來無事,湊湊熱鬧。”
“這裡有什麼熱鬧?”
“本來是有的,我等驪山八駿一到,也許就不再發生了。”綠衣女冷笑一聲:“白娘子不說只怕連你這個不丫頭都有點失望。”
“失望?”蜜兒一怔。
“怎麼不失望?”綠衣女道:“白娘子的妙計,無非想挑起一場劫數,利用江南來的這個糟老頭一支劍,殺他個花滿堂紅。”
“殺誰?”
“這個明白?”綠衣女道:“當然是那些企圖打劫這七輛篷車的人。”
蜜兒呆了一下,無詞以對。
“而且還是一石兩鳥。”
綠衣女繼續道:“等到這糟老頭殺得精疲力竭之後,你們奇後突出,連這個糟老頭一齊幹掉!”
說來合情合理,果然是條妙計。
蕭震先是瞪著兩眼,聽到此時,他前後一想,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哼,你胡說。”蜜兒想要爭辯。
“我胡說?”綠衣女忽然話音一沉,喝道:“小丫頭,你最好識相一點,我可沒把你放在眼。”
“你……你想……”蜜兒微有懼意。
她剛才巳親眼目見,綠衣女的一身功力,她自知望塵莫及。
何況這有那一排六張強弓。
“我想什麼,你自己才該想一想。”
綠衣女冷冷道:“白娘子挾帶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已打定主意遠走高飛,卻叫你來替她送死!”
“你……你……”蜜兒臉色已變。
“不過她也未必飛得了。”綠衣女道:“說不定此刻業已落網。”
“落網?”
“落在一個人手裡。”
“誰?”
“丁開。”
蜜兒渾身一顫,立刻臉色大變,她當然知道丁開的厲害,估計對方所言不虛,至少丁開沒有跟蹤這七輛篷車而來,這就表示那個江湖浪子已看穿了這聲把戲。
如果白夫人真已落網,她還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