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哩叭啦噼哩叭啦……"一連串鑼鼓震天響起,原本安靜的街道頓時熱鬧起來,樂手們賣力地吹著打著敲著,向世人們宣告,晉王府終於要娶媳婦啦。
路上行人紛紛讓道,圍在一旁探頭探腦地看著排了十里都還沒走完的送嫁隊伍,議論紛紛,一擔又一擔、一車堆一車的嫁妝是他們一輩子也想不到的排場,更不用說那迎親隊伍裡還有著晉王府特有的標誌,簡直是氣派到了極點。
"聽說這新娘是鎮遠候的嫡女,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呢!"口沫橫濺中有人談起了新娘子的來歷。
"是啊是啊,我也有聽說,鎮遠候極寵愛這個女兒,養在深閨從不讓人見到,小郡主也是賢良淑德,從不抗議,而且女紅一流呢。"
"是啊,而且聽說去鎮遠侯府上提親的人多的快要踏穿了他們家的門檻,可鎮遠侯都不肯把女兒嫁出去呢,這次竟然同意了婚事,而且還是皇帝親自指婚呢,晉王府果然了不得啊。"
"晉王世子真是運氣好,能夠娶到這樣一個色藝雙全的佳人……如果我也……"
"想得美啊你,下輩子再下輩子投胎還不見得有你的份,白日夢還是少作的好!"那個出言無忌說中大家心事的人立時成了過街老鼠。
"賢良淑德……噗,這說的是我嗎?"坐在轎子裡扮淑女的婉臣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噴飯了。
"當然是小姐你了,難道你不知道外面是怎麼說小姐你的嗎?不然你怎麼會嫁進晉王府?"一臉無奈的珠兒輕聲提醒自己的小姐,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外面會將小姐傳成這樣,但她現在只祈禱小姐嫁過去了可千萬別露餡了。什麼針織女紅刺繡啊……凡是這種東西她家小姐一概不會。她家小姐會的是舞刀弄劍,擅長的是尖牙利嘴!
"好嘛,我知道了,珠兒你別擔心了,我會好好扮演王妃的角色的。"婉臣信誓旦旦的保證。
"……"珠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可沒忘記昨晚小姐說過要整死姑爺的話,眼皮不停地跳啊跳。
不過事實證明,婉臣的確是個好孩子,從下轎到拜堂到送入洞房,她的確是一點岔子沒出,總算讓珠兒鬆了口氣,可是一到房間,等王府的侍女出去之後,婉臣就迫不及待的把鳳冠霞帔給踢了下來,風捲殘雲解決掉桌子上的飯菜,還一邊嚷嚷,"餓死我了,當新娘果然是個苦力活,我得回去之後問無名多要點報酬才行,不然虧大了。"私下裡,她是直呼段無名的名字的。
"小姐,你注意點形象行不行?"珠兒看著眼前大吃大喝不亦樂乎的主子那粗魯的模樣,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樣子要是被姑爺看見了,還不馬上打道回府啊?那她家的小姐可就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才進門就被掃地出門的新娘子,說出去多丟人啊,珠兒心有慼慼地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可是,珠兒的一片憂慮沒有傳遞到婉臣的心裡,她完全不理會的繼續大吃大喝,好半天終於吃飽喝足了,丟下桌上的一片狼藉往床上一躺,舒服的打了兩個飽嗝,才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伸伸懶腰,扯扯衣服,衝著珠兒招招手,"珠兒,幫我換衣服。"
"小姐,你要幹嗎?"珠兒滿腹狐疑的看著忽然變得一臉溫婉大方的婉臣,走了過去。
"給我換身輕便一點的衣服,我要出去一會兒,等我出去你把屋子收拾好,換上我的衣服坐在床上,反正晉王府今天辦婚宴,來的達官貴人多了,我看那位新郎官不喝到酩酊大醉是不會回來的,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怕,珠兒。"一改剛才天真單純的表情,嚴婉臣朝著自己的侍女微微一笑,淡然的佈置著任務。
珠兒身子一抖,頭皮發麻,不過卻沒有拒絕,只是皺了皺眉頭,"小姐,可如果……"雖然她並不知道小姐的目的是什麼,但就憑她多年跟在小姐身邊的瞭解,她知道小姐要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基本上不會等世子回來之後才回來的,但是如果他先回來了你也不用緊張,想法子灌他酒讓他睡覺,酒裡我下了蒙汗藥,只要他喝一口就會睡死,你根本不用擔心。"安撫地拍拍小侍女的頭,婉臣的心裡有些微微的歉然,但卻沒有改變主意,手裡飛快地換著裝,等把自己打扮成不起眼的侍女模樣,她閃身出了門,完全沒有注意到珠兒的苦瓜臉。
今天王府大宴群臣,以晉王府的勢力和皇帝對世子金在中的榮寵,搞不好皇帝都會親自來喝喜酒,這樣的話後院絕對防守稀鬆,她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
細細地觀察過周圍的地形,確定沒有人在跟蹤之後她悄然朝著後院的書樓走去,晉王府的地形圖她早就拿到了手,但王府地形錯綜複雜,很多地方看過地圖依然讓她一頭霧水,若不實地探查,婉臣明白自己絕對找不到她要的東西。而根據之前的情報,她知道晉王父子的府邸雖然豪華,可是辦公之所卻防守最為嚴密,父子各有一棟書樓,獨立成院,和女眷居所、前院等都分隔開來,而且據說守備森嚴,如果不出所料,她要的東西絕對在這金在中的樓中沒錯。
只是,不論空明教如何探查,這棟書樓的地形卻無法查的清楚,可見對方的小心謹慎,但正因為這樣,才更為可疑。
婉臣腦中一邊想著那份地形圖,一邊小心觀察著周圍的情形,生怕自己的行蹤有所疏漏,今天她的目的不在於得手,而在於利用防守的疏漏摸清道路,順便看看有沒有比較好的藏身處等等,畢竟接下來她可要在這裡長期抗戰。
可是顯然她的運氣不太好,婉臣才接近書樓的院門,就發現這裡的守衛並沒有因為喜事而有所疏漏,依然井井有條,而且如果她所料不差,這個院子的地形絕對不尋常,似乎是什麼陣勢的樣子。婉臣眯起了眼睛,躲在一邊細細的打量著看個看起來豪華絢爛的獨門院落,並將其中的花草、樹木分佈牢牢記在心中,然後悄然離開。
可沒走幾步卻發現前面兩道身影走來,那明黃的色澤和頎長的身影,讓嚴婉臣頓時大叫不妙,腳步一頓藏了起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天的新郎官金在中和當今天子龍潛。
金在中的臉上並沒有新郎官的喜氣,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帶著一絲冰冷,嘴角雖然微微噙著笑,笑意卻並沒有達到眼底,反而是他身邊的龍潛笑得狐狸眼兒眯起,一副打著鬼主意的樣子。
而他們站定的位置和婉臣只隔著一堵牆,透過旁邊的雕花小窗,婉臣能夠清楚的看見金在中和龍潛的表情動作,甚至連他們說的話也聽得清清楚楚。
只是,在目光觸及金在中那張臉的時候,婉臣卻差點叫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捂住了自己的嘴提醒自己這可不是尖叫的時候,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被震撼了。傳說中身為當今天子左膀右臂的晉王世子,居然長了那樣一副模樣!
長身玉立、面目如畫、風流儒雅的翩翩美少年,那容顏的美麗幾乎勝過天下任何一個美女,這樣的人居然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金在中嗎?婉臣瞪大眼,看著那個如同畫裡走出來的仙子般的男子,心中無盡的感嘆,難怪天下人盛傳金在中風流,這樣的模樣能不招人喜愛才是怪事了,只是一個男人長成這樣還真是讓女人自卑呢,婉臣感嘆,嘛,不過,真是非常具有觀賞價值啊,實在太美了!只可惜美人始終保持著冰冷的模樣,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讓婉臣狐疑,不解為什麼這個男人身上會有這樣一種冰冷的感覺。
不過,兩人隨即傳來的談話讓婉臣的胡思亂想嘎然而止,心開始砰砰的跳了起來。
"今兒你可是新郎官呢,別擺出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好不好,來笑一個吧,你沒瞧見剛才晉王夫婦笑得多開心嗎?"龍潛笑眯眯地挑起了話題。
"少來,你到底來幹什麼的?別告訴我你真來喝喜酒的。"金在中不給面子地開口,眼神依然冷冷的。
"呵,別這樣嘛,我不過是來看看你的婚事順利不順利而已,怎樣,新娘子還漂亮乖巧吧。"擺明了來看熱鬧的。
"不知道,我還沒見過她。"金在中微微搖頭,淡淡地開口,"如果你那麼好奇,我不介意你去瞧上一眼,新房在那邊。"說著,他隨手一指,表情滿不在乎。
這話一出,婉臣和龍潛同時愣住了。婉臣沒想到金在中居然對自己的婚事這麼滿不在乎,怎麼說她可算得上是他的嫡妻哪,居然……居然……婉臣頓時滿肚子火。該死的,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欠揍了!
印象分開始滑落。
但婉臣卻沒有想她為什麼會在乎金在中的看法,兀自生氣著,徹底忘了自己的目的,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整死這個不尊重女人的大混蛋。
龍潛顯然也沒有想到金在中是這種反應,但驚訝也不過是一瞬間,隨即換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臉,打趣,"怎麼,還在生氣?"
"臣不敢。"金在中的表情可沒什麼不敢的樣子,"我讓人盯著她呢,據說送進洞房後有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出來了,但卻跟丟了,不過似乎是朝著這方向而來。"
"被發現了嗎?"金在中這話一出口,婉臣頓時清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腦子裡飛速的閃過各種想法。
她仔細回憶自己從房間出來一路上的經過,卻沒有找到任何破綻,這麼說來,金在中早就懷疑她的身份了嗎?
這場婚事也是對方的圈套嗎?
怎麼辦?
婉臣心中一動,渾身緊張起來。這時她聽到兩人的腳步聲伴隨著說話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靠近自己。
"這麼說來,這新娘子果然和空明教有關係了嗎?"
"現在還不好說,但可能性的確較大。"
"也就是說鎮遠侯府……"
"不一定,也許問題出在侍女的身上,或許半路被他們換了新娘子,更或者只是出來走走而已……"
聽到這裡,婉臣當機立斷快步離去,心下卻暗忖,那金在中能夠成為天子的心腹果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沒想到他們竟然猜到了教主的計謀。但現在,她該怎麼辦?
或許,該從長計議了。
這麼想著,婉臣回到了新房。
而等婉臣離去,龍潛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上前幾步低頭打量了一下,肯定地說,"剛才這裡有人。"
金在中不語,只是點了點頭,眼光順著龍潛的方向看去,隨即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看在龍潛眼裡,說不出的邪氣。
"你別插手,既然她敢找上門來,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金在中的眼中透出一絲玩味,微微一笑說,但那氣勢卻是不容抗拒。
"好,朕不插手,不過朕話說在前面,這事,可不許你失手。"龍潛也爽快。
"臣明白。"話到這份上,兩人都明白不是玩笑了。
思索了一會兒,龍潛說,"那,要不要讓人暗中盯著鎮遠侯府,伺機而動?"
"臣會讓人調查鎮遠侯府的所有資料,讓人盯著侯府,雖然我有種預感,鎮遠侯和此事應該無關,但為防萬一還是先這麼做吧,但得隱秘些,萬一我們料錯了,又被人看穿,鎮遠侯也會難堪。"想了想,金在中同意了。
龍潛點點頭,對這樣的做法表示滿意,但他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那你呢?"
"我?"被龍潛點名,金在中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又是那帶著三分邪氣三分戲謔三分優雅的笑容,"自然是花點精力陪我的新娘子玩玩。"
"呵,那可要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啊。"龍潛掩嘴而笑。
"放心吧,臣自有分寸,況且,對臣來說……"金在中的目光幽暗起來,一簇光芒一閃而過,隨即恢復寂然,丟下龍潛漫步走開。
龍潛沒有說什麼放在中離開了,他知道有些事,除非在中自己看開,否則旁人再怎麼說也沒有用。看著金在中的背影,龍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矛盾啊,他一方面希望那位新進門的王妃可以解開在中多年的心結,了他的一樁心事;一方面卻又希望這位新娘子如他所料的和空明教有關,他可以順藤摸瓜的佈局將空明教一網打盡,從此解決一大隱患。
可是,這世上,世事終究難以兩全,龍潛大嘆一聲聳了聳肩,不想了,今兒個怎麼說也是在中大喜的日子,還是喝酒去吧,其他的事,順其自然就好。
金在中慢慢地走著,離新房越來越近,他的確是想去看看他那新娘子是否安分地呆在裡面,不得不說,對這個莫名其妙而來的新娘子,他是懷著幾分獵奇之心的。雖然說金在中對自己的婚事並不熱衷,可他在成婚之前還是多少調查了一下自己的新娘,資料上的嚴婉臣,鎮遠侯府的小郡主端莊賢淑,容貌出眾,甚至有著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半點和江湖草莽有關的消息都查不到,可他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總覺得來者不善。
而今天他早就命人暗中盯著這位看起來非常無害的郡主,果然不出他所料,才進洞房,新娘就有了行動,而且極其聰明的引開了眾人的注意力,但雖然如此,金在中敏銳的神經依然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他忽然對這位神秘的新娘產生了興趣,那傳聞中美若天仙、端莊賢淑的小郡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原本對這段本身就充滿著算計的婚姻並無好感的金在中忽然覺得有趣了起來,他懷著一絲興味走到自己的房門前,就想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