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幾分緊張害怕、幾分興奮的感覺,嚴婉臣小心謹慎的回到了新房,飛快的扯下珠兒身上的鳳冠霞帔給自己換上,心跳還沒有恢復平穩。
"小姐,你可終於回來了,嚇死我了,嗚嗚嗚。"從婉臣出去開始就膽戰心驚、渾身不安的珠兒看到婉臣終於回來了,差點沒激動到哭出來。唔哇,不是她膽小哪,但冒充晉王府的新王妃這種事情可是會掉腦袋的,她還活得好好的,當然不想死。
"少羅嗦,瞧你那膽小的模樣。好啦,不想死就快點給我換衣服。"婉臣心裡煩躁,沒空管珠兒說什麼,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珠兒這丫頭畢竟是跟著婉臣很多年了,早習慣了自家小姐的各種奇怪舉動,雖然膽子小但動作還真麻利,很快的就將兩人收拾停當,一轉眼,剛才飛簷走壁的俠女此刻已經變成規規矩矩的新娘子,看著眼前貌似端莊的小姐,珠兒終於鬆了口氣。
"小姐,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沒什麼,只是出去透透氣而已。珠兒,你記著,從今天開始不管別人問你什麼,都要一問三不知,知道嗎?"婉臣淡淡的吩咐,心裡還在轉著不知道什麼念頭。
"啊,我知道了,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珠兒,剛才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過嗎?"
"沒人進來過,但總覺得外頭有人鬼鬼祟祟的盯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虛。"珠兒小小聲地回答。
婉臣點了點頭,不再多話,但是心裡的念頭卻已經轉過了幾個彎兒,蹙起了眉頭,沉吟起來。
看來,她和教主都太過小看了金在中這號人物。他雖然出身不凡,是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少爺,但能夠小小年紀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並不知不覺地滅了秋葉山莊,能力絕對不容小覷,這人,絕對是個難纏的狐狸。
婉臣對金在中的看法已經不再停留在一般的世家公子這種淺薄的印象上了。剛才雖然只是粗略的掃過幾眼,但她想大概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忘得了那樣一張臉、那樣的神情。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公子哥兒能夠有的睿智的表情、深邃的眼神,這個男人,絕對不簡單!接下來,她的對手就是這個狐狸般狡猾精明、孔雀般美麗高貴的男人嗎?婉臣忽然嘴角一勾微笑了起來。
這樣,遊戲才好玩嘛。如果沒有對等的對手,遊戲就不能稱之為遊戲了,不是嗎?
只不過,她的身份真的已經被拆穿了嗎?那他會怎麼做呢?
婉臣腦中各種信息交匯起來,腦子動得飛快。此刻的她,除了完成任務的忠誠心之外,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比鬥之心,那是一種遇到了棋逢對手的衝動。而挑起她這種慾望的人,正是金在中,僅用一眼就讓她印象深刻的男子。
珠兒還在旁邊不知道說些什麼,婉臣沒有理會,但也沒有阻止,珠兒的嘮叨讓她反而可以沉下心思思考一些必要的問題。
要通知教主改變計劃嗎?從今天王府的形勢看來,晉王府絕對是有備而來的,空明教想到趁虛而入混入王府,他們自然也會想到誘敵深入的佈局。說不定這場婚事本身就是朝廷的一場詭計。
婉臣嘆了口氣,這是個怎樣混亂的局啊,可她偏偏把自己給攪和進來了,現在說暫停好像也來不及了,嫁都嫁了,還能說不算數,重新來一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棋盤擺好了,棋子佈下了,該做的一樣也少不了。只是,既然金在中會料到來的人可能是空明教中的人,那會不會對爹孃不利?想到無辜的爹爹孃親,婉臣的神色終於變了變,她會加入空明教是陰差陽錯,對段無名也是心甘情願的服從命令,只是如果因此而連累爹孃,她也太不孝了。只是,轉而一想,婉臣又覺得金在中不會輕易動自己的爹孃。畢竟鎮遠侯一門忠烈人人皆知,她的祖父曾為先帝平定疆土建功立業、功在社稷,朝廷不可能在查無實據的情況下對鎮遠侯府動手,而她確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早就清理得乾乾淨淨,只要她在這裡小心行事,不至於身份露餡就好。
只是,如果說金在中一早將她當作空明教的奸細防範的話,她要完成任務且全身而退的幾率也實在是太小了。
該怎麼辦呢?退是退不得的,那不能退,只有進了吧。
婉臣頭痛的在腦中搜索著種種方法,卻發現自己還真是陷入了一個死局之中,對手簡直是出乎意料的強大啊,婉臣忍不住有種挫敗感,可是想到金在中那雙淡然冷清、勢在必得的眼睛,她又覺得不服氣。
可就在這時,不等婉臣想到對策,門被推開了,隨著珠兒一聲低呼"世子",婉臣知道,終於,要和那個人面對面了。
婉臣沒有動,金在中也沒有動。婉臣依然坐在床上,一如平常的新嫁娘,楚楚可憐又端莊大方,一襲紅蓋頭擋住了她秀麗的容顏,讓金在中看不到這表面上沒有任何破綻的新娘子到底在想什麼。可他沒有動,依然還是站在了門口,噙著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那是一種見到了讓自己心動的獵物而興奮的感到興奮的光芒。
珠兒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終於回過神來,走上前去對著金在中行了個禮,恭聲道,"世子。"
金在中點了點頭,示意珠兒退下,然後終於動了動,走近婉臣。
珠兒張了張嘴,可根本沒等說些什麼,在看到金在中那看似微笑實則嚴厲的眼神後,欠了欠身乖乖的退了出去。
婉臣很緊張,她感覺得到金在中的氣息在一步步靠近自己,可是她沒法動,也不能動,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擔憂,但興奮的心情卻多於害怕。
當金在中伸手扯掉那礙事的紅蓋頭的時候,婉臣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而金在中則看到了一雙晶瑩清澈、堅定幽深的眼眸。
一瞬間,兩人都有些失神。
金在中沒有想到嚴婉臣是這樣的女子,原以為不過又是一個長在深閨、唯唯諾諾的大家閨秀,卻不料她有這樣一雙眼睛,襯得她絕色出塵的容顏更是絕代風華,讓人不忍離開視線。天下間的美麗女子多不勝數,可是擁有靈魂的美人才能夠雋永。這一刻,金在中終於明白為何這位小郡主能夠號稱天下第一美人。
而婉臣心中同樣驚歎,雖然江湖中早就有傳言說這位世子是翩翩美少年,剛才驚鴻一瞥也確實承認他卓而不凡,可是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婉臣才覺得那些形容詞根本不夠來形容眼前這個男人的風采。他是獨一無二的,美麗卻不女氣、英俊卻多了分瀟灑,渾身上下沒有一分的瑕疵,若說她真的只是鎮遠侯府的郡主,一個普通的美麗閨秀,那能夠嫁的眼前這樣的男子,那真是一生無憾了。只可惜啊,他們註定……
想到這裡,婉臣的眼神略略暗淡了幾分。
而彷彿心有靈犀般的,金在中的心中同樣的震撼,在看到婉臣的霎那,金在中幾乎可以肯定了眼前這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絕非簡單的大家閨秀,剛起的那份惺惺相惜的心頓時有了幾絲黯然,這樣一來,他們,不就註定了敵對了麼?
不期然地,金在中的心中多了幾分感嘆。
可是,金在中畢竟是金在中,嚴婉臣也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無論多少失望多少感嘆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婉臣瞬間恢復了溫柔賢淑的新嫁娘的身份,看著在中淺淺一笑開口,"夫君,酒宴結束了麼?"外面可還很早呢,按照一般的規律,新郎官不喝到醉醺醺得是絕對不可能被放進洞房的。
"不,大家還在繼續,只是我想來看看你。"金在中的聲音很溫和,同樣溫婉的回應著新婚妻子的話,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和婉臣的反應。
夫妻倆開始正式交鋒。
"這樣啊……"婉臣忽而調皮一笑跳下床來,乾脆的扯掉了身上累贅的鳳冠霞帔,笑眯眯的看著金在中,"那你現在看到了,是否滿意呢?"
金在中一愣,他實在沒想到剛才還儀態萬千的小郡主此刻卻做出這種事來,但是他畢竟是什麼事都經歷過了,加上多少猜到了婉臣的身份,沒多久就恢復過來,笑看著眼前美人,"當然很滿意,我本來還以為我會娶到一個唯唯諾諾的花瓶呢,卻沒想到愛妃這般與眾不同。"
一句"愛妃"讓婉臣渾身抖了抖,差點直接推開金在中跑到一邊去吐,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臉色白了白,眼神帶了幾分殺氣,卻依然笑得無比諂媚,"那麼說來,夫君對我是一見鍾情了?"
"是啊,愛妃實在是讓人情難自已。"金在中笑眯眯的噁心回去。
"哦呵呵,是嗎?那可真是開心哪,原來夫君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哦呵呵,是哪,愛妃對此不該有什麼表現嗎?"
"……"
"……"
新房中的兩隻狐狸開始鬥法,可是越鬥兩人越覺得自己好像是白痴,沒事幹嗎非要說什麼情啊愛啊這種天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啊,難道不該說點有意義的話嗎?比如威脅下那隻笑得狡猾無比的狐狸世子讓他直接把東西交出來這才符合她女俠的風範嗎?就算不這樣,也該拿出點邪門歪道的模樣來威逼利誘不是嗎?一邊假笑著和金在中哈拉,嚴婉臣一邊不斷地唾棄自己。
金在中同樣對自己極其無聊的行為感到納悶,就算他現在不揪出這美人的狐狸尾巴好了,也至少該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情吧,比如說打探一下她的目的她的身份之類的,而不是這樣有的沒的的裝腔作勢啊。
而更讓金在中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覺得這樣和嚴婉臣胡扯很有意思,胡說八道著相互猜忌竟然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馨滋味,讓他想到之後有一天兩人站到不同的立場就有些失落的感覺。
唯一覺得溫馨又感動的是珠兒了,她此刻正貼著門偷聽,一邊偷聽一邊感慨,小姐和姑爺這感情進展的真快啊,這樣一來老爺夫人都能放心了……
只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嚴婉臣接下來的一句話立刻打破了珠兒的幻想,只聽得婉臣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接著是凳子被挪動的聲音,跟著又是他們家小姐的大嗓門,"不跟你胡扯了,肚子餓了,相公你既然這麼愛我快點想辦法給我弄點吃的來吧。"珠兒陣亡,幻想破滅……
金在中一臉好笑的看著眼前率性胡為的女子,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從見到嚴婉臣之後短短的時間內,他笑了多少次,而且每一次都是會心發出的微笑。婉臣正不耐煩的坐在桌前,對著空空如也的桌子敲著筷子,非常非常的不淑女,可是他卻覺得很可愛,可愛到讓他差點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我記得今天新房有安排了新人的餐點。"言下之意,這些東西你都吃光了居然還好意思說餓?
"那又怎麼樣?我為了嫁給你我容易嗎?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來梳妝打扮,早飯都沒吃就上了花轎,到了王府又是拜堂什麼的,準備的餐點當然是當早飯吃了,現在可都過了中午了,我當然要吃午飯!"婉臣說得振振有詞,一雙盈盈的眼睛望著金在中,滿不在乎地繼續將堂堂世子當奴僕使喚。
但雖然擺出了一副粗俗不堪的樣子,婉臣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不可思議,她不該扮成溫柔賢淑、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掩飾自己的身份嗎?為啥她居然這麼自然的跟他撒嬌呢?沒錯,她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跟撒嬌沒什麼區別。
"……"金在中無話可說,歪著頭看著嚴婉臣毫不扭捏的臉龐,心裡泛起了異樣的感覺。婉臣給他的"驚喜"太過於巨大,讓他幾乎忘了來看看自己的新娘是出於什麼目的了。但是,這樣的感覺也不錯啊,偶爾放鬆一下也無所謂吧,而且現在反正有自己看著,她也做不了什麼,那又何妨陪她玩玩呢?
這樣一想,金在中便吩咐侍從進來準備飯菜,然後乾脆在婉臣的對面坐了下來。
"你似乎一點都不緊張。"他細細地打量著婉臣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緊張?"婉臣沒好氣的回答,跟金在中"愛來愛去"浪費了她太多的體力,現在沒力氣偽裝。
"一般來說,新娘似乎都比較緊張的,畢竟是陌生人呢,卻要從此相對一輩子,難道不該緊張嗎?"金在中好脾氣地笑笑,他對婉臣的印象很不錯,雖然越相處越覺得她與眾不同,沒有貴族小姐的性子脾氣,雖然偶爾動作粗俗語言肆無忌憚,但是卻坦誠直爽,有種江湖兒女的習氣,而他自小在官場打滾,見識了太多虛偽假裝,此刻和婉臣相處起來卻反而覺得輕鬆自在。
所以,在中有點享受此刻的時光。甚至開始嘆息,如果婉臣的身份一切如常,或許這段婚事對自己來說也許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不經意間,在中的心情有了幾分期望,卻又忍不住苦笑起來。
"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晉王世子太有名了,我沒嫁過來之前就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你對我來說也不算陌生人了吧。"婉臣卻沒有發覺在中變化無端的心思,淡淡地回答他的問題,"緊張當然有的,可是看到你之後我就沒那麼緊張了,怎麼說呢,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哦?這麼說來,那你對為夫的也很滿意了吧?"金在中邪笑。
這時飯菜送了上來,所以婉臣沒有理會在中的調笑,只是瞪了他一眼,開始吃東西,她是真得餓了。又是奔波刺探敵情又是動腦子,再加上被這位聰明狡猾的世子大人一攪和,浪費了太多的腦細胞,動腦筋可最容易餓肚子了哪,所以她毫不客氣的開始進攻食物,吃了好半天卻發現金在中半點東西都沒吃,而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那種目光,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幾分驚訝,些許的感嘆,剩下的卻是驚歎。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狼吞虎嚥、沒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吧。
不知怎的,這麼想著,婉臣臉上微微一紅,想也不想一句話便衝口而出,"怎麼,看不順眼?"說完,婉臣倒是後悔了,可也來不及收回來,只好低下頭紅著臉繼續啃東西,而不肯去看金在中的臉,不敢看他的眼神。
金在中有些怔愣,但很快明白過來婉臣所指的是什麼,他畢竟是個百花叢中過來的人,知道此刻婉臣心中必然懊惱得很,也不說破,只是微微一笑開口,"不,我只是覺得你很特別。"
"你是說我粗俗吧。"婉臣自暴自棄地開口,天知道她幹嗎要在乎他的看法。
"不。"在中注視著婉臣,表情真摯,"我覺得你很真實,只是的確不像傳聞中那樣。"說著,他也忍不住笑了。
被金在中這麼一笑,婉臣到反而沒了顧忌,瞪了金在中一眼,"你說的是真的話最好,我可警告你,我做不來什麼扭扭捏捏那一套,你要喜歡那種女孩子,趕空了你隨便去問皇上要,看中了娶回來我不介意的,但是你要是來管我,哼哼哼……"說著,非常凶神惡煞的目光掃過金在中。
"那就怎樣?"金在中更覺得有趣。
多少年了,除了那個人之外,他再也沒有覺得女孩是有趣的,更別提還有膽子威脅他了。在中微微一嘆,看著婉臣的目光卻不曾改變,但心裡多了幾分嘆息。
"不怎麼樣,整得你死去活來而已。"婉臣聳聳肩,彷彿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般的口吻說著超級不敬的話語。
金在中在愣了片刻之後放聲大笑,"哈哈哈,婉臣,你比我想象的還有趣,看來今後的日子還真是挺讓人期待的。"
"……"嚴婉臣在金在中的笑聲中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她想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怎麼有人說要整死他還居然笑得這麼高興的?
"你慢慢吃吧,我出去陪客人,今兒怎麼說也是個大日子,若我回來晚了你就自己睡好了,明天還有得折騰。"沒有理會嚴婉臣臭臭的臉色,金在中摸摸婉臣的發站了起來,徑自向門口走去,那表情動作,彷彿對待自己的寵物狗一樣,讓人無比火大。
婉臣很想拿個枕頭砸死他,金在中卻回過頭來,邪惡的給了她一個暈死人的電眼,"怎麼,捨不得?那麼今晚等為夫回來好好疼愛你。"
於是婉臣真的丟了一個枕頭過去……
金在中哈哈大笑轉身離去,對婉臣的不敬渾不在意,而看著在中的背影,婉臣放下碗筷,捂住了發燙的臉頰。
哦,這頭色心不死的豬,虧她還對他改了印象呢,結果這人還是個花心大蘿蔔,就像傳聞中說的一樣!
不整死他對不起自己,婉臣咬牙切齒的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