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芸芸同紫娟一樣,可以說在一見面之情形下,便看透了江鎮宙的內心,所以紫娟能以三言兩語,說得江鎮宙一點脾氣也沒有。
薛芸芸之所以能將江鎮宙的心事看得那麼透徹,說來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由於江鎮宙以堂堂相府委派的大員之尊,居然須假手竹林院替他搜求美女這一件事,就可以聯想到江鎮宙的尷尬差事。
薛芸芸抱著冷眼旁觀的心情,輕鬆的觀看紫娟的表演,因為她深信紫娟的才智足可勝任。
果然進入內室的紫娟,只不過頓飯工夫,就含笑走了出來,跟在背後的江鎮宙,也一掃剛才的愁眉苦臉,帶著朗爽的微笑,大步落座。
他的屁股才觸及椅子,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司徒敬道:“司徒總管!你能不能在三日之內,將各地所搜得的少女,集中到此地來?”
紫娟向薛芸芸扮了個鬼臉,呶呶嘴要薛芸芸仔細聽江鎮宙的決定。
只聽司徒敬道:“可以是可以,但萬一途中被官府幹涉,就很難辦妥!”
江鎮宙迅速道:“官府的事我來料理,你負責將人帶到便行,還有不足之人數,這幾天也得趕快填補!”
司徒敬笑道:“官府有人擔待,一切便沒問題,千名美女很快就可集中到此處來……大人大可放心!”
江鎮宙道:“那麼你們退下去辦事吧,這幾個姑娘留下由我處置,另外在莊內多準備幾間房子,好容納送過來的姑娘。”
司徒敬訝道:“柴牢裡有的是地方,還要房子幹什麼?”
江鎮宙很不耐煩地道:“這你不用管,你們竹林院拿錢做事便行,其他的事你少開口!”
司徒敬悻悻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江大人!我們拿錢做事固然不錯,但是萬一事情被你們自己弄砸,你可不能藉口賴賬呀!”
他說完哈哈一笑,拋下江鎮宙走了出去。
江鎮宙等竹林院的人都出了大廳,對紫娟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正如姑娘剛才說的,本官實在拿這些江湖人物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卻又不能不看重他們!”
紫娟道:“江大人!我剛才已經明白告訴過你,你大概也知道沒有我幫忙的話,是很難將為數千人的姑娘送往北邊吧?”
江鎮宙沉吟一會,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光憑你一人之力,怕沒那麼容易吧?”
紫娟道:“憑我一人之力當然不夠,我只負責說服所有姑娘跟我北行,就算幫你個大忙了,至於沿途警衛護行之事,仍須由大人派人擔任!”
江鎮宙考慮之後,道:“好!本官聽你的!……”
紫娟道:“可是大人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呀!”
江鎮宙道:“不會的!事成之後下官一定安排讓你面見劉賓劉大人!”
薛芸芸聽說紫娟想見劉賓,心裡登時明白了她的用意,原來是要藉此次機會,獲得近身刺殺劉賓的目的。
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要使紫娟有這麼一個機會,紫娟已經又說道:“江大人!咱們明天便送出第一批人,今晚大家再商量妥當,我可要先找個地方養養神!”
江鎮宙點點頭,立即吩咐下人將紫娟她們送至後院淨房休息。
紫娟一進入一間陳設華麗的花廳,便很興奮地對薛芸芸道:“姐姐!你看我還有兩下子吧?那姓江的狗官居然被我說得服服貼貼!”
她才一開口,薛芸芸立刻冷冷地對她道:“紫娟!你別想得那麼天真,那姓江的算盤打得很精,他不會那麼容易上鉤的!”
紫娟道:“上鉤?我並沒有要他上什麼鉤呀?”
薛芸芸道:“你以為那麼容易便可見到那個什麼劉大人了?”
紫娟訝道:“見個官兒又有什麼困難之事?”
薛芸芸道:“紫娟,換上我是江鎮宙,你會不會一下子就信任一個陌生女孩?而且那個女孩又是來歷不明,膽識才智也都是第一流的?你不覺得太過於突兀嗎?”
紫娟低頭嚼味薛芸芸的警告,薛芸芸又道:“紫娟,你剛才急於表示你的聰明,以取得江鎮宙對你的信任與重用,殊不知可能因此弄巧反拙,你知道這層利害嗎?”
紫娟閃爍著她的美眸,道:“姐姐!那……那該怎麼辦?”
薛芸芸道:“事已至此,我們已經無法改弦易張,只好依照你的方法做下去,做一步算一步……”
紫娟點點頭,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薛芸芸的老成持重,勝過她幾十倍。
薛芸芸又安慰了她幾句話,然後才將話題轉向別的事物,兩人聊得相當起勁,感情也接近了不少。
時間在聊天中過去,不久紫娼被江鎮宙請去安排押送第一批少女北上之事,日下薛芸芸一個人獨忖。
薛芸芸身負竊取奸相賣國秘件,用以公開扳倒那些喪權辱國,委屈向北人求和的奸黨之任務,對於目下她湊巧碰上的這一樁奸黨劫美獻敵的事,自然也不會放過。
她暗中忖道:我不但要設法使奸相這一件事無成,而且要蒐集證據,作為將來揭發奸黨陰謀的依據。
要阻止這件事的進行,自非她一人之力可行,薛芸芸沒有紫娟想得那麼天真。
她深思熟慮之餘,還是覺得要阻止獻美通敵之事,大概只能依靠劉賓之力。
要利用劉賓之力,當然須先設法重新與劉賓會面,那麼應該如何與劉賓取得聯絡呢?
薛芸芸設想了好幾個方法,最後決定要假手官府,來和劉賓通消息,以得到和他見面的機會。
她一個人設想了很多事情,而紫娟卻在掌燈的時刻,方始回到花廳來。
兩人匆匆用過飯,便就枕安睡。
紫娟看來相當興奮,她喋喋不休地將她的計劃反覆述說,並告訴薛芸芸明天一早,兩人便得替江鎮宙工作。
薛芸芸倚在床上,道:“目前已經有多少人了?”
紫娟道:“據說揚州府屬有七十餘人,咱們明天須先安排這七十餘人上路!”
薛芸芸道:“七十個人七十條心,你有什麼辦法說服她們?”
紫娟笑道:“這還不簡單,女人比較聽得進女人的話,何況我們與他們同在患難中,我只要來個較硬兼施,還怕她們不乖乖地走!”
薛芸芸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紫娟道:“這很容易做,我們先將好處說盡,不妨扯些謊,再安慰她們早晚可以獲救!”
薛芸芸笑著打斷她的話,道;“我明白了,哄得她們像是碰上了大救星,先設法使他們動身再講,對也不對?”
紫娟道:“對!同時那些死不肯走的人,略予懲罰,自然這懲罰之事,須由江鎮宙他們去做,我們再趁機勸慰,不怕她們不聽從……”
薛芸芸道:“你這樣做固然有效果,只是……”
紫娟插口嗔道:“唉呀!你怎麼老是有問題呢?”
薛芸芸道:“只是你將人弄上了路,萬一沒機會救她們,不是等於助紂為虐,驅羊入虎口了嗎?”
紫娟道:“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逼急了咱們還可動手救人呀!”
薛芸芸道:“你是說硬碰硬從官兵手中搶人?”
紫娟道:“那有何不可?”
薛芸芸心中有她自己的辦法,但她不打算說出來讓紫捐知道。
因此她沉吟一會,道:“好吧!我看你如何將事情辦妥。”
紫娟急道:“你不能光看呀!沒有你幫忙怎麼行?”
薛芸芸拍拍她的粉頸,道:“放心!我會全力幫你,好好睡一覺吧!”
紫娟安心地笑了一笑,果然依枕閉目。
兩人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外面一陣哭哭啼啼的吵雜聲所驚醒。
這時外邊廊中,已陸續有少女被押送進來,那些少女大都掩袖飲泣,使得押送她們的人手忙腳亂,情形甚是尷尬。
那江鎮宙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忙親自到紫娟房外,恭請她和薛芸芸出去。
紫娟一見江鎮宙,便道:“江大人,這一批才只七十餘人,就弄得你手忙腳亂,想想那千人的場面,該多熱鬧?”
江鎮宙嘆道;“這妞兒的事,當真很難處理!”
紫娟望了薛芸芸一眼,道:“姐姐!我們該替江大人效力了!”
薛芸芸道:“走回!”
紫娟當先走了出去,薛芸芸緊跟在後頭,兩人很快地來到大廳中。
這時大廳內已擠滿七十幾名少女,環肥燕瘦,令人目不暇給。
紫娟揮揮手要那些竹林院的徒眾及官府兵丁離開大廳,然後當中一站,揚聲道:“列位姐姐,要哭的話,待小妹將話說完……”
廳內哭聲果然漸漸消失,那些心中七上八下的少女,紛紛抬起淚眼,望著紫娟。
紫娟低低地告訴薛芸芸,道:“請姐姐看看有沒有人在窗外偷聽咱們說話!”
薛芸芸點點頭,逐一在窗外查看,然後向紫娟示意外頭沒有人偷聽。
紫娟還是不放心,她大聲道:“請靠窗口的那幾位姐姐,等下在我說話之時,特別注意,不要被外頭的人靠過來偷聽!?
她一進來的舉動,立刻吸引住廳中的所有人,大家對紫娟和薛芸芸的一言一行,莫不生出好奇與興趣來。
紫娟看出廳中的人,已對她發生注意,乃趁機道:“列位姐姐,今天處在這種情況,咱們只好長話短論……”
她輕咳一聲,又道:“小妹叫紫娟,跟各位一樣,也是被那些強盜劫持來的,直到剛才知道他們劫持我們的目的!”
人叢中有一人道:“這些強盜抓我們來是什麼原因?”
紫娟道:“說出來你們不盡會相信……這些人是要將我們全數賣給北虜的!”
她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場中一片騷亂,甚至有些膽小的少女,當場嚇得哭出聲來,膽子大一點的,則議論紛紛,覺得事態嚴重。
紫娟則含著笑容,冷眼旁觀廳中嘈嘈雜雜的情形。
一直等到廳中吵雜聲自動減低了下來,紫娟遂又提高聲音說道:“列位姐姐,此刻這種六神無主,吵吵鬧鬧的場面正應了人家批評咱們的一句話!”
站在紫捐前面的一名眼睛大大的少女問道:“姐姐,這話怎麼講?”
紫娟道:“你沒聽說過有人批評女人生來就沒主見麼?”
那大眼睛的少女道:“聽是聽到過,但是我並不以為然!”
紫娟笑笑,揚聲道:“不用說我們都不以這種批評為然了,只是大家如果像剛才那個樣子,惶然無主,可就難怪人家要那麼批評我們……”
人叢中又有人問道:“那麼我們該怎麼辦?”
紫娟迅速答道:“辦法多的是,但絕不是哭哭啼啼可以解決的,因此小妹要大家先冷靜下來……”
突然又有人悲切地道:“冷靜下來又有什麼用?咱們又怎能逃出眼前的劫難?”
紫娟掃一下場中眾人的表情,發覺眾人中有這種悲觀心情的人並不多,心裡乃略略寬鬆,當下說道:“容小妹大膽地說一句話,我不相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咱們的同心協力,有道是:眾志成城,只不知你們信也不信?”
這句話發生了點效力,那些少女是很瞭解同心協力的重要,因此大家都將眼光投向紫娟。
紫娟立刻把握住機會,又道:“何況咱們已經落入了魔掌,說不得只有設法反抗一途,否則就任其宰割了,小妹但看你們的意見?”
這些美女原都是清白人家的少女,當然誓死也不願任人宰割。
因之她們一聽紫娟說得嚴重,莫不激起一股求生逃命的慾念,勇氣也就百倍。
紫娟打量眾人的神態,心知她的話已經生出安定她們的力量,當下對守在窗邊的薛芸芸道:“姐姐!你看咱們該可以策劃一下了吧?”
薛芸芸回首道:“此事急不如緩,反正咱們還有喘口氣的時刻,何不見機行事?”
紫娟道:“但是咱們得先把計劃原則告訴大家呀?”
薛芸芸卻道:“不!此時不宜透露半點計劃,只要大家安心面對事實便可!”
紫娟瞭解薛芸芸的話意,是怕有人洩漏了她們逃走的計劃。
因此當她再度將眼光投向眾人之時,神態表現得異常堅定,使那些受難的少女們,莫不對她興起倚仗的信賴,急聽紫娟說出解危的辦法。
紫娟輕咳一聲,道:“諸位諒必都聽清楚那位姐姐的話了!”
她指一指薛芸芸,又道:“我們目前只有安下心來,面對著事實,然後才能找出逃走的方法,只不知諸位能不能做到?”
那些少女沒有人作聲,此刻薛芸芸已走到紫娟之旁,指著門外道:“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車輛,看來就要將我們押送北行,因此咱們只好長話短說。”
她用眼睛示意紫娟接下話,紫娟遂道:“目前我們已別無選擇,因此只有乖乖地聽他們的擺佈!”
她一言未了,有人大聲道:“你的意思是要大家乖乖被他們送進虎口?”
紫娟道:“眼前只好這樣做,否則局勢恐會更糟!”
這時又有一名少女道:“你這不是替大家添危險嗎?莫非你是他們派來的說客?”
紫娟含笑道:“我的話還沒講完,你們先別打岔!”
剛才那少女道:“大家別聽她胡說,等下咱們一起反抗,那些人就奈何我們不得,絕不可乖乖跟他們走!”
那少女此言一出,廳中登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最後還是紫娟道:“你們要怎麼辦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只是出於一番好意,如果有人願意同我一樣,以後再見機行事,此刻先跟那些人北行的話,我還是歡迎,否則你們此刻就反抗看看!”
她言罷走到門外,背後那些少女,還在爭論不休,顯然多數人還未下定決心。
這時江鎮宙已派人催促上路,紫娟和薛芸芸率先上了官府備好的馬車等候。
不久,數十名少女已陸陸續續地上了車,其中有數名少女雖然哭喊吵鬧,終於還是被架上了馬車。
江鎮宙非常滿意第一批少女能夠順利成行,他親自殿後押送,沿途還派了不少兵丁護衛,竹林院的人則仍然負責補充不足的少女人數。
因此一路上陸續又添了不少美貌少女,車隊才進入濟南府,少女人數已在二百餘名以上。
她們被集中在濟南府內的一處大宅院內,一住竟住了兩天之久。
紫娟心想這一停留不太尋常,因此她覷個空找上薛芸芸商量。
薛芸芸笑著對她道:“紫娟姑娘!這一路由此北行,已經是北虜的勢力範圍,咱們在這裡停留,你看他們在搞些什麼名堂?”
紫娟道:“會不會就要在這裡交人?”
薛芸芸沉吟一會,道:“這幾日來,江鎮宙那廝顯得特別興奮,看來正主兒就要出面了!”
紫娟道:“嗯!這濟南府的確是很理想的交人地方,咱們該怎麼辦?”
薛芸芸笑道:“這一路都是由你策劃設計,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呀?”
紫娟道:“好姐姐,別尋我開心了,咱們下一步怎麼做?”
薛芸芸見她說得正經,遂道:“目前所有姑娘能維持平靜的原因,可說是還沒碰上北人之故,過兩天一旦碰上了北人來此領人,那時必然免不了一陣慌亂,因此我們須得事先防範……”
紫娟道:“這事應該如何下手?”
薛芸芸道:“當然是避免大家跟北人面對面,否則消息走漏,這宅院必然一陣大亂……”
紫娟訝道:“既然北人已來此處,咱們理應制造出紛亂場面,好趁機逃走才對,姐姐何以反怕大家起鬨?”
薛芸芸道:“這事你就有欠考慮了,你想,一旦大家發現,仍然逃不出北人之手,咱們兩個不是反成眾矢之的,被視為助紂為虐的人了嗎?”
她停歇一會兒,又道:“何況北人既使不能順利帶走咱們這些人,他們仍然有辦法用強硬手段對付咱們,到時縱然你我可以設法逃走,但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她們落入魔掌呀?”
紫娟想想有理,遂道:“姐姐的意思,是否要大家在北人前來之前,逃離此地?”
薛芸芸道:“這事談何容易,不要說江鎮宙必然防範甚嚴,單想由此南逃,我們這麼多人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紫娟點頭道:“姐姐說得也是,咱們人多目標大,官家要追截我們確是容易之至,我實未料到事情如此棘手。”
薛芸芸發覺紫娟有後悔之色,遂道:“你無須擔心,我早有安排了!”
紫娟道:“姐姐怎不早說?”
薛芸芸笑道:“此刻說出來不也一樣嗎?”
她頓了一頓,又道:“這一路來,我已暗中與一名權高威重的官家取得聯絡,我打算要以官府之力量來阻止這件事!”
紫娟道:“這如何可能?除非是皇帝老爺子下令,否則江鎮宙怎麼能罷手?”
薛芸芸道:“事情有無可能,不日便知,此刻我們還是注意北人的行動,及查明江鎮宙等人的通敵醜行要緊!”
紫娟還想問什麼,薛芸芸突然壓低聲音道:“江鎮宙來了,咱們不要再多談……”
江鎮宙果然帶著兩名隨從走了過來。
當他發現紫娟之時,笑呵呵地道:“紫娟姑娘!本官正要找你,有好消息相告!”
紫娟道:“有什麼好消息?”
江鎮宙道:“北方來的人已定在今晚抵此,這消息不是很好嗎?”
紫娟“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這一批百數十名的姑娘,明日就得繼續北行了?”
江鎮宙興奮地道:“那要看他們的意思,不過這兩天內就會動身大概不會錯!”
紫娟道:“那麼我和薛姐姐呢?是不是也得交給北人帶走?”
江鎮宙道:“那當然不,你們還得幫我回南邊帶領第二批的姑娘來啊?”
紫娟冷笑道:“江大人!咱們得先將話說清楚,否則我寧願被送往北方去,也不要跟你回南邊!”
江鎮宙道:“姑娘之意是……”
紫娟迅速接下去道:“我沒有什麼要求,只望在回南邊之後,請江大人替我引見劉賓劉大人!”
江鎮宙沉吟一下,道:“可以!但下官須得先徵得劉大人同意,對不?”
紫娟道:“這是你的事,我只要能見上劉大人便行!”
薛芸芸在他們兩人談話之間,忖道:“紫娟志在殺害劉賓,替杜劍娘出一口氣,這事實在值得我設法防範……”
她望一眼紫娟,繼續想道:“看來紫娟求見劉賓的要求,是她自作的主張,杜劍娘可能還不曉得,對,我應該會一會杜劍娘,或許可以暫時緩和她對付劉賓的行動!”
薛芸芸並不是不知道杜劍娘對劉賓的仇恨,但她天性純真,總覺得世上除了殺戮之外,應該可以找到其他化解仇恨的途徑才對,所以她深信自己有能力可以說服杜劍孃的。
這時江鎮宙已離開紫娟走回內宅,於是紫娟對薛芸芸道:“姐姐,我想求你幫個忙……”
薛芸芸道:“什麼事?”
紫娟道:“我想求姐姐幫我安置這被擄的姑娘……”
薛芸芸道:“你的意思是決定要動手搶救百數十人?”
紫娟點點頭,道:“是的!我準備自北人手中,將她們全部救出來,順便將押送的北人殺之滅口,可是這事卻不能驚動那江鎮宙……”
薛芸芸接腔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替你安置那些被救的姑娘,使江鎮宙無法得知人已被救出之事,而你回南邊會見劉賓,對也不對?”
紫娟道:“是的!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那些來此接人的北擄-一殺掉,然後請姐姐將她們集中在一起,不要使消息走漏,我便可與江鎮宙回南邊去,然後在江鎮宙發現真相之前,我再趕回將你們救走!”
薛芸芸等她說完,才道:“紫娟姑娘!事情依你這樣辦的話,就已走入極端了,你到底考慮了沒有?”
紫娟道:“我為了要救人,又要取信於江鎮宙以達到見到劉賓一面,除了上述途外,已別無選擇了!”
薛芸芸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求見劉賓的目的何在,但由你心意推測,相信此事對你必定相當重要,那麼我問你,像這麼重要的事,你在行動之前,是不是經過你家小姐杜劍孃的同意?”
紫娟怔了一怔,道:“我……我沒法通知我家小姐呀!”
薛芸芸道:“那麼!你全然沒有考慮到,萬一杜劍娘不同意你這樣做,你該怎麼辦?”
這話說得紫娟茫然不知所措,心想:“是呀!小姐有她對付劉賓的一套計劃,我為什麼要插上一手,萬一弄巧反拙,豈不要捱罵?”
薛芸芸冷眼旁觀紫娟的神色,心知對方已被她一言點醒,乃趁機又道:“紫娟姑娘,我這話你想通了沒有?”
紫娟徐徐道:“想是想通了,就不知如何決定?”
由這句話,薛芸芸便可推想得出紫娟這人,不是個慣使性子的人。
換言之,薛芸芸看得出紫娟個性隨和,而且是個很識大體的人。於是她笑笑道:“要是你相信我的話,何不依照我的方法去做?”
紫娟道:“看來只能如此了!”
薛芸芸迅即道:“那麼,咱們暫不聲張,等那些北虜一來,再伺機動手好了。”
紫娟道:“姐姐還是想利用官府之力,以對抗江鎮宙這批人嗎?”
薛芸芸螓首微點,道:“是的!萬一我要使江鎮宙這一次就吃不完兜著走,再也不敢做出這種喪盡國格的事。”
紫娟道:“那好!咱們得好好出口氣才行,最好能讓我殺幾名北人才行!”
薛芸芸笑道:“到時候我再設法讓你稱心好了!”
紫娟展顏一笑,道:“那麼,我們回房等著吧!”
她們並沒有等多久,這一日黃昏才到,濟南城外就來了一批氣焰狂傲的北人。
他們一行十數人,個個高壯體健,帶著彎刀,騎著驃馬,徑自疾馳至江鎮宙停駐的那座華宅。
這一晚,江鎮宙就在宅中大擺盛筵,接待這一批風塵僕僕的北人。
酒筵中,江鎮宙還特地挑選了二十幾名擄來的少女陪宴,使得場面甚是熱鬧。
薛芸芸和紫娟兩人也被江鎮宙指定為陪宴的人,她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偵查那些北人的來歷身份。
薛芸芸首先察覺那名名字叫達木兒的為首此人,生得濃眉寬額,雙眼奕奕有神,想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尤其達木兒在醇酒美人盛筵中,居然還能保持那份矜持,更使薛芸芸大感興趣。
她私自在腹中擬就計劃,打算要設法從達木兒身上,追出江鎮宙那幫人通敵賣國的實證。
酒筵在夜半始才撤席,那些與宴的北人,除了達木兒之外,個個喝得酩酊大醉,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睡著。
撤席之後,江鎮宙正要吩咐人手將那些醉臥的北人扶進內室,達木兒卻操著不大流利的漢語道:“江大人!就讓他們在地上睡好了!”
江鎮宙搓著雙手,道:“這怎麼好意思?裡邊房子多,下官早已命人收拾了,這就可以進去休息!”
達木兒站了起來,道:“不怕江大人笑話,我們睡慣了野地,讓他們睡這裡反倒舒服,你就免了吧!”
江鎮宙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遂親自領了那達本兒到客舍就寢。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江鎮宙還在睡臥之中,已經有人家報劉賓派人來,有事相商。
江鎮宙聞報不敢怠慢,忙稍事漱洗,趕到大廳中與劉賓派來的人廝見。
他一到大廳,便發見有一名階級不小的年輕捕頭,帶著三名捕快在那裡等候他。
雙方一陣寒喧,江鎮宙便開門見山地道:“敢問你們是什麼衙門來的?”
那年輕捕頭道:“卑職是提督衙門來的,歸陳公威陳大人管轄……”
江鎮宙“哦”了一聲,道:“陳公威?哦,那必是天下總捕頭神探陳公威了?如是這樣,咱們必是熟人,你怎麼稱呼?”
那年輕捕頭道:“卑職叫林旭!”
江鎮宙道:“林旭?下官想起來了,你是陳大人的第一助手,外號人稱鐵腕勾魂的林旭?”
林旭欠欠身,道:“不敢!卑職正是鐵腕勾魂林旭!”
江鎮宙在朝官位雖然不小,但對陳公威屬下這批吃公飯的武林人物,卻還不敢得罪,因此很客氣地道:“不知你一早來此地,有什麼指教?”
林旭道:“卑職有劉賓大人的密函一封,專程奉呈……”
他一面說話,一面掏出一封信札,雙手呈給江鎮宙之後,又道:“劉大人的密函在此,請江大人過目!”
江鎮宙自林旭手中接過劉賓寫給他的信,心裡打著悶葫蘆,遂匆匆拆開,很快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將信揣在懷中,抬頭對林旭道:“劉大人怎會知道下官落腳在這濟南城內?”
林旭照實道:“數日前我們便已接獲了消息,自然知道江大人的路……”
江鎮宙心裡一驚,很快想著道:“照林旭這麼說,我這一路來的所做所為,不但劉賓已經知道了,連那陳公威也是一清二楚,這……這是誰透露出去的?”
因為江鎮宙有嚴令,須得將擄人送交北人之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如今居然被神探陳公威派人一路追蹤到這裡,可真不是件好向上面交代的事。
林旭冷眼旁觀,早就看透江鎮宙沉吟不語的原因,但他並不想說破,仍然保持恭敬的坐姿。
江鎮宙卻道:“劉大人現在何處?”
林旭道:“大概快回到京師了吧?”
江鎮宙道:“劉大人要你從我這裡帶回一名姑娘,這事你知道了吧?”
林旭道:“卑職略略知道……”
江鎮宙道:“你認得這姑娘嗎?”
林旭心道:要不認得的話,劉賓怎會要我老遠跑這一趟,但他口中卻應道:“卑職見過薛姑娘,當然認得……”
江鎮宙突然道:“林旭!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那性薛的姑娘將我一路的行蹤通知了你們的?”
林旭忖道:這話還用問,但他卻對江鎮宙道:“據卑職所知,那姓薛的姑娘一直在大人這邊,恐怕沒機會透露出大人的事吧!”
江鎮宙想想有道理,但他仍問道:“那麼劉大人怎會一下子找到我?”
林旭見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只好扯謊道:“江大人,恕卑職說一句放肆的話,江南美女不到半月之內,便無緣無故失蹤了百數十人之多,此事怎能瞞得住陳大人?”
江鎮宙怔了一怔,道:“那麼,陳公威何以不早些出面阻止我辦這件事?”
林旭道:“這……卑職就不曉得了……”
江鎮宙看了看林旭,很得意地道:“你跟陳公威一樣,確是有先見之明,回去之後請知會陳公威一聲,要他不要再調查我這件事,我回京師之後,自然會有好處給他!”
林旭道:“卑職記下了!”
但他心中卻哼了一聲,忖道:“江鎮宙這批人當真是膽大包天,我就不相信陳大人會輕易放過他們!”
江鎮宙看到林旭不語,以為他的話已經發生了警告作用,心裡就沒有剛才的慌張了。
在江鎮宙的看法,他認為劉賓與他一丘之貉,絕沒有扯他後腿的理由,而陳公威武功再高,終究是一名芝麻小官而已,更不可能有膽量將他的事認真辦下去。
何況江鎮宙僅是奉命行事而且,就像劉賓一樣,他們有權傾一切的當朝宰相做後臺,目是更肆無忌憚了。
他一念及此,適才胸中對陳公威的不快,自也消失了許多。
於是站了起來對林旭道:“劉大人要的人,我立刻就會讓你帶走,你坐著稍等一會……”
他說著站了起來,林旭也慌忙立起。
那江鎮宙又道:“你回見劉大人之後,就說我的人擄劫那姓薛的姑娘之事,容我南返之時,必定登門致歉,知道嗎?”
林旭應了聲“是”,他的態度越恭謹江鎮宙心中越踏實,臉上浮著笑容,負手走回內室。
林旭望著江鎮宙的背影,心裡冷笑道:“江鎮宙,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心中的疙瘩嗎?”
林旭身為神探陳公威的頭號助手,閱人能力自然高人一等,尤其他那一雙職業性的銳眼,早已將江鎮宙心底深處,看得清楚透徹。
他從江鎮宙初見他時的慌亂,到後來的得意神態,那一段的心情變化,推斷出江鎮宙其實很擔心陳公威若是認真辦起來,事情一鬧開,反可獲得同情與支持。
這一方面江鎮宙已落下風,他自不能對陳公威沒有顧忌。
第二,江鎮宙如果不擔心陳公威查辦他的事的話,就不會注意林旭與他見面時的態度。
因為他必須從林旭對他的態度中,推測陳公威是不是重視他這個人。
換言之,林旭如果表現得傲慢無禮,江鎮宙必可意會到陳公威必定也不把他放在眼內。
反之不然,所以江鎮宙適才才會因林旭的恭謹,露出得意之色來。
林旭既然看穿了江鎮宙的色厲內茬,同時又不恥他的作為,心中不免忿然。
他決定要將他此行所見所聞,好好報告給陳公威知道,看看是不是能設法懲治江鎮宙。
正當林旭心裡盤算之際,眼角倏地一亮,那薛芸芸已嫋娜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林旭忙自椅子站了起來,拱手道:“卑職參見小姐!”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原來是林旭你呀?義父可好?”
林旭道:“劉大人甚好,只是非常思念小姐你!”
薛芸芸幽幽道:“這下子好了,我們父女或許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四處奔跑了……”
林旭道:“是的!大人命卑職要儘速送回小姐,好叫大人趕快看到你。”
薛芸芸道:“那麼咱們走啊?還在這裡耽擱作什?”
林旭欠身道:“是!小姐,咱們出發吧!”
於是薛芸芸在林旭護送之下,走出江鎮宙所住的那華麗宅院。
當他們才走到大門口,卻被兩名兇悍的北人攔住,說什麼也不放行。
林旭低聲下氣地解釋了老半天,不知是語言不通,或者另有原因,那兩名北人抱胸當門而立,就是不肯放林旭他們走出大門。
林旭在這種情形之下,修養再好,也禁不住想發脾氣。
何況那兩名守門的北人,不但蠻橫無禮,而且氣焰甚高,更使林旭胸中冒火。
林旭回頭望一眼站在他身後的薛芸芸,只覺得薛芸芸那份怯怯的神情,像是很擔心出不了大門似的。
這一來林旭心下更是盛怒到極點,他對那些北人本已厭惡已極,這下子哪還忍受得住,啪一聲取出他的單鋼鉤,指著那兩名北人道:“蠻子!你們可要搞清楚,這濟南府還是官家管得到的地方,容不得你們在此撒野!”
那兩名北人互相望了一眼,嘰哩咕嚕地交談數句,兩人左右一站,也都抽出彎刀,擺出應戰的姿態。
林旭冷冷一哼,對與他同來的另三名捕快道:“朱勇、朱義,你們兩人將小姐保護好,楊大個替他們開路,這邊交給我!”
那塊頭甚大的楊大個答應一聲,和朱勇及朱義將薛芸芸護衛住,等待雙方一動手,就要由他領頭往大門外衝出去。
林旭交代了楊大個三人之後,將單鋼鉤一擺,那兩名北人卻在此刻一左一右地提著彎刀衝了過來。
林旭見狀大喝一聲,單鋼鉤作勢一劃,使出一招“飛瀑怒潮”,閃動一片精光,罩向攻來的兩名敵人。
他這招原是講究威勢,其實未含殺著,目的是要逼使那兩名北人在閃避之間,讓出佔住大門的位置,好叫楊大個等人逃出門外。
果然那兩名北人一見林旭單鋼鉤精光暴現,自四面八方湧過來,立刻飛躍躲閃,頓時讓出了擋在門口的身子。
楊大個等人早就蓄勢以待,門口一無阻擱,他便一馬當先,大吼一聲,衝向了大門!
可是當他堪堪才闖至門階;倏覺前路人影一閃,一股勁風飄然襲至!
楊大個兒大駭後退,自他背後跟來的朱勇、朱義和薛芸芸,也只得停止前奔姿勢。
這時在門內的林旭,以為楊大個兒已領著薛芸芸闖出了門外,遂不戀戰,舍下那兩名北人,一晃也順利竄了出去。
但林旭甫抵門前,卻發現楊大個兒等人,已被七、八名北人擋住了去路。
情勢已非常明顯,林旭等人已陷入北人安排好的陷阱。
碰上這種場面,林旭反而顯得非常鎮定。
他略略打量那些膘悍的北人,心知除非放手幹一場,否則休想突圍而出。
於是他向楊大個兒等人打了一個暗號,命令他們準備突圍,局勢千鈞一髮,眼看一場惡鬥就要展開。
這時北人陣勢中走出了一名高大的漢子,宏聲對林旭道:“你們將那姑娘留下,本人便放你們四人離去!”
林旭打量了他一眼,道:“閣下是什麼人?膽敢在朗朗白日裡,擄劫良家少女?”
那北人哈哈一笑道:“本人叫達木兒,可惜你們這些捕快卻管不了我們,對吧?”
林旭知道他自恃是江鎮宙邀請來的身份,因此說道:“你們既是江大人邀來的上賓,就應該更尊重敞國法令才對……”
達木兒打斷他的話,道:“我們自然相當尊重貴國的法令,否則何須花大批銀子買你們的姑娘?”
林旭聞言一驚,道:“你們花銀子買姑娘?這話怎講?”
達木兒道:“咱家狼主出萬兩紋銀,買貴國美女千人,銀子早已交給江大人,貨色卻還未齊全,錯在貴方,你怎可又偷偷將我們買來的姑娘帶走一個?”
林旭心想,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段秘密,江鎮宙這班人做得出這無本買賣,將每名美女賤賣十兩銀子,倒真慷慨大方。
他一念及此,心中的憤怒已達極點,只恨自己官位卑小,否則真該在皇帝老爺之前參那奸賊一本,出一口心中冤氣。
達木兒看到林旭沉吟不語,以為他自知理屈,遂道:“你可以把那姑娘交給我們了吧?”
林旭怎會如此輕易地將薛芸芸交出來,道:“這姑娘是江大人親回答應由我們送回去的,抱歉不能交給你們!”
達木兒笑道:“江鎮宙已經拿了我們的銀子,他憑什麼可以任意送人回去?”
林旭不願與他正面衝突,因為他看得出雙方一交手的話,吃虧的必是自己這方面的人,因此說道:“這樣好啦,閣下如果不相信的話,何不找江大人當面說個清楚?”
達木兒笑道:“江鎮宙早已離開此地,我們到哪裡去找人?”
林旭驚道:“剛才明明還在宅內,而且我們走出大門之前,根本沒看見有人走出這座宅院,江大人怎會先我們離此呢?”
達木兒道:“這宅院又不是僅此一個出入門戶,江鎮宙不會自側門出去啊?”
這話已是明顯地在提醒林旭,再笨的人,也聽得出原來江鎮宙已決定不見他了。
林旭處在如此場面,迅速作了一個進退的決定,沉吟一會,乃道:“江大人既已不在宅院內,但是如果閣下不堅持的話,本人打算拿出十兩銀子,買回這姑娘,只不知閣下能不能應允?”
達木兒道:“十兩銀子買她?你別開玩笑了,這絕色姑娘豈僅值十兩銀子而已?”
林旭心道;這些蠻子拿一人十兩的價格買來的姑娘,卻自己認為價格太低,豈不笑話。
但他知道這些姑娘等於是江鎮宙那批奸賊送給北人的禮物,價格僅是一種象徵性的酬價而已,因此林旭並不覺得達木兒之言,有何奇怪之處。
他考慮了一陣之後,道“那麼閣下準備要多少銀子,才願意本人帶走這姑娘呢?”
達木兒很認真地算了一下,抬眼道:“既然你有這種誠意,本人就收你一萬兩銀子好了!”
林旭大吃一驚,道:“什麼?一萬兩銀子?”
達木兒點點頭,道:“對,一萬兩,少一兩都不行!你看著辦好了……”
林旭聞言,突然醒悟過來,忖道:敢情這蠻子在尋我開心。
他仰臉重重地冷哼一聲,口氣也變得冷淡之至,道:“原來閣下是在消遣我?”
達木兒道:“廢話!你以為那麼容易便可自這宅院中將那姑娘帶走啊?”
林旭這回已無選擇之餘地,揚一揚他的鋼鉤,道:“既然如此!咱們手底下見個功夫,看看本人是不是能將人帶離此地!”
他此言一出,雙方頓時劍拔弩張,場中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只聽達木兒冷笑一聲,道:“你既然如此不自量力,本人就讓你嚐嚐我掌中軟鞭的厲害!”
他言罷“呼”地撤出一條長達丈許的獸皮軟鞭,在手中不斷地抖動。
林旭皺眉忖道:“這蠻子的長鞭看來有丈許長,在兵器上我已吃了大虧,若想挫敗他的話,一定不能讓他有長距離攻擊的機會才行……”
他心念電轉,這一個決定只不過一剎那工夫而已,但是達木兒已經將他的長鞭舞得呼呼作響,覷空向林旭攻了過來。
那長鞭聲勢甚是嚇人,劈空之聲虛實難辨,使林旭大感威脅。
達木兒攻勢一發動,將長鞭使得宛如巨蟒,卷圈、橫劃、點掃、砸劈,均靈活之至。
這一個照面,林旭竟然連還手之機會都沒有,使在一旁壓陣的楊大個等人看得心驚肉跳。但林旭早經陳公威刻意調教,因此臨危不亂,一把鋼鉤還能護住全身要穴,使達木兒一時也拿他沒法。
十招之後,達木兒手中的長鞭,已沒有先前的凌厲,這可能是因為這玩意兒最是費力之故。
比如說,達木兒每次攻擊之前,都必需運臂將長鞭在四周飛揚,然後再伺機出手。
同樣的,攻勢一收,長鞭仍得繼續舞動,以待下次攻擊之機會。
這麼一來,達木兒執鞭的手由於不停地旋動,自是相當耗損氣力的。
林旭發現這個情景,立刻故意以靈敏的步伐,在達木兒前前後後縱落飛躍,使對方攻守之間的間歇,幾乎沒有。
這樣子,達木兒就更耗損臂力,大有應接不暇之慨。
場面既已演變到這種地步,林旭只要保持不被長鞭捲上,也一樣可以累死達木兒。
這情勢原是達木兒做夢也沒料到的,他本以為三招兩式之內,就可將林旭掃落地上打滾,卻不料林旭的身手,竟是那麼敏捷,比他的長鞭還快。
達木兒碰上這種場面,不禁心裡著慌,手中長鞭雖然舞得嘭啪響亮,但明眼人一瞧,已知道攻勢呆滯緩慢了不少。
如果達木兒不求應變的話,林旭就這麼幹耗下去,也可穩操勝券。
只是達木兒就是身不由己,雖明知情勢於他大是不利,但苦於沒法補救,因為林旭緊緊纏得他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達木兒自然不甘心就此落敗,他蠻性一發,口中哇哇怪叫,對他的同伴發出緊急支援的要求。
那些圍觀的北人,本已個個握緊了兵器,在嚴陣等待。是以達木兒暗號一發,立刻有兩人加入攻擊林旭的戰圈。
另外還有六個人,也圍著楊大個等人,發動了猛烈的攻勢。
這一來,林旭這邊的人,頓感壓力大增。
尤其是林旭,他不但要一人應付三個人,又得分心注意薛芸芸,免得她碰上兇險。
場中一經紛戰,局面便因此落入達木兒的控制之中,林旭此刻唯一的機會,就只有趕快突圍了。
要突圍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旭百般無奈,將心一橫,驀地改守為攻,一把鋼鉤盡出煞著!
他功力得自陳公威真傳,加之天份奇高,身手自是不弱。
是以這一奮力攻擊,立刻逼退了達木兒等三人。
這一機會眨眼將逝,林旭自己心裡明白得很,因此達木兒等人攻勢一鬆,他立刻掉頭衝向薛芸芸!
幸好離薛芸芸的距離本就不遠,所以林旭能在兩個縱落之間,便衝到薛芸芸之旁,探手一抓,握住她的玉婉,立刻從斜刺裡殺了出去。
這一式去勢極快,達木兒發覺之時,林旭已砍倒一名北人,拉著薛芸芸衝出了重圍!
楊大個、朱勇和朱義三人,與林旭的默契,可說配合得天衣無縫,林旭才動,他們三人馬上舍下敵人,左右包抄地掩護林旭突圍出去。
他們這一路,只過了兩條街巷,便混入城內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
濟南府很大,這時正是早市時刻,街上熱鬧非凡,達木兒這些北人再狠,也不敢在大白天內,公然執械在漢人的城池裡追殺漢人。
所以林旭他們一混入人群中,無異已相當安全,心情也輕鬆了不少。他們走到城中心,林旭發覺達木兒沒有追來,便領著眾人走進一家茶肆。
眾人驚魂甫落,一下子便有說有笑,吩咐要了兩籠包子,一大盤牛肉,五個大饅頭權充早點,輕鬆地吃將起來。
林旭將肚子添飽之後,衝著薛芸芸笑道:“小姐!抱歉讓你受了這麼一場虛驚!”
薛芸芸用銀牙咬了一口肉包子,細細嚼了一會,然後才嚥了下去,姿態優雅已極,道:
“自杏林渡口碰上那杜劍娘之後,我已經習慣於像剛才那種兇險,實際上我並沒有被嚇著……”
她的神情果然鎮定如恆,雖說她的話有道理,但林旭還是相當佩服她這份定力,因此他由衷地道:“幸虧剛才小組能夠臨危不慌,否則我們很難如此僥倖突圍出來的。”
薛芸芸聽得出他的意思,事實也確是如此。試想如果剛剛薛芸芸在雙方惡鬥之際,發出了驚呼,或表露出驚駭慌亂的樣子,豈不要大大地使林旭分心?
因此楊大個等人聽到了林旭的話後,立刻出言附和,使得薛芸芸甚覺過意不去,道:
“你們如此一說,就好像咱們這一次順利突圍的功勞,都在我一人身上羅?”
大家聞言都笑了起來,薛芸芸又道:“其實我還得先感謝你們三位來此接我呢……”
林旭道:“小姐說哪裡話,不要說我們奉有劉大人嚴令來此接你回去,就是沒有劉大人之命,小姐有什麼困難,我們還是應該幫忙才對的!”
薛芸芸被他這一番誠摯之言說得心裡甚是感動,忖道:“這林旭若不是陳公威那老狐狸的人,倒不失是一名可造就的青年人才呀!”
她一想到林旭和陳公威的關係,不禁暗暗替林旭可惜,只覺得林旭在陳公威調教之下,將來也必然學到了陳公威的陰險狡詐。
薛芸芸心裡一有如此想法,臉馬上現出惋惜之色,使林旭看得一怔,道:“小姐心中像是有什麼難題,是也不是?”
薛芸芸展顏一笑,心道:這林旭果然和陳公威一樣,擅長察言觀色。她心中本對她和紫娟的約定有所疑慮,正不知如何說動林旭協助她前往搭救那批陷在北人手裡的少女,此刻林旭既已指出她心有難題,正是最好不過。
於是薛芸芸順著林旭的口氣,道:“是的!我內心確有一項難題,委實不知如何解決。”
林旭自告奮勇地道:“小姐何妨將難題說出來,讓大家看看有什麼解決辦法沒有!”
楊大個、朱勇朱義也都催促薛芸芸說出她心中的難題,於是薛芸芸道:“我總覺得我們不能任令那些北虜,將那批少女劫擄而去,可是卻不知如何搭救她們!”
林旭聞言心道:原來她的難題如此之大,叫我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他因為同樣感到薛芸芸的難題,也正是他心中的難題,是以沒有立刻接腔。
薛芸芸察言觀色,也知道這件事林旭很難處理,尤其在江鎮宙的壓力之下,林旭是不是敢公然反抗,確是一個大問題。
因此薛芸芸認為,須得先設法使林旭消除存在在他心中的威脅,才有希望得到林旭的幫忙。
於是她想一想,才道:“林大人!你心中很難下決定是不是?”
林旭點點頭,道:“是的,縱然我跟小組同樣不忍看到那些少女落入狼口,但我卻無力去救她們,唉……說來慚愧。”
薛芸芸道:“當然,這件事對你來說,最先要考慮的是救回那些被劫的少女之後,將來如何向江鎮宙交代,可是我卻覺得並不是沒有辦法!”
林旭露出興奮的表情,道:“小姐如果應付得了江大人,我就可將那些少女救回,只不知小姐的辦法是什麼?”
薛芸芸道:“江鎮宙竟敢阻止你們將我送回,已很顯然不把義父看在眼內,將來這事我還會央求義父跟他算帳,我們何不利用這個理由,讓我義父去對付他?”
林旭道:“這辦法倒是可以,但是怕只怕在我們取得劉大人支援之前,江大人便已向我們開刀,在時間上對我們甚是不利,小姐有沒有考慮到這點?”
林旭心知劉賓為了薛芸芸之故,對付江鎮宙是一定肯幫忙的,問題是在他們回京師之前,說不定江鎮宙早得知第一批少女獲救之事,而安排好懲治他的手段了。
但薛芸芸卻道:“時間是絕對來得及的,因為我有一名同伴將和江鎮宙同行回南,她會拖住江鎮宙,使我們從容救了人之後,再趕在江鎮宙之前,回到了京師!”
林旭道:“小姐計劃既是如此詳密,這事似乎沒有什麼考慮的了。”
林旭知道薛芸芸不是個平凡的少女,因此他毫不猶豫地便相信了她的計劃,確是面面俱到,足可一試。
其實薛芸芸早已跟紫娟約定好,萬一江鎮宙發現了她們救人的行動,應立刻下手殺掉他,免得連累了林旭等人。
她沒有將這事告訴林旭的原因,是由於看得出像林旭這類的人,有一股根深蒂固的愚忠,若是讓他知道了有除掉江鎮宙的打算,說不定反而得不到他的協助。
薛芸芸的判斷是相當有道理的,林旭雖然心裡很不滿江鎮宙的行為,但他還不敢做出除他洩憤的事來。
此刻他聽了薛芸芸的話,認為既然可以瞞住江鎮宙救出那些被擄的少女,又能殺掉北人出口冤氣,不覺怦然心動。
但他行事一向穩重,這點與陳公威甚是相像,只不過他沒有陳公威的陰沉險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