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極濃!
濃得在尺許以外,便是茫茫一片,看不見任何人和物。
這濃霧,便在通衢大道之上也令人舉步維艱,何況是山林之內?
桐柏山中,蜈蚣嶺的一片小平坡之間,有位風神秀朗、英氣勃勃、約莫十八九歲的青衫書生,正在霧中卓立。
這青衫書生目掃四外,雙眉微蹙,口中自語說道:“霧太濃了,我對這桐柏山的地勢又不太熟,只好等霧散再……”語方至此,陡然住口,目注左方,沉聲問道:“什麼人?”沉沉霧影中,悄悄的,並無絲毫回答。
青衫書生劍眉雙挑,狂笑道:“我南宮敬自信耳力無差,不是聽錯,尊駕如今在我左側方七丈左右之處,怎不報字號?是專為我南宮敬而來,或是萍水相逢,霧中巧遇?”
話完,仍告寂然。
南宮敬戒意益深,知道此人若無敵意,決不會如此鬼鬼祟祟,不肯答話。
他年紀雖輕,因資稟極好,家學淵源,幾得乃父“紫竹先生”南宮老人十之七八的真傳,這一省戒凝神之下,委實連周圍十丈之內的風飄葉落,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錯,有異聲……
但這異聲不單極為低微,極為緩慢,並是貼著地面而來!南宮敬起初以為對方是發甚暗器?
轉念一想,任何暗器決不會來勢這等緩慢,並系貼地而行。蛇!叭環蛇丐”?
南宮敬剛剛獲得答案,並猜出霧中人身份之際,那絲幾非常人耳力所能聽見的低微異響突然加快,業已到了他身前不遠之處。
南宮敬聽音辨位,動作如電,一提右足,猛然跺落。跺得準!跺個正著!
根據腳底的感覺,所跺中的部位恰好正是蛇頭!
內家高手的一跺之力何止千斤,那蛇頭縱是精鋼所鑄,也必被生生跺扁。
誰知蛇頭雖扁,蛇性猶存,它那蛇身竟倒卷而上,在南宮敬的右小腿上纏了幾匝。
南宮敬劍眉方蹙,耳中“格登”一聲!
他知道不妙,趕緊施展鐵板橋功,一式“臥看牽牛”,身軀仰倒及地,然後左手微推地面,借勁橫飄四尺。
“叮,叮,叮,叮,叮,叮!”
六聲金石交擊的脆響,迸起一片蕩蕩火光!
饒是南宮敬的動作敏捷,閃避得宜,也險煞人地,自知在所著青衫的腰際中了一枚暗器,不過萬分僥倖,僅僅穿破衣衫,未曾傷及皮肉而已,他挺身起立,厲聲叱道:“來人是‘三環蛇丐’喬凡喬朋友麼?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既對我放蛇,又用如此狠毒的‘七孔黃蜂針’加以暗算?”
晨霧雖濃,但在旭日高升之後,散得也快。
如今,濃度漸淡,已可瞥見六七丈外一條蓬頭散發的模糊人那霧中人影,聲若梟鳴地獰笑說道:“南宮小兒,你雖夠機警,但遇上我喬某,便算無常已到,想活萬難……”說至此處,霧已大散,雙方形相,均可看得明明白白。“三環蛇丐”喬凡是個約莫五十左右、躐蹋已極的中年花子,身軀瘦長,亂髮披垂,鶉衣百結,神情異常獰惡。
他手中未持兵刃,但雙臂之上和頸項之間卻套著一大兩小,三枚金環。
南宮敬道:“喬朋友,我不怕你,但卻不得不問問你為何對我施展這無恥暗襲之故?”
喬凡雙目之中兇光一閃,不答南宮敬所問,發出一陣“嘿嘿”陰笑!
南宮敬怒道:“喬朋友,你發笑則甚,為何不答我所問?”喬凡獰笑說道:
“我本來以為你這小兒身手相當滑溜,想請你嚐嚐我‘奪命三環’的滋味,如今才知你已魂遊墟墓,命在頃刻,根本無須我再出手了!”
南宮敬不解其意,揚眉叫道:“喬朋友少發狂言,此話怎講?”喬凡嘴角微披,哂然說道:“無知小兒,怎不低頭看看你的右腿?”
南宮敬低頭一看,也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適才纏住自己右小腿的蛇身雖已鬆開墜去,自己所著的綢褲卻也有了破損。
褲破見肉,蛇纏三圈處,居然微泛紅腫!
這情況顯示了南宮敬雖未被蛇兒咬中,卻因腿被蛇纏,仍中了蛇身奇毒!
中毒不足為奇,奇的是他自己竟告毫無所覺?
南宮敬雖是當世武林傑出的年輕俠士,但畢竟由於年輕,在江湖經驗上仍嫌略欠火候!
江湖步步險,如今,他便上人惡當,幾瀕險境!
就在他聽從喬凡之言,低頭觀看自己的右小腿之際,那位陰毒異常的“三環蛇丐”已把雙臂所套的兩枚小型“奪命金環”,悄悄取下。
但說來奇怪,這位“三環蛇丐”取下他的成名暗器“奪命金環”之舉,本是欲對南宮敬加以暗算,誰知竟低哼一聲,未曾發出金環,反倒飄身後退,一縱數丈,倉皇逸去。
南宮敬被他一聲低哼驚醒過來,暗愧自己面對著當世武林中以陰毒出名的絕頂的惡人,怎還如此大意?
他顧不得再看右小腿的傷勢,一面運功暫時封住右腿血脈,以防蛇毒攻心,一面抬頭目注喬凡,看對方是否又將發動什麼陰損毒辣的手段?
目光到處,發現喬凡已乘自己低頭疏神之際,將雙臂金環取下。
南宮敬深知喬凡的“奪命金環”是當代武林中有名的閻王帖子之一,妙用無窮,手法相當厲害。
一驚之下,正拿不定主意是應採取守勢?抑或先發制人,加以攻擊?卻見喬凡似受了莫大驚嚇,遽行倉皇逃遁!
接連幾種變化,每一種都出於南宮敬的意料之外,不禁使這位聰明英俊的年輕俠士為之怔祝南宮敬雖然發怔,也不過只怔了剎那光景,旋即一抱雙拳,向小平坡右側一大堆嵯峨怪石之間揚聲叫道:“哪位高人在此仗義相助,代退強故?
南宮敬這廂有禮,並請不吝相見,多加教益!”
怪石堆中果然有人“哈哈”一笑,發話答道:“南宮老弟確是人中麟鳳,但君子每易欺之以方,你剛才便幾乎上了那下流花子的一個大當!”
隨著笑聲,有位灰衣老叟從怪石之間緩步走出。
南宮敬見此人約莫五十來歲,貌相清癯,雙目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位相當機智精明的正人俠士,遂再度抱拳,恭身說道:“老人家相助的大德,南宮敬不敢言謝,請教……”灰衣老叟向他看了一眼,含笑接道:“南宮老弟,你根本未中蛇毒,無須行功閉穴,且散了所提真氣,我們從容談話。”
南宮敬聽他說自己未中蛇毒,不禁一愕,向右小腿注目看去。
灰衣老叟笑道:“不管任何毒蛇,必須齧人見血才會傳毒,這條‘七步青蛇’確係異種,厲害非常,但蛇頭已被老弟跺扁,齒牙無效,有毒難施,雖然蛇身曾纏住老弟右小腿,磨損衣褲,也最多使你腿上皮膚略為紅腫發癢而已,根本無甚大礙。”
聰明人一點便透,南宮敬散去閉住右腿血脈的真氣,向灰衣老叟訕然笑道:
“老人家……”灰衣老叟搖手接道:“南宮老弟,我複姓上官,單名一個奇,老弟倘有心訂交,便請叫我上官兄,再若稱呼什麼‘老人家’,我也要像那‘三環蛇丐’喬凡一般,來個逃之夭夭的了!”
南宮敬知道這類俠士講究豪邁,不喜拘束,便點頭笑道:“小弟遵命,但不知上官兄為何陌路見愛,仗義拔刀……”上宮奇笑嘻嘻地接口說道:“江湖遊俠本來就講究扶持正義,剪除兇邪,何況我和老弟雖非素識,卻還有點間接關係,並不算是‘陌路人’呢!”
南宮敬哦了一聲,詫道:“我們還有點間接關係麼?上官兄是指……”上官奇道:“南宮老弟,你認識顧朗軒吧?”
南宮敬連連點頭,應聲笑道:“當然認識,顧大哥不單外號與家父相似,連住處亦與寒舍同名……”上官奇插口說道:“我知道南宮老弟是住在北天山‘紫竹林’,顧朗軒則住在伏牛山‘紫竹林’;你父親號稱‘紫竹先生’,顧朗軒則號稱‘紫竹書生’!”
南宮敬笑道:“有此兩重巧合,小弟才於月前幸與顧大哥萍水訂交,但因當時雙方有事,匆匆而別,另定於八月中秋前往伏牛山拜訪,並互結金蘭之約……”
說至此處,忽然發現上官奇臉上笑容已收,流下兩行珠淚!
南宮敬大驚問道:“上官兄,你……為何如此傷感?”
上官奇鋼牙一挫,頓足嘆道:“南宮老弟有所不知,冥冥上蒼,似屬聵聵?
你那位顧……顧大哥……”南宮敬見他語不成聲,猜出不妙,也自震驚得顫聲問道:“上……上官兄,你……你說得明白一點,我那顧……顧大哥,怎……怎麼樣了?”
上官奇舉袖拭淚,悽然說道:“我那顧賢弟已被兇邪所害,可憐蓋世英雄,化……化作南柯一夢!”
南宮敬劍眉雙剔,目閃煞芒,伸手抓住上官奇的雙肩,厲聲叫道:“上官兄,你此話當真?”
上官奇道:“我眼見顧賢弟傷重氣絕,並親手為他埋骨建墳,哪有不確之理?”
南宮敬雙手一軟,心頭一酸,不輕彈的英雄珠淚立告奪眶而出。
上官奇正想對他勸解,剛叫了一聲“南宮老弟”,南宮敬便鋼牙一挫,向上官奇問道:“上官兄,我顧大哥是被什麼兇邪所害?”
上官奇搖頭答道:“我不知道,只知那些兇邪都是蒙面而來,用各種陰毒手段發動無恥暗襲,至於對方究竟是何身份,卻尚待細加追究!”
南宮敬含淚問道:“我那顧大哥臨終之際難道毫無遺言?”
上官奇嘆道:“遺言雖有,但卻與他被兇邪暗算之事絲毫無關……”南宮敬急急問道:“與兇邪暗算之事無關,卻是與誰有關?上官兄,為了替我顧大哥復仇,可不能忽略了每一細節!”
上官奇目注南宮敬,緩緩說道:“南宮老弟,你大概決想不到,顧朗軒老弟的臨終遺言竟是與你有關?……”南宮敬愕然一怔,上官奇又復說道:“他對我表示,生平最大的一樁憾事,就是與你雖有口頭兄弟之約,卻未能實踐金蘭手足之盟!”
南宮敬又是一陣心酸,淚若泉湧,悲聲說道:“顧大哥這樁憾事不難彌補,我可以立赴墳前,照樣焚香歃血,和他結個‘生死之盟’……”說至此處,偏過臉兒,向上官奇問道:“上官兄,我顧大哥的墳墓建於何處?是在伏牛山‘紫竹林’麼?”
上官奇搖頭笑道:“不是,是葬在伏牛山‘雙松谷’口,顧賢弟曾表示必須替他雪恨報仇之後,再復還墳‘紫竹林’內!”
南宮敬雙膝忽屈,向上官奇倒身一拜。
上官奇慌忙還禮,詫然問道:“南宮老弟,你突然行此大禮則甚?”
南宮敬道:“我想煩請上官兄帶我去趟伏牛山‘雙松谷’。一來,我要在墓前拜兄,生死結盟,二來,還要問清一切有關跡象,才好研究歸納,查緝兇邪,替我顧大哥報仇雪恨!”
上官奇面呈難色道:“南宮老弟,依老朽愚見,還是不去的好。”
南宮敬面色一沉,道:“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何要致我於不義?”
上官奇釋疑道:“這是你顧大哥的意思。我瞭解他的用心,是不願你捲入漩渦,以致遭到仇家暗算。”
南宮敬堅定不移地說道:“即令此去是我南宮敬的陳屍之處,我也義無反顧。
伏牛山‘雙松谷’不會是太難尋找的地方,再見!”聲落,轉身舉步。
上官奇喊住道:“南宮老弟,請留步!”
南宮敬止步回頭,問道:“還有何事?”
上官奇莞爾說道:“我是好意。”
南宮敬無好氣地說道:“心領!”
繼續前行。
上官奇閃身攔住去路,說道:“幽冥阻隔,徒增惆悵!你誤解了生死盟,更未聞有踐約亡魂者。”
南宮敬星目暴張,說道:“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何必相強?”上官奇慨嘆一聲道:“顧朗軒能結交重義之友如你南宮老弟,如願足矣!我帶你去。”
聲落,同舉步前奔!
見墳墓,南宮敬納頭拜倒。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南宮敬痛哭失聲。
上官奇在一旁焚化冥紙,也陪著流了不少同情淚。
祭奠畢,南宮敬立刻動手為顧朗軒的墳墓添土修葺,上官奇見狀搖頭,也只好從旁協助。
等修墓完畢,又尋來一方青石,略加修整,刻寫了“中州大俠紫竹書生顧朗軒之墓”等十三個大字,豎在墳前。上官奇雙眉微蹙,搖頭嘆道:”死去原知萬事空,身後浮名,於冢中枯骨何補?南宮老弟最好不必忙這些事兒,還是趕緊設法為你顧大哥緝兇報仇要緊!”
南宮敬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上官兄說得是,如今我便要開始盡我全力,為顧大哥緝兇報仇,尚請你……”上官奇接道:“你要請我幫忙麼?我自己瑣事甚多,恐怕沒有空呢?”
南宮敬搖頭說道:“為顧哥報仇之事小弟一力承擔,不會煩勞上官兄,只請上官兄回憶當時的情況,看看是否能提供我一點偵察資料?”
上官奇雙目微闔,想了一想,向南宮敬緩緩說道:“其他資料沒有,因為我是事後才到現場,只能從顧朗軒賢弟的致命傷痕之上,提供你兩點線索!”
南宮敬聽得有兩點線索,不禁精神一振,注目問道:“什麼線索?上官兄請講!”
上官奇探手入懷,摸出一根長才寸許、色呈紫黑、非竹非木的刺形之物,遞向南宮敬。
南宮敬接過一看,茫然問道:“這是什麼暗器?我顧大哥就是死在……”上官奇接道:“這種暗器我也不認識,在江湖中極為少見!但顧賢弟只被此物打中右肩,縱令淬毒,也來得及封閉血脈,不應當時致命。”
南宮敬想起上官奇說有兩點線索,一面收起那根小刺,一面急急問道:“我顧大哥是由於何種原因致死?”
上官奇道:“他的致命重傷是在背後‘脊心穴’部位的皮肉之上現出了一隻血紅的掌印!”
南宮敬剔眉說道:“照這情形判斷,我顧大哥是先為毒刺所傷,正在行功閉穴之際,又被人從背後下手,打了致命一掌!”
上官奇頷首說道:“不錯,南宮老弟的看法和我完全相同。”
南宮敬目註上官奇道:“那隻血紅的掌印是什麼功力,上官兄看得出麼?
是‘硃砂掌’?‘五毒掌’?還是‘三陰絕戶掌’?……“上官奇笑答道:
“這三種掌力於傷人以後所呈現的徵狀都差不多,無法強加認定,但由於傷勢之重,卻可看出發掌人已把這種掌力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上官奇鋼牙一挫,目閃煞芒,點頭說道:“好,我記下了,武林中精於‘硃砂掌’、‘五毒掌’或‘三絕陰戶掌’力,並登峰造極之人,不會太多,這點線索,極有搜索價值!”
荷蓋還擎雨,松聲漸沸濤,這是炎威暗消、涼意初透的殘夏新秋天氣。
季節更新,江湖中也有了新的傳說。
所謂“新的傳說”,便是有位名叫北天義的老人,因已厭倦江湖,遂想在歸隱以前,把自己一件防身至寶“天孫錦”,有條件地贈予武林同道。這“條件”
就是北天義生平精於暗器,他傳語江湖,請所有想要獲得這件“天孫錦”的暗器名家於七七的黃昏,聚於大洪山金鐘崖的“七松坪”上,各憑藝業,一試機緣。
莽莽江湖中,精於暗器之人當然甚多,但有的因未知此事,有的又不屑參與,故而到了那金風玉露的七七黃昏,只有三十來人聚集在“七松坪”上。
北天義是位精神相當矍鑠的青袍白髮老人,他在群雄畢集、紅日已銜半山之際,站起身形,抱拳環揖,朗聲說道:“老夫年邁,厭倦江湖鋒鏑,特在息隱之前,願將生平防身至寶‘天孫錦’奉贈有緣……”說至此處,取出一件銀光閃閃的絲織短衣放在石上,目注身左一名肩插厚背鬼頭刀的粗豪大漢,含笑說道:
“這位朋友看來臂力極強,尊刃又頗沉重鋒利,可否請拔刀一試這件‘天孫錦’的防身效用?”
那粗豪大漢點了點頭,探臂拔刀,一式“獨劈華山”,便向平鋪石上的那件“天孫錦”猛力劈下!
刀風生嘯,威猛異常,連大石都被劈得起了裂碎之聲,但石上的“天孫錦”
卻完好依然,半寸銀絲都未斷折。
這種罕世靈效自然看得與會群豪一齊“嘖嘖”稀異,並多半流露出渴欲獲得的貪婪神色。
北天義閃動目光,一掃群雄,含笑緩緩說道:“諸位莫要以為這‘天孫錦’毫無瑕疵,當初織錦之人便稱世上事不宜求全,方可免遭天忌,特將‘天孫錦’上留了七個極小的孔穴……”群雄聞言,均不禁相顧面露詫色。
北天義脫下青袍,將“天孫錦”穿在身上,再復外罩長衫,也揚眉笑道:
“諸位不要詫異,這種避免全求之道,是一種立身處世的極高哲理!如今,老夫便請諸位高明各憑所學,一試機緣,看看誰能取得這件頗具防身妙用的武林奇寶‘天孫錦’?……”語音至此略頓,指著自己胸前,面含微笑,又緩緩說道:
“適才老夫所說‘天孫錦’上的七個小小孔穴,全在前胸,也就是‘齊門、玄機、將臺、七坎、左右期門’暨‘章門’等七處要穴部位……”人群中一位相當英秀瀟灑、年約二十上下的白衣書生接口問道:“請教北老人家,這‘天孫錦’既是防身之物,卻為何偏偏空出了七處要害?”
北天義目注白衣書生含笑答道:“一來織錦人避免上幹天忌,不願求全,二來這七處缺陷均留在前面,易於另加彌補防護,三來可使身著‘天孫錦’之人仍有戒心,不致於過份依賴懈怠,四來……”白衣書生搖手叫道:“夠了,夠了,在下已承指教!”
北天義扣好青袍,含笑說道:“此刻夕陽已墜,夜色已起,老夫當眾獻醜,演練一套共有一百二十五式的‘飛花掌法’,諸位在我掌法未了之前,儘量以暗器向我頭部以下、腹部以上的前半身招呼,誰的暗器在我青袍上掛得最多,誰就是‘天孫錦’的得主!”群雄暴喏一聲,北天義又復笑道:“老夫還要提醒諸位一句,因‘天孫錦’上的七個孔穴極小,必須用細小暗器,並認準穴道施為,方可奏效……”那位相當秀美的白衣書生揚眉叫道:“北老人家,倘若有人打中那七處穴道,你豈不要身受重傷,慘遭不測麼?”
北天義向他深深看了兩眼,含笑抱拳說道:“多謝老弟關懷,老夫既然如此聲明,自然已在那七處要穴之上另作相當防護。”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北天義雙眉挑處,向與會群豪抱拳環揖叫道:“諸位請準備施為,北天義要獻醜了。”
話完,青袍大袖雙飄,立在這“七松坪”的中央,施展出一套相當精妙奇詭的“飛花掌法”。
在場人物不論武功高低,都是行家,一見之下,知道這北天義武功極高,遂均鴉雀無聲地注目細細欣賞。
北天義像只青色蛺蝶飄舞場中,但見群豪久久未曾出手,遂把掌式略為一緩,含笑叫道:“諸位別客氣呀,難道看不上我北天義的這件‘天孫錦’麼?”
語音方落,群豪紛紛揚手,這“七松坪”中央的數丈方圓立即罩沒在無數電掣寒光和“絲絲”作響的破空銳嘯之下!
暗器不住狂飛,銳嘯不住作響,坪中的青袍人影也不住飄舞!
直等北天義把一百二十五式“飛花掌法”演完,所有暗器也完全停飛以後,他便卓立坪中,低頭注目,向地上仔細察看。
原來地上雖有不少飛芒、飛針、飛刺、鐵翎箭等暗器,但北天義所著的青袍胸前,卻是乾乾淨淨,連半件暗器都未掛上。
群雄見狀,方自齊覺失望,北天義竟脫下那件“天孫錦”來,向那白衣書生雙手擲去。
白衣書生愕然問道:“北老人家這是何意?在下雖然來此,卻只想看看熱鬧,並無貪得之念,故而適才在老人家施展‘飛花掌法’之際,根本未曾出手……”
北天義搖頭笑道:“老弟言不由衷,你並非未曾出手,只是未曾用暗器打我,而是仗義施展,為北天義解脫一厄……”群雄聽得方覺一怔,北天義目光電掃,臉上帶著懾人的威嚴,沉聲問道:“剛才是何人不打前胸,竟故意用暗器向我腦後下手,被這位白衣老弟仗義擊落?”
群雄相顧默然,無人應聲。
北天義冷笑一聲,正待再查問,那白衣書生卻含笑叫道:“北老人家,方才對你腦後暗射的那線玄光,好像並非發自與會群豪,而是發自靠崖旁那株奇巨的古松之後?”
北天義聞言,立即飄身向那株奇巨的古松後縱去。
松後空空,哪見人影?但地面灰塵中卻留有腳印,足證適才確實有人在此藏匿!
北天義重新縱回,那白衣書生已在一片石壁之下拾起一根紫黑小刺和一根銀針,向北天義揚眉叫道:“北老人家你看,這根紫黑小刺便是飛射你腦後之物,銀針則是在下所用的暗器。”
這時,群豪見北天義已將“天孫錦”送給那白衣書生,遂均意興闌珊地紛紛散去。
北天義突然高聲叫道:“諸位留步!”
群豪愕然注目,只見北天義臉色異常沉重地厲聲說道:“諸位都是暗器的名家,北天義有事請教!誰能認得這件暗器的來歷,老夫願贈明珠三粒!”
說罷,便持著白衣書生所拾的那根色呈紫黑、非竹非木的刺形之物,向群豪一一講教。
群豪多半均搖頭不識,其中只有一位“荊門怪叟”夏三峰,於細看片刻以後,皺眉說道:“這東西在江湖中極為少見,有點像是王屋山‘丈人峰’腰特產的‘仙人刺’呢?”
北天義詫然問道:“王屋山‘丈人峰’不是當代大俠穆超元的隱居之處麼?”
夏三峰點頭說道:“正是,穆大俠一生正直,決不會如此卑鄙,意圖暗算傷人,北兄不妨前往王屋,以禮拜望,和穆大俠仔細研究研究!”
北天義連聲稱謝,取出三粒龍眼大小的稀世明珠遞過。
夏三峰執意不收,與群豪齊向北天義告別而去。
北天義送走群豪,獨立夜色之中,方自發出一聲長嘆,崖角暗影之內有人笑道:“北老人家,你獨自浩嘆作甚?”
北天義目光瞥處,見是白衣書生,不禁訝然問道:“老弟怎麼還未離去?”
白衣書生託著那件“天孫錦”,微笑說道:“我是等人散之後,好把這件‘天孫錦’還給北老人家!”
北天義搖頭說道:“老弟還我則甚?大丈夫一言既出尚且駟馬難追,對這業已當眾送人之物,哪有私下收回之理?”
白衣書生笑道:“常言道:”無功不能受祿。‘……“北天義接道:“老弟仗義出手,以銀針度我一厄,怎說無功?”
白衣書生微笑說道:“明人面前,莫說暗話,老人家的‘暗器聽風’之術已有極高造詣,便算我不出手,那根‘仙人刺’也不至於能打中你的後腦,何況……”北天義見他語音忽頓,愕然問道:“何況什麼?老弟怎不說將下去?”
白衣書生笑道:“何況老人家分明不是意在贈寶歸隱,而是意在藉此一會,查究使用‘仙人刺’暗器之人,在下怎敢平白當此厚賜?”
北天義被他看破心思,不禁點頭說道:“老弟真是位有心人,眼光高明得……”白衣書生截斷北天義的話頭,微笑說道:“北老人家,在下生性好奇,如今我不想要這件‘天孫錦’,卻想知道老人家要設法查究使用‘仙人刺’之人是何緣故,老人家可以告訴我麼?”
北天義無法推託,只得嘆息一聲說道:“我是要查究顧……”“顧”字才出,驀然頓住語鋒,改口說道:“我是要查究一樁手段卑鄙無恥的‘紫竹血案’!”
白衣書生聽了這“紫竹血案”之語,驀然全身一震!
北天義看出這白衣書生的神情變化,雙眉一挑,不肯放鬆地急急問道:“老弟莫非知道有關‘紫竹血案’之事?”
白衣書生從臉上現出一絲靄然的微笑,點頭答道:“老人家問對人了,你先把這件‘天孫錦’收回,然後我再就所知的有關‘紫竹血案’之事,掬誠相告。”
他本是雙手託著那件“天孫錦”,如今卻改以右手單持,向北天義含笑遞去。
北天義聽得這白衣書生竟知道有關“紫竹血案”之事,不禁喜極疏神,沒有注意他送過“天孫錦”時,由雙手改為單手的反常動作!
就在他仍不想收回“天孫錦”,面含微笑,連搖雙手之際,白衣書生突然手拈“天孫錦”的衣角,向北天義臉上猛然一抖!
這一抖之下,不單使北天義覺得眼前滿布“天孫錦”所化的銀光,並從銀光之中散發出一片濃郁的香氣!
白衣書生除了右手抖衣之外,左掌並就勢一甩,甩出三線玄光,向北天義的“丹田”要害打去!
這種變化,委實太出北天義的意料,濃香入鼻,神志業已微昏,哪裡還躲得開“丹田”部位的要命襲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股極強烈的掌風從斜刺撞來,把北天義的身軀撞得倒飛數尺,摔在地上!
饒是這樣,北天義的左大腿上仍中了一線玄光!
一陣不太痛的微麻感覺起處,北天義便神志昏然,漸漸失去知覺!
在他尚未完全昏迷之前,耳中聽得有人怒叱之聲,也聽得一片銀鈴似的得意笑聲,向“七松坪”畔的百丈絕壑凌空飛下!
北天義剛覺得迷迷糊糊,一切如夢,卻又被人呼叫得從夢中醒來。
他迷迷糊糊,微睜雙目,看見面前模模糊糊的站著一條人影。
所謂“迷迷糊糊”,只是北天義由昏迷中恢復知覺的一剎那間,在微一定神以後,他已看清面前之人是誰,不禁更添了無限的驚詫!
原來這“北天義”,便是南宮敬所扮。
如今站在他面前之人,卻是在桐柏山中曾趕走“三環蛇丐”喬凡,助他解厄,並告知他“紫竹書生”顧朗軒噩耗的上官奇。
上官奇目光深注,含笑叫道:“南宮老弟……”南宮敬因自己易容未除,不禁詫聲叫道:“上官兄,你……你看出我是南宮敬麼?”
上官奇含笑說道:“我一聽得有關‘天孫錦’的江湖傳言,便猜出是你以此為餌,想誘集精於暗器的武林人物,追查那根無名毒刺的來歷!”
南宮敬緩緩起立,雖覺傷勢並未痊癒,仍先向上官奇急急問道:“上官兄不是另有要事麼?怎又趕來這‘七松坪’上,為小弟脫此大厄?”
上官奇笑道:“我覺得你在算計人家,難保那些萬惡兇邪不也對你算計,故而暫且把自己的事兒撇開,趕來此處,隱身在側,冷眼旁觀,要想看個究竟!”
南宮敬皺眉說道:“我真不懂那白衣書生為何既救我在先,又害我在後?”
上官奇目中神光一閃,揚眉問道:“他怎樣救你在先?”
南宮敬道:“上官兄既在此冷眼旁觀,難道未看見有人隱身松後,用‘仙人刺’對我暗算,是那白衣書生仗義出手,飛針解厄麼?”
上官奇哂然一笑,搖頭說道:“君子委實容易欺之以方,南宮老弟,你也太老實了!”
南宮敬莫明其妙地瞠目問道:“上官兄此話怎講?”
上官奇伸出右掌,掌心託著一物,向南宮敬含笑說道:“南宮老弟你看,這是適才在你左大腿上所起出的暗器。”
南宮敬目光注處,看見上官奇掌心中託的是根非竹非木的紫黑小刺,不禁駭然叫道:“哎呀,原來那白衣書生所使用的暗器才是‘仙人刺’!”
上官奇頷首說道:“對了,白衣書生用的才是‘仙人刺’,松後人用的則是銀針,他們原系同黨,這樣一套,便把老弟套得不單吐露出偵查‘紫竹血案’的本意,並還送給他一件具有相當防身妙用的武林至寶‘七孔天孫錦’呢!”
南宮敬耳根發熱,鋼牙一挫,恨恨說道:“這白衣書生實在刁得可惡,他……
他是怎樣逃走的?”
上官奇嘆道:“當時我見他後無退路,以為定可就擒,誰知這白衣書生竟在我撲到之前踴身縱落絕壑!”
南宮敬走到崖邊,伸頭往下一看,搖頭咋舌說道:“這等深壑,縱有再高輕功,亦必無幸,那白衣書生雖然逃出上官兄的掌下,卻逃不出粉身碎骨之厄!”
上官奇搖頭嘆道:“老弟所說的只是常情,那白衣書生早有預謀,他身著的白衣竟系特製,可以迎風鼓起,宛如一支巨傘般載著他徐徐往壑下降去,慢說他身懷絕世武功,就是尋常之人也最多略受輕傷,無甚重大危險!”
南宮敬眉頭深蹙,失聲叫道:“這人謀略太深,不知究竟是何來歷?”
上官奇道:“來歷暫時難斷,只知道她是個女人!”
“是個女人?”
南宮敬驚叫一聲,旋又恍然說道:“哦,我想起來了,在我昏迷之際,曾聽得一陣頗為得意的銀鈴般的笑聲,向絕壑中凌空飛落!”
上官奇向他左大腿傷處略為注目,搖頭嘆道:“如今且把別的事兒暫且撇開,我們去王屋求藥。”
南宮敬問道:“求藥?求什麼藥?”
上官奇從目中流露關切的神色,拈著那根“仙人刺”道:“老弟被此刺打中,雖服我自煉靈藥,暫保無恙,但若要徹底去毒,非去王屋山‘丈人峰’,向穆超元大俠索犬仙人粉’加以敷治不可,否則最多一月,必然毒發,任何藥物也無法解救!”
南宮敬聞言,剔眉說道:“走趟王屋山‘丈人峰’也好,除了求藥,並可向穆大俠請教,他居處特產的‘仙人刺’是怎樣流入那假扮白衣書生的惡毒女子手內的,或許可以就此查究出對方來歷?”
上官奇道:“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南宮敬邊自舉步,邊目向上官奇問道:“上官兄,王屋離此不近,你陪我前去,會不會耽誤了你自己的事兒?”
上官奇伸手輕拍南宮敬的肩頭,含笑叫道:“南宮老弟,你為了與顧朗軒大哥的生死之盟,能把本身所有的恩怨完全撇開,難道我就不能為了你也表現一點肝膽血性?”
這番話說得南宮敬閉口無言,只向上官奇笑了一笑,從笑容中流露出愧怍感激之意。
兩人下得“七松坪”,剛到“金鐘崖”腳,便發現有具人屍倒在草叢之內。
南宮敬目光一注,認出死者身份,不禁側顧上官奇,失聲說道:“上官兄,這不是那位‘荊門怪叟’夏三峰老人家麼?他相偕群豪別去,怎又獨自陳屍‘金鐘崖’腳,莫非是與甚厲害仇家狹路相逢……”上官奇搖頭說道:“我看不見得是狹路逢仇,卻恐是多言賈禍?”
南宮敬恍然問道:“上官兄之意,是認為這位夏老人家,與那假扮白衣書生的惡毒女人巧遇,以致慘遭毒手?”
上官奇頷首說道:“南宮老弟請想,‘荊門怪叟’夏三峰不知那白衣書生就是施展‘仙人刺’之人,那白衣書生卻知道是夏三峰說破了‘仙人刺’的名稱來歷,他二人若竟巧逢,一明一暗,一個有意,一個無心之下,夏三峰還有什麼幸理?”
南宮敬對著夏三峰遺屍細一注目,發現他眉心間有一紫黑小孔,果然是被“仙人刺”打中的模樣,不禁長嘆一聲,向上官奇說道:“上官兄,我們是否應該為這位夏老人家作個墳墓?”
上官奇連連點頭,接口說道:“當然,路見陌生人的遺骨尚應為之掩埋,何況‘荊門怪叟’夏三峰也是俠義中人,哪有聽任其暴屍山野之理?”
商量既定,兩人遂動手為夏三峰挖坑埋屍,並建墳立碑。
建墳完畢,南宮敬在夏三峰的墳前恭身肅立,抱拳說道:“夏老人家的英靈不遠,南宮敬必盡全力追緝妖女,代報深仇,期使老人家九泉瞑目!”
上官奇在一旁嘆道:“見義勇為雖屬我輩份內之責,但南宮老弟身上……”
南宮敬聽出上官奇的語意,苦笑一聲,皺眉說道:“我知道那樁‘紫竹血案’尚撲朔迷離,茫無頭緒,南宮敬既承艱鉅,身上責任甚重,實不宜在此之外再復多惹是生非,但因覺得這屢以‘仙人刺’害人的妖女似與‘紫竹血案’也有密切的關係,遂打算以二合一,一併偵緝,故對夏老人家的英靈作了一番承諾。”
上官奇看他一眼,緩緩說道:“這樁事兒確有關聯,但老弟若是遇上其他無關之事,卻千萬……”南宮敬接口笑道:“上官兄不必叮嚀,小弟不會忘了我在顧大哥墳前所作的‘拋開一切私務’之語!”
上官奇慰然一笑,兩人遂北越河南,撲奔王屋而去。
途中,南宮敬果然淡盡火氣,未管任何閒事。
上官奇因顧慮南宮敬傷毒在身,不許他過份勞累,於四天之後,才到王屋。
既到王屋,自然立去“丈人峰”,但才至峰腳,便被一位青衣少年攔住去路,揚眉問道:“兩位要上‘丈人峰’,是遊山?還是訪友?”
上官奇笑道:“我們不是遊山,是特來拜訪隱居峰腰的穆超元大俠。”
青衣少年哦了一聲,淡淡說道:“穆大俠早已封劍歸隱,不見任何江湖人物,兩位還是請轉,不必上峰跋涉。”
上官奇含笑說道:“我們有特殊原因……”話方至此,那青衣少年便剔眉叫道:“任何原因也不會見,你們無須多作糾纏……”南宮敬聽這青衣少年說話不太客氣,不禁微動真火,在一旁問道:“穆大俠是尊駕何人?尊駕竟能如此作主,代拒遠客?”
青衣少年雙眼一翻,傲然答道:“穆大俠是我師傅,我可不可以……”南宮敬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接口冷笑道:“我們若是無事拜謁,接見與否,自然全在穆大俠,但如今是有事找他算帳,穆大俠既系當代高人,恐怕不會吝於一面?”
青衣少年勃然大怒道:“憑你也配說找我師傅算帳之語?”
南宮敬揚眉問道:“怎麼不配?”
青衣少年斂去笑容,狂笑說道:“配不配一試便知,你們兩位且拿點功夫給我看看!”
話完,雙掌立胸,左掌擊向上官奇,右掌擊向南宮敬,用的是銳嘯生風、相當威猛的內家劈空掌力!
上官奇見狀笑道:“我們敵友未判,老弟怎可代表穆大俠如此接待武林同道?”
這位上官奇智慧頗高,他把這兩句話兒暗以“千里傳音”的功力,送往“丈人峰”上。
除了凝氣傳音之外,上官奇雙掌微分,左掌暗運陰柔玄功,把湧向南宮敬的勁氣狂飈化諸無形,右掌則吐出陽剛勁力,迎著青衣少年所發的掌風,把他震得拿樁不住,足下踉蹌,退出四五步去。
行家眼內一看便知,南宮敬見上官奇竟能以左右手分用兩種勁力,並還輕重由心,不禁好生驚佩!
他是又驚又佩,那位青衣少年則是又驚又怒!
除了驚怒,還有幾分疑詫不服,遂雙眉一挑,再度凝功欲發。
就在那青衣少年凝功蓄勢,欲發未發之際,“丈人峰”上有人以清朗的語音怒喝道:“俠兒住手!你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想作死麼?”
人隨聲降,一位長眉朗目、五綹微須的灰衣清癯老叟,從“丈人峰”上凌空飄墜。
青衣少年剛叫了一聲“師傅”,那灰衣老叟便沉聲叱道:“俠兒,你有眼不識泰山,人家既能以內家罡氣把語音傳上‘丈人峰’腰,豈是你這點氣候所能抵敵?……”說至此處,轉過面來,向上官奇、南宮敬二人目光一掃,抱拳說道:
“穆超元封劍已久,自信在江湖中並未留下什麼恩怨糾紛,不知兩位怎樣稱謂?
來找我算的是什麼帳呢?“
上官奇抱拳還禮,含笑說道:“在下上官奇,與穆大俠雖尚緣慳一面,但這位老弟卻是穆大俠的世侄,與你頗有淵源的呢!”
穆超元聞言一怔,因為南宮敬如今化裝未去,看起來比上官奇還要蒼老幾分。
上官奇猜出穆超元發怔之意,側過臉去,向南宮敬笑道:“南宮老弟,我知道穆大俠與令尊昔年交厚,你應該以本來面目恭執後輩之禮。”
南宮敬聽上官奇這樣一講,只得除去化裝,對穆超元恭身說道:“小侄南宮敬,參見穆伯父。”
穆超元因武林中複姓南宮之人不多,遂一聽便知道他的來歷,高興得把住南宮敬的雙肩“呵呵”笑道:“賢侄就是我南宮大哥的哲嗣麼?你不能叫我伯父,應該叫叔父才對!…”說至此處,慨然一嘆又道:“我們老兄弟倆,一個隱於北天山‘紫竹林’,一個隱於王屋山‘丈人峰’,均與煙霞麋鹿為依,厭倦江湖鋒鏑,所謂‘降魔衛道’之責,是交給賢侄等年輕人了!?
上官奇在一旁笑道:“正因為南宮敬老弟是當世武林中的年輕俊彥,身負扶持正義之責,才不得不來擾及清修,對穆大俠有所煩瀆的了。”
穆超元聽出上官奇話外有話,詫聲問道:“上官老弟,此話怎樣講?”
上官奇道:“南宮老弟被奸人暗算,身負傷毒,非穆大俠鼎力賜助,無法解救。”
穆超元哦了一聲,皺眉說道:“南宮賢侄是身受何種傷毒?但我醫道不精,並無專門療傷去毒之力,不知是否能為賢侄效勞?”
南宮敬陪笑說道:“小侄是被一種奇異暗器所傷,據說叫‘仙人刺’……”
“仙人刺”三字才出,穆超元臉色突變,目注南宮敬道:“賢侄不是外人,我們上峰敘話,這‘丈人峰’不太好走,賢侄有傷在身,我來抱你……”南宮敬搖手笑道:“多謝穆叔父,小侄雖中‘仙人刺’,但因已服上官兄自煉靈藥,在毒力發作之前尚可行動,不敢勞累穆叔父了。”
穆超元見南宮敬要自行登峰,遂頗為關切地扶著這位世侄,向峰上走去。
到了峰腰,見穆超元所居只是幾間茅屋,但周圍奇花異草,飛瀑流泉,景色頗為清麗。
穆超元肅客入室,上官奇站在石階之上縱目四顧。
穆超元道:“上官老弟看些什麼?”
上官奇雙眉微揚,緩緩說道:“我聽說‘仙人刺’是這‘丈人峰’腰的特產之物,想瞻仰一番,開開眼界!”
穆超元長嘆一聲,伸手向茅屋左側壁下一叢業已乾枯的草根指了一指。
上官奇大感意外地詫聲問道:“這就是可以作為暗器、具有奇毒、除非用原葉焙粉無法去解的‘仙人刺’麼?”
穆超元那張飽經風霜的蒼老臉龐之上,居然起了一抹羞紅,赧然說道:“上官老弟,暫莫見責,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入室坐下,再復細談好麼?”
四人入堂坐定,穆超元為徒兒任俠引見上官奇、南宮敬後,便命他煮茗待客。
然後立即從藥囊中尋出一包紫色粉末,半敷南宮敬傷處,半命他以酒沖服。
上官奇問道:“穆大俠,這就是用‘仙人刺’原葉焙制的‘仙人粉’麼?”
穆超元點頭說道:“‘仙人刺’業已整個毀去,尚幸我還留下幾包‘仙人粉’,否則,南宮賢侄的傷勢真有點討厭呢!”
上官奇詫道:“好好的此間特產‘仙人刺’,卻把它毀掉則甚?”
穆超元臉上又是微微一紅,側顧正在捧茗奉客的徒兒任俠,低聲叫道:“俠兒,你去多準備一點菜餚,併到屋後窖中取壇陳酒。”
任俠領命踅去,穆超元才面帶愧色地向上官奇苦笑說道:“上官老弟,不瞞你說,老朽喪偶,膝下又無子女,只攜帶一妾一徒來此歸隱……”話方至此,上官奇便接口問道:“令徒適才業已見過,尊寵卻……”穆超元嘆息一聲說道:
“山居年餘,小妾便不耐寂寞,揹我私逃而去。”
上官奇從穆超元的神色之上有所悟會,揚眉問道:“莫非尊寵私逃之事,竟與‘仙人刺’被毀有甚關聯?”
穆超元赧然答道:“她私逃之時取走我不少物件,並把整株‘仙人刺’也一併砍去!”
南宮敬在一旁問道:“穆叔父,您……您那位如意夫人是……是何名姓?”
穆超元道:“她叫戚小香。”
南宮敬嘴安微動,欲言又止。
穆超元向他看了一眼,含笑說道:“賢侄不必有所礙難,有話儘管問我。”
南宮敬是想探問戚小香的出身,但因穆超元是自己父執長輩,仍有點開不出口。
上官奇冷眼旁觀,看出南宮敬為難之意,遂代他說道:“南宮老弟大概是想問尊寵的出身?”
穆超元聞言一怔,但又不得不答,只好訕訕說道:“她出身不好,昔年有個‘三絕妖姬’的外號,因立誓改邪歸正,才被我收下,誰知……唉……”南宮敬道:“如此說來,這位戚……戚……”穆超元知道南宮敬在稱呼之上感覺困難,遂苦笑接道:“她竊物私逃,與我恩義已斷,彼此無甚關係,賢侄便叫她戚小香便了。”
南宮敬指著自己腿上的傷處說道:“小侄腿上的傷處,既是被‘仙人刺’所傷,則發刺之人定然就是戚小香!”
穆超元點頭說道:“照常理而論,當然是她,但她是把整株‘仙人刺’砍斷,掃數帶走,為量不少,倘若又復送給旁人,便說不定了!”
上官奇聽出穆超元似乎尚有維護那位“三絕妖姬”戚小香之意,遂冷然叫道:
“穆大俠……”穆超元何等江湖經驗,深知這位上官奇言詞犀利,口舌不肯饒人,不俟他有所譏誚,便即搖手嘆道:“上官老弟,你不必對我責詢,戚小香倘若只是私逃,我可以不加追究,如今她既施展‘仙人刺’胡亂傷人,我自然須加聞問,不會置身事外!”
南宮敬點頭說道:“穆叔父若能設法把那些‘仙人刺’收回最好,因為傷了小侄還不要緊,萬一……”穆超元擺手接道:“賢侄不必多言,你且把你被‘仙人刺’所傷的經過,對我說上一遍。”
南宮敬自然立即將大洪山金鐘崖的“七松坪”上之事,對穆超元細加敘述。
穆超元聽完,皺眉說道:“照這情形聽來,那對賢侄以‘仙人刺’暗下毒手的白衣書生,還不一定準是戚小香……”上官奇道:“穆大俠何以見得?”
穆超元揚眉答道:“因為戚小香從來不會那種‘以衣作莎、飛降百丈的奇異輕功。”
上官奇笑道:“戚小香業已離開穆大俠多年,穆大俠怎知她不會新近練成此技?”
這兩句話兒,把位穆超元堵得有點張口結舌。
上官奇繼續笑道:“何況那位‘荊門怪叟’夏三峰只不過向南宮賢弟說出了‘仙人刺’的來歷,便立遭殺身之禍,由此推斷,似乎也與戚小香有點關係?”
穆超元雙目之中神光電射,毅然說道:“好,不管‘七松坪’之事是不是戚小香所為,我也決心出山,把她擒回。一來以杜後患,二來也對南宮賢侄作一交代!”
南宮敬似乎覺得把穆超元這等已封劍歸隱之人又復驚擾出山,有點過意不去,正想設法勸止,上官奇卻起立抱拳笑道:“穆大俠不愧為正派前輩高人,在下與南宮老弟就此告辭。”
穆超元愕然問道:“我已命俠兒準備酒餚,上官老弟與南宮賢侄為何去心這急?”
上官奇笑道:“我們還有事在身,此行只為求藥,如今南宮賢弟內服外敷,奇毒已去,便不必再打擾了。”
穆超元見他執意要走,也不堅留,只向南宮敬含笑叫道:“南宮賢侄,我有件東西送你。”
南宮敬恭身說道:“小侄已蒙穆叔父贈藥救命,銜恩極深,哪裡還敢受甚厚賜?”
他正推辭,上官奇已自接口笑道:“南宮老弟,你不要不識抬舉,常言道:”
長者賜,不敢辭。‘你難道忘了穆大俠是你父執長輩麼?“南宮敬想不到上官奇會有這麼幾句話兒,不禁被說得怔祝穆超元取出兩包藥粉,遞向南宮敬道:“南宮賢侄,我看出你年齡雖輕,已得我南宮大哥真傳,家學淵源,造就極高,尋常武林用物對你已非所需,故而送你兩包‘仙人粉’帶在身邊,到時或許有萬一之用?”
南宮敬暗忖“三絕妖姬”戚小香既已重入歧途,又帶走甚多“仙人刺”,難保不將這種毒物流入其他兇邪手中,有兩包“仙人粉”在身,不僅可備不虞,也可兼以救人濟世。
想至此處,不再推辭,立即拜謝收下,並向穆超元告別。
穆超元不再留他,含笑說道:“賢侄好走,我既已決定再度出山,江湖中盡有相逢之日。”
下了“丈人峰”,南宮敬向上官奇皺眉說道:“我這位穆叔父也真奇怪,既決定再度出山,擒回戚小香,為何不與我們採取一致行動?”
上官奇嘆道:“穆大俠確實是位正人俠士,但‘英雄難過美人關’,恐怕這位老人家會被一個‘色’字連累不小!”
南宮敬不解其意,詫然問道:“上官兄此話怎講?”
上官奇笑道:“老弟的江湖經驗畢竟還嫌略嫩,你難道看不出穆大俠對於戚小香還有點餘情未斷麼?”
南宮敬一點頭,上官奇又復笑道:“在這種餘情未斷的情況下,穆大俠若是與我們一同行動,則於尋著戚小香時,自未便予以寬容,故而他雖說出山,卻故意慢走一步,採取個別行動,但南宮敬見他語音忽頓,注目問道:”上官兄怎不說將下去?“上官奇雙目之中神光電閃,一嘆又道:“根據戚小香在‘七松坪’上對你所施展的陰險毒辣的手段看來,此女陷溺已深,不易泥坑拔足,穆大俠若不能痛下絕情,甚至於會把半世英名或一條老命都斷送在那妖婦手內!”
南宮敬劍眉雙剔,朗聲說道:“但願我們能先尋著戚小香,除去這位‘三絕妖姬’,也等於是為穆叔父除去後患!”
上官奇點頭說道:“我也有與南宮老弟同樣的想法。”
南宮敬見上官奇並無離去之意,詫然問道:“上官兄,你不打算去辦你自己的事兒了麼?”
上官奇笑道:“我被老弟的英雄肝膽、俠義胸襟感動,打算也重於人人,輕於已己,作個俠義之人,辦點俠義之事……”說至此處,側顧南宮敬,含笑又道:
“從今後,我便追隨老弟,共同查察‘紫竹血案’,老弟討厭我麼?”
南宮敬苦笑說道:“上官兄說哪裡話來?小弟能有上官兄的馬首為瞻,乃是大大幸事,這次若非上官兄趕到‘七松坪’識破戚小香的毒計,小弟多半早已死在那妖婦的‘仙人刺’下!”
上官奇道:“過去的事兒不必提了,問題在於我們今後應該怎樣著手偵察‘紫竹血案’?”
南宮敬道:“上官兄怎麼問我?我已經說過一切均唯上官兄的馬首是瞻!”
上官奇想了一想說道:“可資偵察‘紫竹血案’之事,只有一根‘仙人刺’和一隻血紅掌印,老弟想出‘七孔天孫錦’之計,業已從‘仙人刺’上追出一個‘三絕妖姬’戚小香來,如今只好從另一線索之上著手的了!”
南宮敬皺眉說道:“怎樣著手?難道我們還像‘七松坪’那樣,開一鈔掌力較技大會’?”
上官奇搖頭笑道:“凡事可一不可以再,何況對方在‘七松坪’上已啟疑心,並對你施展毒手,哪裡還會再上第二次當?”
南宮敬道:“上官兄有何妙策?”
上官奇軒眉笑道:“妙策雖無,笨法子倒有一個,因為從那屍體上所留的血紅掌印看來,其人於掌力一道造詣極高,江湖中這等人物不會太多,我們不憚煩難,一個個登門拜訪,也許會探出些蛛絲螞跡?”
南宮敬點頭說道:“一個個登門拜訪也好,但卻先訪哪一位呢?”
上官奇道:“自然是先從近處訪起,我們且各自想想,在這王屋附近可有什麼以掌力著稱的武林名家?”
南宮敬想了一想,揚眉問道:“是不是隻論是否精於掌力!不論是男是女,屬老屬幼,或正或邪?”
上官奇點頭答道:“當然,南宮老弟想出誰了?”
南宮敬道:“我想起了兩人,一個住在析城山中,一個便住在這王屋山內。”
上官奇眼珠微轉,恍然說道:“住在析城山中之人,是不是精於‘硃砂掌’的‘天狼寨’寨主、‘鐵爪天狼’蕭沛?”
南宮敬點頭說道:“不錯,我們不是曾加研判,認為‘紫竹血案’所遺掌痕不外是‘硃砂掌’、‘五毒掌’或‘三陰絕戶掌’麼?”
上官奇道:“確以這三種掌法最有可能,但或許是其他邪門武功也說不定?”
話完,目注南宮敬道:“南宮老弟,你所說住在王屋山之人是誰?我怎麼想不出來?”
南宮敬道:“就是那位春秋甚高、據傳已壽過期頤的‘清心庵主’百靜神尼。”
上官奇哦了一聲,點頭說道:“對了,百靜神尼精於‘般禪掌’,但已久未聽她在江湖走動,何況神尼是方外高人,恐怕未必會和‘紫竹血案’扯得上什麼關係?”
南宮敬笑道:“上官兄不是剛才說過,不論該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是正是邪?“
上官奇辭鋒為屈,點頭接道:“好,好,反正百靜神尼就住在王屋山‘清心崖’下,我們就先去‘清心庵’,再去‘天狼寨’吧!”
計議既定,兩人遂向“清心崖”下走去。
“清心崖”距離“丈人峰”並不甚遠,越過一座峭壁,再略經轉折,便即到達。
他們剛到“清心崖”下,便聽得幾聲暮鼓從竹林掩映的紅牆之中隱隱傳來。
此時斜陽西墜,時已黃昏,景色本就蒼涼,再加上幾記暮鼓,幾杵鐘聲,著實令人聽來心境悠然,淡卻了不少名利之念。
南宮敬道:“上官兄,我們怎樣進庵?”
上官奇應聲答道:“庵主是前輩方外高人,我們不宜冒瀆,自然是叩門以禮求見!”
南宮敬點了點頭。走到庵前,伸手叩門。
少頃,庵門開啟,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尼向他們看了一眼,合什恭身問道:
“兩位施主是迷途問路?還是……”上官奇接口笑道:“煩勞通稟一聲,就說武林末學上官奇、南宮敬有事拜謁庵主!”
那中年女尼怔了怔,念聲佛號說道:“我家庵主久與江湖絕緣,兩位……”
上官奇不等這中年女尼再行推託,便又含笑說道:“大師放心,我們求見庵主不是為了江湖糾紛,只是有所請教,大師轉稟一聲,就說‘紫竹先生’南宮老人的哲嗣南宮敬遠道來謁庵主,大概是不會不見的呢?”
上官奇因看出這中年女尼多半還要推託,遂故技重施,像在“丈人峰”下一樣,暗用真氣傳聲,把語音送往庵中深處。
那中年女尼果仍拒絕,搖頭說道:“兩位施主見諒……”一語方出,庵內已響起一聲極為蒼老清朗的“阿彌陀佛”的佛號,有人接口說道:“故人之子萬里遠來,老尼破例接見,素因延客,庵內待茶。”
那法號“素因”的中年女尼向上官奇看了一眼,合什當胸,含笑說道:“施主真善弄狡獪,庵主既已有命,兩位請進庵吧。”
上官奇、南宮敬走進“清心庵”,剛到禪堂,便看見一位年齡極高的白眉比丘尼手捏佛珠,站在庵堂門口。
南宮敬已從對方言語之中聽出這位“清心庵主”百靜神尼也是父親舊識,遂搶前兩步,抱拳說道:“晚輩南宮敬,叩見庵主。”
說完,肅立恭身,便欲下拜。
百靜神尼微一擺手,以一股柔和暗勁托住南宮敬的身軀,不令下拜,含笑說道:“南宮賢侄,不必太謙,只行平禮便了,令尊南宮施主可好?”
南宮敬恭身答道:“家父託庇粗安!”
這時上官奇也上前通名禮見,百靜神尼遂請他們回到禪堂,待茶敘話。
三人禪堂落坐,素因女尼獻過香茗,百靜神尼便向南宮敬問道:“南宮賢侄找來我‘清心庵’,必非無因,還望據實相告。”
南宮敬陪笑答道:“小侄是想查察一樁兇殺血案……”話猶未了,百靜神尼便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皺眉接道:“南宮賢侄此話怎講?我這庵中是清淨佛門,怎會與江湖兇殺血案有甚牽涉?”
南宮敬趕緊加以解釋,把屍上留下血紅掌印之事,說了一遍,說完並恭身笑道:“小侄與上官兄認為行兇人所用掌力不外是‘硃砂掌’、‘五毒掌’或‘三絕陰戶掌’,但因所知甚陋,對於精擅這種掌力的江湖人物也不甚熟悉,遂特來向庵主求教!”
百靜神尼目注南宮敬道:“死者是誰?”
南宮敬一怔,因為自己曾有諾言,不吐露“紫竹書生”顧朗軒的名號,遂頗感為難地向上官奇看了一眼。
誰知上官奇竟毫不考慮,立即說道:“那中掌身亡之人,就是住在伏牛山紫竹林的‘紫竹書生’顧朗軒。”
百靜神尼呀了一聲說道:“我知道這顧朗軒是位相當正大光明的年輕俠士,難怪南宮賢侄要不憚艱煩,查察血案,為他洗刷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