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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郎姊,我把咖啡豆拿到後面喔!」小蜜抱著剛送到的咖啡豆喊道,也不等郎淨儂有所響應便往裡面走。

    「好,謝謝妳喔!」她應著,畫著特惠活動廣告的手沒停下來。

    小蜜是新僱請的服務生,是蘇佑珊的堅持和貼心,她認為郎淨儂一個人打理這家店實在太累了,所以硬是要她再請一個幫手,因此才會有小蜜的出現。

    有小蜜幫她是很好,她可以多些時間出來和客人培養感情、多閱讀一些雜誌,增長見聞,可是,心,卻是空的,尤其在潘傑的身影一毫無預警地竄進她腦袋裡的時候。雖然他說過他會回來,但其實她並不敢抱持任何希望。越是期待就越會受傷害,她只要不期待、不盼望,就能減少受傷的機率,也就能保有自己完整的心,所以她根本不敢去細數他離開的時日。

    她確實是這麼想,但結果卻與事實相差十萬八千里―

    她越來越思念他,經常瞪著電話發呆。

    不是等他撥給自己,因為她根本沒有將手機號碼留給他;她是在測試自己何時會忍不住衝動撥電話給他。

    可惜,衝動是有,但卻提不起勇氣,總是在按下最後一個號碼時放棄。

    理由很簡單,打電話給他或許會打擾到他處理事情,即便她不曉得他做的是什麼工作、遇上什麼樣的困難,她都不想讓自己有打擾他的機會。

    每個人都不喜歡被打擾的感覺,尤其在緊急的時候,卻往往顧及人情世故而敷衍應付;若是給他添了麻煩,絕對是她不對,更不願他對自己有任何敷衍,所以不

    而他也沒有打電話到店裡來過,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連忙碌的工作時間都被思念他的情緒所佔據……

    「唉""沒想到當了媽之後,出門這麼麻煩!」掛在門上的風鈴響起,便見蘇佑珊推著娃娃車,略顯困難地走了進來,娃娃車的扶手上還掛著大包小包,簡直跟剛從菜市場回來的歐巴桑沒兩樣。

    「妳又推我乾兒子出來逛街了喔?」郎淨儂趕忙蓋上麥克筆的筆蓋以防乾涸,跳起來衝向娃娃車,見娃兒醒著,她伸出手搔他癢,引來娃兒扭動發笑。「咕嘰咕嘰……」

    「什麼逛街,我只帶了他的必需用品就已經是這等陣仗了好嗎?」蘇佑珊猛翻白眼,坐下來想喘口氣,隨即注意到沒看見小蜜的蹤影。「小蜜呢?」

    「她搬咖啡豆到後院去了。」忍不住捏捏小臉、摸摸小手,郎淨儂愛死了她的乾兒子。

    「她還OK吧?」身為一個老闆娘,最重視的當然是員工的辦事效率,蘇佑珊不假思索地問道。「很好啊!個性乖巧又長得甜,吸引不少上班族來消費。」

    終於郎淨儂不再「折磨」小奶娃,回到剛離開的位子上坐好。「當初我們開店時就沒這種魅力,不然也不用經營得那麼辛苦了。」

    「少來了妳,我們賣的是飲料又不是色相,關長相屁事。」蘇佑珊不以為然地悴了聲,卻被她的話勾想出一個人的影子,不禁用手肘頂了頂郎淨儂的手臂。「我說,那個傢伙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郎淨儂愣了下,一時反應不過來。「哪個傢伙?」

    「在妳房門口拉皮帶那個。」蘇佑珊也不避諱,「提示」得十分明白。

    「呃……」她發窘地低下頭,左右搖晃。「沒有。」

    「那個死沒天良殺千刀的,吃幹抹淨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算什麼?」蘇佑珊一聽就上火了,嚼哩啪啦的開罵。「就別再讓我遇到他,不然見到一次,老孃我就開扁一次!」

    「佑珊,妳別這樣。」郎淨儂淺嘆一口,這是她最不樂見的結果。「他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我自己不跟他聯絡的。」這會兒換蘇佑珊愣住了,她不懂淨儂在想什麼。

    「妳幹麼不跟他聯絡?」

    都跟他上床了,怎麼可能對他沒感覺?雖然說合則來不合則散,但她從沒見過淨儂和他有過爭執,沒道理就這樣分道揚鑣。

    郎淨儂不語。她知道要是說出自己心想的理由,絕對會被佑珊唸到臭頭,所以她寧可不說。

    看她沉默,蘇佑珊也不好再多問、多說些什麼,她貼心的轉了個話題。「郎媽最近還在催嗎?」

    吾家有女初長成,每個媽媽都是捧在手心裡呵疼,可當青澀的少女成了即將瓜熟落蒂的小熟女一枚,家裡自然就開始會緊張了,希冀家裡的那朵花兒能嫁個好夫家;她完全能夠理解郎媽的心情,因為她也希望好友能得到幸福。

    「妳說呢?」說起這個,郎淨儂便感覺好笑又無奈。老媽最近不曉得受了什麼刺激,三天兩頭便跟她提相親的事,害她現在一看到老媽來電就很判,經常鴕鳥的讓電話多響了好幾聲,才天人交戰地接起電話。

    「那就是沒放棄嘛!」蘇佑珊咧開嘴笑,彷佛對她的困境感到十分有趣。「說來聽聽嘛,郎媽都介紹了哪些人給妳?」

    「很多啊,有教書的、開面館的、賣雜貨的……一大堆,我有點記不得了。」

    扳著手指,她認真說明老媽意圖為她介紹的對象。

    「那些人是幹麼的?」陡地有道男音由她身後響起,引來蘇佑珊抬頭瞪視。

    「我的相親對象啊!」由於她很認真的在回想老媽為她介紹的對象,一時也沒太大反應的順口回嘴。

    「妳再說一次。」身後的男人又開口了,蘇佑珊已然瞠目結舌,一張嘴張大得幾乎可以塞下一顆核桃。

    「我說那是我媽替我介紹的……」郎淨儂本著親切的本能回應,卻在看到蘇佑珊張大嘴巴時怔愣了下,差點驚跳起來。「佑珊,妳怎麼了?中風了嗎?」

    「他他他……」要是平常,誰敢說佑珊中風,她絕對會跳起來跟對方拚命,可今天反常的竟沒有這麼做,還結巴得彷佛下巴要掉了一般。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哪個他?好奇的順著佑珊的視線望向身後,郎淨儂的眼也跟著瞠大、再瞠大……

    是他!潘傑,他回來了?!

    「我回來了。」潘傑自信的揚唇一笑,依舊是令人移不開眼的俊帥,身上穿著也跟他第一次在後院出現時同樣隨興,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是他臉上略帶風塵僕僕的疲累。「怎麼了妳們,一個個變啞吧啦?」

    「阿賀你你你,我才說見你一回要扁你一次,你倒是挺配合的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嘎?」蘇佑珊捲起袖子,一副準備好跟他幹架的兇狠模樣。

    「妳要生的時候,我還幫妳叫救護車送妳到醫院去,妳竟然這樣對待救命恩人?」潘傑挑眉質問。

    哇咧!英雌頓時氣不足,原先怒火狂噴、唁循叫囂,這會兒成了零星的火花,摸了摸鼻子閉嘴,全然沒了氣焰。

    「儂儂。」以眼角覦了眼滅了火氣的母老虎,潘傑滿意地勾了勾嘴角,視線終於和眼前還沒回過神來的小女人對視。「我回來了,儂儂。」

    「嘎?」她終於回神,恰好瞧見小蜜由後院走了出來,突然沒頭沒腦的接腔。

    「可是我們請了人,店裡不缺人手了。」

    「……」

    潘傑和蘇佑珊差點同時跌倒―

    小姐,妳的即興表演會不會太跳TONE了點?!

    蘇佑珊著實看不下去,拎起郎淨儂的衣領將她扔出茶飲店,順便將潘傑踹出大門,然後關門上鎖,將「營業中」的牌子轉成「休息中」,動作利落一氣呵成。

    「佑珊姊!妳怎麼把郎姊扔出去了?」還有那個帥到沒天理的帥哥……小蜜驚訝不已,不知所措地看看她又看看門外,不曉得自己現在該怎麼做才好。

    「安啦!不會有事。」那兩個人需要單獨喬一喬,而她,眼不見為淨!

    「那、等等還要開門做生意嗎?」還是可以提早休息?小小店員好惶恐喔!

    「等門口那兩尊『神像』滾遠了,就可以開門了。」

    「……」佑珊姊確定那兩尊是神像嗎?那佑珊姊對他們又踹又扔的,會不會有報應啊?

    「真粗魯的女人,竟然用扔的!」郎淨儂撫著後頸項,不敢相信佑珊竟會有這麼粗魯對待她的一天。

    她們明明是情同姊妹的好朋友啊!至少她一直這麼認為。

    「比我好多了,我的屁股還疼呢!」潘傑揉著屁股,一臉委屈。

    郎淨儂瞪了眼他的屁股,然後緩緩抬頭看向他閃動無辜晶光的眼,忍耐不住的撲哧出聲。

    「妳……」他無辜的眼裡滲入一絲哀怨。「我屁股真的被踹得很痛,妳竟然還笑我?妳這個沒天良的小東西!」

    「哇哈哈"。」破天荒的頭一次,郎淨儂不顧形象的在大街上哈哈大笑。

    「哼!」他輕哼,可憐兮兮地揉著屁股。「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不是……不是啦!」她笑得眼角溢出淚來,好不容易止住笑,看到他的臉忍不住又笑了。「你到底到哪兒去學來那斕連續劇的爛臺詞?」

    「什麼斕連續劇,哪兒有爛臺詞?」他茫然,不瞭解她的明白。

    「像『妳這個沒天良的小東西』……你不覺得滿惡的嗎?」她努力想裝出嫌惡的表情,可是實在太可笑了,她還是忍不住邊說邊笑。

    「會嗎?」他擰起眉認真思索,神情十分認真,認真到再次將郎淨儂逗笑。

    「我覺得很不錯啊!」

    他不會其實是七○年代的人吧?看著什麼「庭院深深」、「一簾幽夢」之類的戲劇長大的人,才會說那種自以為很浪漫,卻讓人聽起來會不自覺起雞皮疙瘩的句子,讓她產生些許另類的趣味及時空錯亂的脫序感。郎淨儂開心又痛苦地笑著,因為太好笑而笑到肚子痛,搖頭又擺首的求饒。

    「我不在的日子,妳天天都這麼開心嗎?」凝著她的笑顏,他神情複雜地問了一句。

    郎淨儂陡地斂去笑意,抬頭回視。

    「怎麼了?」見她不語且失去笑容,他的心不由得微微抽緊。

    她瞬也不瞬地反問:「你想聽真話還假話?」

    他沒答腔,光看著她眼裡清楚的幽怨光芒,他便約莫猜出她的答案。

    「好,走吧!」早看清蘇佑珊那女人將「營業中」的牌子轉了個方向,明白她不打算讓他們再進店裡,他索性拉著她直接走人。

    「去哪?」她傻眼,她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他到底要帶她到哪兒去?

    「去我家。」

    「你家?!」她驚跳了下,完全不曉得他在臺灣竟也冒出一個家。

    「對啊!正確來說,是我在臺灣才買不久的房子,就在這附近而已,走路五分鐘就到了。」雖然他在美國那邊很忙,但他打算將事業據點拓展到臺灣來,加上已經決定重新追求她,因此找到中意的房子,他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你人又不在臺灣,到底怎麼買房子的?」難不成他早就到臺灣了,只是沒有跟她聯絡?懷疑的因子不由自主的在她心頭髮芽。

    「我託戴維幫我看的啦!」戴維陪他爺爺在臺灣把妹咩,剛剛好可以利用。

    「問題是……你打算長期住在臺灣嗎?不然為什麼要買房子?」如果他真有這打算,她當然是很開心,問題是,為什麼?

    臺灣並不是他所熟悉的國度,他有熱愛臺灣到已經準備好在這裡定居了嗎?而且臺北市的房地產很貴的;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以他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算有錢付頭期款然後開始繳貸款,搞不好要繳到七老八十耶!

    想想就覺得好辛苦喔!

    「當然啊!不然我買了房子來喂蚊子喔?」他忍不住翻白眼,帶領她走入大樓、進電梯。她擰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才囁嚅發問:「你……很喜歡臺灣?」

    「嗯哼。」他點頭,雙手撐著電梯鏡子下的支架,一派輕鬆。

    「為什麼?」到底,她還是隻問了這三個字。

    「嗯……這麼說吧,有部分的理由是因為這裡是我媽媽成長的國度,這裡還有我沒見過面的外公外婆。」

    當!電梯門開了,他輕推她的肩將她推出電梯。

    「本來我到臺灣就是來找他們,幫我過世的老媽看看他們。」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沒想到他失去了母親,她為自己的發問觸及他傷心的事而感到抱歉。

    「沒關係啦!會過去的。」他咧開嘴笑,沒太放在心上。

    這是個獨層雙戶的樓層,他率先走到左手邊的那戶,由口袋裡掏出鑰匙。

    「到了,進去吧。」他打開大門,側身站在門口,示意她先進去。懷著些許忐忑的心情走進他家,一進去站在門邊,她當場傻住!媽媽咪啊!這附近的地段很貴耶!他這個家起碼有五、六十坪,會不會太奢侈了點?

    還有,雖然他屋裡的裝漬看起來並不奢華,但看得出來其間有許多巧思,像收納櫃、餐桌,甚至連房間的門板都很別緻,應該花了不少裝滿費。

    「怎了?發什麼呆?」他關上門,隨手將鑰匙丟到客廳的矮几上,像個大孩子般跳坐到沙發上,並拍了拍身邊的位子。「來坐啊!」

    「你會不會為了負擔這個房子而破產?」天啊!她突然覺得好憂鬱。

    潘傑的眼瞠大,驚異地瞪著她。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僵住,以同樣大的眼回瞪他。

    如果他有錢,應該不會到她店裡的後院窩著吧?當時她真的以為他或許比流浪漢好一點,但八成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因此當他央求留在店裡工作時,她才會點頭答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然現在壞人那麼多,她哪敢隨隨便便答應……不過她無法否認,自己或多或少是被他陽光般的笑容所蠱惑啦,唉……

    「來,來坐。」他眨了眨眼,再次對她招了招手,待她聽話的在他身邊坐定,他認為是時候該讓她知道一些事,關於他的事。「我想妳對我恐怕有點誤會。」

    誤會?我還六會咧!她心裡嘟嚷著,卻只是眼巴巴的望著他。

    「我……在美國的尼爾斯集團工作。」睞了眼她嚴肅的臉,他思忖著該如何讓她接受他真實的身分,至少不讓她太過訝異。

    「尼爾斯?!」她驚跳了下,若不是他的掌壓住她的肩,她一定會像屁股下有彈簧般跳得老高。「你在尼爾斯集團工作?!」

    哇唾!那是多少人嚮往的工作啊?

    尼爾斯是全世界的菁英都想擠進的超優集團,聽說即使是裡面的工友、警衛,都享有令人嫉妒到不行的優渥福利及待遇,而他竟能在尼爾斯里工作……合著她正面對著一個菁英中的菁英?她不由自主的將他從頭看到腳,一整個難以置信。

    「……是。」他暗歎一口。

    他只說了部分的事實,她就驚訝成這個樣子,好在他沒太坦白,不然她恐怕已經當場暈死過去了。

    她狠抽口氣,開始有點相信他有能耐在這種地段買這麼大的房子,但……「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後院?」

    「我不是跟妳說過,我到臺灣是為了找我外公外婆?我整理我老媽遺物時,找到以前的信件,地址就在妳那家店。」

    很難解釋的一段機緣,不過他很慶幸遇到的是她,如果是蘇佑珊……他搞不好會被藍正青打死吧?

    原來他的出現還有這麼戲劇化的理由啊!這也讓她開始懂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問的那些怪問題的由來。「難怪,難怪你會問我房東姓什麼。」他根本不是為了和她搶租店面,都是她自己想太多。

    「嗯啊!」他咧開嘴笑,很高興她終於明白了。「不然妳以為我是什麼理由會窩在後院?」

    「我以為你是流浪漢啊!」她眨了下眼,誠實的說出當時的感受。

    「……」也是啦,正常人誰會無緣無故的窩在那種地方?但他還是忍不住逗她一句:「妳見過這麼帥的流浪漢嗎?」

    她瞪他。「有人說自己帥的嗎?」

    「我不夠帥嗎?」他蹙眉撫了撫自己的下巴,蹺起右腳將腳踝擱在左腳的膝上。「我覺得很帥啊!」

    她閉了閉眼,有點想拿鐵錘敲碎他剛貼到臉上的金塊。

    「妳那什麼表情什麼態度?」他以眼角睨她,似乎不是很滿意她的「表現」,挑釁的刻意將臉探到她眼前。

    「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帥啊!帥吧?真的帥帥帥―」像在催眠她似的,他不斷的重複叨唸,但郎淨儂全然不為所動。

    「傑。」

    「幹麼?」說吧!說他很帥,讓他開心一下。

    「除了你外公外婆,臺灣還有是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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