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饒之前,我和小龐聊了很多,他建議我不要聽到什麼都贊同,最好能表現出一點掙扎和抗拒,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不過他沒想到我會掙扎得這麼厲害,在桌子下連連踢我,我心想要麼不開口,既然開了口,那就說個透徹,順便也讓小琳聽聽。
許總臉蛋紅紅的,定了定神,繼續講國家對連鎖銷售的十二字方針:鼓勵發展、低調宣傳、宏觀調控。講“鼓勵發展”時用的是反證法,許總有三個論據:“第一,這麼大的團隊,肯定不是憑私人力量組織起來的,定是出自政府之手。而且這些團隊經常戰略轉移,只要上面一個電話,幾百人的隊伍,一夜之間就能搬到另一個城市,如果不是政府支持,哪會有這麼高的效率?第二,傳銷團伙內每天都有大量的資金流動,而銀行都是國家的,如果不是政府暗中支持,資金流動怎麼會這麼容易?第三,”許總兩眼逼視著我,“哥你知道吧?我們在這裡給事業夥伴打電話全是免費的,如果不是政府支持,這怎麼可能做到?”
這些觀點不值一駁,一個領隊加一個導遊就可以領著幾百人全世界亂轉,說幾點鐘集合就幾點鐘集合,很少聽說出什麼亂子;銀行也不全是國家的,況且發達國家也有人洗黑錢;至於免費電話就更加可笑:所有的通信服務商都設有這樣的集團業務,交錢就能辦,不僅成員之間通話免費,還可以群發短信呢。
我低著頭不吭聲,許總接著講“低調宣傳”,用的是排除法:“既然連鎖銷售是國家給咱老百姓的機會,那哥你說,能不能讓那些高素質的人知道?當然不能了,對吧?所以我們才要低調,另外你想想:如果全國人民都知道上饒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月入萬元,甚至是六位數,你說他們想不想來?如果都來了怎麼辦?會不會把上饒踏平?那時農民也不種田了,醫生也不治病了,警察也不維持秩序了,那不天下大亂了嗎?”
最後講所謂的“宏觀調控”,用的是“狐假虎威”法:“哥,你來上饒之前,是不是經常聽到打擊傳銷的新聞?打了這麼多年都沒打絕,你不覺得奇怪嗎?所以呀,這就是國家的宏觀調控,目的是為了讓這個行業健康發展的呀。但國家有時也要做做樣子給外國人看,所以你才會經常看到那些負面新聞。”
我實在忍不住了:“你說國家通過媒體報道來進行宏觀調控?我真是不敢相信,在我想來,如果國家真要對某個行業進行宏觀調控,總該有點像樣的政策,比如減免稅收、放松管制、降低門檻什麼的,那些負面報道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它怎麼可能成為國家宏觀調控的手段?我做過廣告生意,跟電視臺和報社的人都很熟,我怎麼就沒聽過有這樣的宏觀調控?”
許總也急了,紅著臉跟我辯論:“國家的事你都懂嗎?如果國家不支持我們,如果國家要打擊我們,為什麼我們天天在這裡晃,卻沒人管?如果真要打擊我們,為什麼不把我們抓去坐牢?對,有時確實也抓人,可為什麼抓了人又不判刑,連話都不問一句就放出來?”
我對此無話可說,終於低下了頭。許總漸漸鎮定下來:“哥,我告訴你吧,這些都是國家的宏觀調控。目的就是淘汰那些膽小的、沒有冒險精神的人,而真正有魄力、敢於冒險的人,一定不會被這樣的負面消息嚇倒,他們一定會抓住機遇,實現自己的心中理想!”
這堂課終於講完了,許總很不高興,分手時一言不發。我也裝出生氣的樣子,下樓後大聲喝斥小龐:“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小琳也要跟過來,我陰著臉瞪她:“你走開!我跟他單獨說!”老男人發火還是有點威力,她好像也有點怕,跟著劉東怏怏走開。我和小龐都很嚴肅,看著他們倆漸漸去遠,小龐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問我:“怎麼樣?我演得還行吧?”我說演得不錯,繼續努力,他們跟你怎麼說的?有沒有懷疑我?小龐說暫時沒起疑心,不過都覺得你不簡單,然後勸我有點耐心,最好不要跟他們吵,因為“整個上饒市區,全都是他們的人,你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尤其別當著劉東的面吵,要知道,他就是專門派來監視你的。”我吃了一驚,心裡痛恨自己表演慾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