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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一

    李雁秋道:“晏教練英雄居京畿幾十年,晚年辭公授徒,跟江湖上几几乎斷絕了來往,七位是雄霸江湖的人物,身份之高,跟‘八虎’,‘九龍’,‘十三騎’並稱,彼此都算得有頭有臉,何必為這件事抓破臉,兵刃相向,血灑京田,我願意做個和事魯仲連……”

    馬駭突然說道:“姓李的,你例說來輕鬆,我大哥的寵妾被人拐跑,又被人佔了去,如今人贓俱獲找到了三個,你卻要一言帶過地和解了。”

    李雁秋淡然笑問道:“五當家的,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馬駭尚未開口,馬鞍已然冷笑說道:“姓李的,這已是明擺著的事,還用問麼?”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看來五、七二位當家的是非要兵刃相向,血灑京都不可了……”轉望馬馳,接道:“大當家的,我聽你一句話!”

    馬馳冷然一笑,道:“姓李的,伸手和解我兄弟的事麼,該是個斤兩很夠重的人,這你明白麼?”

    李雁秋笑道:“大當家的,我還不算太糊塗,明白!”

    馬嚷道:“那麼我兄弟稱稱你的斤兩,倘若不夠。……”

    李雁秋道:“我立即扭頭就走,倘若大當家的認為太便宜,那麼我留下來,聽憑七位處置,倘僥倖夠呢?”

    馬馳道:“在有條件的情形下,我兄弟聽你的,跟他和解就是。”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怎麼,還有條件?”

    馬嚷道:“當然,不該有麼?”

    李雁秋道:“該,且請大當家的先說說看。”

    馬馳道:“很簡單,把我的人還我,交我帶走!”

    李雁秋微一點頭,道:“這似乎可以商量……”

    轉望晏二,道:“晏老英雄,這條件你接受麼!”

    晏二有了遲疑,未說話。

    李雁秋眉鋒一皺,晏中叫一聲:“二叔!”

    媚娘突然嘶聲哭叫道:“老爺子,你可不能把我交給他,我跟了你這多年,你總該念夫妻情份,老爺子,你千萬要救救我,可憐我生來命苦,怎麼能……”

    晏二叱道:“媚娘不要嚷!”

    媚娘那裡會聽,哭叫得更歷害:“老爺子,真說起來我不怕死,反正我是個天生苦命的賤女人,只是你年紀那麼大了,我走了誰照顧你,誰服侍你呀……”

    “老爺子……”

    “老爺子……”

    那一聲聲,一句句,悽楚哀絕,如夏日啼鵑,似巫山泣猿,能聽得人心碎腸斷難忍淚,能聽得人蕩氣迴腸鼻發酸,加之,媚娘她本美豔嬌媚,如今更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惹人愛憐。

    還有那衣衫零亂,襟兒半開,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膚,一角猩紅的兜肚,這一切的一切太動人。

    更令人難以抗拒的,是她那雙眼神,那雙目光。

    於是,晏二想起了往日的一切……

    他本是個百鍊精鋼,如今卻變成了繞指柔。

    那一聲聲哭叫猶自盈耳,突然——

    晏二他滿臉窘白地開了口:“大當家的,可以換個別的條件麼,咳,咳,要是換個別的條件……”

    李雁秋的眉鋒陡然皺深了很多!

    晏二的一句話被媚娘那說不盡的千恩萬謝,嬌滴滴,軟棉棉的話聲掩蓋住了,晏二沒聽見。

    馬馳卻冷冷一笑,道:“有,假如你晏二捨不得她,也可以,退出‘北六省’去,把京城的勢力讓給我兄弟。”

    “江山”,“美人”任君試擇其一。

    “魚”,“熊掌”總要捨棄一個。

    晏二臉色一變,又有了遲疑!

    李雁秋淡然說道:“晏老英雄,事關重大,我不便置唆,請老英雄慎重三思,而後明智抉擇。

    晏中急道:“二叔基業創立不易,咱們晏家在京城多少代……”

    媚娘失聲叫道:“老大,你好沒良心,你二嬸兒那一點虧待你了,怎麼說我也是你的親人,你二叔年紀那麼大了……”

    晏中冷冷說道:“二嬸,沒了京城的基業,我二叔可養不活人!”

    媚娘臉色一變,跺了那繡花鞋,叫道:“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你二嬸雖然出身輕賤,但這不是天生的,我也是個良家女兒,並不是個沒情沒義的人,我要是貪圖什麼,‘北京城’的財主多得是,當年……”

    晏二紅著臉叱道:“行了,媚娘,你少說一句,拿主意的是我!”

    媚娘連忙轉向了他,剛一句;“老爺子,您可千萬……”

    晏二已轉向了晏中,道:“老大,事是我的事,人是我的人,你別過問。”

    晏中臉色一變,道:“二叔,事到如今您還……這場禍事還不夠麼,要不是李爺大義伸手,咱們晏家……”

    晏二沉聲叱道:“老大,晏家是你當家,還是我當家!”

    晏中沒再開口,但臉色鐵青怕人!

    晏二轉向了馬馳,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大當家的,這兩個條件我都不能接受!”

    馬馳哈哈笑道:“美人,基業,你竟然一樣也捨不得,沒想到名滿‘北六省’的晏二,會是這麼一個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晏二,我要勸你一句,珍惜你那身老骨頭……”

    晏二老臉通紅,晏中好不難,氣得跺了腳,但,晏二是他的二叔,他不答應,他能怎麼樣?

    馬馳轉向了李雁秋,道:“姓李的,聽見了麼?你一意掬心捨命為人出頭,人家都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或許救得了他這一回,但你絕救不了他那一回,你說你該怎麼樣?”

    這話,在場的人都懂。

    晏二微微低下了頭,連媚孃的臉都紅了。

    晏中猛一跺腳,激動地叫道:“李爺,您別管了……”

    李雁秋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晏二,你教我做有始無終,虎頭蛇尾的人?既已伸了手,好歹我要伸到底,是福是禍我都認了!”

    晏中身形猛顫,老眼湧淚,道:“李爺,您……”

    李雁秋已轉向馬馳,淡淡說道:“大當家的,我打算救一回算一回!”

    馬馳冷然一笑,道:“姓李的,這就是你的攤牌?”

    李雁秋點頭說道:“不錯!”

    馬馳冷冷知了笑,道:“那隨你,不過,姓李的,那可就和解不成了!”

    “不!”李雁秋道:“我本打算在不傷彼此的情形下伸手調解,如今我改變了主意,我寧可得罪七位,我要七位毫無條件地退出京衡,回到來處去!”

    “七狼”兄弟勃然色變,馬馳仰天狂笑道:“姓李的,你是在睡著,還是在醒著?”

    李雁秋道:“大當家的,我清醒得很!”

    馬嚷道:“就憑你姓李的麼?”

    李雁秋微一點頭,道:“不錯,就憑我姓李的!”

    馬馳點頭一笑,道:“好,咱們試試看,是你能讓我七兄弟毫無條件地退京,回到來處去,還是我兄弟能讓你姓李的跟他幾個全躺在這兒……”

    神色忽轉悽壓猙獰,一探腰“嗨!”一聲,一柄軟刀已持在手中,跟著掙然連響,他那六兄弟各探腰際,剎時精光逼人,森寒刺骨,那是七柄緬刀!

    眼下沒有一個不是識真的大行家,誰都知道,硬武器好使,軟兵刃難用,在江湖上能使軟兵刃的挑不出幾個,便連鐵騎縱橫的十三雄,手中也都是百鍊精鋼的長劍。

    尤其這種“緬刀”是緬鋼打造的,軟得像面,薄賽過紙,功夫稍為差一點的,他不會用,更不敢用,因為它吹毛斷髮,犀利異常,一個不好倒黴的先是自己!

    所以,“七狼”一亮這軟兵刃,晏二叔侄跟賈一飛臉上都駭然變了色,而李雁秋卻平靜如常,只是他神色微嫌凝重,一抬手,道:“晏老,請跟令二叔及賈老後退!”

    他讓人退,同時自己跨前了一步。

    晏中急道:“李爺,您讓我幾個袖手旁觀?”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你聽我剛跟子衛說麼?我的事向不喜歡別人插手,所以你三位只有袖手旁觀!”

    晏中激動地一搖頭,道:“李爺,不行,我的鷹爪跟賈老弟的算盤都帶來了,就是拼個死,我兩個也要……”

    李雁秋雙眉微揚,淡然說道:“晏老,原諒我直說一句。武家最忌的是分心,你二位別讓我分心,否則我連自己都保不住!”

    這,晏中懂,他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晏老,後退!”

    晏中遲疑了一下,與晏二,賈一飛一起向後退去!

    李雁秋笑道:“這樣我就可以專心放手一搏了!”

    抬手至腰,撩開了衣衫,緩緩抽出一物,那像一鋤秋水,又像一道閃電,比地上的雪白,比屋簷下掛著的冰柱,比那七柄“緬刀”還要森寒奪人!

    那是一柄既窄又薄的軟劍。

    真要說起來,那沒有什麼,因為軟劍本身和其他兵刀一樣,都能致人於死,並不特別可怕!

    然而,這柄軟劍卻使得“七狼”七張臉臉色大變,一起退了好幾步,個個瞪目張口,驚駭出聲。

    馬馳脫口驚呼:“白虹劍,你是李……”

    李雁秋截口說道:“大當家的認得這柄‘白虹劍’?”

    馬馳猛一點頭,道:“‘白虹劍’舉世只有一柄,它在李慕凡手裡,你怎麼會……”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李慕凡他有名也該有姓!”

    馬馳失聲道:“那你就是……”

    李雁秋道:“大當家的,我沒說我是誰?”

    馬馳抬眼凝注,一眨不眨,一臉陰晴不定神色,半晌,他突然說道:“劍是‘白虹劍’,人卻……我試試。”

    一掄緬刀,一陣風般撲到,右腕微震,緬刀筆直,直指李雁秋胸前要害大穴。

    李雁秋道:“凡事都該弄清楚!”

    掌中劍一撩,閃電一般迎了上去,“當”地一聲,馬馳那柄緬刀盪開了尺餘,魁偉身形隨之被震後退。

    李雁秋手快,劍一抖,軟劍筆直,劍尖帶著劍花,飛疾而出,“吱”然輕響,軟劍已一閃而回。

    馬馳胸口衣衫破了個“十”字,露了肉,但沒見血。

    七狼個個色變,馬弛臉色鐵青,呼道:“果然是……”

    李雁秋截口說道:“大當家的,沒錯吧。”

    馬馳臉色又轉淒厲,目射兇芒,道:“姓李的,我兄弟和你一無遠怨,二無近仇,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竟伸手管我兄弟閒事,這是……”

    李雁秋淡然說道:“大當家的,你該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好管閒事!”

    馬馳道。“你要明白,有了這一回,往後去……”

    李雁秋道;“往後去,七位儘管找我就是!”

    馬馳臉色一變,道:“有你這一句話就行了,姓李的,衝著你了,日後江湖上總有碰頭的時候!”

    二話沒多說,一揮緬刀,領著六個兄弟流水一般地退出了客棧後院,轉眼不見了影兒。

    走了,“七狼”就這麼走了。

    李雁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有著一剎那的凝雲,翻腕緩緩插回了長劍。

    突聽晏中激動地道:“李爺,原來您就是……”

    李雁秋截口說道:“晏老,不管我是誰,在你眼中,只要我這個人可取,我這個朋友可交就行了。”

    賈一飛楞楞地直搖頭:“這半輩子白混了,這半輩子自混了,有眼無珠……”

    晏中道:“李爺,晏中福大,能見著您……”

    李雁秋這裡剛擺手,那裡晏二已定過了神,急步走過,抱拳一拱,老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他剛要張口,李雁秋已然搶先說道:“晏老,我輩都是江湖人,別來那世俗的一套。”

    晏二頓時改了又到了嘴邊的話,老眼含淚,激動地道:“李爺,我什麼都不說了,一切放在心裡……”

    李雁秋倏然笑道。“晏老,我可不是這意思。”

    晏二搖頭羞愧苦笑:“我門下的徒弟,今天要拿李爺,明天要拿李爺,拿來拿去到頭來我晏家卻受了李爺的大恩,從今後誰要再說……”http://210.29.4.4/book/club

    http://210.29.4.4/book/club李雁秋截口說道:“晏老,這話別輕易出口!”

    晏二身形一震,住口不言,他真不敢說了。

    晏中看在眼裡,臉上明顯地帶出了不高興。

    李雁秋可沒在意那麼多,淡然一笑,道:“晏老,可容我跟楊九爺二位說幾句話麼?”

    晏二忙道:“李爺只管請,李爺只管請。”

    李雁秋微微一笑,轉註楊春,剛一聲:“楊九爺。”

    楊春已急步走了過來,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那身形也不知是微躬是哈腰,忙道:“李爺,您這是折煞楊春,楊春往日……”

    李雁秋一擺手,道:“過去的已成過去,不提了,我要和九爺談談往後的。”

    楊春忙道:“您訪訓示,請訓示。”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訓示兩個字我不敢當,話我說在前頭,九爺諸位都是吃糧拿俸斡官差的,我不敢讓諸位為難,今後該怎麼辦請諸位怎麼辦,那就是說,私歸私,公歸公……”

    楊春張嘴便要說話,而李雁秋又接了口:“接下來,我要勸勸九爺,往後量放寬些,心胸之間,也別那麼愛猜忌人,這話,九爺該明白。”

    楊春他窘迫而不安地乾咳了兩聲,捏著手點頭說道:“李爺,咳,咳,我明白,我明白!”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如今令師。令師兄都在,由他二位處,不難證實我跟樂老掌櫃的千金樂倩姑娘是什麼關係,所以,九爺胸中那點妒火,從此可以熄滅了!”

    楊九一張臉通紅,微微一驚,剛要說話。

    晏中那裡揚揚眉,而出聲叱喝的卻是晏二:“老九,你對樂姑娘有意思?”

    楊春暖瑞說道:“師父,這個,咳,咳,這個……”

    晏二瞪眼叱道:“什麼這個,那個麼,你也不打盆水照照你自己、那點兒配得上樂家的姑娘,簡直是胡鬧,混帳,從今後,你給我死了這條心,要是敢再進樂家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楊春臉更紅了,羞愧之中,還流露出些微怕人的狠毒猙獰,連聲地答應著,頭垂得低低的,也難怪,這讓他太下不了臺了!

    李雁秋有點過意不去,他那裡才要張口打算說幾句圓場話,晏二神色一緩,接著又道:“老九,你也真是,固然,年輕人,這是免不了的,但對樂家姑娘咱們不配,往後我替你留意,‘北京城’有的是好姑娘,你還怕不到媳婦,但以後絕不許胡來,知道麼?”

    楊春自然連聲唯唯,不敢多說一句。

    晏二他接著轉向李雁秋拱起雙手,陪上一臉笑道:“李爺,衝著您大義伸手,如今事又了了,我想請李爺?”

    李雁秋淡然一笑,截口說道:“我在這兒還有點事要辦,晏老請自便,府上也該回看看了。”

    晏二邀,三邀,李雁秋只是託辭不肯去,沒奈何,晏二隻得勞著他那嬌妻媚娘跟好徒弟楊春走了。

    李三個走後,晏中搖搖頭道:“李爺,您該當再點他們幾句。”

    李雁秋笑了笑,道:“我本有此意,只是晏老看見了,令二叔不讓我開口。”

    想想,的確是這個情形,晏二這才的確的有意攔過話頭,匆匆而去,晏中皺了眉,滿臉的不高興!

    “到了這時候,還迷呢?”

    李雁秋搖頭微笑,道:“老弟,我是個外人,有很多不方便之處,不過我勸你留意,千萬防著點兒,要不然令二叔這闖蕩半生,得來不易的一切,非毀在這兩個手裡不可!”

    晏中臉色好不難看,沒說話。

    李雁秋微微一笑,又道:“二位都請回吧,樂老哥嫂那兒,請替我帶句話。”

    晏中陰沉著臉,沒留意那麼多。

    賈一飛卻一怔說道:“怎麼,李爺,您不走?”

    李雁秋道:“我還有點事需要辦一下。”

    賈一飛轉眼望向了晏中,晏中沒輕意地說了聲:“那麼,咱們走吧!”

    於是,他兩個也走了,剎時這客棧一進後院雪地上,就剩下了李雁秋一個人。

    望著晏中跟賈一飛離去,一直到聽不見了他二人的步履聲,李雁秋方緩緩轉過了身,眼望那二進後院,微微一笑,突然說道:“閣下,壁上觀已了,人都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話落,輕笑悅耳,二進後院中人影一閃,揹著手走出了那位美書生花玉燕,他邊走邊笑,邊挑拇指:“閣下,厲害,高明,我自認藏得很好,卻沒想到仍未能瞞過閣下,你閣下令人即不佩服!”

    李雁秋微微一笑,方待答話,花玉燕已到了面前,他那吹彈欲破,比姑娘家還嫩幾分的臉一沉,突然說道:“李慕凡,你好大膽,這時候你竟敢獨自問上京路,而且還敢伸手亂管別人閒事,你不想要胸袋了……”

    李雁秋笑道:“閣下,怕我就不來了,你想拿我。”

    花玉燕冷冷說道:“別忘了,我是內城裡的,這是一樁大功。”

    李雁秋道:“那麼,閣下,如今我就在眼前!”

    花玉燕俊目一瞪,道:“你真不怕?”

    李雁秋道:“你該知道李慕凡一身是膽!”

    花玉燕道:“你為以我拿不下你?”

    李雁秋搖頭說道:“那我不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花玉燕打鼻子裡“嗯”了一聲,點頭說道:“誰說李慕凡眼高於頂,目中無人,自傲自大,我看你倒是謙虛的嘛……”

    突然“噗哧”一笑,活像玉姑娘花枝招展,他伸出一根手指頭,那條玉,既白又嫩,差點沒點上李雁秋的臉:“逗你玩兒的,拿你,我自知不夠,再說,我也捨不得!”

    臉上,竟莫明其妙的一紅。

    話,聽進李雁秋的耳朵裡,他有點異樣感覺,這異樣感覺使他狐疑地瞅著花玉燕。

    花玉燕微微一驚,忙整臉色接道:“玩笑歸玩笑,正輕尋正輕,你可知道,你一亮白虹劍不要緊,可傷透了一個人的心,害得人家捂著臉哭著沒了。”

    李雁秋著實地一怔,道:“誰?”

    花玉燕道:“那多情痴心,美豔如花我見猶憐,往日眼高於頂,視天下男人如草芥的姑娘,三英縹局沈桐春的掌珠沈月呀!”

    李雁秋又復一怔,忙笑道:“閣下,別開玩笑了,別說認識,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花玉燕眼角一溜,嘴角含著神秘笑意,道:“真的麼?”

    李雁秋道:“當然是真的?”

    花玉燕道:“那就怪了,為什麼她那麼開心你的安危,硬想闖過七狼手下的封鎖,到這兒來看看你。”

    這,連李雁秋也糊塗了,他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也許她只是想瞧熱鬧……”

    花玉燕俊目一瞪,道:“說話可別那麼沒良心,瞧熱鬧,瞧熱鬧人家會不願自己的安危,鏢局的後果,還有,一聽說你是李慕凡,當即花容失色,傷心地捂著臉痛哭而去,這表示什麼?”

    李雁秋大大地納了悶,皺著眉道:“可是我當真沒見……”

    花玉燕嘴一撇,道:“別見過沒見過了,她還好,你可當心她那個丫頭!”

    李雁秋一怔,道:“丫頭?”

    花玉燕道:“是啊,那個叫小鳳的丫頭。”

    李雁秋心頭猛然一跳,脫口說道:“我想起來了,原來……”

    倏地住口不言。

    花玉燕卻不肯放鬆.道:“畢竟你想起來了,不錯,還有點良心,見過,認識,是麼?一個大男人家說話……”

    李雁秋忙道:“那也沒什麼,只不過……”

    接著,他把那夜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花玉燕撫掌笑了:“這就叫一見鍾情,可是麻煩得很,沈姑娘頭一次動心動情,卻沒想到你是鏢局的對頭冤家,她腸斷了,心碎了,我看你對人家怎麼說。”

    李雁秋雙手一攤,苦笑說道:“有什麼好說麼,這怪不了我……”

    花玉燕“喲”地一聲,道:“這麼說人家是剃頭擔子,一頭兒熱?閣下,人家可是個好姑娘,大閨女,你可別害人……”

    李雁秋忙道:“我什麼時候又害她來著?”

    花玉燕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這話你該懂。”

    李雁秋心中一震,道:“我懂,你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花玉燕道:“敢情你要我出主意,閣下,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主意還得你自己拿,不過……”

    倏然一笑,接道:“你若是誠心求教,我倒真願意教教你!”

    李雁秋望了他一眼,沒說話。

    花玉燕瞄了他一眼,道:“女兒家心最軟,只要你偷偷進人鏢局後院,上繡樓,進閨房,賠個不是,曲個膝,她願意為你死……”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閣下倒是很瞭解女兒心。”

    “當然,”花玉燕臉一揚,道:“不瞞你說,我是過來人。”

    李雁秋眉鋒又皺深了一分,道:“那雖怪,只是這種事我沒有理由……”

    “沒理由?”花玉燕目光一凝,道:“人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有理由沒有,這輩子你能安心麼,告訴你,姑娘家都是死心眼兒,感情一事尤甚,她要是一時想不開……”“哼!”地一笑,接道:“我看你怎麼辦?”

    李雁秋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事。”

    花玉燕眼一瞪,道:“當然有,多情痴心的女子多得是,只是你可別以為人家是沒人要,嫁不出去,這是情,那微妙的情,令人糊塗,令人自己都說不上理由的情……”搖搖頭,接道:“其實,也難怪,誰叫你長得俊,又是這麼一個天下皆知的英雄奇豪,誰叫你人見人迷,別說姑娘家了,就是我這個大男人,見了你也有點不能自持。”

    李雁秋紅了臉了,眉鋒皺得更深,道:“閣下,別開玩笑了!”

    花玉燕道:“心裡煩,煩沒了主意,是麼,那容易,聽我的……”

    李雁秋道:“閣下似乎就一付熱心腸,跟我的脾氣一樣,好管跟自己拉不上邊兒的閒事。”

    花玉燕目光一凝,道:“你說我多管閒事?”

    李雁秋道:“閣下自己不覺得麼?”

    “好,”花玉燕猛一點頭,道:“我不管,到頭來看咱們誰叫苦,閣下,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你要是落個一輩子歉疚,一輩子痛苦,可別……”

    李雁秋忙道:“閣下,你知道,我是鏢局的冤家對頭。”

    花玉燕一搖頭,道:“那點也不要緊,只要你點個頭,我敢說沈姑娘天涯海角,馬上能跟你走。”

    李雁秋苦笑說道:“閣下,這似乎有點……我沒有成家的打算,也不能讓人家一個姑娘家跟著我到處流浪,時刻揪心……”

    花玉燕道:“但得心上人長伴身側,苦也甜。”

    李雁秋搖頭說道:“閣下,你這是……”

    花玉燕接口說道:“是本一付菩薩心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李雁秋道:“閣下,我不願以虛情假意對人。”

    花玉燕微愕說道:“虛情假意誰叫你拿虛情假意對人了,這話怎麼說。”

    李雁秋悽然一笑,道:“閣下,你既知道我是李慕凡,你不會不知道李慕凡有一段傷心往事。”

    花玉燕“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是說你心已灰,意已冷。”

    李雁秋點頭說道:“不錯!”

    花玉燕搖搖頭道:“我不敢苟同,也大大不以為然,我只以為在這種情形下,你需要個人撫慰你的心靈創傷……”

    李雁秋道:“那是你的想法,你的看法!”

    花玉燕道:“難道說不對?”

    李雁秋道:“我不敢說不對,至少我自己不這麼想。”

    花玉燕目光凝注,俊目微睜,道:“這麼說,你真心已灰,意已冷。”

    李雁秋淡淡說道:“這假不了。”

    花玉燕道:“這麼說,你真不打算再……”

    李雁秋道:“閣下,心已灰,意已冷,還談什麼打算。”

    花玉燕默然不語,臉上有點異樣的表情,但旋即搖頭道:“我為天下女兒家悲、更為沈姑娘悲。”

    李雁秋淡淡說道:“閣下,我不敢擔這麼大罪名。”

    花玉燕頭一揚,眼一睜,方待再說。

    李雁秋已然搶了先,道:“閣下,我不以為你躲在後院作壁上觀,人家都走了,獨你留下的目的,是專為跟我談這些的。”

    花玉燕沉默了一下,道:“怎麼你不願意談這些?”

    李雁秋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花玉燕眉梢兒微微揚了揚,不知道他有什麼感受,他凝目緊緊地望著李雁秋那張臉,道;“那麼,我告訴你,我的目的有三,第一,我是懷著一付慈悲心腸,不忍看著沈姑娘一輩子……”

    李雁秋眉鋒微皺,輕輕叫了聲:“閣下!”

    花王燕倏轉話鋒,道:“人家妾意綿綿,深情萬種,奈何你閣下鐵石人兒,冰冷心腸,如今我冰斧折了,不必再談了……”

    李雁秋微微籲一口大氣。

    “第二……”花玉燕接著說道:“我來向閣下提出忠告,你只願大義伸手,而實際上你裡外都已得罪了人,你可知道?”

    李雁道:“這個外應該是指‘七狼’。”

    “不錯,”花玉燕道:“這個裡字,指的是晏二,晏二那嬌妻,還有他那寶貝徒弟!”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我不覺得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三人!”

    花玉燕道:“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俅’,你當著晏二的面,揭露了楊春的隱衷,這已經很夠了。”

    李雁秋道:“我那倩侄兒稱得上窈窕淑女,可是楊春他稱得上君子麼?”

    花玉燕道:“至少他自己認為配,俗話說,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己的好,我也不以為晏二心裡會高興。”

    李雁秋道:“閣下提醒我這一點是……”

    花玉燕道:“萬事謹慎,小心。”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我雖不敢自認對晏家有恩,但我絕不以為他三個還會對我怎麼樣,只怕閣下是多慮了。”

    花玉燕雙眉一揚,方待說話。

    李雁秋接著說道:“閣下,別不高興,好意我仍然感激。”

    花玉燕臉上不悅之色稍斂,嘆道:“感激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萬事小心,其實,你該知道,我光為你好,跟我毫無關係。’”

    李雁秋心中感動,微感不忍,道:“我知道,閣下。”

    花玉燕道:“那就好,日與豺狼相處,不可不……我不多說了總之,你萬事小心,不可無防人之心就行了。”

    “是閣下,”李雁秋道:“多謝指點,我會緊記心中,不敢片刻惑忘!”

    花玉燕目光深注,淺淺一笑,美極,十分動人,道。“從善如流,難得,如今我對你李慕凡多認識了一層,覺得你這個人更可愛,更有意思了……”

    李雁秋莫明其妙地臉上一燙,他倍感不安。

    花玉燕吁了一口氣,道:“第三,我要告訴你,‘七狼’暫時不會走……”

    李雁秋雙眉微揚,道:“他七個不甘心,也不死心。”’花玉燕搖頭說道:“似乎跟晏家無關,在他七個未到之前,內城有人跟他七個那大徒弟韓一俊接過頭……”

    李雁秋微微一愕,道:“內城有人跟韓一俊接過頭,何解?”

    花玉燕搖頭說道:“我不知這內情,我只知道七狼暫時絕不會離開京城,我更知這內城有人跟他們接頭,這絕不簡單……”

    李雁秋皺眉沉吟道:“閣下當必知道來自內城的那人是誰?”

    花玉燕搖頭說道:“我看見了,但我不認識。”

    李雁秋微詫說道。“不認識,閣下不是說住在內城麼?”

    花玉燕神情微震,忙道:”不錯,我是住在內城,可是我並不能認識內城各府鄰里的每一個人;這就跟住在京城,並不能認識京微的每一個人的道理一樣。”

    李雁秋未置疑,也未多問,沉默了一下,道:“閣下,那是七狼自己的事。”

    花玉燕道:“你的意思是說,跟你無關?”

    李雁秋點頭說到:“是的,閣下!”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官家不惜重賞,不計死活,到處緝拿李慕凡,而你剛惹上了七狼,如今官家有人跟七狼的人接了頭,你說這跟你無關。”

    李雁秋顏色微變,道:“官家對我沒奈何,從多了七狼,又與事何補。”

    花玉燕道:“閣下,謙受益,滿於損,驕狂乃兵家大忌,最要不得,這道理你可懂?”

    李雁秋臉上一紅,沒說話。

    花玉燕接著說道:“我仍是那句話,這跟我絲毫沒有關係,我只是為你好。”

    李雁秋歉然赧笑道:“對閣下我仍表感激。”

    花玉燕道:“我還是那句話,那例不必,只要你自己知道小心謹慎,知道提高警覺就行了。”

    李雁秋道:“是麼,閣下,我知道!”

    花玉燕道:“那我就放心了,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頭一件,你不妨冷靜多考慮考慮……”

    李雁秋本想說我不加考慮,但話到嘴邊他又覺不忍地改了口,道:“閣下,我會考慮的。”

    花玉燕微微一笑,拱手告辭。

    李雁秋忙舉手答禮,突然,他凝了目,而且滿面訝異,他凝目處,是花玉燕那雪白柔嫩的耳垂兒,那兒,扎的有洞,那是女兒家戴耳墜兒用的。

    花玉燕有所覺,訝然忙道:“閣下,你……”

    李雁秋倏然斂態,忙道:“沒有什麼……”

    花王燕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你是瞧我的耳垂兒,是麼?”

    李雁秋臉上一熱,沒說話。

    花玉燕笑道:“閣下,別自作聰明,那沒有什麼,我從小嬌生慣養,爹孃卻我當成女孩子帶,你明白麼?”

    李雁秋雙眉忽揚,淡淡說道:“我明白了,我更明白當初我為什麼對閣下有似曾相識之感了!”

    花玉燕“哦”地一聲,凝目靜待下文。

    李雁秋接著說道:“事實上,你我確曾相識,對麼,姑娘?”

    “姑娘”花玉燕笑得心驚,也笑得勉強,道:“你把我當成了女兒家……”

    李雁秋道:“事實上閣下不住在內城,而住在內城,而住在‘迎春院’,對麼?”

    花玉燕一驚,張口瞪口,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李雁秋倏然一笑,道:“‘迎春院’裡的紅牌,我失敬,曾說得那夜驚鴻一瞥,沒料到的確俠女出風塵……”

    花玉燕臉上浮現一抹酡紅,道:“你既然認出了我……”

    李雁秋只覺一股莫明其妙的氣往上衝,淡然截口說道:“姑娘,你令人替你惋惜,我沒有別的話好說,你請吧!”

    花玉燕抬眼凝目,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雁秋道:“沒什麼,姑娘令人不敢高攀!”

    花玉燕臉色微變,道:“你是嫌我……”

    “我不敢!”李雁秋道:“借姑娘一句話,那跟我毫無關係。”

    花玉燕花容一慘,方待再說。

    李雁秋已然說道:“姑娘若是不願走的話,那麼我……”

    “不!”花玉燕微一搖頭,臉色有點蒼白,道:“我走,我走就是,只是,你別忘了我的話……”

    李雁秋倏然一笑,道:“謝謝姑娘,我永遠忘不了!”

    花玉燕臉色一變,香唇啟動,欲言又止,身形,也微起顫抖,終於她頭一低,黯然轉身而去!

    她走了,黯然地走了。

    望著花玉燕身影不見,李雁秋突然笑了,但那笑,笑得失常,聽在耳中,看在眼內,人的心會往下沉!

    “好意,忠言,啥!奈何我無福消受。”

    暮色低垂,天漸的黑了。

    北京城已然上了燈!

    但在“六福客棧”,卻仍是黑黝黝的一片。

    那清冷的後院,雪地上.卻仍站著個頎長的人影,顯得那麼孤寂,那麼落寞,那麼……

    一陣輕捷的步履聲,劃破了夜空的沉寂。

    李雁秋仍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動。

    後院中,步履匆匆地闖進了文子衛,顯然,他的傷已經不礙事了,本來是,有“神手華陀”樂南極,那還錯得了。

    他甫進後院便一怔停步:“李爺,您果然還在這兒!”

    李雁秋淡然一笑,笑得勉強:“是的,子衛,我還在這兒。”

    文子衛愕然凝目,道:“李爺,您為什麼……”

    李雁秋道:“沒什麼,子衛,一個人清靜,我在這兒想著事兒。”

    文子衛猶豫著說道:“李爺,我看得出,您有很沉重的心事。”

    “當然!”李雁秋笑了笑,道:“惹了七狼,心裡還能不沉重。”

    文子衛道:“不,李爺絕不是為了七狼那幾人不知道我明白,對江湖事,您從來沒個怕宇,也從不皺皺眉頭,而如今……”

    李雁秋一笑說道:“子衛,別胡思亂想了,幹什麼又來找我有事麼?”

    文於衛遲疑了一下,道:“是的,李爺,大嫂讓我來給您送張帖子!”

    李雁秋微愕說道:“帖子?什麼帖子?”

    文子衛道:“晏二在他私宅裡設了酒宴,該是謝……”’李雁秋“哦”地一聲,笑了:“‘開碑手’何其周到。”

    文子衛自袖底取出一張大紅燙金請柬,雙手遞上。

    李雁秋接過請柬,看了看,道:“不就是今兒晚上麼?”

    文子衛道:“是的,李爺!”

    李雁秋道:“還有誰?”

    文子衛道:“不知道。”

    李雁秋道:“你沒有麼?”

    文子衛搖頭說道:“李爺,送到鋪裡的請帖只有一張!”

    李雁秋皺了眉,沒說活。文子衛看了他一眼,道:“李爺!沒有也好,大嫂讓我少跟他們交往,大嫂還說,您要能不去,最好還是別去了!……”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我人仍在這兒,這樣不太好!”

    文子衛道:“也沒什麼不好的,只要您不想去,我替您回,我就說您已經走了,這不就行了……”

    李雁秋吟了一下,忽揚雙眉,搖頭說道:“不,子衛,盛情難卻,我去!”

    文子衛低頭欠了身:“是,李爺……”

    李雁秋徽一擺手,道:“謝謝你了,子衛,這麼冷的天,天都黑了還讓你跑這一趟,要沒有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文子衛又一欠身,道:“是,李爺,我回去了!”

    拾起頭來,口齒啟動,猶豫著想要說什麼!

    李雁秋微微一笑,又道:“謝謝你,子衛,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轉身走了。

    文子衛一欠身,道:“是,李爺。”

    轉身走了。

    文子衛走後,李雁秋看了看那繞大紅請柬,一翻腕把它藏入袖中,遂也揹著手出了‘’六福管棧”!

    片刻之後,他進了菜市口旁的磚瓦衚衕!

    平日裡,在這時倏,整條磚瓦衚衕漆黑,但今晚,整條衚衕有半條通明地照射在燈光下,那是因為靠東面第八家,晏二太爺府.那兩扇既高又大的朱門頂端,掛了兩盞大燈。

    而且那兩扇既高又大的朱門還敞開口,門前石階上,還站著個人,李雁秋一進衚衕,那人扭頭飛步跑進了門!

    轉眼間,那燈火通明的大門內迎出了“開碑手”晏二,而過時李雁秋也到了門口!

    晏二今夜似乎特意地修飾了一番,一身新行頭,滿面的紅光,燈下看去獨精神奕奕,大異往昔!

    他滿臉堆笑拱了手,既熱絡又誠懇:“李爺準知道您會賞光,沒能親自去接您……”

    李雁秋含笑說道:“晏老,我不習慣這一套,晏老寵召,盛宴款待,我已很感榮寵,只是,晏老太客氣了!”

    晏二呵呵而笑,道:“那兒的話,那兒的話,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說笑著,他讓客進門,與李雁秋並著肩往裡行去。

    門口那漢子,在晏二跟李雁秋進了門後,他就隨手關上了門,客人已經到了,沒得等了,還敞著門灌風乾什麼?”

    院子裡,堂屋門口,媚娘也著實地修飾了一番,由頭到腳一身紅,大紅,熱辣辣的紅,看工去十分刺眼!

    可是,願見地她較往日更美,更嬌,更媚!

    風擺楊柳腰,碎步帶俏,她拋過了一個媚眼,未語先笑,身旁,伴著她的,只有“白花蛇”楊春一人。

    媚娘加意的一番修飾,並未能引來李雁秋過多的顧盼,相反的,她那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就像碰上了磁鐵,直瞅著李雁秋一瞬不轉,一眨不眨!

    寒喧談笑間,幾個人進了堂屋,堂屋裡,早就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銀盃牙著,極盡豪華氣派,內城裡的客府邪宴客,也不過如此。

    落坐時,李雁秋帶笑問了一句:“晏老,怎麼就我一個?”

    晏二呵呵笑道:“李爺,您是江湖稱最的高人,我那些徒弟,個個粗魯見不得人,少一個少心煩。”

    說話間,楊春已殷勤地斟上了酒。

    晏二接著說道:“李爺,今晚這一桌全是媚娘下廚親手做的,您可不能不賞個金臉……”

    媚娘含著媚笑插了這麼一句:“笨手笨腳做不出什麼好的,只不知李爺中不中意!”

    李雁秋沒說話,晏二笑著舉了杯,他來個先乾為敬。

    主人盡飲,李雁秋他豈能不喝?

    晏二這一家,的確是感李雁秋的仗義伸大恩,熱絡,誠懇,不下於樂家之對李雁秋。

    妖嬈而狐媚的媚娘,似乎拿出了她往日的那一身本領,混身上下,沒一處不迷人!

    楊春一邊地斟酒,晏二不住地勸飲,媚娘她更熱絡,更殷勤,容不得李雁秋不乾面前杯。

    轉眼初更,李雁秋滿臉紅熱,那模樣兒看得媚娘兩眼直欲噴火,一雙桃花眼更見水淋。

    晏二也是滿面的酒意,唯獨楊春跟媚娘一如平常,那當然,楊春根本就沒落座,媚娘也不過偶而舉杯沾唇!

    梆析響動之餘,李雁秋扶著桌沿站了起來:“晏老,我已不勝酒力……”

    晏二直襬手,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媚娘跟著站起,忙道:“李爺,忙什麼呀,難得您賞光,今夜該樂個通宵,怕這兒沒地方睡麼,早給您準備好了!”

    李雁秋口裡答應著,人卻已往外挪,猛地一個蹌踉。

    媚娘手挺快,趕上去就扶,扶是扶住了,李雁秋整個人躺進了她懷裡,臉上猶掛著笑,但是眼已經閉上了!

    再看晏二,他已經爬在了桌子上!

    媚娘抱著一個大男人,有點不勝負荷,但是她沒有叫楊春幫忙,摟著李雁秋,眼直楞的!

    楊春站在一邊沒動,嘴角噙著的那絲笑意怕人!

    半晌,他方始一笑說道:“小心肝兒,滿意了吧,你可終於親近了李慕凡!”

    媚娘臉一紅。回眼一橫,嗔道:“別嚼舌頭,死人,還不快過來幫忙?”

    楊春笑道:“這時候才叫幫忙,不嫌太晚麼?”

    媚娘紅著臉道:“你吃得那門子醋呀!”

    “吃醋?”楊春笑得淫邪,道:“他也配,他是中看不中吃。別瞧他長得俊,可是個銀樣臘槍頭,比我楊春還遜得多!”

    抬手點了李雁秋身前幾處穴。

    媚娘一驚,忙道:“老九,你這是幹什麼?”

    楊春陰笑道:“幹什麼,難道你不明白?”

    媚娘道:“你是說幹就幹?”

    楊春道:“我還等什麼,難不成你想先……”

    媚娘“啤!”地一聲,瞪眼說道:“死沒良心的,你要敢再……”

    “行了,師孃!”楊春嘿嘿一笑說道:“這好這多年,誰還不知道誰!我可以先把他交給你,不過我有個條件!”

    媚娘紅了臉了,道:“老九,你……”

    楊春道:“你要是真不願意,那就算了!”

    媚娘媚眼一轉,道:“老九,你不在乎?”

    楊春一從肩,道:“我在乎什麼?凡事咱們講究公平,樂家丫頭送上了門兒,我總該也讓你稱心快意!”

    媚娘似笑非笑地道:“那麼,你說,什麼條件!”

    楊春掃了晏二一眼,道:“他由你對付!”

    媚娘一驚道:“老九,你想……”

    楊春冷冷說道:“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當初咱們圖的是什麼?你要是咬不了牙,狠下了心,你就永遠別想沾他那份兒私藏,也永遠別想做長久打算,眼前你也別想……”

    陰陰一笑,住口不言。

    媚娘臉有點白,媚眼兒轉動,遲疑著說道:“老九,你知道,我是個女人家……”

    楊春陰笑說道:“女人家殺人的法子,現在正是時候,只問你幹不幹!”

    媚娘道:“可是還有個老大……”

    楊春道:“如今說,還有,再過片刻,晏家就沒有人了!”

    媚娘頭一低,沒說話。

    楊春陰陰一笑,道;“我把這兩個交給你了!”

    說著,他把李雁秋放在了椅子上,然後走到晏二身邊,垂下手,彎到桌子下在晏二小腹上點了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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