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行裡。柏原拿到了事故檢測報告。剎車失靈的原因是一個小零件被拆掉。
洋介,我們的猜測確實沒錯。他嘆了口氣,有人做了手腳,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你在懷疑瀧澤他們?
離那次大火才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行動。柏原雙手放在腦後,仰躺在椅子裡。白花花的陽光從一道玻璃牆反射到他臉上,皮膚像是燒著了。
洋介在他身邊站著,不停地踢著桌子腳。我覺得很奇怪,如果說他們以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hnd,那現在繼續害你們,目的是什麼?
復仇。我猜。
好像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不過,我總感覺不大對勁。
是啊。柏原呆呆地看著遠處。可我暫時想不到第二個答案。
你好,請問哪位是車主?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我們都是。兩人一起答道。
我是警方的事故調查員,剛才我發現這車的密碼鎖已經被破解了,誰都可以輕易打開。還有,在車座下面,散落著不少巧克力豆……你們回憶一下,是否有細節和這些相關?
洋介看著柏原。柏原努力回想了一遍,搖搖頭。請問,破解密碼鎖很容易嗎?
男人回答,這種型號的車已經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沒什麼特別的。
那剎車呢?總是有人故意弄壞的吧!
看情況是這樣,但也不能排除零件自己鬆動脫落的可能。警員摘下帽子,整理一下,又重新戴上。年輕人,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有人害你?仇人?利益爭鬥?感情糾紛?
呵呵。柏原苦笑了一下。這個……這個說來話長了。我也是猜測而已。
浪漫固然重要,但把自己的車子弄得又是翅膀又是王冠的,太危險了,這個事情我們已經備案,有事會再和你聯絡的。他說完就開車離去。
柏原心裡七上八下。會不會真是自己想多了?我在捕風捉影嗎?
洋介卻在一旁唸唸有詞。巧克力豆,巧克力豆,巧克力豆……
千坐在臥室的飄窗上,正要構思一篇關於彭斯的論文。可剛一動筆,滿腦子都是柏原。
就怪你,心裡有事也不告訴我,害得人家功課都完不成……
她就是這樣,好奇心超強,任何事情,看到花,就一定要看到果實,她也知道柏原的性格和自己剛好相反,越是重要緊急的事,越是沉得住氣。唉,這不是要活活把她憋死嗎?
柏原親手雕刻的水晶頭像就在書桌上,千看著它發呆,忽然靈機一動,做了個決定。
正要收拾好東西外出,門鈴響了。
哥哥!看到川島臣出現在門口,她跳得老高撲進他的懷裡。
呵呵,這麼想我啊。臣走進房間,把手裡的紙袋遞給她。
那是當然,這次哥哥和幸之外出半個多月,我都寂寞死了。千像小女孩一樣撒起嬌來。她接過紙袋,這是什麼好東西?
是我們法國之行的最大收穫。
哦?她飛快地把包裝拆開,怎麼?是一株又醜又幹的樹枝。她不解地看著哥哥。
小傻瓜,這可是“鶴鳥”,最珍貴的葡萄品種,為了把這個植株帶回來,我們一路上像照顧一個嬰兒一樣小心翼翼。他扶著妹妹的肩膀。你不是想擁有一個葡萄園嗎?把它種到樓下的花園裡,說不定就會變成葡萄園了呢。
不管它是什麼品種,從現在起,它就叫千臣葡萄了。千緊緊地抱著哥哥,覺得自己好幸福。
千,你最近好嗎?
還不錯。
聽說柏原開了公司,一定很忙。我可憐的妹妹沒人陪了?
才沒有呢。他還是很照顧我,只是前天我們撞車了。
沒有受傷吧?臣非常緊張。來,讓哥哥看看。
千轉了一個圈。身上倒沒事,只是心裡有些東西弄不明白,也放不下……
哦?
他的新車忽然剎車失靈,才撞上了大樹。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卻不想讓我知道,包括洋介也是這樣。千咬著嘴唇,我決定自己去查一查,難道又有人想把我們當棋子?難道出現了春子和瀧澤的升級版?
你們千萬要小心。臣把千攬到懷裡。原本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摸摸口袋,對了,這裡還有一包馬賽的巧克力豆,人們說就算是再憂鬱的人,都可以吃出天堂的滋味。
天堂的滋味?真的有天堂嗎?這個充滿謎語的髒髒的世界……千的心裡很不安。疑慮,猜測加上無邊的想象,讓她看見無數史前怪物從四面八方狂奔過來,像是從天堂跌入了侏羅紀公園。
別想那麼多了,也許並沒有那麼複雜呢?我先走了。幸之今晚在solo有個私人晚宴,你能來嗎?
千搖搖頭。不了,我必須得去一個地方。
臣開門走了出去,又折了回來。妹妹,你和柏原要多談談,不要各自胡思亂想了,既然都是為了對方好,有什麼東西不能一起解決呢?對吧?
嗯。我知道。
一間寬敞得誇張的屋子,一堵牆都沒有。
一塊紅色的大玻璃豎在堆滿乾花的角落。上面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
你們做得很好。就是她。那人點著一根菸,很滿意地吸了一口,眼角透著笑意,貪婪地盯著照片中的女孩。
她穿著珍珠色的連衣裙,笑,或閒聊,神情輕鬆,自然而可愛。
還有這幾張,也是前天拍的……有人又遞過來幾張照片。
吸菸的人傲慢地哼了一聲,這就是雜誌上那個男生,柏原。他們竟然還在戀愛?你看看,單純無知的孩子,跟他那麼親熱,摟得這麼緊……真是不可思議。就他那點智商,還說他保護了hnd?唉,現在的媒體真叫人遺憾。
為了早點把他除掉,我們還製造了一個小小的意外。旁邊的兩個人湊近了一點。
意外?
我們把剎車零件卸了……呵呵,他們差點撞死……
話音未落,叭叭兩個耳光就扇到他們臉上。你們給我小心點!要是傷害了小天使,不但一分錢得不到,我還要讓你們變成廢人!他惡狠狠地說。
好,好,好……我們再也不敢了……以後只按您的吩咐去做……
那兩個人狼狽地離開了。
而他,慢慢走近紅色的玻璃,把胸口貼在照片上,一張張親吻著。
千,小天使,小甜心,你會愛上我的,一定會……
夜幕降臨,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遙控,空曠房間的屋頂瞬間像蓮花一樣盛開。露出粉嫩的月光。
他又按了一下,自己的座位漸漸升高,很快,整個東京的夜景就落入他的懷中。
他喃喃自語。
有些人需要別人的痛苦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比如我。
狄德羅說,只有惡人是孤獨的。我孤獨,但絕不是惡人,即便不夠善良。
我倒希望早點介入這個故事,雜誌上那篇報道,應該出現我的名字……
新宿三丁目3-7-1-2號,是幢普通的民宅。
看起來至少有二十年曆史的兩層小樓,院子裡種著一小片蘭草。
柏原在來這裡的路上給千打電話,她說自己正在女同學家裡寫論文。雖然還是不太放心,可總好過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待著。
他今天又搬出了“考拉”機車。一看見它,就想起了和千一起度過的幸福時光,想起那雙從身後抱住自己的小手。時間過得真快。他不禁感嘆了一句。要加油啊。為了千,為了讓幸福多一點,再多一點。
門鈴響過,主人來開門了。
柏原深深地行了個禮。菊山先生,打擾了。
原來是柏原吶。請進。早就知道你會來,但我沒想到你今天才來。菊山四十多歲,頭髮卻白了大半,他體格清瘦,眼睛十分明亮。
我確實應該早點來找您。因為一直在忙別的事,疏忽了。
一絲疏忽,往往會導致極度的危險,這個,你不會不明白吧?菊山從一個帶鎖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文件夾。說實話,我對你印象很好。上次在火災現場,助手在做初步檢驗,我站在馬里歐大鐘下面,正好看見了你和你母親。
他慢慢翻開了文件。當時一直看著你,是因為我注意到那個大鐘慢了兩個小時。只有聰明人知道用時間和敵人戰鬥。你說對嗎?
見笑了。柏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先生,關於檢驗報告,你可以詳細說說嗎?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細節,這很重要。
任何法檢都是有疏漏的,但從它入手確實可能找到案件的真相。菊山戴上眼鏡,認真地說。我看了助手的分析報告,他說那兩具遺骸是春子和瀧澤。一是他斷定那個封閉的房間裡不會有第三人出現,二是燒焦的人形確實帶有人類體徵,比如,蛋白質殘留,骨骼細胞。抱著負責的心態,我也從一具遺骸上採集了一些樣品,自己又檢驗了一遍。化驗結果,竟然是焚化後的pvc物質。
那是怎麼回事?難道您的助手在撒謊?柏原充滿疑惑。
不。他沒有騙人。只是他太懶惰,因而低估了壞人的智慧。
此時,菊山的夫人送來了麥茶,他們喝了幾口,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的助手只從一具遺骸上取了樣本。那一具確實是人屍。而我取樣本的這一具,只是個pvc的人體模型。
那……您怎麼知道那具人屍就是竹內優香呢?
菊山還沒有開口,另一個聲音接上了話。因為竹內優香可能就在我隔壁……
他們驚異地一轉頭,發現有個人站在那裡!
你怎麼會到這來?柏原愣住了。
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夫人說菊山先生有客人,我就一直在門廳等候。
說話的是千。原來她決定要做的事,也是來找菊山。
她走到柏原身邊坐下,又對菊山行了個禮,對不起,請先生繼續往下說。
菊山看著千的眼睛。你剛才說,竹內在火災時可能在你隔壁?這個猜測也有道理。不過,我們之所以下了那個結論,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
鈴……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局長……好的,我馬上趕過去!菊山放下電話就準備出門。失陪了,有個大案子等著我,現在就得走,我們下次再談。
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ng。千嘟囔著。又不是拍電影。
好了。你已經知道得夠多了。柏原嘆了口氣,捏著她的小臉,什麼都瞞不了你,真是沒辦法。
幹嘛要瞞著我?我們可是一條藤上的葡萄,一個鍋裡的土豆,一個玻璃缸裡的魚……
什麼亂七八糟的。柏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坐在考拉機車上曬月亮。
對了,你怎麼會來找他?我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
你忘了我喜歡裝睡嗎?千得意地歪歪嘴角。那天晚上我聽見你接了一個特別的電話。不過我當時也半夢半醒,就記得菊山這個名字而已。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找到他家,沒想到和你這麼心有靈犀。
既然這樣,就一起努力了。柏原揉著太陽穴。兩個主犯都成功逃脫,咱們的戰鬥還得繼續下去……他摟著她瘦小的肩膀,寶貝,你怕嗎?
我川島千怕過什麼嗎?她挑了挑眉毛。還是一副不得了的樣子。
他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一顆流星從兩個人的眸子裡閃過。
他們決定儘快把所有疑點弄清楚。
只有聰明人知道用時間和敵人戰鬥。菊山這句話說得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