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游到岸邊後筋疲力盡,見大船繼續向前緩行並未追趕,這才心慌慌地在太陽下晾曬行李衣物。雪鳳凰一天內三次入水,嘻哈不以為怪,朝了大船離開的方向揚手道:後會有期龍鬼臉色一變,叫道:不好。剛想伸手推她,一支箭夾了勁風射到,挑起雪鳳凰頭上的銀插花,沒入一旁草堆中。雪鳳凰沒想到數十丈外羅怒仍能射中,駭然跌坐,撫了胸口發呆。
龍鬼拖了她藏到一棵樹後,心下也自驚懼,喃喃道:他果然有點名堂,姐姐休再惹他為上。雪鳳凰勉強笑道:可惜這隻銀插花,是我入黔第一天買的。龍鬼撿起裂作兩截的銀插花,道:這是我們苗人的飾物,等這事了結,你想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雪鳳凰忽然正色道:龍鬼,你想盜那個玉璽做什麼呢?
龍鬼一怔,立即指了江上:你看,那是不是裡過他們的船?雪鳳凰轉頭看去,大船尾隨了一條小船,羅怒身後一下現出不少人馬,先前他們見過的徭人也在船上。那小船的船頭有一胖子,似乎正是黃笙。龍鬼道:奇怪,原來這是徭人的船,連峒人和蕃人也齊了。
雪鳳凰極目辨認,但覺五族的服飾都一般光華璀璨,分不清誰是誰。江上有艘正在行駛的貨船向兩船靠近,雪鳳凰一指那船,龍鬼會意,兩人再次下水,悄然遊向那條船。好在這時雙方劍拔弩張,無人留意雪鳳凰兩人的動向。他倆躡手躡腳掩到那貨船上,偷偷藏在一堆貨物後。貨船老闆正扯出商號的大旗,和羅怒用土語對話。龍鬼聽了兩句大為放心,對雪鳳凰附耳道:這船去錦州府交納鹽糧,是官府急需的貨物,我猜羅怒不會多惹麻煩。
羅怒一聽是官府徵用,並不留難,叫貨船老闆避過一邊,讓出江道盡快離開。貨船老闆諾諾稱是,突然風勁帆鼓,一根桅杆竟咔嚓斷為兩截。那老闆大驚失色,慌忙吩咐船工整修。羅怒無奈,只得叫他速速靠邊,免被殃及。老闆見他面色不善,手忙腳亂親去掌舵,讓貨船與大船拉開距離。
卻聽小船上一個中年男子朗聲喝道:閣下船快,只管超過我們便是,一直跟在後面鬼鬼祟祟,想打劫麼?他一言剛畢,另外三人鑽出船艙,冷目看著羅怒。
龍鬼輕聲道:這個馬臉的是青囊先生曲不平。雪鳳凰定睛一看,正是偷門大會上侃侃而談陰宅的傢伙,一個風水先生不足為慮。裡過已經交過手,黃笙更是熟人,只懂賭、騙、偷而已,剩下敞著袈裟的和尚哭羅漢戶絕和身著翻領胡服的開山手封啟驊,兩人的武功馬馬虎虎,在偷門大會上雖可稱雄,卻未必入得了江湖人的眼。稍稍一想,雪鳳凰便知五人必輸無疑。
羅怒立在船頭,身後烏蠻、徭人、峒人、蕃人、水家五族排開數列,綵衣斑斕耀眼,聲勢驚人。他不緊不慢地回道:想打劫又如何?黃笙笑眯眯朝他和身邊人拱手道:幾位頭領一望就不是尋常人,又怎會做打劫這種強盜行徑?在下川中黃笙,敢問幾位尊姓大名?羅怒一指自己,道:黔西慕俄格,羅怒。
黃笙的神情一變,頓時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禮,餘下四人面上雖不以為然,也不敢怠慢,勉強打了個招呼。龍鬼發出一聲驚呼,低聲嘆道:原來他就是黔西慕俄格的鬼主,想不到這麼年輕!見雪鳳凰一臉疑惑,解釋道:烏蠻在黔地有四個部落,頭領都稱鬼主。這是其中阿者部的頭領,他們烏蠻語稱阿者部叫慕俄格。雪鳳凰點頭:虧你記得住。龍鬼眼中一絲精光飛逝而過,傻傻笑道:從小聽得多嘛。
羅怒又一指身邊幾人道:黔南水家首領蒙秀、十峒首領楊楝、徭主覃莨。正想講最後一人的名字,那個身著青花斑布的男子手持木弩,冷冷報出名字,眾人都沒聽懂。羅怒笑了笑,用漢語道:這位是蕃人首領滕遼。黃笙打哈哈道:想不到五族首領全出動了,太看得起我們啦!不問即知對方早知他們身份,根本用不著寒暄。羅怒淡淡地道:不是看得起你們,只是看得起繆宗玉璽。
他一語道破,黃笙乾笑兩聲,道:此地離思邛山尚遠,何不等找到繆宗陵墓,大家再談如何處置玉璽,不用這麼心急。雪鳳凰緊張得手心出汗,拉了拉龍鬼,問:五族全體出動,勢在必得,難道他們也想做中原皇帝?龍鬼始終注視羅怒的反應,聞言隨口道:我也想不通。
羅怒並不領情,道:你以為沒了你們五個,就找不到玉璽?你們要麼馬上打道回府,要麼把命留下,我們自會帶玉璽拜祭各位。戶絕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對纏鏈巨型鐵掌,呼呼甩開,風聲凜然尖嘯。他兩手一擺,弓身接掌,亮了個漂亮的架勢。龍鬼小聲道:那對滾龍掌是他的獨門兵器,掌上有機關,可彎曲手指鉤人兵器,不可不防。雪鳳凰仔細看了,記在心裡。
封啟驊不怒反笑,伸出大手,眾人只聽得指節咔咔作響,那雙手忽然又暴漲幾分,跟戶絕的兵器滾龍掌倒十分相似。曲不平和裡過都陰沉了臉,默默取出各自兵器。唯有黃笙一面笑一面退回船艙,縮頭不出,雪鳳凰和他打過交道,暗想,這傢伙還是一般沒出息。
羅怒見他們執意要打,嘴角漾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不自量力。口中一聲長嘯,貫徹雲霄,五族人齊聲應和,此起彼伏。嘯聲尖利刺耳,勾心攝魄,黃笙五人不覺目眩神迷,眼中出現各色離奇幻景,被這嘯聲引得神志恍惚。裡過究竟年紀居長,知道不妙,勉強從懷裡拿出一顆五音雷撞向大船舢板。一記轟然巨響,像一把鋸子割裂眾人的嘯聲,羅怒忽地招手停下。他用烏蠻語喊了一聲,箭雨如蝗蟲般飛起,密集地奔向小船。戶絕掄起滾龍掌,在小船前方布了一張防護的大傘,彷彿箭石就是飛濺的雨點,任它千箭萬箭沾之則跌。
他鬥得興起,索性飛身上了大船,一抖滾龍掌如惡狼撲食,朝羅怒打去。那伴在一邊的水家女子登時退後,嫣然巧笑看兩人相鬥。羅怒竟不畏鋒利,伸手擋格,換招時露出手上所綁的牛皮護臂,堅韌異常。戶絕悶哼一聲,左右甩手舞花,滾龍掌如流星奔月靈動翻飛,突然跪步雙劈,一個插刺,攻向羅怒雙腿。
羅怒不閃不避,戶絕一接觸到他身體,又被牛皮綁腿阻攔,大為惱怒。當下運足內力,硬是要把尖銳的掌鋒刺入羅怒體內。他使勁的工夫,羅怒猶如鬼附上身,一掌打在戶絕胸口。戶絕一下飛出一丈開外,倒在地下,數個烏蠻男子齊齊對準弓弩,不許他妄動。封啟驊見戶絕吃緊,跳上大船,朝拉弓射箭的烏蠻人一一下手。他掌起掌落,倒下好幾人,戶絕慌忙站起,口中鹹鹹地嚥下一口血。
封啟驊和戶絕這一走,可苦了船上三人。他們五人出自偷門,除了開山手封啟驊的掌法和哭羅漢戶絕的兵器略有可觀外,武功皆非一流好手。現在兩人都上了大船,剩下的人中,曲不平以看風水起家,專盜墓穴,武功平平,手持一對判官筆勉強撥開箭矢,一不留神一箭擦肩而過,登時疼得哎呀大叫。黃笙三絕胖子的綽號只是賭術、騙術、偷術,一見此密集的飛箭攻勢,躲在船艙死活不肯出來。唯有裡過依仗了一身暗器,時不時往大船上扔幾個火器,打亂對方的陣腳,勉強能抵擋一陣。
雪鳳凰皺眉道:偷門大會就選了這些人出來,真是丟臉。龍鬼道:到思邛山要掘墓盜寶,武功不用太高。千家寨主決不會無的放矢,肯定另有安排。雪鳳凰一想到乜邪排山倒海的出手,抽了口涼氣,不再言語。
在兩方打得如火如荼之際,黃笙三人所在的小船依舊前行,那船家不緊不慢悠然搖著櫓,竟成最超脫的一個。雪鳳凰遠觀瞧得真切,撇開熱鬧的戰場單看他一人,低低的斗笠擋住面容,但她卻覺得這人勢必是認識的。
龍鬼忍不住探頭道:他們快撐不住啦,我們救不救?雪鳳凰仍凝視那個船家,道:為什麼要救?我瞧他們五個囂張得很,挫挫銳氣也好。
說話間,羅怒一揮手,又一批利箭疾疾飛射,曲不平等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各自受了輕傷。那船艙更被射得像只刺蝟,嚇得黃笙躲也不是,出來迎戰也不是。龍鬼道:五十個打五個,咳咳,我雖是小孩子,可也看不過去。雪鳳凰瞪他一眼:你不用冷言譏諷,再讓他們吃點苦頭,我們就出手好不好?心下奇怪,為什麼那船家身邊沒有落一支箭。龍鬼笑道:要是他們半死不活去不了思邛山,我們也找不到繆宗墓,你說是不是白跑一趟?
此刻那小船行入一個峽谷,兩岸窄道逼仄,河道亂石堆砌。封啟驊和戶絕忽然對視一眼,雙雙退回小船。羅怒並舟進峽谷,一晃眼的工夫,已在亂石中失去小船蹤跡。雪鳳凰和龍鬼所在的貨船不得不在亂石前拋錨停船。貨船老闆察看地形,見果真難以通過,唉聲嘆氣抱怨不止。雪鳳凰聽了半天,方知此地原本可以勉強穿行,今次河道中卻多了無數大石,料到有人搗鬼。兩人趁隙下船,爬上谷外的高樹,於密林中向前眺望,頓時看了分明。
雪鳳凰是明眼人,一望即知那亂石已擺成奇門陣法,不覺讚歎道:原來他們早就打了埋伏,青囊先生曲不平倒有幾分門道。由此想到彌勒叫她沒事多學堪輿機關,她翻過幾本書,算起來卻不大熟練,當下興致勃勃演起曲不平所演的陣法來。
今日是壬寅年甲辰月甲辰日,穀雨下元日,屬陽遁八局。辛未時天任直符臨坤二宮,生門在乾六宮。雪鳳凰掐了手指算了半天,又在地上擺出九宮陣圖,方才數清來歷。
龍鬼笑道:你們漢人這個囉唆玩意兒,五族的人絕對頭昏腦脹。他口中說著,目光正射向雪鳳凰所說兩宮。雪鳳凰心中一動,故意又道:這兩宮諸事皆宜,要是五族有高人指點,就能出陣了。龍鬼摸摸頭,叫道:好難!姐姐教我好不好?
說話間,羅怒見峽窄道深,號令屬下用飛箭探虛實。誰知飛箭一至,黃笙等竟從石陣後取出藤牌,把周身護了個滴水不漏。
不對,這個陣法不是他們布的。雪鳳凰立即醒悟這是千家寨主乜邪派人布好的接應之陣,苗疆老怪果然名不虛傳,料敵機先。依此推斷,到思邛山可能還有更多部署,不可小覷。
那蕃人首領滕遼甚是強悍,見箭石被藤牌阻攔,暴喝一聲,拉起木弩連射十發。每箭力有千鈞,竟射得石屑飛濺,連佈陣的亂石也隱隱被箭石射得偏移位置。水家首領蒙秀、十峒首領楊楝、徭主覃莨這三人安靜地作壁上觀,並不插手。蒙秀更只盯了羅怒一人深深地看,神情間彷彿他是不敗的英雄,盡是仰慕之意。
羅怒軒昂體態猶如一株勁松,拔地而起,竟隨了箭雨穿梭,投向亂石陣中。雪鳳凰不覺睜大眼睛,他如懂得破陣之道,那五個人根本不是對手。羅怒沒入陣裡,好久沒有動靜,五族的箭雨也停了。驀地裡一聲大喝,兩個人影躥至亂石上方,眾人方才看到羅怒和揮舞船槳的船家鬥在一起。此時的船家戴了一張土地公的面具,黑漆漆的面容上露出殘缺不齊的牙齒,不動的笑意看來令人毛骨悚然。那船槳迅捷舞動的身姿,使得雪鳳凰立即想到了一個人。
是了,他是節先,乜邪身邊的大紅人。船槳上下劈擊的雷霆之勢,重現他當日在偷門大會上用狼牙槊考驗雪鳳凰的情形。
節先與羅怒鬥了個勢均力敵,誰也制服不了誰。正在此時,石陣卻移動起來,想是曲不平意欲趁機逃走。雪鳳凰凝神遠觀,陣法這一變動,滕遼持弓搶先入陣,蒙秀生怕羅怒的辛苦付諸東流,領了另外五女放下小船,也劃入陣中。她這一走,徭主覃莨按捺不住,帶了人馬直接入水,從水路襲擊。
唯有峒人在大船上看動靜。可沒過多久,羅怒因不熟悉陣法,行動受制,每次落在石陣中便要掛彩,只能憑藉輕身功夫在石上騰躍。楊楝深感不妙,取了長槍縱身下船,從亂石上飛掠支援。這四人接連入陣,羅怒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無奈節先一波波襲來的攻勢凌厲無比,逼得他無法開口。
雪鳳凰旁觀者清,搖頭嘆道:我原以為這五族首領總有一個聰明,沒想到全中了乜邪的圈套。龍鬼睜大眼道:什麼圈套?我怎看不出?雪鳳凰道:笨呀!他們又不識破陣,居然悉數進陣,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麼?
她話聲未畢,節先忽然賣了個破綻,撇下羅怒,一下沒入亂石中。等羅怒追上,已經找不到他的影跡。羅怒茫然四顧,聽見蒙秀的呼喊聲,循了方向摸去,不料兜兜轉轉越走越遠,與她分開兩邊。雪鳳凰居高臨下看了個仔細,五族人被石陣分割在江面上不同的地方,綿延約有百丈,倘若節先他們帶多點人,絕對可以分而制之,殺個片甲不留。
想到苗疆老怪此舉正可以一下拔除五個眼中釘,雪鳳凰渾身一顫,覺得他挑選黃笙他們五人出來,竟似是一個誘餌。如此一來,她不願衝動現身。五族人陷在陣內動彈不得,而曲不平和黃笙五人都不敢貿然出陣,那節先更是消失陣中,彷彿從來就不曾來過。
僵持下去,兩方都走不掉。我們可以出手啦!龍鬼終於忍不住了。
我們幫誰?雪鳳凰反問。眼前這是僵局,如果幫黃笙他們脫身,她和龍鬼就得留下來控制石陣,而那五人走了後他倆是否能再跟上也是未知之數。若是幫五族出陣,黃笙等佔盡劣勢,乜邪勢必安排了後著她實在不想和他正面為敵,且又為自己添上五族這個強有力的玉璽競爭者。龍鬼想了想,摸摸頭,不說話了。
雪鳳凰在等乜邪的佈置。等了很久,預想中的苗人後援並沒有出現,她狐疑起來,莫非乜邪並不想把五族趕盡殺絕?龍鬼打了哈欠說:不如幫羅怒他們出陣,再鬧下去天也黑了,我不想在樹上過夜。
說話間,一支飛箭銳聲射來,雪鳳凰不慌不忙等那箭沒入樹幹,方才笑道:羅怒來求我們了。龍鬼蹙眉道:難道他早知我們在此?雪鳳凰聳肩:能和苗疆老怪身份相若,總得稍有名堂。一摸箭尾,果然有片白布,上面用硃砂蓋了一個兇猛的虎頭。龍鬼湊過頭來,道:果然是羅怒的印記。雪鳳凰心下盤算,羅怒既特意相邀,以五族的實力盡可與苗疆老怪一斗,替她掃除沿途障礙,況她對黃笙那五人實無好感。龍鬼看透她的心思,笑道:姐姐可是想好幫誰了?
我入陣對付節先,你領羅怒他們從生門出去。雪鳳凰在樹幹上比劃,只說一遍,龍鬼笑了點頭,她也不多講,雙足輕點,人飄然飛向江上。龍鬼望了她的背影,高深莫測地一笑,跟在她身後飛下。
雪鳳凰凝聚目力,順風撒出獨門暗器胡椒球,很快聽到阿嚏一聲自休門傳來。她輕踏江中巨石,一掌往人聲處打去。一對滾龍掌應聲而出,那人竟不是節先,而是戶絕。雪鳳凰不願與五人交手,右踏三步,旋過一彎轉道開門,藏入陣中。戶絕見眼前無人,便也罷了,收好兵器重新躲起。
雪鳳凰走遍吉位三門都不見節先蹤影,暗道:莫非這老狐狸已走?抬頭一看兩岸高崖,不由嚇了一身冷汗,崖上壘了無數巨石,正虎視眈眈瞄準江中。她暗叫糟糕,這些巨石一旦落下,此間百餘人的性命怕是難以倖免。她知道時不我待,急忙奔去找龍鬼,提醒他速速離陣,剛穿越兩塊大石,已見龍鬼言笑晏晏,領了羅怒飛掠過來。
雪鳳凰忙道:乜邪有埋伏,我們快走!羅怒道:請救我五族所有人離開此地。雪鳳凰一皺眉:你順這路出去,我們能救幾個是幾個。羅怒搖頭:我陪你們去,不見他們安全離開,我決不出陣。雪鳳凰心想此人真拗,沒工夫和他囉唆,帶了龍鬼、羅怒往驚、傷等凶門救援。陷在這幾門陣中的五族弟子皆受了傷,羅怒又驚又恨,見蒙秀不在,更添心急。雪鳳凰只得著龍鬼帶他們先出陣,自己領了羅怒再往其他幾門搜尋。
轟然一聲,有大石從天而降,打起滔天巨浪。雪鳳凰眼尖,瞥見陣外幾個小黑影,知道黃笙等已然出陣,對方要毀陣滅口。她心一急,登時腳踩雲端步,行雲流水縱橫江石上,羅怒竟跟不上她的身形。沿全陣圍走一圈,雪鳳凰終於見到蒙秀的藍色大襟衣在水邊閃亮,原來有一水家女子小腿受傷,蒙秀不得不在旁照顧。
兩人趕至眾女身邊。羅怒見蒙秀無礙,臉色大見緩和,道:再不走來不及了。一把抱起那受傷女子,雪鳳凰一馬當先離去,蒙秀招呼其他人跟上。崖上亂石如冰雹密集落下,雪鳳凰極目望去,龍鬼等一大群人黑壓壓地站在前方岸邊。怎奈這看似極短的一段路程,卻舉步維艱,幾人輕身功夫雖然了得,卻被這轟隆石雨擋住了去路,不得不避到崖下凹陷的石壁附近。
水浪打溼了眾人,蒙秀和雪鳳凰等浮在水中,托住受傷女子。羅怒游出幾丈,險些被大石砸中,好在他運足氣力,借大石之力潛入水下。察看完情勢後,他憂心忡忡回到石壁邊,嘆氣道:形勢不妙,等他們放完石頭再走。蒙秀咬牙:乜邪想滅我五族,實在欺人太甚!此番出去,我定叫他好看。
雪鳳凰倒不愁出不去,只擔心黃笙他們跑太遠,若到了思邛山還跟不上,就與繆宗墳墓失之交臂。羅怒見她凝神,先道了句謝,又道:姑娘為繆宗玉璽而來?事到如今不必隱瞞,雪鳳凰點頭道:為何你們對玉璽也有興趣?
朝廷稱我們為蠻夷俚僚,當我們低人一等不說,還施以重賦。稍有不滿即大兵壓境,燒殺搶掠,把我們的族民斬首示眾。羅怒木然說完,語氣冰冷地叱道,如今天賜良機,叫我們有機會找到讓朝廷大亂一場的寶貝,怎能不搶先一步?雪鳳凰沉吟:給你這樣一說,朝廷會不會也派人去思邛山?
羅怒輕蔑地一笑:朝廷知道漢人在此地大受排擠,學了乖,用以夷制夷之計,叫苗人和土人來牽制我們。這一趟,我想就是我們兩方鬥法,誰勝了,此後三五年間都會臣服對方。如果我們先找到繆宗玉璽,朝廷就會對我們另眼相看,想談條件就有了本錢。
雪鳳凰默想乜邪的手段,心下嘆息。此時震耳欲聾的巨響驟歇,頓時大為清靜,她伸頭一看,無數亂石把整個江面生生截斷,江水透過逼仄的石縫急速流淌,整個情景詭異莫名。
她轉頭對羅怒道:陣法已不攻而破,你們自己保重,後會有期!突然從江面上躥出,掠上石坡。羅怒揚聲叫道:姑娘尊姓大名?雪鳳凰腳下如飛,回眸一笑:我姓雪,叫鳳凰!
羅怒看了她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對蒙秀道:偷門大會令乜邪出手的那個女子,是不是就叫雪鳳凰?
雪鳳凰溼漉漉地上岸,龍鬼笑了飛奔過來,拉了她的手便往前走。她樂得不與五族眾人打招呼,一面走一面問黃笙等人的去向。龍鬼道:他們可好,早劃了船跑得遠遠的,這一帶荒郊野外,我們只能用腿走了。雪鳳凰大念苦經,無奈趕路要緊,最起碼要在五族恢復元氣前找到黃笙等人,不然萬一羅怒一氣之下把五人宰了,他們上哪裡找繆宗墓去?
過了峽谷,兩人行了一個時辰,才看到遠處有人家。雪鳳凰走得腿斷,見狀歡天喜地跑到村寨門口。那是一個苗人群落,村民看到她先是戒備,而後漠然,唯有見到龍鬼一身打扮,目光才和善許多。龍鬼走向一個老者,客氣寒暄:老人家,我們想討碗水喝。這裡誰家有馬?那老者用手一指不遠處的水渠,並不殷勤。雪鳳凰渴得厲害,奔出兩步,餘光裡只見龍鬼手一揚,那人的表情突然變了,用苗語恭順答道:村後有兩匹快馬,我替小哥牽來,請等片刻,我先去打水。
雪鳳凰停了步,見那人乖乖進屋籌備,轉身問道:休要瞞我,你那個太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她何等眼尖,龍鬼再快的手腳也瞞不過。龍鬼本待輕描淡寫編個假話,見她神情嚴肅,只得答道:這是我家的信物,認識的人會給家父一點薄面。雪鳳凰道:你果然不是尋常人。龍鬼賠笑:姐姐抬舉了,我一個剛出茅廬的小孩子,拿這個防身罷了。
老者端了水出來給兩人,奉上糕餅後走去牽馬。雪鳳凰補充了體力,見他居然拉出兩匹雪白的純種駿馬來,眉開眼笑地拉了龍鬼出發。
天漸漸黑了,兩人急於趕路,並不沿涪江南下,穿小路一路斜插進錦州,省掉許多腳程。龍鬼騎馬的姿勢甚是老到,馬術不輸於自小在馬場長大的雪鳳凰,令她越發驚詫這少年的來頭。
追到渭陽城中已近子時,雪鳳凰和龍鬼精疲力竭,四處尋客棧打尖。迎面忽然晃出一個人來,竟是黃笙,似乎根本不記得前事,笑眯眯地向雪鳳凰拱手,做出熟稔的老友模樣。雪鳳凰側過身,並不理會。龍鬼老成地上前寒暄,黃笙忙還禮,笑道:兩位一路辛苦,不如同去喝一杯酒?
三人進了一家客棧,店老闆取店歷為兩人登記姓名,黃笙遂殷勤倒茶送水。龍鬼頗為大方,隨手打賞店主一錠金子,立即被安排到上房。黃笙恭維道:在下想敬酒給雪姑娘賠罪,小哥是爽快人,如看得起在下,幫忙說兩句好話。向店小二要了一罈酒。
黃笙頻頻勸酒,雪鳳凰和龍鬼都是人精,豈會上他的當,推來讓去打著哈哈。等一場酒喝完,黃笙告辭離去,兩人心生警惕情願他走得越遠越好,沒一個出口相留。雪鳳凰收拾行李打算進屋休息,人卻突然呆住。
見鬼!她一聲低呼。
龍鬼笑道:我不就是鬼嘛,姐姐叫我?雪鳳凰呸了聲:你看,我們的銀兩和乾糧都不見了。龍鬼神情凝重,翻了一翻,果然不見,連他家的信物亦宣告失竊,倒是換洗衣物並笨重行李被丟下了。
黃笙!兩人同時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