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過得特別暈。先是阿斐來北京,我們幾個在南人的辦公室裡呆了一夜,聊詩歌,看短片,上網。那天我就睡在空蕩蕩的演播大廳的地上,特別隔音,我可以在屋裡隨便翻跟頭也沒人管,可我太累了。累得我都睡不著。
為什麼我越累就累清醒呢?這和酒醉的感覺一樣,精神清醒,但控制不了身體的軟弱。
第二天七點鐘南人把我們分別叫醒時,我覺得我都快掛了。真有癮,我們還吃了頓早點。然後小寬和他朋友打車回去,南人送我和阿斐。阿斐借住在他北京的朋友處,在北航附近,正和我住得是南轅北轍。其實南人的單位離我家非常近,如果打車,十分鐘就到了。
南人說,春樹,我們先送阿斐吧?
我說好吧。
說完我就後悔了。
我心想要不然我自己打車回家?可外面太冷了,我連秋褲都沒穿,就在惰性產生的一剎那,我失去了自己打車回家的機會。於是我重溫了一遍三環。早晨的三環,車站邊上圍了一堆等車的人們,個個都顯得比我堅強。我太佩服那些必須要在早上起床並天天坐公車的人們了。
送完阿斐,南人沿著河邊開車回去。我知道他家住得離我家也不遠,可他停下車說:就送到這兒吧。我差點沒吐血。呵呵,在五棵松地鐵旁邊。比我從南人單位直接打車回家還遠。
但我很矜持很藝術地說:好的。
於是我哆哆嗦嗦地下車,找了輛出租車上去。
結果司機說:對不起小姐,我剛開出租,您能告訴我路怎麼走嗎?……
忘了怎麼一路回的家了,回家以後我連臉都懶得洗,把隱形眼鏡摘了就上床了。直接就睡到第二天下午五點鐘。
過了幾天,子彈來北京了。他給我打電話時是下午六點,我當時剛起床,正坐著發愣呢。他說他現在在北京,問我晚上吃飯了嗎。我下意識地誠實地回答道:沒吃。說完我就後悔了。
然後他就說一起吃晚飯吧。他們幾個人在西壩河的遠方飯店邊上的一上飯館裡。我說好吧。
其實我今天不想出門的,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日夜顛倒,再加上這北京跟北極似的,冬天的晚上五點鐘就跟夏天的晚上十點似的,北京也沒什麼夜生活,除了酒吧和商場,基本上街上都黑鴉鴉一片。這搞得我天天特別沒精神。想振作實在是沒動力。
從我家打車到西壩河,又是地圖上的大斜線。我無心打扮,最近無論是見記者還是拍照片,我都沒化妝。這不太像我的風格啊!
吃完飯,聊完天,我和張四順路打車回家。他住萬壽路北口,比我們家還遠。只是從來沒去過他那兒玩過。
車過華星影院,我突然餓了,並且想撒尿。於是我們進了馬華拉麵。
沒煙了,真煩。
正吃著蜜棗呢,突然進來一個人。他一進來我就看到了他。或者說,不是看見,是吸引。
他大概五十歲左右,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頭髮一半都白了。臉上有皺紋,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特痛苦。是那種深藏不露的痛苦。我覺得他特別像一個人。只是比他老。
他在我們前面的一個空座上坐了下去。我看見他在喝啤酒,吃花生。他沒點多少菜。有點寒酸。
我對張四說:我要跟他說句話。
張四說:說什麼?
我說: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但我特別想跟他打個招呼。
我想,還是送他一個禮物吧,這樣比較容易接近距離。
我開始翻書包,我想送給他一件禮物。但我包裡什麼也沒有。最後我找到一枝圓珠筆。
我是猶豫了半天后才走過去的。在這之前,我和張四一直笑,笑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看著老頭慢慢地喝著啤酒,吃著炒飯,我想,成敗在此一念間,再不過去人家飯都該吃完了。
我對他說:我想送給您一件禮物。
他看著我放在他桌子上的圓珠筆,溫和地說:您為什麼要送給我禮物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就是您一進來,我就說不出來的歡喜。特別想跟您說說話。
他說:謝謝。
我也說謝謝,就退回去,坐在了我自己的座位上。
張四說:猛!
其實我還有些想說的,但怕唐突了他。
老頭吃完他點的一盤炒飯後走了。走時還和我們打招呼。
張四說:他比我們都從容。
我特別開心,覺得這老頭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種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是我認定的知已,是瞬間。是禮物。我的寂寞感動了天空。所以會讓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內。
吃完飯,我們出門。看到華星電影院門口的玻璃窗內的海報招貼。張四說他特別想拿一張。我說我也是。
真的是奇蹟,我看到一張黑客三的海報,我打開玻璃窗,居然沒有鎖,直接就打開了。然後我們就笑著把那張海報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