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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半途殺出程咬金

    對於故意期期艾而又吞吞吐吐,白鳳氣得怒吼道:

    “阮莫嘆,你在拖延時辰,目的何在?”

    阮莫嘆這才緩緩道: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包老夫人棄我師父而去,臨走害得家師輾轉病苦兩月而亡,罪也受了,命也完了,可謂受盡折磨而死,有道是禍不延子孫,我大師伯聞得包夫人知道當年同家師一起的那個女人,而且又知道家師已有了個兒子與一個不足兩月大的女孩,他老人家基於-片情誼,很想找到那個女人,別的不提,總得把孩子認過來,也算對得起家師在天之靈,所以嘛……”

    包大景冷笑道:

    “所以夏楚松十分熱衷於那女人的下落?”

    阮莫嘆笑笑,道:

    “不錯!”

    白鳳喝道:

    “一個早已被我挖去雙目的女人,不知早死多少年了,你們還找她做甚?省省吧!”

    阮莫嘆苦哈哈的道:

    “雙目已瞎,但人不一定會死,包老大夫人,你就大方一些說出那女人住的地方,我這裡感激不盡!”

    白鳳尖聲大笑,雙目見淚的直往鼻上傷口流,道:

    “阮莫嘆,你個王八蛋,你已傷得我老婆子如此之慘,我雖不能手刃於你,至少也要你們痛苦一生的為你那孽師與他的兩個孩子背上不義罪名,你想我會對你道出那女人的地方嗎,我說兒,你省省吧!”

    阮莫嘆忙低聲下氣,一副乞憐的道:

    “老太太,你積德行好,阮莫嘆給你老作揖了!”邊雙手抱拳,彎腰施禮,一副乞憐樣子!

    冷笑,包大景道:

    “阮莫嘆,事過二十多年,你就算知道地方,怕也找不到那母子三人了,又何苦在此羅嗦?”

    阮莫嘆道:

    “大師伯的義氣,大伯母的懷舊,這是老人家今生在世的唯一心願,如果我這做小輩的連老人的這麼一點心願也難了,阮莫嘆終生難安呀!包老爺子!”

    白鳳已厲喝道:

    “老孃便是要那夏楚松與丁玲玲二人痛苦一生,含恨而終,方消我心頭之恨!”

    阮莫嘆面色一緊,冷冷的一咬牙,道:

    “好,他孃的老皮,說好的不聽,老子便來硬的,你們如果真能承受老子手段,算你們高招,阮莫嘆認了!”

    一天的金星氾濫,阮莫嘆的“索命筆”再次拔在手中,他已緩步先往包大景走去……

    一怔,“巧諸葛”包大景低吼道:

    “阮莫嘆,你想幹什麼?”

    冷笑,嘿嘿的笑,阮莫嘆道:

    “幹什麼?老子給你二人制造痛苦!”

    阮莫嘆一把揪住包大景衣領,咬牙“咯崩”響的“索命筆”又在右掌上勁旋起來……

    包大景左手尚拉著白鳳一手,他神情驚怒的道:

    “阮莫嘆,老子已不能站起來了,難道你……”

    阮莫嘆面色變得十分可怕的道:

    “奶奶的,老子先挖出你一雙眼珠子,然後再摘下白鳳的一對,四個眼珠子拿回去下酒吃,也叫你二位繼續的痛苦下去,直到你們死絕為止!”

    地上,白鳳已淒厲的叫罵,道:

    “阮莫嘆,你這個殺千刀的劊子手黑心肝,你真要下此毒手殺害一對老年人?”

    阮莫嘆冷笑道:

    “我操,你當年都能狠心的害死家師,又把他的女人雙目挖去,如今老子再挖出你二人眼珠子,那不正應了天理循環報應的老古話嗎?”

    “嗖”的-‘聲,“索命筆”已在包松面上半寸之地閃過,嚇得包松忙往後偏頭方已叫道:”阮莫嘆,你等等!”

    阮莫嘆沉聲道:

    “等你老爹那條腿,老子早等得不耐煩了!”

    包松低頭對白鳳道:

    “阿鳳,我們就說給他知道吧!”

    白鳳急道:

    “可是……”

    阮莫嘆已怒吼道:

    “說是不說?”

    包松急道:

    “阿鳳,便說給他聽也沒關係,也許那瞎女人早死了也不定!”

    白鳳沉吟,口中喃喃的緊接著,他嗯了一聲,道:

    “阮莫嘆,我只對你說一遍,此女人有個弟弟叫李彪,女人叫李素貞,那李彪聞聽人說是個大盜,這件事也是我們在固懸時候聽得的,李素貞失去雙目那年,他那個弟弟還替人放牛,平時也上山打獵,如果你想找他們,那就去問固縣衙門的卓捕頭去!”

    阮莫嘆怔怔的,道:

    “就只這些?”

    白鳳道:

    “算是言無不盡了!王八蛋,你去找他們吧!”

    抬頭,阮莫嘆見自己這邊的人全集中在遠處,兩乘兜轎與幾匹馬上盡是人在上面,四個傷的捆在馬背上,光景就等他走了!

    哈哈-笑,阮莫嘆高聲道:

    “沙少莊主?得馬上為你的岳父母療治傷勢了!”

    活聲來自半空中,阮莫嘆怒翻空心跟斗十七個,落地之後,人已在五十丈外了!

    那面,宛如一陣黑風席捲大地,只見兩乘兜轎與幾匹馬在十幾個人的簇擁之下,轉眼走得無影無蹤!

    秋風蕭瑟,黃葉飄零。

    飄零帶著孤獨,孤獨中有著蕭瑟,尤其是橙黃秋濃的晚秋,特別會給人帶來傷感一一無限的傷感!

    一條迤邐往南的土路,便在這片荒落寂寥的山野中彎曲伸展,路的一端看不見路的另一端,其間總會有轉折的角度擋住人們的視線,也總會有縱橫的崗嶺或林木蔽掩住道路的前端及尾後。

    落葉嘩啦啦滾向一個方向,而塵沙隨之打旋,現在,枯黃的葉子飄過這些路上人的頭頂,灰土也隨時扶過他們那種黃褐色的面龐!

    路上的人物共六個,五人騎馬,一個人走路。

    那個走路的人,要光是輕輕鬆鬆的用兩條腿走路倒也罷了,而是,不但用兩條腿撐著身體的重量,且還負荷著體重以外的一些零碎——釘著銅角的大號木枷,中間連以鐵鏈的巨型腳鐐,另在脖子上綴著一根皮套索,皮索的另一端,就握在前面的一位騎士的手腕上。

    這位全身披掛得如此齊全的仁兄,卻生得非常魁梧,不,不僅是魁梧,簡直就是異於常人的高大一一他的胸膛寬闊厚實,雙肩渾圓,粗壯結棍的四肢,宛如舂杵,裹在衣褲中的部份肌肉突起如栗,飽滿澎漲得似隨時皆可進彈跳出,露在衣外的部份則是毛茸茸,濃密叢生,襯上此人蓬鬆如刺的亂髮,一張寬偏又累累橫閃的鍋底臉,再加上雙目圓大泛紅,看上去實在嚇人,半夜若是猛古丁照面就不當他是黑猩猩,準也會以為是哪座廟裡走出來閒晃盪的七爺八爺!

    五個騎馬人中,兩位銀衣白袍,滿面透著精悍之色的朋友在前面開道,一個黃瘦清癯的中年人物策馬在右,一位矮胖如缸,面似血的人物靠在左邊,殿後的,也是唯一醒目的人物,赫然正是固縣衙門的卓捕頭!

    但見這個陣勢,便能以看出馬上的五位對這位雙腿走路的大漢相當戒懼,他們採取的行進方式,完全俱備包圍攔截相互支援的應變功效,要不是枷鐐在身的漢子有著特別的危險性,在以五對一的優勢比例下,他們又何需如此慎重將事?

    那大漢雖只一件破短衫,一條藍寬舊褲,在重枷沉鐐的拘束下,卻仍然抬頭挺胸,邁步如飛,面孔泛起的是毫不在乎,時而一聲嘿嘿笑,笑得人心發慌,頭皮泛炸!

    風吹得寒峭,業已有點砭骨的凜冽,荒野僻靜,除了他們這一些人,連個鬼影子也看不見,雖說日頭藏在雲裡面,天光除了陰暗與晦澀外,距傍晚還早呢!

    前面的兩個銀袍人中,麵皮泛白的一個忽然回首朝著右後側馬上的中年道:

    “七師,我們是出了這段打尖,還是就近找處合適地方落腳?”

    抬頭望望天,被稱七師的中年人穩沉的道:

    “時間還早,能趕路儘量趕,我們這是幫著你卓師哥辦案,早一天趕到固縣便交差了事。”

    矮胖如缸的那一個,伸了個腰,道:

    “一陣子就是兩個時辰折騰,不但屁股痠麻,兩邊胯骨也是火辣辣的,我說七哥,快找地方歇歇腿才是正經!”

    中年人面無表情的道:

    “長青的意思呢?”

    長青自然是卓長青,固縣的卓捕頭了!

    乾拉拉的一笑,卓長青道:

    “還是七師做主,我沒意見!”

    點點頭,中年人道:

    “那就忍著點,寶善,咱們這一趟也算吃盡苦頭,耗盡力氣,總算沒白搭,熬過這些天在大山裡捕人,所剩路程也不過兩日了,再咬咬牙吧!”

    矮胖子訕訕的道:

    “七哥說的是,挺嘛,怎會挺不住的?”

    邊低頭狠毒的瞪了中間走路的大漢一眼!

    宛如狼嗥般的粗聲狂笑出自走路大漢的血盆大嘴裡,他粗啞的道:

    “王八操,你不用使眼瞪我,全實善,你這頭豬,只要我有一點機會,我會挖出你眼珠子,再活活掐死你!”

    暴喝如雷,驅馬貼近,抖手便是一陣鞭子,全寶善罵道:

    “老子叫你當頓點心吃!”

    巨漢雙目圓睜,赤光漓漓中猛抬雙手木枷,惡鬼般長嗥著撞上全實善座騎!

    前行的銀袍騎士反應快速無比,斷叱半聲,馬首猝旋,纏在腕上的牛皮套索奮力抖帶,幾乎同一時間,卓長青離鞍騰撲,雙腳暴蹴!

    巨漢橫身起步,脖子上的套索已扯得他打了個踉蹌,身子正欲挺直,卓長青的雙腳已踢得他在地上連翻兩滾!

    全寶善坐騎受驚,人立而起,幾乎把他掀落馬下!

    中年人望著全寶善,冷冷的道:

    “寶善,你可要弄清楚,這畜牲揹著幾樁大案,那一樁也由衙門去處理,我們可不著興在犯人身上動手腳,惹事端!”

    吶吶的,全寶善道:

    “七哥,我只是一時忍不住,這畜牲實在叫人生氣!”

    中年人對地上大漢道:

    “李彪,你知道我們不能殺你,但你若過份囂張,我們一樣可以折騰你,你肚子裡的逆氣丹不會容許你運功施力,不信你自己琢磨吧!”

    李彪喘息著,邊掙扎的自地上站起來,赤紅的雙目一厲,獰惡而又狠毒的環視五人,裂帛似的道:

    “人的時運向背誰也說不準,單邦,別以為用詭計玩害了我,便從此太平,一路順風的送李大爺下黃泉,事情會那麼簡單?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活下去,這個信心也是預感,到了那時,姓單的,我會生啖你們!”

    李彪露出殘暴似野虎架式,他嚎叫,宛如一頭茹毛飲血的野人!

    中年人——單邦冷冷道:

    “天道:循環善惡有報,李彪,像你這種橫吃八方,嗜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的冷血人物,還敢再奢談時運?則天理何在?公理何存?你等著衙門去過堂吧!”

    李彪狂叫道:

    “去你媽的天理,我的所做所為便是天理,你們哪個不服,我便宰哪個,我要殺,殺、殺……”

    全寶善低罵道:

    “瘋子,孃的,不就是瘋子?”

    單邦冷冷道:

    “李彪,你發洩吧,儘量的叫,等你發洩完了再一同跟我們上路!”

    磔磔怪叫,李彪道:

    “你們敢情怕死了吧,下五門的五隻狗,你們竟用陰毒的逆氣丹玩我,只要有一絲絲機會,那就看李大爺如何收拾你們吧!”

    單邦沉哼一聲,卓長青已生硬的道:

    “七師,幾次我沒抓住這傢伙,還被他打死打傷幾個捕快,我清楚這傢伙,他是既放肆又張狂不帶人味!”邊沉聲接道:“七師,你看我教訓他!”

    單邦一攔,道:

    “李彪喪心病狂,無藥可救,不知幹下多少令人髮指的罪惡,他從未有過悔悟,如果這時對他施以教訓,徒增無謂氣惱,唯一治他的,就是拉他去衙門了!”

    卓長青忿忿的看了李彪一眼——

    前面銀袍人淡淡的道:

    “七師,已經耽擱不少時辰,再不走,怕天黑也出不了這地段!”

    領首的單邦道:

    “走吧,是不能再耽擱了!”

    經過這麼一陣折騰,李彪似是精神大振,走得十分有節奏,勁頭更大了!

    風吹得好蕭煞……

    很快的,他們已轉過那個山腳,過此,道路中可平坦多了,感覺裡似是令人有著舒暢!

    現在,這些人所向望的,只是那柔和的燈光,熱騰騰的酒食,滾燙的浴水,厚軟的被褥,這一切便組合成恁般令人響往與渴盼的影象,因此,在不覺中馬兒馳行更快,用雙腿的李彪便也不得不豁力的跟四條腿畜牲比腳力了!

    道路右面生長著一棵孤零零挺拔的老榆樹,這地方長榆樹不稀罕,稀罕的是這時候樹下面會蹲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黑衣黑巾黑軟靴子,一件黑色罩袍斜搭在肩,他那瘦削的卻充滿生氣的面上,在流露著逗人的笑,宛似他即時迎接到久年不見的親人般!

    當然,這人是“索命判”阮莫嘆。

    開路的兩位銀袍騎士,卻對這樹下的瘦漢不覺一絲親切感,相反的,各人立刻覺著有般子厲力湧向心頭,一種尖銳的敵意,剎時掠過各人面龐!

    後面,卓長青已沉聲冷哼,道:

    “是你?”

    呵呵一笑,阮莫嘆雙手抱拳,道:

    “卓捕頭還認識在下呀!”

    冷冷的,卓長青道:

    “姓阮的,我還正要找你呢!”

    “哦”的一聲,阮莫嘆道:

    “有何事幹?”

    卓長青沉聲道:

    “快活集牛家菜園殺死殺傷那麼多人,財神賭坊也有多人叫你放了血,這事能輕易完事?”

    面色一緊,阮莫嘆道:

    “曾聞你卓大人曾在大皇莊莊主成倫面前叩頭認老師,這件事該不會有假吧!”

    卓長青怒道:

    “只談公事,閒話少說!”

    阮莫嘆道:

    “敢情你是在替成倫辦事了!”

    單邦冷冷道:

    “這是怎麼回事?”

    拍拍身上灰,阮莫嘆重重的一抱拳,道:

    “久仰銀鷹萬長豪銀鷲萬長賓賢昆伸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萬氏兄弟互望一眼,仍未開口,後來,單邦已沉聲道:

    “剛才是怎麼回事?”

    阮莫嘆道:

    “不值一提芝麻小事!”

    卓長青已怒道:

    “殺死殺傷那麼多人尚屬小事,衙門還要我卓長青幹什麼?阮莫嘆,你太狂妄了!”

    前面兩個銀袍人物——萬氏昆仲再次對望!

    單邦已嘿嘿道:

    “盛傳道上出了個狠角色,敢情就是閣下了?”

    阮莫嘆道:

    “在下阮莫嘆,小名小姓小字號!”

    單邦表情沉重的道:

    “就是你,橫吃八方的人物,阮朋友,天暗風寒,尊駕枯守在此,莫非衝著我們而來?”

    一聲哈哈,一臉誠摯,阮莫嘆道:

    “七爺真高招,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了,不錯,我選時辰又撿地方,在此鵠候各位大駕也有兩個時辰了!”

    卓長青怒道:

    “想幹什麼?劫囚?”

    冷冷的,單邦也道:

    “等我們何事?敢情有所指教了?”

    阮莫嘆忙笑道:

    “不敢,乃是有下情相求,還望七爺惠予成全!”

    單邦面孔一寒,道:

    “但請明示,以便斟酌!”

    搓著雙手,阮莫嘆艱澀的道:

    “是這樣的,七爺五人要押的這個人……唉……這要我怎開口說呢……”

    單邦沒有出聲,卓長青更是一臉的陰笑,五個人全看著阮莫嘆……

    阮莫嘆雙目先視地,然後斜目上視的道:

    “七爺,卓捕頭,我今攔路擋駕,就是……就是想請七爺與卓捕頭大人高抬貴手,把李彪交給我……”

    說著,他仰頭看了一眼被圍困在中央的大個子一眼!

    但半晌對方沒反應,憋不住了,阮莫嘆一聲乾笑:

    “各位,可有什麼高見?商量著來嘛!”

    單邦冷厲的道:

    “阮朋友,我好像聽你在說,要我們把李彪交給你?”

    阮莫嘆道:

    “我是有這麼不情之請的要求各位!”

    卓長青嘿嘿道:

    “交給你之後呢?”

    笑笑,阮莫嘆道:

    “我為各位代勞,各位也好放心走路了!”

    單邦沉聲道:

    “阮莫嘆,姓李的身上沒銀子,你知不知道?”

    阮莫嘆望望李彪,有些噁心!

    李彪厲魔似的也望著阮莫嘆——

    馬上五人也正全付精神戒備著一-

    阮莫嘆道:

    “只進不出的大惡人,我略知此點!”

    單邦面色一緊,道:

    “我可以再告訴你清楚些,李彪是個獨腳大盜,是個不明事非的殺人兇犯,他罪惡滔天,劫財之外兼好色,而且他從不給予受害者有求生的機會,如果你不信,固縣衙門就有他數不完的血案,但凡有一點人性而又稍具正義感的人,都不該對他包庇甚或憐憫!”

    乾澀的笑著,阮莫嘆道:

    “我也聽過說他這些不當行為,只是……”

    冷笑,單邦道:

    “光聽說還不算,親眼見了才會令你永生不忘,阮朋友,我就親眼見過李彪的惡毒手段,那真叫慘絕人寰!”

    吞了口唾沫,阮莫嘆道:

    “七爺,我的意思是……”

    單邦猛一伸手攔,大聲道:

    “阮朋友,再怎麼說,李彪的惡行已幹怒黑白兩道,此獠不除,方圓五百里地就沒人能過太平日子!”

    阮莫嘆道:

    “既然積案如山,為何今日才拿他?”

    一邊,卓捕頭沉聲道:

    “拿姓李的,單憑官府還沒有力量,這次也是費了許多手腳,請來幾位道上份量極重的當家出面,才將此獠拿住,阮莫嘆,你快讓道,至於你回大皇莊的事,我就延後再說了!”

    突然,李彪怪叫道:

    “日娘賊,要不是你們這些見不得天日的陰溝老鼠暗裡在李大爺酒中下了那什麼鬼‘逆氣丹’你們休想動得了老子一根鳥毛灰,我若不中計,你們別說拿我,只怕老子早送你們見閻王了!”

    單邦氣的直喘大氣!

    阮莫嘆好一陣思量,才又道:

    “各位,且容阮某問李彪幾句話,如何?”

    卓長青冷冷道:

    “官家辦案,你竟敢插手,阮莫嘆,你在替自己製造什麼麻煩,你知道嗎?”

    一笑,阮莫嘆道:

    “不敢,不敢,但求問兩句話,完了便沒事了!”

    單邦沉聲道:

    “阮朋友,千祈別為虎作倀,助他的兇焰!”

    阮莫嘆笑道:

    “不敢有此念,實在我也有著重大隱秘,各位如果不叫我問明白,只怕我真的完了!”

    卓長青道:

    “阮莫嘆,我知道你在道上作為,你不入幫,不結黨,橫吃八方,嘴啃黑白兩道,你很會給自己製造賺銀子的機會,是吧?”

    阮莫嘆無奈的道:

    “人各有求生之道嘛!”

    單邦沉聲道:

    “且不論武林同源黑白一派,衝著你阮朋友的這種精神,我們賣你這次交情,你長話短問,完了我們還得即刻上路,請!”

    雙手急忙重重抱拳施禮,阮莫嘆道:

    “謝謝,謝謝!”

    自兩匹馬中間走進中央,阮莫嘆上下左右仔細的看了李彪一眼,點著頭,道:

    “你好!”

    李彪大怒,肩一橫,罵道:

    “好你媽的皮,老子如今八八六十四斤重的零件全套在身上,我還好?”

    阮莫嘆笑笑,道:

    “對,對,對,你眼下是好不起來,不過……”

    李彪雙目一亮,道:

    “不過什麼?你有本事幫我一把?”

    阮莫嘆道:

    “那得看你是否同我合作了!”

    李彪點頭,道:

    “要如何個合作,我全答應!”

    阮莫嘆搓搓雙手,四面環視,已見五騎上面單邦等人的兵器皆拔在手中,只要阮莫嘆稍有行動,他們五件兵器便會立刻出手!

    緩緩的,阮莫嘆道:

    “首先我得向你打聽個人,你可得老實告訴我!”

    李彪兇目一厲,粗聲道:

    “問!”

    阮莫嘆神情一緊,道:

    “有個女人名叫李素貞,你可知道?”

    不料阮莫嘆話剛說完,李彪已吼道:

    “李素貞是我老姐姐呀!小子,你怎麼會知道我姐的名?她……她才是天下最可憐的女人啊!”猛的,李彪虎吼著望著馬上的人物,又吼道:“我老姐受了一輩子大罪,你們為什麼不替她找兇手?我李彪就是不服氣!”

    半晌,阮莫嘆又道:

    “李素貞可是雙目已瞎?”

    李彪幾乎就是帶著六十四斤重的刑具跳起來,叫道:

    “你……姓阮的小子,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面色一寒,阮莫嘆道:

    “你在外面殺人放火,你老姐可知道?”

    李彪呵呵笑起來,道:

    “她一直以為她的這個兄弟是個獵戶,這世上我絕對不能再讓我老姐傷心,她太可憐了!你小子想,我怎會讓她知道的?”

    阮莫嘆道:

    “如今你是死罪難逃,你老姐怎麼辦?”

    一怔,李彪雙目還真的擠出兩顆眼淚,他粗啞的道:

    “阮小子,你一個人,老子也不指望你能救出我李彪,但有一事相求,你能答應?”

    阮莫嘆道:

    “說吧!”

    李彪抖著枷鎖,沉重的咬咬唇,道:

    “青風嶺有個二狼溝,我同老姐就住在那兒,如今我出了事,往後你能常去看看我老姐,她是個瞎了二十多年的老女人,這往後的日子……”

    猛的旋身,阮莫嘆沉聲抱拳,道:

    “七爺,卓捕頭,我發覺李彪仍然帶著濃厚的人味,而且不比各位稍差!”

    單邦冷沉的喝道:

    “阮莫嘆,你說什麼?”

    面無表情,阮莫嘆道:

    “各位試想,當年別人剜瞎他老姐一雙眼睛,他這做兄弟的便把老姐領回山中奉養一生,他在受此打擊之下,又見道上太多不平之事,難免性情大變是非難分,此事如果發生在各位身上,也不見得會比姓李的好過,將心比心,我希望各位網開一面!”

    卓長青大怒,道:

    “阮莫嘆,你是什麼東西,竟然講出此話!”

    單邦卻平靜的道:

    “只怕令阮朋友失望了,因為我們絕不會答應你的要求而放了這畜牲!”

    痛苦的,阮莫嘆低聲道:

    “何必非要動手不可?”

    冷漠的笑笑,單邦道:

    “我們不會動手,而且也應你的要求達成你問他話的目的,仁至義盡,如果真要動手,那也是你逼的!”

    卓長青沉喝道:

    “此事之後,不論你能否達到目的,阮莫嘆,天下之大隻怕沒你容身之地,因為我將晝夜不懈的追捕你!”

    怔忡一下,阮莫嘆無奈的道:

    “若真如此,也只有認了!”

    單邦已緩緩下馬,面對著阮莫嘆——

    萬長豪與萬長賓兄弟卻策馬夾緊李彪,採取的是攻守兼備戰術——

    於是,卓長青拔出佩刀拋鐙落地,面上一層寒霜!

    阮莫嘆攤開雙手,道:

    “各位,我們大夥一齊想想,也許還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如果這樣豁開幹,會算是哪門子名堂?”

    憋著不出聲的全寶善再也忍不住的驀然大叫起來:

    “兀那姓阮的匹夫,你莫要扮那委屈求全的爛好人了,你他孃的一肚皮壞水,滿心眼的奸刁,明擺明是在逼爺們上樑吊頸,卻還在此說什麼人味狗味,人五人六的簡直惡毒卑鄙到了極點!”

    面上瘦皮抽動,阮莫嘆道:

    “這位仁兄,說話如此尖酸刻薄,姓阮的若真是你說的,為一刁惡奸險之徒,又何須再三向各位商議?懇祈各位諸多諒解?但求我的苦衷能得各位體諒罷了!”

    單邦怒道:

    “即便你認識李彪老姐,看他可憐,為他老姐雙目不便,我等仍可在李彪伏法之後,大家再伸手照顧,如說此時附合你的要求放人,那未免太過火了!”

    阮莫嘆一肚皮苦水,他是怎麼樣也難吐出來,自從灞橋歸來以後,孤雁山莊他只住了五天便一路趕到固縣,發覺卓捕頭已出公差辦案,幾經打聽,才知道對象就是李彪,而李彪的老姐,又是師父曹老六的女人,只這一層關係,自己就不能不救李彪!

    淡淡的,阮莫嘆又道:

    “各位,李彪的這位老姐也實在可憐,二十多年前,他老姐不單日子過得好,而且身邊還有一男一女,不料一夜之間全變了,他老姐的兩個孩子也離開了她,而且不明所以的被人挖去雙目,各位……”

    雙馬之間,李彪突然狂叫,道:

    “兀那姓阮的小子,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阮莫嘆遂高聲,道:

    “為了師出有名,我這裡便直說給各位,李彪老姐原是跟在下師父生活一起的,那兩個孩子也是我師父曹老六的骨血,各位試想,我能不管這件事?”

    李彪狂笑的道:

    “阮小子,想見你師孃就快救我呀,你這混小子王八蛋!”

    卓長青叱道:

    “甘願挺身承受一切後果,無論那後果有多嚴重?”

    單邦左陽穴“突突”跳,他忿怒的道:

    “我們都在等著,阮朋友!”

    李彪心情興奮,面色悠然,他快活的已聯想到如何對幾人採取報復,因為他內心就是充滿著“報復”!

    彎腰重重抱拳,阮莫嘆道:

    “七爺,在下得罪了,冒犯失敬之處,尚乞海涵,縣老爺那面就說是我阮莫嘆乾的!”

    卓長青機敏的道:

    “大家小心!”

    原本站在單邦對面的阮莫嘆,就彷佛移形換影一樣,只那麼微微一晃,人已到了李彪身側,單邦就地暴旋,袍衫中已經飛出一抹寒電——那是一柄半尺長的窄刃小刀,刀雖窄小,卻鋒利無比,削薄的刃口在流星之下灑洩出如波的尾芒,而尾芒吞吐灼甕,宛著連卸著一篷遊移不定的冷焰在激湯……

    阮莫嘆猝向側走,肩上的黑色罩袍反抖似一把大傘扣落,卓長青在此時已如鷹隼般撲到,他人在空中凌虛迴旋,那柄腰刀狂厲的掃斬過來!

    一聲暴喝下,“銀鷹”萬長豪猛的挺腕收臂,把李彪扯得往前一個踉蹌,而阮莫嘆貼地展開六次呵成一氣的滾翻,在雪圍般的刃芒冷曳閃處,崩的一聲已將套在李彪頸上的皮索切斷!

    李彪雙手按地,叫笑如狼,馬背上的萬長豪卻因重心突失,差一點沒從馬背上栽下來!

    卓長青悶聲不吭,如影隨形的緊跟著追襲阮莫嘆!

    李彪狂吼一聲,連人帶枷硬撞卓長青,其勢之猛,猶似一頭發了瘋的老牛!

    窄刀似電火閃擊,又準又狠的插向阮莫嘆心口!

    黑色罩袍已拋,阮莫嘆手中的匕首勁撩,單邦卻仍半步不退,刀光流閃交織,愣是硬攻強進!

    “沙沙”“叮叮”之聲激湯出溜溜碎芒,全寶善硬在這時衝了過來,他揮動著一條大號的,兩頭鑲嵌著鐵鉤的棗木扁擔,摟頭蓋臉的擊打阮莫嘆,動作悍野麻利!

    那邊,李彪怪吼連連,他在卓長青與萬氏兄弟的圍攻下,已經掛了幾處彩,約莫是體內逆氣丹的藥勁在發作,只見他牛高馬大的塊頭卻虛軟得像要溶化的糖葫蘆,黏嘰嘰軟嗒嗒的不帶勁……

    他一張醜臉上,這時掙得黑裡泛灰,人已喘得快要接不上氣了!

    阮莫歎絕不能叫李彪死,否則那將是更令……師母傷心,一個已可憐一輩子的瞎女人!

    全寶善的一根扁擔揮打如狂風驟雨,阮莫嘆已倏忽掠閃,“嗖”的一聲,“索命筆”首攻卓長青!

    卓長青腰刀反挑,阮莫嘆筆身驀騰,幾乎同時逼開了萬家兄弟那兩對短柄月牙鏟!

    身形側旋,左手短七掃擊,又將捱上來的單邪及全寶善生生截住!

    李彪吁吁喘氣,一邊喘,一邊罵:

    “姓阮的小子……早他娘就該用傢伙對付這一干人了……卻是你偏要先禮後兵的哪門子清高謙讓!”

    阮莫嘆忙忽得哪有功夫回嘴?他心裡在咒罵,咒罵自己怎會有這麼一位拐彎的親人!

    他動作是半點也不敢鬆懈,人向後仰,避開單邦的快刀,短七突向上誦,分刺卓長青與萬家兄弟,全寶善又往上衝,“索命筆”卻在彈點的須臾猝沉疾揮,一下子便把金寶善粗矮的身子自左上方至右下方,劃出一道長血口,入肉不深,但已痛的他橫跌地上!

    當全寶善的那聲驚吼號叫甫始拼擠於喉間,阮莫嘆已飛起一腳踢向李彪的屁股!

    李彪尚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已被挑起八尺,恰恰落在一旁的匹馬背上!

    馬兒受驚嘶叫,撒鴨子狂奔……

    單邦雙目血紅的切向前頭企圖攔截,但是,他的身形才動,阮莫嘆的“索命筆”勁旋著已離他的右耳不過半尺,逼得單邦打橫閃躲!

    單邦那裡剛掠,卓長青與萬家兄弟卻凌空飛躍於阮莫嘆的頭頂,使在他們堪堪超越的一剎那,金芒炫晃如帶,又忽然散碎成金星萬點,挾著如此銳利與暴裂的力道激射而出——

    是的,又是那招“雨打芭蕉”!

    卓長青與萬家兄弟硬是被這一招逼的紛紛斜裡閃躲,半步也穿不過去!

    世間事成敗往往繫於俄頃,得失更往往繫於瞬間,現在,前後只是人們呼吸的幾次時間,馱著李彪的馬兒業已奔出數百步遠,這樣的距離,對於一逃一追的比率而言,後者顯然是希望渺小了!

    阮莫嘆一個空心跟斗翻前八尺,“索命筆”再次流電般的掃旋勁點,短匕首更激閃動流火冷焰,又把接近的四個對手擋於丈外!

    此刻——

    前頭只見煙塵滾滾,一路延伸飛拐,幾個轉彎,連個馬影子也沒了!

    阮莫嘆“索命筆”劃個半弧,拔空而起,就在空中一個倒旋,如巨鷹般平飛個七丈外!

    單邦與卓長青等人還以為阮莫嘆又待施襲攻擊,本能的急向四下閃讓,卻萬萬料不到姓阮的居然朝著反方向走了活人!

    亢烈的怒嘯起自卓長青的肺腑之間狂吐於嘴巴外——

    他整張面孔扭曲,雙目可怕的瞪視著,人像發瘋般的拼命追攆,但是,等他腳步不穩的追出不到十丈,卻已再也看不到阮莫嘆的蹤影!

    風瑟縮,夜幕低垂,在這種荒野僻地裡,要想去追趕一個人,尤其像阮莫嘆這種高手,那真是一如大海底下撈針,太渺茫了……

    卓長青腰刀拄地,有著很想大笑一場的感覺!

    單邦雙肩聳動,已至吹鬍子瞪眼睛的份了!

    全寶善捱了一記,兀自流血不止的唉唷呢!

    萬家兄弟人已上馬,兩個人卻愣愣的呆在馬背上,他二人原是打算拍馬追趕敵人,然而他們竟不知怎麼個追法,因為只在他們飛身落鞍的一剎,再一看已經看不到要追的目標了!

    這真是從何說起?

    難道真的是倒了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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