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聞天王怎麼會來此?彌勒教到底要做什麼?這些人為什麼處心積慮地行刺趙禎?若說他們是太后所遣,那早些年這些人為亂大宋江山又是所為何來?
狄青想不明白,可情形也不容他多想。多聞天王說完“殺人善業,立地成佛”後,那幾十個衙役已如當年飛龍坳的百姓一樣,瘋狂地衝過來。
狄青知道不好,立即後退。一些侍衛不知該如何應對,等到有幾人被活生生咬死後,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奮力反抗。狄青只怕多聞天王出手,但多聞天王早就不知去向。
李禹亨素來膽小,見到這種場面,已駭得移不動腳步。那被迷失心智的衙役奔他過去,他竟然都忘記了閃避,只是驚吼道:“莫要過來!莫要過來!”
那衙役如何聽他命令,一把抱住李禹亨,就要咬下去。狄青出手,一刀從那人背心刺了進去。那人倒了下去,李禹亨也軟軟地向地上倒去,狄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喝道:“要活命就快跑!”
李禹亨回過神來,鼓起勇氣逃命,可這時候眾侍衛和衙役已陷入了絞殺之中。狄青稍有猶豫,見身邊一侍衛被困,再出一刀,救出那侍衛。只是連殺兩人,狄青也有些手軟,若是真的與窮兇惡極之徒搏鬥,他反倒不會如此,但面對著喪失心智之人,狄青也有些下不去手。
這時又有兩人向狄青衝來,狄青尚在猶豫之中,王珪趕來,揮手兩劍,已割斷那兩人的咽喉。狄青扭頭望過去,急道:“王珪,這些人被彌勒教蠱惑,喪失了理智!”
“你不殺他,他就殺你。”王珪喝道,“狄青,我們沒有選擇!”
狄青道:“我們可以選擇走!”
王珪再次出劍,又殺了一人,喝道:“他們的用意就是逼我們走!眼下我等防備森嚴,他們無法靠近聖上,但在逃命途中,誰能保證聖上沒有危險?”長劍垂血,春夜凝寒,王珪眼中雖有無奈,可出劍絕不容情,片刻之間,再殺數人。
被困的侍衛已清醒過來,紛紛向王珪的方向靠攏,眾人成環形對外,見那些衙役衝來,再不手軟。那些人雖是瘋狂,卻不知變通,只知道往前衝,不知道閃避,只是片刻的功夫,就被侍衛們斬殺殆盡!
空氣中蔓延著濃烈的血腥之氣,地上血流如河,有一侍衛見滿地屍體,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噁心,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別的侍衛也是胃部抽搐,有幾人跟著去吐,一時間嘔聲不絕。
王珪收了長劍,這才將腰傷簡單包紮。突然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起,王珪扭頭望過去,見到趙禎在侍衛的護衛下走過來,慌忙單膝跪倒道:“臣守衛不利,讓聖上受驚了。”
趙禎伸手拉起王珪,嘆道:“你們已盡力了,朕都看在眼中。只是……這些人難道真的和朕有不解的仇恨,定要取朕的性命才好?”他滿是疑惑,似乎不解自己微服來此,卻為何有人刻意要來襲駕。
王珪猶豫片刻道:“這呂當陽,不見得是鞏縣縣尉。”
趙禎道:“若非鞏縣縣尉,怎麼會有縣令的手諭?唉,要等鞏縣人馬救駕,只怕是不行了。”
王珪忙道:“聖上,說不定真有縣尉來救聖上,但卻被這些逆賊攔殺,又取了他們的手諭。”
狄青突然道:“說不定這縣尉真的奉了縣令的手諭。”
眾人沉默,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暗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是造反!縣令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難道是有人授意?到底是誰要刺殺天子?很多人都在猜測,但沒有人敢說。
冷月照在冷凝的血上,泛著悽悽的光芒,眾人望見,心中慼慼。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羌笛悠悠。眾人一怔,不解此時此刻,怎麼會有人吹起羌笛。那羌笛之聲,如惜紅燭歲短,嘆寒夜漫長,滿是淒涼悱惻之意。趙禎聽了,悲從中來,恨不得大哭一場。
就在眾侍衛面面相覷之際,羌笛聲陡轉,已變得蒼蒼茫茫,滿是塞下兵戈之氣。片刻之後,笛聲再轉,不成曲調,只餘嗚咽。那笛聲低沉,卻極為有力,再過片刻,四處彷彿均起笛聲,有如鬼哭,將眾人包圍其中。
王珪雖驚異那人笛聲的多變,但更驚駭來人的用意,高喝道:“何人裝神弄鬼?有種出來一戰!”喝聲未歇,武英目光一凝,叫道:“你們看,蛇!”
武英本是沉穩之人,可現在他的叫聲中也有了悽惶之意。
眾人舉目望去,全身發冷。暗夜中,只聽到沙沙的響聲,視力所及處,竟有無數毒蛇向趙禎等人湧來。
蛇湧若浪,翻騰不休。趙禎只覺得兩腿發軟,嗄聲道:“怎麼……回事?護駕!”眾侍衛也傻了眼,他們可退刺客,但如何能退得了這看似無窮無盡的毒蛇?
這時羌笛聲更急,毒蛇爬行雖不算快,但就是這種蜿蜒起伏,更讓人心驚肉跳。王珪心思飛轉,喝道:“快點燃火把驅蛇!”
眾人醒悟過來,暗想蛇很怕火,眼下只能以火驅蛇,早有侍衛竄出去,聚攏乾柴,燃起大火。
狄青見群蛇竟然像聽羌笛指揮,駭然對手的驚人之能。更覺得襲駕刺客顯然早有準備,絕不會只是驅蛇來攻那麼簡單。狄青憂心道:只怕他們還有後招。
話音才落,只聽到咚的一聲鼓響。那鼓聲猶如驚雷,在夜空中顯得頗為沉悶,又帶分鬼氣森森之意。眾人詫異,不知道此時此刻,為何還有人擊鼓。
笛聲稍歇,群蛇將停,鼓聲再起,只見遠處天空射來一團火焰,耀在當空。
那是一枝火箭。王珪見狀,冷哼聲中,腳尖輕提,一根枯柴凌空飛起,正中那枝火箭之上。眾人不等叫好,只聽到嘭的一聲響,那火箭竟然炸開,散出濃濃的黑煙。
狄青大叫道:“屏住呼吸,小心煙中有毒!”
王珪大驚,喝道:“狄青、張玉,保護聖上!朱觀、桑懌,抬著李用和!李簡、武英開路,我率人斷後!”
王珪本想以逸待勞,不想對手計謀百出,只能逼王珪、狄青突圍。王珪雖知中計,但眼下別無他法,只能暫時先離開這裡。
黑煙雖濃,但散開的速度並不算快,狄青早就用溼布條綁住趙禎的口鼻,揹著他就往外衝去。眾人並肩一衝,很快就脫離了黑煙的範圍,有一侍衛腳步稍慢,竟吸到黑煙,晃了兩晃,頹然倒地。
眾人駭然,不想煙霧之毒竟如此犀利。王珪才待去救那人,忽聽到遠處哞哞傳來幾聲牛叫。眾人扭頭望去,只見遠處火光陡起,點點逼近。幾頭黃牛頭綁尖刀,尾燃火炬,竟然向這個方向衝來。火牛來得極快,王珪更驚,叫道:“狄青,小心!”
狄青一閃身避開火牛,那幾頭火牛疾衝而過,踏在火堆之上,頓時煙火四射。羌笛聲再起,群蛇再湧,沙沙的逼來。倒地那人掙扎要起,卻被群蛇漫過,很快喪身蛇吻。
王珪心中驚怒交集,不想對手不出一人,就逼得他不得不逃。眼下火陣被破,無法驅蛇,只剩下向帝陵逃命一途。但對手這般策劃,焉知不是在帝陵設了圈套?
眾人奔走,雖驚不亂,還是將趙禎護在當中。狄青揹負一人,雖體格不差,也不免有些氣喘。閻文應急叫道:“方才若是早走,還能有馬騎,現在可好,先手盡失了。”
趙禎喝道:“如今埋怨何用?王珪,到底去哪裡,你來定奪。”慌亂之中,趙禎並未失去分寸,知道這時候,當以鼓舞士氣為主。
王珪也是彷徨無計,向狄青望去,狄青皺眉道:“依我來看,永定陵多半有人埋伏……”
眾侍衛多有贊同,王珪緩緩道:“也不見得,敵人用的是虛虛實實之計,他們到現在為止,只出了四個刺客,卻死了三個。他們人若真多,為何不趁方才混亂之際來攻?”
狄青糾正道:“他們本來最少有五個刺客,眼下雖死了三人,但多聞、持國二人均是高手,平手相鬥,我等無一人是他們的對手。”
“那吹笛擊鼓的呢?是兩個天王,還是另有其人?”張玉在一旁忍不住道。
狄青皺眉道:“如果不是持國、多聞二人擊鼓吹笛,那可能還有另外兩人,這麼說,他們一共還有四個人?”
王珪沉聲道:“不管他們幾人,但總不會太多就是。他們想方設法,逼我們逃命,就是想要趁亂刺殺聖上。他們若有必勝的把握,早已出手,何必鬼鬼祟祟?因此眼下無論去哪裡,我們絕不能分散。”
眾侍衛雖折了數人,但仍有三十好手。這些人都是經郭遵觀察,在八大禁軍中算是武功卓越之輩,聽王珪如此分析,均是贊同,士氣一振。
“那眼下怎麼辦?”閻文應急問,看著趙禎的眼神有些怪異。趙禎也在看著閻文應,眼中似乎也有些焦急。
狄青見二人表情奇怪,不等多想,就聽到黑暗中一聲馬嘶,一匹駿馬從夜幕中閃出,就要從眾人身邊掠過。一人從眾人中竄出,倏然出手,已扣住了馬韁。那馬兒奔走之力,何止千鈞,可那人斷喝聲中,力挽韁繩。那馬兒驚嘶聲中,人立而起,再不能前行一步。
眾人望去,見那人卻是殿前侍衛朱觀。狄青想起郭遵的評價,“天武軍的朱觀勇力難敵。”不由佩服這人的大力,也感慨郭遵評價頗準。
趙禎見狀,喝道:“真勇士也。”他見朱觀力挽奔馬,又見眾侍衛鬥志不減,一時間心中大定。此時朱觀已把馬兒牽來道:“聖上還請上馬。”
趙禎見那匹馬神俊非凡,不由欣喜,忙道:“好。”他才要上馬,狄青突然道:“等等,這裡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匹馬呢?”
王珪也是疑惑,說道:“聖上,臣先檢查一番。”他快步上前,仔細檢查馬韁、馬鞍和馬鐙等可能有問題的地方,見絕無異常,這才舒了口氣道:“狄青,馬兒沒有問題。聖上,請上馬吧。”
狄青心中尚有困惑,總覺得有些不對,盯著那馬兒看了半晌。閻文應有些不滿,嘀咕道:“就你們看似小心,不知錯過了多少機會。”
趙禎翻身上馬,說道:“眼下應去哪裡?”他有馬代步,心中有了些底氣。向閻文應望去,閻文應低聲道:“聖上,我們還應該去先帝陵寢。想先帝定會保佑我們。”
狄青見狀,心道,趙禎一直要去陵寢取個東西,眼下看來,他並未死心。正琢磨間,遠處暗中有嘯聲悠揚。
眾人均驚,知道嘯聲傳來,必有不妙。果不其然,嘯聲才起,就聽暗中竟傳來一聲虎嘯,頓時腥風大作。馬兒驚嘶。一頭斑斕猛虎幾乎沒有任何先兆地竄出,一爪就抓在最前一個侍衛的胸口上。
那猛虎爪利如刀,從那人的胸口劃下,破腹劃出。那侍衛一聲慘叫,已然殞命。眾侍衛皆驚,卻見一人飛身撲出,長劍如虹,竟向猛虎刺去。那人正是武英。
眾人大呼聲中,猛虎竟似有靈性,縱身避開武英的長劍。傲嘯聲中,一口向旁邊的侍衛咬去。那一侍衛閃身急退,隨即手腕一抬,弩箭打出,已射入虎腹。射弩那人卻是桑懌。
王珪眼見猛虎受傷,不喜反驚,因為猛虎一出之際,馬兒已驚,竟然霍然竄出,離開了眾侍衛的保護,飛奔起來。
遠處山頭嘯聲陡停,笛聲遽起,有如鬼哭狼嚎,那馬兒稍有停頓,轉瞬就向山頭奔去。
王珪嘶聲道:“護駕!”他喝聲未出,已展開身形,向馬兒奔去。月色中,王珪有如流影分光,被逼出全身的氣力。他這刻才知道,敵人安排的巧妙,實在匪夷所思。
對方的確人手不多,這才千方百計的想將趙禎孤立。他們燒孝義宮,驅動毒蛇,放毒煙,策驚牛,無非是想逼王珪等人倉惶逃離,然後對方以馬兒誘之,讓侍衛捉住孤馬。他們當然知道,眾人中只有一匹馬的時候,乘坐那人必定是趙禎。
只要趙禎一坐到馬背上,那些人就驅虎驚馬,哨聲吸引馬兒奔去,即可輕易的將趙禎和眾侍衛隔開,為所欲為。敵人心思縝密,更驚人的是樂聲詭異,變幻莫測,似有無上之能。敵人到底是誰?
王珪雖竭盡全力,但仍無法拉近和驚馬的距離。眼見氣力不濟,便伸手拔劍,全力向前揮去。他沒有把握擊中驚馬,更怕長劍刺傷驚馬,反倒激發馬兒的野性。長劍如電,王珪取的卻是馬前。嗤的一聲大響,長劍入地,正在馬兒前方。那馬兒驚嘶聲中,竟然止步。王珪大喜,已堪堪到了驚馬之側,伸手要抓之際,山崗處陡然又是一聲哨響,追魂奪魄!
馬兒驚嘶一聲,前蹄揚起,已向王珪踏去。王珪不能不躲,他血肉之軀,若被這兩蹄子踏中,多半就要變成肉醬!可就是這一躲,馬兒已越過了王珪,王珪怒喝一聲,翻身躍起,騰空向馬兒抓過去,指尖堪堪觸及馬尾,力道已洩,憑空跌了下來!轉瞬間,馬兒已竄出丈許!王珪已經絕望,嘶聲道:“聖上,跳馬!”
可趙禎人在馬上,不知是嚇呆了還是不敢,只是死死地抱住馬背,哪裡想到要跳馬?就在此時,一人斜穿而出,縱身躍起,向馬兒抓去。
穿出那人竟是狄青。狄青本沒有王珪的速度,不過那馬兒被王珪所阻,驚嚇之間,已變了方向。狄青斜插過來,正巧攔住。
狄青縱身撲出,已算準可抓住馬韁。但那驚馬速度實在太快,他人尚在空中,驚馬就已擦肩而過。狄青陡然急伸手臂,牢牢抓住了馬尾!可驚馬毫不停留,繼續向山崗奔去。
狄青抓住馬尾,哪裡肯放,另外一隻手也竭力抓住馬尾,雙腳連點,幾乎足不沾地,被馬兒拖著飛行。
哨聲更厲!馬奔尤急!
狄青已是灰頭土臉,還能扯著馬尾拍馬屁叫道:“聖上,你沒事吧?”
趙禎自從驚馬那一刻,魂魄就都飛出,這刻才算是稍微附體,見狄青拽著馬尾,身處險境,竟然還關心著自己的安危,不由大為感動,泣聲道:“狄青,你……很好。朕回去……升你的官!”
狄青暗自苦笑,見哨聲更急,奔馬沒有絲毫止步的意思,直奔高崗。他知道敵人就在那裡,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馬兒跑到高崗。
塵土四起,哨聲淒厲。狄青心思轉念間,單臂用力抓住馬尾,騰出一隻手來,解下刀鞘,一下子捅到了馬屁股之上。驚馬劇痛,長嘶而立,狄青遽然覺得一股大力湧來,已順勢上了馬背,將趙禎撲下馬來!
趙禎嚇得慘叫,只覺得昏天暗地。狄青下馬之時,斜睨到山崗高處好像閃過一絲人影,直奔這面衝來,知道那人來意不善,狄青抱著趙禎就向另一面山坡滾去。
馬兒已奔出極遠,這一路地勢頗高,二人滾下去,直跌得七葷八素,半晌都沒有止歇。趙禎早就昏了過去,狄青卻是咬牙撐住,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滿天星斗,渾身已不知哪兒疼的時候,砰的一聲大響,狄青背心劇痛,已撞在一棵柏樹之上,二人的去勢終於緩了下來!
狄青只覺得筋骨欲裂,一口血幾乎噴了出來,低頭望過去,見趙禎雙眸緊閉,可呼吸尚在,知道他是受驚過度暫時昏迷。飛快地打量下四周的形勢,發現身在一處凹地,四周松柏遍佈,雜草叢生。
狄青顧不得周身疼痛,抬頭看天,分辨出方向,記得侍衛們應該在東方,才要揹著趙禎拔足狂奔,突然想到,敵人知道他急於和同伴匯合,多半會中途攔截。一念及此,狄青霍然轉身,竟然向西而走,和眾侍衛的方向背道而馳。這一招極險,可狄青認定的主意,就不再猶豫。
這時行雲有影,明月含羞,東風拂夜,春夜添愁。誰又知曉,這種悠然下,竟暗藏著致命的殺機。
一路急奔,前方竟沒有遇到攔阻。狄青暗叫僥倖,奔行數里,將趙禎放在草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疲憊欲死,心中只想著,敵人若是攔截不到自己,肯定會想到自己的方法,反向追擊,那該如何應對?
正沉吟間,趙禎悠悠醒來,見到狄青就在身邊,趙禎掙扎站起,叫道:“狄青,朕還活著?”
狄青低聲道:“我們雖活著,但離王珪他們已經很遠了。現在四周恐怕都是敵人,我們一定要謹慎從事。”
趙禎也壓低了聲音,說道:“那趕快發信焰讓他們趕過來救援呀。”趙禎知道這次出行,所有的侍衛都帶有信焰。信焰用來傳遞消息方位,只要放出,侍衛們就會趕來救援。
狄青猶豫道:“這次刺殺聖上的人……對聖上的行蹤很熟悉。我只怕……信焰發出後,刺客反倒最先趕來。”
趙禎臉色大變,急聲道:“那怎麼辦呢?狄青,你一定要救朕!”
狄青安慰道:“聖上大可放心,我當竭盡全力。”
趙禎稍有安心,見狄青沉吟不語,不敢打斷他的思緒。狄青抬頭望天,放鬆了心境,彷彿又回到童年時光。那時候,他和夥伴們總是喜歡玩一種躲藏的遊戲,竭力不讓對方找到自己,以往是遊戲,勝負無所謂,這次輸了,可真的連命都要搭出去了。
陡然想到了個主意,狄青道:“聖上,要想活命,一切聽我的。”趙禎早亂了分寸,連連點頭。
狄青四下望去,見到周邊古木參天,走進林中,找了根枯藤,扯了下,見牢固可靠,轉身伸手用力扯下趙禎的一塊衣襟。
趙禎嚇了一跳,問道,“你做什麼?”狄青不語,飛快地拿著趙禎的衣襟奔出十數丈,丟在荊棘上,然後向前奔了幾步,在地上打了滾,又用力跺折了幾根枯枝。趙禎遠遠望見,一頭霧水,不知道狄青是瘋了還是傻了。
狄青做完一切後返回,將枯藤系在趙禎的腰間,然後扯著枯藤上樹,低聲道:“聖上,你小心。”他用盡全身的氣力,終於將趙禎扯到樹上,這才舒了口氣。
趙禎一雙不沾油腥的嫩手早就滿是傷痕,可這時顧不得叫痛,惴惴道:“狄青,在樹上躲著管用嗎?”
狄青道:“管不管用,總要試試。”說罷下樹又奔出十數丈,從懷中掏出信焰,取下外殼,迎風一晃,那焰信燃著,通的一聲,飛到了半空,夜色中,奪目非常。
趙禎一見,差點暈了過去。方才狄青還說不能放出信焰,只怕引人追殺,不想才過了片刻,竟主動招人前來。
狄青放出焰信,不慌不忙地退回,見草地並無痕跡,這才爬到樹上,借濃密的枝葉擋住二人的身形,說道:“聖上,一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切不可出聲。”趙禎點點頭,見自己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只恨不得大哭一場。
過不多時,只見到東方有侍衛衣著的人飛奔而至,低呼道:“聖上可在?”趙禎差點應聲,可記得狄青所言,咬緊牙關。那人四下張望,等轉過臉來,月光落在那人的臉上,滿是猙獰,趙禎這才發現,他竟然不認識這個人。
狄青見那人雙眸如鷹眼,臉型消瘦,揹負一把單刀,渾身上下滿是彪悍之意,心中一凜,已認出此人就是持國天王。持國天王呼喚半天,這時又有一人奔來,手持長傘,赫然就是多聞天王!
多聞天王竟也是侍衛的服飾,狄青見狀,心中微寒。不問可知,這兩人一路尋找趙禎,順手又殺了幾個侍衛。侍衛們雖人多勢眾,但若論單打獨鬥,沒有任何人是這二人的對手,狄青想到這裡,不由為侍衛兄弟難過。
多聞天王低喝道:“人呢?”
持國天王咬牙道:“多半又是那小子耍了花槍!我趕到的時候,狗皇帝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我們在他們迴歸的路上等待,不想他們竟然沒有回返,這個狄青,屢次壞了我們的大事,我下次見到他,定要剮了他!”
多聞天王皺眉道:“我們時候不多了,多言無益,抓緊找到狗皇帝才是正道。”說罷抬頭向上望去。狄青心中一凜,動也不動。趙禎只以為多聞天王發現了二人,一顆心更是要跳出胸口。
多聞天王只是看看天色,低下頭嘆道:“我們這等計謀都殺不了狗皇帝,難道大宋真的氣數未盡?”
狄青心中詫異,暗想怎麼聽這二人的口氣,竟不是宋人?他們難道不是太后的人嗎?
持國天王突然目光一凝,望向遠方道:“那兒好像有情況。”這時東方又有兩人奔到,喝道:“可發現了什麼?”那兩人倒真的是侍衛,見到這面是自己人的裝束,出言詢問。
多聞天王搖頭道:“沒有發現聖上……”
有一侍衛突然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兩個呢?”
多聞天王伸手向遠處一指,詫異道:“咦,那是誰?可是聖上?”兩侍衛忍不住扭頭望過去,持國、多聞二人閃身上前,傘刺刀劈,瞬間殺了二個侍衛。
狄青見多聞、持國殺人如麻,更是心冷。
多聞天王收回了寶傘,這才向持國天王所指的方向走去,驀然一矮身,已抓了狄青拋棄的衣襟,看了眼就道:“是狗皇帝的衣服,他們來過這裡。”
持國天王精神一振,低頭查看道:“這枯枝是被人踩過,他們的確經過這裡。多半狄青放了焰信後,又怕我們趕來,所以逃了。狗皇帝嬌生慣養,狄青帶著狗皇帝,肯定也跑不快。”
多聞天王皺眉道:“他們會去哪裡?”
持國天王道:“看他們離永定陵已近,多半就是想去永定陵躲藏了,追吧。”說罷身形一晃,已向西奔去,多聞天王緊緊跟隨,身形如一縷輕煙。趙禎這才明白狄青方才打滾踩樹枝的用意,又喜又佩,才待說話,狄青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趙禎不解,可也閉上了嘴。
過了片刻,突然有個聲音從趙禎藏身的樹旁響起,“他們的確不在這裡,你莫要多疑了。”那聲音正是持國天王所發。
趙禎心頭狂跳,才明白那二人看似遠走,卻悄然回返查看動靜,自己若真的出聲,只怕要被他們捉個正著。
多聞天王點頭道:“走吧。”二人這才急奔離去,狄青還是不敢大意,又聽了良久,這才放下捂住趙禎的手來,舒口氣道:“他們走了。”
趙禎對狄青佩服的五體投地,忙問,“如今怎麼辦?”
狄青沉吟道:“這招可騙他們一時,但說不定會被他們識破。若他們在永定陵發現不了聖上,只怕還會殺回來。既然如此,不如險中求勝,他們搜尋永定陵無果,肯定要去別處。我們尾隨他們身後,前往永定陵!”
趙禎連連點頭道:“果然好計,狄青,朕就指望你了。”
狄青帶趙禎爬下樹來,避開兩大天王所走之地,兜個圈子向永定陵的方向行去。狄青抬頭望天,見離天明尚有個把時辰,暗自嘆氣。見趙禎行走得踉踉蹌蹌,伸手扶住他前行。
二人行了一段路,前方出來個岔口,狄青問道:“聖上,你曾來過這裡,可知道哪條是入陵的路?”
趙禎苦笑道:“你可問錯人了。朕每次來,都有人前呼後擁,不用自己尋路的。再說,我走的都是正路。這等荒野之地,我也是第一次前來。”
狄青知道趙禎說的是實情,正猶豫間,突然聽前方有腳步聲漸近。狄青心中一凜,帶著趙禎悄然躲在一大石之後,心中只是在想,來者是誰?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