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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樓中婦

    忽然,門簾一動,二名綵衣少婦揭穿而出,輕移蓮步,走到欄杆後面。右首那少女就是方才到過前院的小美;另一名卻是不曾見過。

    華雲表暗忖小美應該是極重要的丫頭,她已現身,那位“大娘”也該露面了。

    那知在這時候,二師爺已由樓下揭簾出來,剛走下石階,即開聲招呼道:“練劍的過來,就在這塊空地演練。”

    華雲表以為後院主人要出來看劍藝,不料對方只增加一名少女,人數並不比自己這方人多,不禁有點失望。接口道:“沒人捧場,小可這劍怎樣練法?”

    二師爺笑道:“小子別怕沒人捧場,看你的人多著哩。”

    百步神拳高呼道:“先給賞錢來!”

    二師爺道:“練得好,有大賞;練得不好,方才那餐飯就是賞錢。”

    百步神拳不悅道:“你請我們進來練,賞錢先得講明。”

    “沒這規矩。”二師爺語音轉冷道:“進到這裡來,就由不得你了。”

    百步神拳冷笑道:“你要關門打叫化麼?”

    二師爺漠然道:“也可以這麼說。”

    華雲表知道藤後有人偷窺,在未摸熟這裡一切埋伏,絕不可貿然出來拚鬥,恐怕百步神拳沉不住氣,忙道:“蔡叔叔別和那廝鬥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練了不給錢,一把火燒掉這座樓房。”

    怪叫化朗笑道:“主意不錯,我下手先弄倒這瓜棚。”

    吉猛遠距五步開外,目光灼灼注視這夥“叫化”,冷笑道:“憑你也配。”

    華雲表讓百步神拳和怪叫化與敵人鬥口,自己和韋愛玲並肩行離瓜棚,悄悄道:

    “玲妹當心,萬一有了兇險,我就把你拋出牆外求救。”

    韋愛玲點點頭道:“你也得當心,我聽金劍令主說過,牆頭懸掛的毒水絕摸不得,絲瓜裡敢是暗藏一種毒霧。”

    華雲表道:“你見過毒水、毒霧麼?”

    韋愛玲輕輕搖頭道:“我只是聽說,到底是裝在什麼東西里面,就不知道了;但你看胡大哥說要摘瓜,那二師爺就著急得像要吃人的樣子,我也立刻向這邊猜想了。”

    華雲表頷首道:“我只向爆炸物上想,倒沒想到是……”

    二師爺見華雲表夫婦行出瓜棚,也就停了鬥口,那知二人把臂徐行,喁喁細語,自己相距太遠,半個字也聽不到,氣得斷喝一聲道:“你們是來逛花園的麼?”

    韋愛玲猛想起自己二人此時情景,可不就是一對愛侶遊園?俏臉微紅,反唇相譏道:“你真夠聰明。”

    二師爺“哼”一聲道:“趕快練完,也好發放你們。”

    華雲表遊目四顧,原來已到達空地的中央,停步笑道:“單獨練,還是對練?”

    二師爺不耐地道:“先看你的。”

    “好。”

    華雲表答應過後,低頭悄悄道:“玲妹離開三四丈,站在石鼓上看我練,得留心那排小屋的動靜。”

    韋愛玲點頭離開,拔劍在手。

    華雲表拔出長劍,先向四方使了一個“舉劍式”,然後面向樓房,吆喝道:

    “小可年幼隨師……”

    怪叫化提鑼敲出“當”一聲響。

    華雲表不加理會,接著又喝道:“遊遍天下名山……”

    “當!”

    又是一聲鑼響。

    吉猛怒道:“你敲什麼鬼鑼?”

    怪叫化笑道:“你知道什麼,吆喝開場白,怎能不敲鑼?”

    他反駁對方,仍然按照華雲表喝一句,敲一聲,固然不離本行,一面也是故意宣揚,好教牆外人知道。

    華雲表一連鑼喝下去

    “探追窮山絕水!拜遍名門良師!練成各種劍術!踏遍天下碼頭!今日行達貴地!承叨寵召演練!看來明眼人不多!瞎眼人不少!……”

    樓上那陌生少女嬌叱道:“怎地罵起人來了!”

    華雲表沒理會她,繼續吆喝道:“垂簾觀劍!好比霧裡觀花!對牛彈琴!好比痴人說夢!……”

    陌生女人怒喝道:“你這小化子可是討打!”

    華雲表暗地好笑,卻是頭也不抬,直視二師爺,吆喝道:“凡夫俗婦!可知流水琴音!露尾英雄!且看行雲劍法!”

    二師爺聽到“露尾英雄”四字,不覺向牆根的兩排小屋急掠一眼。

    華雲表明知空地四周都暗藏有高手,二師爺此舉已在意料之中,但又佯裝沒有看見,說到“法”字,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長劍平伸,全臂筆直,腳下猛一換勢,長劍也平平畫了一個大弧;接著又步法歪斜,揮劍如飛,幻出寒光萬道。

    怪叫化也站了起來,敲出緊密而細碎的鑼聲。

    樓上兩名少女此時卻輕搖螓首,交頭接耳起來。

    二師爺卻是眼睛發亮,凝視華雲表身上。

    惟有那大漢吉猛睜大了眼睛,一臉羨慕之色。

    華雲表把對方各人表露的神情看在眼裡,每一人藝業高低,已在心頭有數。看那二師爺雖不露出身懷絕藝,但由他對這套胡亂編出來的劍法,表現出將信將疑的神情,便知他藝業與血劍婢不相上下。

    舞到三十多招,劍法一收,吉猛方在鼓掌,二師爺忽然叱道:“你這套是什麼劍法?”

    華雲表正色道:“‘流雲劍法’,方才已說過了。”

    二師爺冷笑道:“能實用麼?”

    華雲表搖頭道:“我沒和人交過手,閣下要不要一試?”

    二師爺不欲顯露,冷“哼”一聲道:“我從未聽說過什麼‘流雲劍法’。”

    華雲表佯裝糊塗,笑道:“閣下不曾學武,又不如我遊遍名山,自然是識見簡陋。”

    二師爺氣得無話可駁,冷冷地道:“另演一套。”

    華雲表笑說一聲:“十套都可以;這一套是少林派鎮山之寶,名叫‘達摩神劍’。

    說過了,閣下看清楚些。”

    說罷,立即揮劍展式,頭一招確確實實是達魔劍法,但由第四招起,卻又胡亂編成,雖是銀虹四射,卻是華而不實,當然瞞不過明眼高人。

    在這時候,樓上卻傳出極細微的婦人聲音道:“小靈,過一會著他演‘華山劍法’,看他學到了多少。”

    華雲表時刻留神,那婦人聲音細,雖然聽得字字入耳,心知對方目的在華山劍法,續舞幾招,即收劍問道:“你看這是不是達摩劍法?”

    二師爺一皺眉頭道:“另練一套。”

    樓上那陌生少女接口道:“教他練一套華山神劍,那套劍法我見人練過,是不是,一看就知。”

    華雲表猜想那少女一定久居當地,與樓中婦人為伴,所以樓中婦人著她傳話,也知她名字叫做“小靈”,但不知是那一個“靈”;這倒無關重要,微笑道:“什麼‘華山神劍’,可是‘金蛇劍法’麼?”

    陌生少女叱道:“金龍劍法!什麼金蛇劍法!”

    由於她這一叱,令華雲表知道樓中婦人,與華山派大有淵源,否則不致指定演練“金龍劍法”,侍婢也不至於將“蛇”字爭“龍”字。雖然龍蛇本屬同類,只因“龍”能飛,而“蛇”只能爬,看來好像“龍”比“蛇”高貴得多,這一字之爭,樓中婦人身份已有幾分明朗。當下笑笑道:“蛇也好,龍也好,小可舞出來讓大姑娘鑑賞鑑賞!”

    雖說施展“金龍劍法”,仍然依樣畫葫蘆開頭三招與“金龍劍法”不差毫釐,由第四招起又是亂揮亂舞,不成章法。

    可是,陌生少女曾說見過有人施展,明知舞的離了譜,仍不立刻叱止。

    華雲表分神傾聽樓中人語,只聞有人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教那女的施展。”

    話聲太低,辨不出是否方才發話的婦人,華雲表劍式一收,朗聲道:“這是不是金龍劍法?”

    陌生少女立即喝一聲:“不是!”

    華雲表抗聲道:“那幾招不是?”

    陌生少女被問得一愣,佯作思索,接口道:“由第四招起就是鬼打架。”

    華雲表知道,又是樓中婦指示那少女回答,笑道:“姑娘眼力好厲害,小可雖拜過名師,因未專為一人的弟子,所以每派劍術都只學三招,還要不要再看下去?”

    陌生少女道:“不看你的了。”

    二師爺立即接口道:“看你妻子練!”

    華雲表納劍歸鞘,拱手退下。

    韋愛玲接著道:“看我的並無不可,也是每派劍術三招。”

    她不熟諸江湖賣藝的開場白,右手執劍,左手向後一撇,吆喝一聲:“夥計,打鑼!”

    便一招接一招施展下去。

    但她與華雲表施展不同的是招招實在,使了達摩三招,接著就是太極三招,再下去又是金龍三招、侖昆三招……

    武林名門宗派有五六十家之多,若果認真施每家三招,至少也要炊許時光;縱不香汗淋漓,也要微覺嬌喘;但她只演到六十招,立即收斂笑道:“這下得要賞錢了。”

    二師爺茫然道:“演完了麼?”

    “演完了!”

    韋愛玲:“唰”一聲長劍入鞘,抱拳向樓上一拱。

    太乙府綢緞莊既不讓自己人顯露武藝,二師爺縱是知道尚未演完,也不肯說破,走出樓前,仰首揚聲道:“大娘還要不要看雜耍了?”

    小美接口道:“說過不看了,給錢教他快走。”

    華雲表微微一愣,原以為多半要經一場狠鬥,倒沒想到這樣輕易打發;眼見二師爺答應過後,徐徐行來,也就招呼韋愛玲並肩,先返瓜棚和二丐會合。由對方伴送出到前院,又聽到七絕飛花在頭一進正屋和人爭論布價。

    怪叫化笑道:“綢緞不做門市,那位大娘是找錯門路了。”

    二師爺怒阻他一眼,將約莫有五錢重的小銀錠遞給百步神拳,喝道:“快帶你的人走!”

    百步神拳大笑道:“鬧了半天,得這半兩銀子夠不夠買一壺酒?”

    二師爺怒道:“你要多少?”

    百步神拳道:“賣藝人任憑別人施捨,還能開口說價麼?哥兒,走了!”

    怪叫化立即敲鑼開道,直向街上行去。

    夕照,黃昏,香油坪一家兼營飲食的客棧樓外欄杆,斜依兩名少婦,眉宇間流露著淡淡的輕愁。

    忽然,左首那少婦星眸一亮,輕笑道:“芳姐,他們來了。”

    右首那少婦口頭一看,輕輕一咬銀牙,笑道:“不錯,害我們這裡久待,來了就得捱打。”

    左首那少婦失笑道:“這話要是讓他二人知道,索性就不來了哩。”

    右首那少婦笑道:“那就更捱打。”

    原來右首這位少婦正是小玉女司徒芳卿,等待檀郎久不來,急得芳心發火,好容易見華雲表和韋愛玲走進街口,心頭又喜又惱,正與奚玉環戲謔,卻聞華雲表在店門向夥計詢問,又急得叫起來道:“真該打,盡問個什麼?”

    少頃,華雲表和韋愛玲登上樓頭,小玉女像一陣旋風捲去,“啪啪”兩響,分給每人一掌,鼓起香腮叱道:“好啊,到這時才來哪!”

    打得不痛,卻打得二人愣了一下。待瞥見奚玉環咬指甲微笑,才明白過來。

    韋愛玲搶上一步,攔腰抱緊送過粉臉,笑道:“姐姐再打。”

    小玉女“葉嗤”一笑道:“不打了,要擰你哩。”

    司徒大娘聞聲出房,見狀欣然失笑,輕叱道:“芳兒還是這等嬌痴,不怕人家笑話。”

    小玉女一看,果然自己父親和金龍首劍常遊天出了房門,不禁粉臉微紅,急把韋愛玲推開。

    華雲表上前拜見尊長,請各人落坐,稟過此行所見所聞,接著又道:“太乙府是魔帝行宮已無疑義,但那樓中婦人極關心華山派的劍術,常大俠能否提出一點意見?”

    劍龍首劍思索半晌,輕輕搖頭道:“敝派人數雖然不少,但是並無女子。”

    小玉女接口道:“你們全不生女的?”

    金龍首劍笑道:“生女子的當然,但從來不聞有人失蹤;而且敝派絕藝傳子不傳女,所以說並無女子。”

    小玉女一噘櫻唇道:“你們好不自私。”

    金龍首劍淡淡一笑。

    華雲表沉吟道:“令師叔謝前輩被害,他的家人不知如何?”

    “謝師叔並無子女……”

    金龍首劍剛說一句,忽然老臉一紅,叫道:“莫非是小師孃!”

    司徒興中詫道:“是誰的妻子?”

    金龍首劍嚅嚅道:“恩師華山真人終生不娶,師叔原配早逝,並無子女,後來續絃,娶崑崙子之妹沈妙嫦,所以我等全稱沈妙嫦為‘小師孃’……。”

    司徒興中憶道:“沈妙嫦還在不在?”

    金龍首劍道:“沈妙嫦隨侍師叔,寸步不離。”

    司徒興中輕“咦”一聲道:“謝前輩被害不久,我就登上他與老賊交手的那座峰頂,卻不見任何女子,難道老賊先把沈妙嫦藏了起來?”

    華雲表望了岳父一眼,訥訥道:“不知沈前輩有多少年紀了?”

    金龍道劍道:“她年紀不大,當年嫁給師叔也不到三十歲,算起來現年應該不超出四十五。”

    華雲表暗忖魔帝慣於奪美奪藝,謝靈運死時到現在也不過十二個年頭,那時沈妙嫦才三十一二歲,自己當時聽得那婦人的聲音,也只是三四十歲的樣子,可見多半早被魔帝奪去。但這事有關華山派的面子,不便明說,只好忿然道:“把人救出來就知道了。”

    司徒大娘道:“若果魔帝不在裡面,明攻倒是容易,只怕那些毒霧、毒水。再則一動起手來,萬一他們先把她藏起,一時也難找得著。”

    華雲表道:“百步神拳也主張明攻,省得中他的埋伏。”

    司徒興中道:“什麼時候下手?”

    華雲表道:“打算明天卯時正攻進去,那時候睡的人未醒,縱有三幾個暗樁,也不難下手把他除去。”

    司徒興中讚道:“這計策很好,我們集中力量攻那後院,就可避開那甚麼瓜棚。”

    司徒大娘道:“誰擔任救人?”

    華雲表道:“小婿進樓救人好了。”

    天色微曦,曉霧方濃,卯時正!

    香油坪鎮冷冷清清,只因是個偏僻的村鎮,連賣燒餅油條的人都沒有。

    在這時候,九道人影劃空而過,剎那間投進太乙府從院樓前的空地,幾乎又同時躍上樓外的欄杆,除了一位少年與三位少女走近樓口之外,其餘五人紛紛搶佔牆角。

    “好傢伙!”

    隨著這一聲斷喝,接著又響起連續的鑼聲。

    但見瓜棚、小屋,已有幾個勁裝人影衝出。

    欄杆上一位中年漢子凜然大喝道:“武林第七屆盟主司徒興中特來消滅血劍行宮,你們快叫韋天儀出來納命。”

    話聲中,“砰”一聲巨響,華雲表已掌劈樓門,一步衝進樓裡,但見幕簾低垂,好像有很多房間。然而,他恐怕被人藏起沈妙嫦,不敢呼喚名字。

    小玉女帶同二姐妹跟後衝進,立即喝一聲:“搜!”

    在這剎那門簾一掀,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已持劍走出旁門,嬌叱道:“你們是什麼人?”

    小玉女劍已在手,一步欺上,喝道:“沈妙嫦在那裡?”

    那少女冷笑道:“你想死麼?”

    “哼!”

    小玉女劍勢一動,劍尖已到對方心坎。

    但那少女卻是不弱,在這危急的一瞬,一仰身子倒射回房,厲喝道:“不要命的儘管進來。”

    華雲表已認得那少女,就是和小美依欄觀劍的小靈,急道:“芳妹讓我擒她!”

    那知在這時候,十幾個帶劍少女已由各處湧到,將進樓的四人團團圍住。

    華雲表一見有小美在內,大喝道:“韋天儀作惡多端,你們何必替他效死?”

    小美嬌笑道:“閣下找錯地方了,這裡的主人名叫何心喬,你要找韋天儀就往別處。”

    華雲表微微一怔,忽想到血劍魔帝既在市鎮建立行宮,當然不用真的姓名;但小美已在這裡,那還能錯得了?略一沉吟,微笑道:“姑娘叫做小美吧?”

    小美微微一怔道:“是又怎麼樣?”

    華雲表目光一凝,凜然道:“我請姑娘說出與此地主人的關係。”

    小美被他目光一逼,也吃驚地退後一步,叱道:“我不認識你。”

    華雲表喝道:“但我認識你,你是血劍魔帝手下的劍婢;若不老實說來,我立刻要下手了。”

    小玉女聽得樓外,喝聲如雷,想是廝拚猛烈,華雲表仍慢吞吞對一個劍婢講道理,不禁惱了起來,嬌嗔道:“就是你才有這麼多廢話,趕快搜查,別教被人藏了。”

    “好!”

    華雲表聲落入起,追風身法迅如電閃,一步已衝進小靈把守的房裡。

    小靈萬料不到人家來得這麼快,雖然提劍守在門邊,還未及時斬下,即被由身前衝過,急得一聲嬌叱,劍蕩銀光,疾向華雲表捲去。

    華雲表進了房裡,又見有三個小門,不知由那一個門進去好,但覺身後湧來劍風,一閃身軀,避過一招,並繞到小靈身側。

    這時,再顧不得什麼禮貌,出手如電,一把擒住小靈的皓腕,同時微一加力。

    “唷!”

    小靈負痛尖叫,劍已松落。

    華雲表迅速將她雙臂剪往背後,喝道:“你大娘住在那裡?”

    小靈痛得眼淚直流,厲叫道:“我不知道!”

    “說不說?”

    華雲表再加一分真力。

    小靈又尖叫道:“斷了呀!”

    華雲表略為放鬆,微笑道:“你再不說,痛死我也不管。”

    小靈回頭一看,自己的同伴要衝進房門,卻教一位少女將長劍揮成一塊劍屏擋住,驚急地叫道:“你是什麼人?”

    華雲表壓低聲音道:“我就是第十屆太平谷主華雲表!”

    小靈失聲道:“啊!原來是你!”

    華雲表點點頭道:“你知道就行了,快帶我去見你那大娘,否則我就廢去你的功力,然後自己去找。”

    小靈嘆一口氣道:“你要找死麼?”

    華雲表道:“別拖時間,韋天儀能殺你,我更能殺你;但你若快帶我去,事畢之後可以放你遠走高飛。”

    小靈眼睛一亮,欣悅地道:“真的?”

    華雲表正色道:“我何必騙你。”

    小靈點點頭道:“你先鬆手。”

    華雲表料她逃走不了,隨即將手放開。

    小靈搓搓自己的皓腕,閃著眼睛道:“你一定要殺我們那些姐妹麼?”

    “她們只要肯投降,絕對不殺。”

    “好,我先教她們投降。”

    小靈急忙回到門邊,叫道:“你們不要打了,來的是武林盟主。”

    小美帶領二名少女圍攻奚玉環,怒喝道:“小靈你找死麼?”

    小靈也叱道:“降者免死,你要死就自己死!”

    樓上的少女多半早居太乙莊,與小靈有較深的情分,聞言齊聲歡呼,十幾支長劍,同時插在樓板上。

    小美怒喝一聲,倒躍進房。

    小靈一驚道:“別讓她先到密室。”

    “在那裡?”

    華雲表急挽她皓腕,叫道:“快帶我去。”

    小靈撿起長劍,奔向靠左壁的房門,一腳踢開,帶著華雲表一連穿過好幾個房門,卻見小美剛由另一扇小門現身。

    華雲表斷喝一聲道:“小美,你真要死跟著魔帝?”

    小美冷笑道:“以為你很英雄是不是?再過一會兒就成狗熊了。”

    華雲表徐徐道:“難道你就能怎樣?”

    他不願為了小美出現,而耽誤救人的時刻,立即轉向小靈道:“到了密室沒有?”

    那知剛一轉頭,小美忽向樓板擲出一團蛋形之物,但聞“啪”一聲輕響,頓時爆開一蓬赤煙,頃刻間瀰漫滿室。

    接著就聽她咯咯嬌笑道:“狗熊!陰火寒煙之下,草木同枯,金鐵變色,這下有你消受的了。”

    華雲表一見赤煙起,早已撕破衣襟,捲成四個小布卷,分給小靈塞緊耳鼻,自己則屏著呼吸,喝道:“小靈快開密室,不要理她。”

    然而小美話聲一落,華雲表又覺暗勁飄動,好像有不少針形之物隨煙飄來,情知小美另施暗算,趕忙掌劍齊發,陣陣勁風吹得赤煙例捲回頭。

    倉促間,但聞小美詫道:“你還未死,再賞你一個好了。”

    華雲表一聲豪笑道:“韋天儀死期已到,你何必替他先驅地下孤鬼?”

    小靈驚急之下竟摸不著密室的門戶,卻聞“呀”一聲響,壁間已洞開一個小門。一位潔白如玉,豔麗如仙,身披繡鳳冰囗鮫(魚肖)長袍的婦人,當門而立,惶急地道:“小靈,還不快進來。”

    “大娘!”

    小靈叫了一聲,推了華雲表進入密室,自己跟後進去,順手把門關好,又急問道:“小雪呢?”

    長袍美婦道:“小雪正在運功打通最後一關,現在還起不來。”

    星眸一閃,轉向華雲表道:“方才高呼韋天儀死期已到的,可是你?”

    華雲表見這位美婦只及花信年華,雍容華貴,令人不敢逼視,以為絕不是謝靈運的後妻,當時也愣住了。但一聽口音,發覺正是樓中婦人,趕忙點頭道:“小可意欲請問大娘閨名可是‘妙嫦’?”

    長袍美婦渾身一震,豔臉也變了顏色,幾乎要倒退一步。

    華雲表看她神情,知道已經找對了人,納劍歸鞘,拱手道:“沈前輩請勿多疑,小可華雲表是現任太平谷主,與第七任谷主夫婦等多人,前來拯救前輩離此魔窟。

    不知前輩當年功力是否還在,能否自己行動?”

    長袍美婦長嘆一聲,美目中滴下兩行悽淚。黯然道:“‘沈妙嫦’這三字已淹沒多年,我正是沈妙嫦,但又將以何面目見人?”

    華雲表正色道:“前輩無須自苦,韋天儀集天下殘酷於一身,武林已同聲討伐;金龍首劍也在外面,前輩若是功力仍在,請即收拾起程了。”

    沈妙嫦戚然道:“我已無面目見人,但又想看韋老賊怎樣死法,可惜我一身功力已被老賊毀去。這些年來暗裡運功,勉強恢復幾成,又被他選次來犯,以致功敗垂成;只寄望靈兒與雪兒,希望她二人能打破玄關,便可替我恢復功力。現在雖可行走,但與常人無異,怕要拖累你們了。”

    華雲表毅然道:“這倒不妨,靈姑娘可背前輩而行,小可在前開路。”

    沈妙嫦向小靈道:“你背得動娘麼?”

    小靈道:“若不是娘暗中呵護,靈兒那還有命在,於今雖還未通玄關,但背娘還不致十分費力;但小雪又怎樣能走”?

    沈妙嫦自去拉開一重板壁,即見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盤膝跌坐,低頭垂簾,靜得像一尊佛像。

    華雲表知那小姑娘行功正緊,不好打擾;但又擔心樓外的廝殺,不知自己人在眾敵圍攻之下,有無閃失。急悄悄道:“靈姑娘,這密室距樓外部欄杆多遠,怎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小靈道:“這座是迷樓,只是房間曲折,實則沒有多遠,聽不到外面音響,是因為這些牆裡板壁能夠隔音。你忽然問起這個,可是擔心外面的同伴?”

    華雲表點點頭道:“姑娘說對了。”

    小靈華笑道:“你可放心,這裡的護院都不夠我們樓上的姐妹打,除非另外來了高手幫助他們,否則廝殺早就歇手了。”

    華雲表一想這話不錯,十幾名劍婢已棄劍投降,小玉女必定會利用這股力量去支援四俠。惟一值得擔心的是牆上和棚裡的“瓜果”,若被敵人操縱利用,自己這方面也許難得討好……

    想了半晌,結果仍想不出趕快帶走小雪的方法。但小雪身子忽然一震,輕嘆一聲,以掌搓眉心、眼皮、頸頰,然後抬起頭來。

    沈妙嫦嘆息道:“這一關又是未能打破。”

    小雪睜眼起身,苦笑道:“雪兒真大笨了,不但是打不破,還出現不少魔影。”

    沈妙嫦驚道:“要是走火入魔,你這條小命兒也就完了。待脫險後再練,現在先收拾衣物,跟娘起身吧!”

    小雪靜坐運功,人我俱忘,不知身外發生的事。茫然道:“娘要去那裡?”

    “走!”

    沈妙嫦道:“永遠不回這裡了。”

    “那才好哩。”

    小雪歡呼道:“雪兒也再不用擔心那惡鬼了。”

    華雲表悄悄道:“靈姑娘,惡鬼是誰?”

    小靈俏臉一紅,嚅嚅道:“就是在這裡的莊主何心喬。”

    華雲表這才明白血劍魔帝,在這行宮使用“何心喬”為名字;暗忖這隻狡兔有二十幾窟,結果還不能倖免敗亡。急著小靈趕快收拾。

    其實,各人全知時機急迫,只匆匆收拾一個衣包、銀兩,即由小靈背起沈妙嫦,小雪在前帶路,華雲表殿後而行,倏忽已出到欄杆。但見樓外霧氣蒸騰,已無敵蹤;同來七人和新降劍婢,各手接由遠處擲來的瓜果,反擲回去。

    金龍首劍一見沈妙嫦容顏不減當年,微微一愣,隨即躲身輕喚一聲:“小師叔娘!”

    沈妙嫦豔臉一紅,悽然一嘆道:“我欲留此身以伺機手刃惡魔,已對不住華山一派,不必再用舊日稱呼了。你師叔今在何處?”

    金龍首劍微微一愣。

    華雲表忙道:“且慢敘舊,先想法子脫困再說。”

    韋愛玲走了過來,道:“誰也無法一下子跳上風火牆,樓外又被毒務圍著,要想出困,除非讓敵人擲完瓜果,散盡毒霧;但我又擔心時間一久,又另起什麼枝節。”

    怪叫化在樓角叫道:“老弟,恭喜你救得人出來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是什麼意思?”

    華雲表笑道:“上屋頂!”

    “對!”

    怪叫化道:“請二位盟主發令。”

    司徒興中接口喝道:“由我這裡向右,每人依序報一個號數……”

    他自己報了“一”右側一位報“二”。依次報了一週。

    司徒興中接著又吩咐著:“單數的人在樓上抗拒,雙數的人先上屋頂,聽我發令,同時衝上……準備好了……‘上’!”

    十幾條身影跟著他大喝的“上”字,同時拔上屋頂。

    華雲表和揹著沈妙嫦的小靈全是單數,見她峨眉緊皺,面帶憂色,忙道:“靈姑娘可是擔心上不去?”

    小靈輕輕點頭。

    華雲表正色道:“沈前輩若不避嫌,小可當可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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