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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於是,他住進了方家,卻也開始了被荼毒的日子。

    夏日炎炎,毒辣的大太陽在頂上高掛,一點風也沒有,彷彿連海水都要蒸發似的,氣温悶熱得叫人難以忍受。

    而在方家前院的草皮上,卻有兩個人正頂着這毒辣的大太陽,在重釘一張張的書櫃,旁邊還有不少其他地方撿來的破傢俱。

    其中一個是穿着長袖衣物、戴着草帽,儼然農村婦女打扮的方裳珞;另一個不用説,是身材壯碩、高挺結實,此刻正打着赤膊,流汗做苦力的古諭嘯,他正在把破傢俱中可用的部分拆下來。

    “慢着!”方裳珞突然伸長了手,眼尖的把古諭嘯正要丟進垃圾桶的物品攔截住,“那個釘子上點油就可以再用了,不要丟。”

    纖細的指尖上,拎着那個生鏽的長釘子。

    “那釘子太鏽了!”

    古諭嘯忍不住眯了下眼。跟這女人工作了兩天,他知道她省,但也省得太過分了!

    方裳珞眼一眯,抓起旁邊的砂紙,開始死命地磨着釘子,直到磨出一點點小小的銀白色光芒,才跟他説:“磨掉就好了,你看。”

    古諭嘯瞪着她手中的釘子,心底輕嘆一口氣,“好吧!隨便你,一毛不拔小姐。”

    “我當然一毛不拔,十毛就一塊了!”對於古諭嘯的譏諷,她一臉認真的説。

    古諭嘯愣了下,凝着她那雙露在口罩外的明亮黑瞳,“你到底為什麼要省成這樣?”

    “我缺錢。”她的答案直接又明快。

    可是他不懂,“但你如果去工作,不是更能賺錢嗎?你不是會四國語言?會這麼多語言的人,不難找到工作的。”

    “花蓮沒這種工作機會,只有觀光旺季有。”她邊説,邊將木板磨光。

    “我是説去當秘書或翻譯人員什麼的。”

    “我有在兼職翻譯,謝謝你的關心。”

    他繼續工作,“我只是不懂你為何不離開這,去找個好工作,那應該會比你在這做傢俱更能賺錢。”

    她磨光木板的動作停了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麼?我説錯了嗎?”

    “不算錯。”她繼續磨光木板。

    “我智商可不低。”

    “也許,但你可能不懂……”她深吸一口氣,説出心底那鮮為人知的情緒,“為什麼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會因為被父母拋棄,而決定要自己擔起一個家的責任?很多事,不是光用錢就能解決的。”

    他望着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冷漠的家,想起了白己這一直以來,都過着那種孤單又充滿競爭的貴族學校住宿生活。

    “不……你説錯了。”

    “嗯?”

    “我懂沒有親人在身邊,那種孤單長大的滋味。”

    他俊美臉龐上所流露出來的憂鬱,令她嚇了一大跳。

    一瞬間,她幾乎以為看到了少午時期的自己。那時的她,父親總是忙着賺錢、擴大企業、投資、再擴大……家中的兩個妹妹跟她一直被丟在大姑媽家裏,幾乎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父母親一面。

    方裳珞靜靜的看若他,心裏蕩過了一種淺淺的、艾名的疼惜感……

    “但我倒是從不缺錢就是了。”

    “是嗎?既然如此,你還會做這麼多事,那很不簡單。”她比了下攤在草坪上的各種工具。

    他一聳肩,俊臉上的憂鬱神情盡褪,又恢復成那種神采奕奕、充滿魅力的笑容,“我當然不簡單,但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你想聽嗎?”

    “我……”後面的“想聽”兩個字,硬生生的被方裳珞壓進喉嚨裏。

    她在幹嘛?怎麼會突然對他的私事戚興趣了?她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對一個男人感興趣啊!

    “怎樣?裳珞。”

    “我想到了,我該先進去換燈管。”她起身,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不!我去換吧!”

    他也覺得不自在。

    曾有過的經歷,他很少對人提起,但為什麼突然就有種衝動,想要説給她聽呢?

    這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

    ******

    靜涼的夜、輕柔的晚風,暗暗的長廊上,有個剛洗好澡的高大身影,靜靜地站在阿志跟小婷暫用的睡房門外。

    那好聽優美、宛如夢裏才有的柔和聲音,正在門的另一頭,對孩子們輕聲説着童話故事。

    “所以啊……大野狼就説,我是小紅帽你最親愛的外婆啊……然後呢,小紅帽就説了,外婆外婆,為什麼你長得跟平常不一樣呢?大野狼聽到後,安靜了一下下,接着就説……”

    這時,柔和的嗓音故意低沉了下來,“我有什麼不一樣呢?小紅帽就説啊,外婆外婆,你的眼睛為什麼變得這麼大呢?大野狼就回答説,那是因為要看清楚你啊!小紅帽又忍不住接着問了,外婆外婆,那你的鼻子為什麼這麼長啊?大野狼就回答説,那是因為要聞清楚你身上的味道啊……”

    低柔嗓音説到這,小婷的稚嫩嗓音尖叫着打斷了方裳珞的話,“小紅帽不要上當!”

    “噓……”方裳珞回覆了平日對孩子們説話的輕柔語調,“大姊剛才説什麼?”

    “要安靜聽故事啦!笨小婷。”

    “你才笨,阿志跟小紅帽一樣笨。”

    “討厭……”

    “再吵我不説故事囉!”

    方裳珞那輕柔而堅定的語調每次警告孩子們時,都很有魄力。

    “噓……”小小騷動很快的平息,兩個孩子又靜了下來,等着大姊繼續説牀邊故事。

    而那個杵在門外聽故事的高大身影,則是輕輕的揚起嘴角。

    他知道自己該回房了,可是,每當他洗完澡,走過這間房間時,都無法移開腳步。

    因為,每個夜裏,方裳珞的輕嗓總是一反白天的冷靜疏遠,充滿柔情的念着格林童話。

    那柔美的聲音,與窗外那隱隱傳來的海潮聲,交織成他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音律。

    他倚在門邊的牆壁上,腦海中泛出了許多年不曾想起,小時候奶媽在牀邊唱兒歌給他聽的情景。

    不覺的,一陣柔情像倒入黑咖啡中泛開的香甜牛奶,輕輕的在他心中漾了開來。

    這不禁讓他幻想起來,要是哪天她也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説話,那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呢?

    ******

    古諭嘯穿着泛白的牛仔褲、黑色背心,露出寬厚結實的肩膀、健壯的手臂,那張剛毅俊美的臉龐,被淋漓汗水襯托得像鑽石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更別提他那扛着木梯、拿着沉重的工具箱,卻依然散發出來的一股慵懶自在的優雅氣質。

    他看起來簡直就像雜誌中那種專門讓女人想尖叫的男模特兒!

    “天!這帥哥你哪找來的?”

    庭院的大樹底下有張工作桌,這裏是方裳珞研究設計圖的地方。而這會兒,這兒多了個對古諭嘯不停眨眼放電的女人。

    她是方裳珞的國中同學,也是她之前在偵探社中的同事秦眉梅,這幾天她從台北休假回來,便晃到方家來找方裳珞。

    她跟方裳珞之間的交情一直淡淡的,但因為在偵探社是同事,而能忍受她的女性朋友也不多,所以她這次一回花蓮,就想到來方裳珞家裏晃晃。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看到這種好男人!

    “他自己來的。”

    方裳珞專注的看着手上的小櫃子設計圖,同時計算着她所需要的層板大小、該再添購多少木材、要多少錢。

    “自己來的?哇……從天而降嗎?怎麼這種好康的就輪不到我頭上?”

    “這是好康的嗎?”

    方裳珞抬頭看了古諭嘯一眼,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是還不錯,不用錢的工人,雖然食量大了點,但他去菜市場買菜時,都會特別便宜。”

    而她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她清楚那些婆婆媽媽級的菜販,有多愛嚴譽嘯這種粗獷的型男。

    “啊?你還叫他去菜市場買菜?你真把他當工友用啊?”

    “差不多囉!”

    “你真是暴殄天物!這種男人啊……”秦眉梅輕嘆一聲,“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拿所有的男人跟你換。”

    “不會吧!妹妹,你的男人還嫌不夠多嗎?”

    “就是都不夠好啊……不像你這個這麼好。”

    “他哪是我的?你不要亂説。”

    “不是你的嗎?”秦眉梅眨眨眼,“那我可以追嗎?”

    “你要追?”方裳珞看向一臉無辜,又長相豔麗的秦眉梅,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説:“隨……隨便你啊!”

    “真的嗎?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甘願耶!”

    “哪有?”

    她撇撇唇,不懂心底那種排斥戚是哪來的,“我只是認為,我們該尊重他的意志,如果他幫我做完了後,對你又有興趣,你儘管去追。”

    “哇!”秦眉梅睜大眼,詫異的看着方裳珞,“我有沒有聽錯?這是你第一次贊成我去追男人耶!過去你不是都愛潑我冷水?天……”她忍不住又望向古諭嘯的方向一眼,“看來,這男人優質得連你部逃不過他的魅力喔!”

    方裳珞臉一紅,“胡説八道。”

    “我才沒胡説咧!想想你那個前男友,我們花蓮現在的第—單身漢——張致桀,都曾經被你罵得體無完膚呢!”

    “張致桀不一樣。”他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要不是看在張致桀在花蓮的政商勢力很大,黑道勢力也不容小覦,她才不想理會那個自認為是她的青梅竹馬,該照顧她生活的男人。

    她是為了弟妹們需要安全生活在這裏,所以才忍受他三不五時的探視,跟那些追求的小動作,事實上,她超想把那個惡劣的男人給踹到十萬八千里外。

    “他當然不一樣,現在很難找到對你這麼專情的男人啦!他不是還沒放棄你?”

    “我們沒在一起。”她輕嘆口氣,知道大家眼中的她,是多麼不識抬舉。

    張致桀在花蓮地方經營一家旅行社跟餐廳,還擁有一艘豪華的遊艇,他有錢又英俊,是這一帶未婚姑娘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選,但她卻屢屢賞他吃閉門羹。

    大家都以為是他過去劈腿,所以她才不原諒他。但事實上,是那一晚她差點在其他女人面前被他侵犯,但後來她傷了他,逃了出來。

    當時有人問她怎麼了,她只説房裏有其他女人在。所以,後來謠言才會傳成説張致桀劈腿。

    而從那以後,她就積極的強健練身,甚至還去報考警大。

    “我知道啊!不然他追你追得這麼辛苦幹嘛?”

    “唉……我們都好期待看到你跟張致桀成一對耶!俊男美女的,多適合啊!”

    秦眉梅説着説着,眼睛突然一亮。

    方裳珞沒注意到她的神情,逕自看着設計圖説着:“跟他成一對啊?我又不是……”頭殼壞去了!

    “誰跟誰成一對?”低嗓帶着隱隱的不悦在方裳珞背後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方裳珞愣了下,一轉眸,就看到那雙黑黝深沉的俊眸,正直直的望進她的眼底。

    頓時,她的心漏跳了—拍。

    秦眉梅見帥哥走過來,立刻笑得嬌媚萬分,“你好,我叫秦眉梅,裳珞都叫我妹妹,你也叫我妹妹就好了。”

    “你好,我嚴譽嘯,叫我阿嘯就可以。你們剛在聊什麼?”他對秦眉梅打了聲招呼,但那令人心跳加速的專注眼神,依然凝在方裳珞的臉上。

    “我們在聊張致桀,張致桀你聽過嗎?他是我們裳珞的頭號追求者,也是藍海餐廳的老闆。你一定聽過,就是花蓮那家有名的法式餐廳……”

    “我沒聽過。”

    “呃……”秦眉梅當場被澆了一桶冷水。

    “你不是説下午要去買木材?時間差不多了吧?我陪你去。”

    張致桀?那傢伙現在還在追方裳珞?這個認知突然讓他非常非常的不愉快。

    “不用!”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隱帶着控訴,是她的錯覺吧!他幹嘛那樣看着她?她又沒對不起他。

    有點惱怒的轉開眼神,方裳珞的口吻也不太客氣的説:“我自己去搬就可以了,你們聊,我先去借小貨車。”

    “你想花一下午自己搬?”他的眼神中寫着你是白痴嗎”五個大字。

    “對啊!裳珞……你不要太虐待自己,有人手能用就用啊!”秦眉梅邊説,邊對古諭嘯一笑,試圖博得帥哥好感。

    古諭嘯對秦眉梅一笑,算是謝謝她的幫腔,“沒錯!走吧!”

    方裳珞看到古諭嘯對秦眉梅笑,驀地覺得有股火往腦海裏衝,“我自己也能做得來,你在這陪妹妹聊天吧!”

    “你幹嘛這麼固執?”

    “我才不是固執,你沒來之前,我也是自己—個人去。你就在這跟她聊天……”

    “不……我不聊了。”

    秦眉梅不是白痴,她當然能察覺到這兩人之間越來越火爆的詭異氣氛,看來還是先走為妙。

    “裳珞。我想起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好奇怪的裳珞!很少看她發脾氣的。

    “啊?妹妹……”方裳珞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脾氣失控了。

    “改天聊,阿嘯,你們去忙吧!”秦眉悔又對古諭嘯露出豔麗的笑容,接着就往外走。

    “謝謝你,妹妹。”這女人挺懂事的。古諭嘯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又轉眸,冷下臉來瞪着方裳珞。

    方裳珞不理他,抓起放在一旁的小包包,轉頭就往大門旁停着的摩托車走去。

    “你本來就跟我説過下午要去買木材。”他不疾不徐的跟上她的步伐。

    “我是給你機會認識美女。”她頭也不回的説。

    “我認識的美女夠多了,不差這一個。”

    “哼!”她加快腳步。

    “若不是我知道你對我沒興趣,我真的會以為你是在吃醋。”

    方裳珞腳步一頓,接着走得更快了,“鬼才會吃你的醋!”

    走在她身後的古諭嘯,看到她那如貝殼般細緻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紅潮,知道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

    頓時,他心情大好,也不是這麼在乎方才她把他跟誰湊成一對了。

    所以,他加快腳步,搶在她之前上了摩托車,然後露出微笑,把掛在把手上的安全帽遞給她。

    “請。”

    面對他突然露出的友善笑容,她愣了下,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安全帽,氣呼呼的戴到頭上,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到他身後。

    他發動車子,向目的地騎去。

    海風在耳旁呼嘯而過,沿路上,落在她眼中的不是美麗的沿海風景,而是他寬大的背影。

    哼!她吃醋?吃個屁啦!這來歷不明、背景神秘的傢伙,反正又不可能在這裏留很久,她會喜歡上他?才怪!

    突然,她錯愕一愣。她腦海中怎麼會跑出“喜歡”這兩個字的?

    ******

    花蓮某醫院裏,今年已經快六十歲的方正美,正躺在加護病房裏。

    她一張老臉蒼白得沒有血色,看着眼前最疼愛的大侄女。

    “大姑媽,今天舒服點了嗎?”

    “嗯……好多了。”躺在牀上,身體虛弱的大姑媽,聽到方裳珞的聲音,微微睜開眼,“孩子們都好嗎?”

    “都沒事,一切都很順利,您別擔心,安心養病就是了。”

    “我不擔心,但真的是……辛苦你了。”

    “別傻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辛苦的?”

    “不……都是我的錯,是我寵壞了你那自私自利的父親……又讓他娶了那樣的女人。”大姑媽老眼滴出淚來。她對方裳珞真的是滿心愧疚啊!

    其實,方家的五個孩子裏,只有方裳珞不是現在這個母親生的。

    她是她父親跟前妻生的,但這件事,幾乎所有的孩子都不知道,連裳麗跟裳月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曾經是第三者,而方裳珞也不想讓他們知道。

    甚至,當現在這母親鼓吹她父親在台灣大舉借貸吸金,然後兩人逃往大陸去享福,把所有的養育責任都丟給她時,她也不曾將心中的不滿,轉移到她這些同父異母的弟妹身上。相反的,她還希望自己能給他們那對父母親不願付出的愛。

    方裳珞微微一笑,“大姑媽,你想太多了,好好養病,好嗎?”

    “唉……”大姑媽閉上眼,深深的嘆了口氣,過了好半晌,才又問:“那……你父親有消息嗎?”

    “有的!別擔心,大姑媽,你好好養病吧!”方裳珞微笑着,柔嗓卻不自覺地透出一絲焦慮。

    她是騙大姑媽的!六年前,在她警大畢業不久後,她父母就把當時才兩歲的阿志跟出生沒多久的小婷丟回台灣。

    一開始,他們還每個月會寄一點錢給她,要她轉交給大姑媽。但後來,他們的錢越寄越少,甚至兩三個月寄一次,金額更是少的可憐。

    她不敢讓大姑媽擔心,所以一個人在台北總是省吃儉用的,好多存點錢一起寄回家,假裝是父母給的錢。甚至三年前,當父母的訊息中斷後,她還一直用自己的錢,假借父母的名義寄錢回家,因為她不想讓弟妹們覺得被父母親徹底遺棄。

    父母已經失去聯絡已久,但這件事……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

    “那……新房子還好住嗎?”

    “很好,大姑媽,也有你的房間喔!”

    其實現在這棟房子,是她透過張致桀,拜託原屋主先賣給她的。但她所有的錢只夠付頭期款而已,她到處申請房子的貸款,卻已經被四家銀行駁回。

    再加上大姑媽需要的新藥費用,她知道自己僅剩的存款已經撐不了幾個月了,她是真的非常需要錢,若沒錢付尾款的話,這房子可能沒幾個月就會被收回!

    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裳珞……你依然是不太會説謊啊!”大姑媽閉着眼説。

    方裳珞一愣,“大姑媽……”

    “你不要苦撐了,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吧!如果孩子們無緣一起長大,就算了……我的命,該結束就讓它結束了……你不要去承擔這麼多不屬於你的擔子……那是你那沒用老爸的責任!”

    “不……”方裳珞才想説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略帶哽咽。她深吸口氣,才繼續開口:“大姑媽……這是我想做的,不是擔子。”

    “傻丫頭……”大姑媽拾起吊着點滴的手,輕輕握住她的。“上帝會安排這麼多的厄運一起發生,一定有它的道理,也許你父親跟那個女人就是吃定了你的善良,才會把孩子丟着不管,你……你不需要為你父親贖罪,懂嗎?咳咳咳……”

    説到一半,大姑媽突然劇咳了起來,手無力的放開了她,同時,一旁的機器也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怎麼了?大姑媽……護士!護士!”方裳珞着急的叫着人。

    不遠處的護士匆匆的走過來,動作迅速地檢查大姑媽牀邊的儀器,同時觀察她的生理狀況。

    “她怎麼了?要不要緊?”

    “她還不能説太久的話,今天的會客時間結束,你先走吧!方小姐。”護士説。

    “這……好吧!”她咬着下唇,心痛的看着大姑媽蒼白無血色的臉龐,“那大姑媽,我先回去了。”

    “裳珞……”大姑媽掙扎着還想説話。

    “別説話了,方女士,請保持體力。”護士轉頭看向方裳珞,裳珞會意,轉身離開了加護病房。

    “裳珞……放下……放……”

    走出加護病房時,她還聽到大姑媽的低啞嗓音,吃力的在身後響着。

    但她不敢停留,也不願停留。

    要她拋開弟妹們?讓大姑媽自生自滅?不!她不可能這麼做的!

    離開加護病房後,她急急的往電梯走去,直到站在電梯前,她終於忍不住,任由眸裏的水氣眾集成淚,從頰邊滾落。

    不加道過了多久,那模糊的眼前景物中,突然出現了一隻拿着面紙的大手。

    她愣了下,沒轉頭看,就從空氣中那獨特的氣息,知道是誰來了。

    她拿過面紙,抹去眼淚。

    “你的大姑媽住這裏的加護病房?”他問。

    “嗯……”她先是點頭,抹去淚水後,才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着他,“你在這?那下面的車子呢?”

    他們比原訂的時間更早買完木材,所以她便決定來看看姑媽,但她卻沒想到,他竟然丟下車子跑上來。

    “我找洗手間。”

    “那車子呢?”

    “我開進停車場了。”

    “停車費很貴的!”

    聽到這句話,古諭嘯就忍不住翻白眼。

    人家説女人多變,這句話用在方裳珞身上,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上一秒他才因為她的淚水,而覺得她嬌弱得惹人憐愛,但到了下一秒,她就可以讓他想罵人。

    “我自己付可以嗎?”他沒好氣的走進開着的電梯門,她也跟着走進去。

    “那也是錢啊!”要付停車費,不如把錢給她。

    電梯裏有兩個男人,聽到他們在吵架,表情有點尷尬。

    他壓低聲音,“難道你要我憋尿嗎?”

    “你不會拿保特瓶啊?”

    一聽到這句話,他愣了下,接着唇角勾起一抹邪氣,“你知道的,我塞不進去。”

    一開始,方裳珞還聽不太懂,倒是後面的兩個男人一聽到他這麼説,立刻笑了出來。

    頓時,她瞭解了,臉蛋也跟着一路紅到耳朵,趁着電梯門開啓時奪門而出。

    “你這變態!”虧她之前還為他拿來面紙而小小的感動了一下,爛男人!竟然這樣在別人面前開玩笑,很丟臉耶!

    “哈哈!車鑰匙在變態這,你要不要呢?”

    “快走啦!”

    “好好……我來了。”

    方裳珞注意到後面那兩個在電梯中的男人,還一臉曖昧的看着她跟他,讓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真奇怪!她是怎麼了?她才認識這男人不到一星期,但卻老是沒辦法在他面前表現得正常點。

    為什麼他就是有這種本事,可以搞得她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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