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尷尬的七夕夜
“在這樣的七夕夜,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差點誤了飛機的筱和和剛剛坐穩,便收到這樣一條手機訊息,是某條關於交友網站的垃圾短信。
她百無聊賴地刪掉。
原來今天是七夕,挺討厭的節日。
筱和和迅速抓緊時間編了一條短信:“親愛的小寶,老孃20:30到機場,速速前來接駕!”
鄭曉寶是她的無賴同事。這次的苦差本來由他來做,結果他編了拙劣藉口,把差使推給了筱和和。
所以她也很想奴役他一下。反正她出發前,這廝剛好要買車,拍著胸信誓旦旦說一定等她回來作為他的第一個乘客。
筱和和在上飛機前被熱情的客戶灌了兩瓶啤酒,飯卻沒吃飽,如今又暈又餓又困又累。狀態不佳的人難免很無聊,雖然她平時並不是這麼無聊。
她背不下鄭曉寶的手機全號,所以認真地一一翻著號碼簿,終於找到了,結果旁邊乘客一個大轉身,碰了她一下。和和手一抖就碰了“發送”鍵,一秒鐘後,屏幕顯示“發送成功”。
她很頭大地發現,那條短信根本沒發給鄭曉寶,而是發給鄭諧了。
和和有點冒汗,迅速回撥了一個電話給鄭諧想解釋一下,響了許久都無人接聽。
他不會這麼小氣吧。和和不死心地又撥,還是沒人接。
笨啊,她應該再補充一個短信的。
結果這一回,還沒等她輸完文字,手機就叮叮地響了兩下,沒電了。
和和有一點沮喪。
轉念想,鄭諧好像從來就沒有回過她的任何短信,誰讓她總是發一些很沒營養的內容給他呢。他大概見到以她的名字發來的短信就直接忽略了吧,因為她若有急事找他,總會撥電話的。
而且,鄭諧應該不會誤會的。她哪有那麼大的膽子跟他這麼沒大沒小啊。以他那麼高的智商,肯定能猜到她是發錯了。
今兒是七夕夜,理論上說,鄭諧應該不會一個人過。這種時候他多半手中葡萄美酒夜光杯,對面美人如玉豔如虹,顧不上理會她鬧出來的烏龍。
想到這兒,和和安心地歪頭睡去。
不過在睡著之前,她隱約地想起,鄭諧小時候似乎有個小名也叫“小寶”……真是糟糕,睡都睡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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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機場依然人流熙熙攘攘。筱和和鄰座的年輕女子一出檢票口便投入一個向她大大張開的懷抱。
這麼熱的天,抱得那樣緊,也不怕中暑。
筱和和可不承認她是在忌妒,她只是覺得有傷風化,而且,現在醫院的床位挺緊。
“筱小姐,這裡。”她一步步挪出機場大廳,正思忖著坐公交車和打車哪個性價比更高時,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定睛一望,原來是鄭諧的貼身司機小王。
筱和和吃驚不小。“你來接誰?鄭諧……哥哥也出差?要不就是……”鄭諧的第X號女友?她及時吞掉這半句話。
“我是來接筱小姐的,請上車。”
筱和和抬頭望一下天。奇怪,明月當空,這夜色挺正常的啊。
上車才得知,鄭諧大少爺下午因為發高燒進了醫院打吊針。
又累又倦的筱和和考慮了三秒鐘,決定去表達一下人道主義關懷。
畢竟她認識鄭諧二十五年了。在她的印象裡,醫院那種地方,除了查體,基本上他每隔三四年才進得去一回。
醫院不比迷宮好多少,七折八拐終於到了目的地。
真是腐敗。發個燒而已,竟然住這樣高級的套間。醫院床位多緊張啊。
鄭諧倚坐在床頭,手上還掛著點滴,臉色有一點蒼白,但眼神清明依舊,見她進來,表情都沒有半分波動,只用另一隻手指一指病房牆邊的軟墊長椅,示意她坐下。
鄭諧的首席秘書韋之弦正坐在他床邊的一張方凳上,腿上擺著筆記本電腦,盡心盡職地按領導口述作記錄。
經濟術語之於她宛如唐僧唸咒,筱和和聽得頭昏眼花,片刻後又倒在長椅上睡著了。
她實在是累,出差在外天天做工超過14小時,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和和悠悠轉醒時,是因為有人往她身上加了一件衣服。她揉揉眼睛,看清是氣質優雅大方的韋秘書。
見到和和醒來,韋之弦溫柔地微微一笑:“筱小姐,我正準備走。我送您一程?”
筱和和還沒搭話,床上的大爺已經開了尊口:“不用。等我打完這一瓶,和和跟我走。”
“醫生讓您今晚留院觀察……”韋秘書看了看上司的臉色,很自覺地改口,“好的,您注意休息。鄭總,您的手機。”說罷從口袋中掏出鄭諧那支很耀眼的白金限量款。
怪不得天上下紅雨,接到那種短信竟然還派人去接她。原來她的短信是被韋秘書接到了。
不過這下子更糗大了,真失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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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經過這間獨立病房的外間,地上擺了好幾個花籃,奼紫嫣紅,五彩繽紛,香氣繚繞。
和和彎腰抱起裝飾得十分別致的一個籃子:“這個好看,送我。”
鄭諧揪住她的領子想把她提起來:“醫院的花,多不吉利。”
“今天七夕節,我都沒收到花呢。”和和費勁地想掙脫他的魔爪。
“一會兒到外面買給你。”
“可是我喜歡這個。”和和堅持選擇。
可是鄭諧這個病人,明明剛才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此時卻身手敏捷地一扯一帶,和和也沒搞清他是怎麼弄的,總之她的花籃脫了手,人也被她提了起來,一轉眼已經到了病房外。
會幾招武術很了不起啊。和和一邊被鄭諧扯住了手腕往前拖著走,一邊不死心地回頭看她相中的那隻花籃。
和和上了車又似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隱約聽到鄭諧說:“小王,把空調開小一點。”車子急轉彎時,她一頭撞到玻璃上,哎喲了一下,又醒了。
藉著射進車內的燈光,她扭頭看見鄭諧蒼白著臉,沒精打采。
他皮膚本來就白,此刻更是近乎透明,標標準準的小白臉,襯得一雙眼睛更黑更亮,深不見底。
路痴和和辯了幾秒鐘方才發現車子正直直駛向她所住的西區,其實剛才那醫院離鄭諧平時住的那豪華公寓更近許多,只要十分鐘。
“王師傅,先送鄭……諧哥哥吧,我不急。”
“我今天也去那邊。”鄭諧下達指令,倚著靠背閉上眼。
別誤會,鄭諧說的“那邊”,只不過是與筱和和同一幢樓,並且正好在她家對面,但面積卻是她的房子的兩倍大的那套他一年還住不滿兩星期的公寓。但筱和和仍是生出不詳的預感,連睏意都沒了。
果不其然,鄭諧很順理成章地隨筱和和進了家門,把鞋子一脫,像吩咐傭人一般自然:“到我那邊給我找套內衣和浴衣,再給我下碗麵……爛一點,打一個雞蛋。”頭也不回地進了浴室。
真是……的!雖然他是病人,可她也旅途勞頓剛下飛機好不好?
其實只要他願意,隨便招呼一聲,就會有整條街的年輕姑娘來幫他煮麵伺浴,怎麼偏偏要支使她呢。
筱和和在心裡腹誹了好幾句,終於還是揉揉鼻子,找出他家的鑰匙,領命去也。
鄭諧吃麵,她去洗澡,順便洗了鄭諧脫掉的衣服。她就是這麼沒出息。
出來時面已經吃光了,連湯也沒剩,碗卻扔在水槽裡。於是筱和和又老老實實地把碗也洗了。
回頭不見鄭諧,想來是回他自己家去了,於是穿著清涼睡衣趿拉著拖鞋摸黑進了臥室,把自己用力地丟進床上。
“啊——”
“呀。”
短的那聲叫是鄭諧的,長的那聲是她自己的。筱和和恰好摔在鄭諧身上。
她爬地起來打開燈:“你睡錯地方啦,這是我家!”
他在這兒洗澡尚可以理解,因為那邊他已經有兩個月沒住了,大約擔心水管裡存水太多不乾淨。可是他總不能因為那邊的床兩個月沒睡過人,就來霸佔她的床啊。
“唔。”鄭諧答與沒答一個樣,聲音裡有濃濃的睡意。
“我睡哪兒呀?”
這回鄭諧連聲都不吱了,翻個身又睡過去。
他睡覺時蜷成一團,枕著自己的一隻胳膊,把頭埋起來,像小孩子一樣。
和和立刻心軟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已經不熱了,但抹到一手汗。
想起他因為發燒而進醫院,她給他蓋上被子,找到另一條薄一點的,又蓋了一層。
然後她又從櫃裡翻出一床毛巾被,胡亂把自己捲起來,睡到客廳裡的沙發去了。
都怪她家只有一張床,而鄭諧那個又大又空的屋子,她才不要一個人在那兒睡,會做噩夢。
睡到半夜筱和和凍醒了。
這見鬼的天氣。天氣預報明明說是三十度,結果到了晚上這樣冷。那一層薄薄的毛巾完全抵不住寒意。
而她兩床厚一點的絲被,都蓋在鄭諧的身上了。
筱和和爬起來,穿上自己的外套,又重新裹了自己躺下。
還是冷,並且這張軟得過了頭的沙發,平時癱在裡面耍懶還挺舒服,但此刻用來睡覺,那真叫作折磨,骨頭都像變了形。
眼見著客廳裡的掛鐘指向三點鐘,筱和和身體和腦袋都累,但就是睡不著。
她躡手躡腳地溜進臥室,想把鄭諧身上的被子扯一條下來。
窗簾沒拉。明亮的月光下,鄭諧還是蜷著身子躺在床的正中間,睡姿一點也不像他清醒時那麼優雅,一半被子被他掀到一邊,另一半被他牢牢地壓在身子底下。
又困又累又氣惱的筱和和,扯了半天也沒扯出一條被子來,又怕驚醒了他,最後將被他壓在身下的兩個半條被子其中的一個半條重新蓋到他的身上,她自己扯了另半條,直挺挺地鑽進去,又直挺挺地躺下。不多久,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