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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那個人來得快,去得更快,文少然卻在冷夜裡站了許久。

    付出一些代價?文少然苦笑,這代價,對他心愛的女子何其殘忍,他怎麼能這樣做!

    可是,如果不那樣做……文少然看看地上的半截手臂,心中一凜……

    「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正沉浸在幸福中,突然感覺到他身體輕微的顫慄一下,向幼藍抬頭,再看看他臉上沉重的表情,一顆心更是不安。

    「沒什麼,昨日受了些風寒。」狀似輕鬆地笑笑,文少然狠狠握緊了拳,平息自己的呼吸。

    「真是的,既然受了風寒就照顧好自己。」臉上有濃烈的擔憂,向幼藍皺眉,「既然身體不適,我們這就回去吧,以後有的是機會出來。」

    「我身體沒關係,難得見面,怎麼能讓你空歡喜一場。」

    「怎麼會空歡喜,能見你一面,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向幼藍微微笑,「回去吧,沒關係的。」

    「好吧。」淺笑著答應,文少然起身上馬,對著她伸出手,「上來。」

    晨光中,兩人同騎而行,彼此依靠得那麼親近,遠遠望去,好似一對璧人。

    順從的靠在文少然懷裡,向幼藍唇角帶笑,感覺到身後的男人貼近自己,嬉笑著閃躲。

    「你又怎麼了?今日看起來實在有些不一樣。」

    「是嗎,我不覺得。」文少然湊到她耳邊,輕聲呢喃著什麼。

    壓根聽不清他的話,向幼藍蹙眉,「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等到塵埃落定,我會娶你為妻,弱水三幹,只取一瓢,絕不辜負。」

    臉上紅雲片片,向幼藍赧然的笑出聲,「我相信你!」

    「我知道。」像是已經作了什麼決定,文少然的眉間湧出疲憊之色,「不管如何,你都要相信我。」

    向幼藍點點頭,毫不懷疑。

    她從來都相信文少然,但因為太自信,才遺忘了一句話,這世上永遠太少,所謂情深,永遠抵不過世事變幻……

    所以當接下來的日子,文少然越來越忙碌,還去了京城,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她仍舊無所察覺。

    向幼薇衝進來的時候,向幼藍還慢條斯理寫著字,及腰的長髮簡簡單單挽著,身上穿件輕柔外衫,好似墜落人間的仙子。

    「大姊……」向幼薇看著她滿臉笑意,哽住喉嚨不知道該怎麼說,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擔憂。

    「怎麼了,你怎麼也慌慌張張的模樣?」很少見到向幼薇的不安,向幼藍驚奇。

    一個不經意,手中的紫毫筆滑落墨汁,沾染了剛剛寫好的字卷,惹她一聲嘆息,「真是可惜,這是我今日寫得最好的一張。」

    「大姊,剛剛有官差大哥來家裡,透漏一個消息……大姊夫,不,文大哥他……」向幼薇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更加說不出口。

    官差?文少然?發生了什麼事?

    聽向幼薇言語遲疑,向幼藍心中惴惴難安,顧不得髒掉的紙張連忙問道:「官差?他怎麼了?莫非是受了傷,還是惹了官府?」

    天氣回暖,又到了每年漕糧生意大盛的日子,也是各家商戶枕戈待旦的時候。

    青幫與向家不同,向家走的是正經生意,憑藉官府照拂多年來穩穩當當,可青幫走的都是些險路,結交的是江湖好漢,與官府的關係也有些緊張,尤其近幾年,青幫幫主年老昏花,仗著多少年走出來的經驗有些仗勢欺人,就連官府都不放在眼裡,畿乎雙方每一年都要衝突上幾回。

    「大姊別急,官差是來見爹爹,不關青幫的事情。」

    「那就好。」向幼藍鬆口氣。

    「可是,大姊……」看向幼藍安下心來的模樣,向幼薇幾乎要忍不住心疼的掉眼淚,她的姊姊從來都相信文大哥,可眼下這消息會讓她心碎吧!她只是恰巧去書房找爹爹議事,壓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消息。

    看二妹一臉難過,還有些憤怒,向幼藍的一顆心又提起來,「到底怎麼了?」

    「他要訂親了,文大哥要訂親了!」

    「誰要訂親?這是好事呀。」向幼藍輕聲一笑,可很快那個笑容就僵在臉上,再無一絲表情。

    好半晌,她艱難的開口:「你說什麼?」

    「文大哥……要訂親了……」向幼薇喏喏開口。

    事實上,不只向幼藍受不了,就連向幼薇都有些難以接受,文大哥,文少然,那個她從來都以為可以是姊姊託付終生的大姊夫,竟然有一日會辜負大姊!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她之前還羨慕著他和大姊之間的情深,從不曾想到之後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文少然要訂親了,結親的是青幫幫主的愛女馮玉墨。

    腦海一片空白,向幼藍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在向幼薇驚恐的目光中輕笑。

    他訂親了?薇兒一定是在騙自己!不可能的,就在前些日子,自己第一次向他要諾言,這個男人還信誓旦旦的說絕不辜負,可現在,他要訂親了……多好笑!他訂親了,那個將要嫁給他的女子卻不是自己!

    「我要去見他。」斬釘截鐵的開口,向幼藍恍恍惚惚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剛走出兩步,已經一個虛弱倒在地上,眼前只看到向幼薇驚慌的表情。

    迷濛中,有一個身影一直在眼前晃盪,還有人一遍遍喚著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真的不想醒,寧願就這樣睡去。

    「藍兒,藍兒……」

    「姊姊,大姊,大姊……」

    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多,刺眼的光亮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眸,隨即看到爹爹擔憂的臉龐,床榻邊還趴著哭泣的三妹。

    「別哭。」向幼藍艱難地抬起手撫摸三妹的手,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我只是太累昏倒了,別擔心。」

    看到愛女醒來,向老爺高興得鬍子都要翹起來,可不知想起什麼,又有些尷尬表情在臉上。

    「爹爹。」向幼藍示意二妹扶著自己超身,有些不解的問道:「我昏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回應她的是向幼薇,臉上表情也是奇奇怪怪的,「大姊你別隨意亂動,小心身子。」

    「哪裡就這麼嬌貴。」向幼藍笑笑,想要起身卻一個虛弱又倒下去,幸好向幼薇手快抱在懷裡,倒是嚇得向老爹驚呼一聲,一頭冷汗。

    「我怎麼了?」身體無力得很,倒像是餓了幾天幾夜沒吃飯的模樣,向幼藍驚詫。

    「大姊,你忘了?」向幼菡怯怯的開口:「你聽到文大哥訂親的消息就昏倒了……」

    「閉嘴!」向幼薇橫眉低吼一聲,看著小妹的目光中帶著警告,「大姊,你先休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做什麼對菡兒這麼兇,我記得那件事。」向幼藍順從的躺下,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文少然訂婚了,這樣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她怎麼能忘記?那個和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對自己說著時機未到,卻在另一邊與別的女子訂親,何其可笑!

    「薇兒,你們出去,我有事要講。」向老爺擺出一家之長的威嚴下命令,看看姊妹三人離開,這才又重新坐在床榻邊的木凳上,臉上是難以言訴的尷尬。

    「藍兒,那事情爹爹其實早就知道了,一直沒敢告訴你,他也許有自己的難處,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你別太難過。」

    「我要見他!」有淚滴滑落臉頰,向幼藍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爹爹會幫你安排,只是……只是,藍兒,你可千萬不要動氣,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向老爺咳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爹爹你今日怎麼了,我身體一向很好,您這樣擔心,莫非我要死了。」痛到極致,倒覺得不是那麼難以面對,向幼藍苦笑。

    「胡說,別亂詛咒自己。」端起一旁的茶杯匆忙喝一口,向老爺咳咳嗓子,「藍兒,你是……有身孕了!」

    「小姐,二小姐從東來居傳話,說有急事找你。」小心翼翼攙扶向幼藍起身,青玉輕聲說道。

    抬眸看她,向幼藍皺皺眉,「有什麼事兒非要去那裡不可?」

    東來居這間酒樓是向家產業,雖是自家的地盤,向幼藍姊妹去那裡用飯的次數卻屈指可數,一則不喜見外人,二則沒必要因為一頓飯讓掌櫃活計忙前忙後伺候,可現在聽到向幼薇讓她去那裡,心裡不免有些奇怪。

    「二小姐說她脫不開身,事情也急。」青玉目不轉睛看著向幼藍,努力遊說,眼神中卻有一絲心虛。

    「有什麼急事呢,非要現在去?」

    「很急很急的事情!」

    「好吧。」猶豫半晌,向幼藍終於點頭答應,再看看青玉眼觀鼻、鼻觀口的謹慎模樣,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明知她身體不方便,有什麼事非要去外面見面,她倒要看看這二人玩得什麼把戲。

    既然要出去,當然要好好收拾一番,青玉把這句話念叨十幾遍,雙手更是不停地在首飾盒中翻騰,企圖找出能讓她滿意的首飾。

    百無聊賴看著青玉比自己還在乎出門的裝扮,向幼藍仔細打量鏡中的人,這還是自己嗎?不過短短十幾日,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一樣,蒼白的臉色,沒有血色的唇,怎麼看都有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她有多久沒有出門了?自從知道那消息,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不想動,更不想出去,怕碰到不想見的人,不過這些日子他都沒動靜,想來是自己枉作多情,文少然說不定已經把自己都拋到了腦後。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自苦,也好,藉著這個機會,就當是出外遊玩。

    不忍違逆青玉的好意,向幼藍任由她折騰一番,這才坐上軟轎出門。

    不起眼的小轎東搖西晃的走著,向幼藍眯起眼睛假寐,這些日子她實在是有些貪睡,整日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不過請來侍候自己的婆子說這是正常的,女子有了身孕後,貪吃、貪睡都是很正常的。

    柔嫩的手指撫上腹部,她至今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腹中孕育著一個孩子……她和文少然的孩子。

    初時得到這個消息,她慌亂得一塌糊塗,羞愧地簡直要把自己掩埋,恨不得立即死在當場!幸好,她有那麼多疼愛自己的家人,看著她羞愧不能自已的模樣,爹爹一句責怪都沒有,只是好聲安撫,讓她放心。

    最初的慌亂過後,她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即便有錯也是她的錯,稚子何辜?

    至於文少然,她想,當初沒什麼能阻止對他的愛意,正如這難以消除的恨一般。

    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她固執的非要去見文少然一面,就算是被人拋棄,她也要親口聽那個男人說出來。

    向老爺擰不過她,只得親自出馬,假借談生意帶了向幼藍去文府,就在府裡的小花園中,她親眼看到前些日子還與她纏綿床榻的男人,現在已經與另一個女子並肩站立,簪花於鬢,笑語款款。

    看著百花中四目相對的男女,向幼藍只覺心中一慟,再不忍多看一眼,落荒而逃,親眼看到那樣的情景,她何必還執意去索要一個理由,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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