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夜間的臺北街道疾駛,繪藍望望身邊男人,他一臉不悅地望向窗外。他還在生氣,她很明白。的確,換了任何一個人被逼上禮堂都要不高興的,何況他是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
他有千百個理由可以生氣,比方他並不太認識秋繪藍,除開知道他們兩家是世交之外,他不過和她見過一次面。比方有許多條件比秋繪藍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在追求他,他實在沒道理委屈自己留在她身邊。還有最後、也是最重要一點,他有了真愛,他原期待他們能在一起,哪裡知道一個秋繪藍蹦出來壞了他全盤計畫。
在這樁婚禮中,公公婆婆扮起黑臉角色,他們用事業、用親情、用手段迫兒子就範,迫他不能不點頭和故人之女結婚,他的怒火她能理解,也必須接受。
說他們有錯?也許吧!這年頭已經很少有父母會去控制孩子婚姻。但細細分析起他們的心態,他們頂多錯在唸舊,錯在愛子心切,他們不希望兒子和一個有孩子的寡婦在一起。這樣的錯,世人怎捨得責備。
一架飛機從天際劃過,那是公婆搭乘的班機嗎?今夜,他們回加拿大去了,從此,她將一個人孤軍奮戰,面對他的怒濤。
想找些話和他談開,可是,一直到下車、一直到走入他的房子,她都沒找到好話題。
拉起沉重的行李箱,繪藍穿著高跟鞋快步跟上他,幾次扭拐,她的足踝疼痛起來。為著追隨他的身影,她忽略痛覺、忽略不勝負荷的手臂在對她呼救.疾步前行。
終於,他在二樓樓梯頂端停住腳步,居高臨下問:「你要睡客房,還是我的房間?」
「夫妻……不應該睡同一個房間?當然,還是依你的意見為主,如果你不習慣……」
「我都無所謂。」他截下她的話,領頭走,打開房間門,走進去。
走入房間,她感覺到屬於他的陽剛,她終於走入了他的世界、走入他的生活。她想高聲吶喊,想舉杯狂歡,為了……她終於成為他的妻子。
「謝謝你,我真的很感激你。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愛你!愛你好久好久了,從第一次初見面時,我就愛上你。」
「愛我?」他挑起眉,鄙夷在眼角躍動。
他不相信她?或許吧!誰會相信一個不熟的女人,會在地球那端,默默愛他四年,這種話太類似謊言。
「之前,我並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碰上你……很多事,不能光靠否認就不存在。」是的,愛他,不容否認。
「愛我就是把我鎖在身邊,不管我的意願?」冷哼聲從他鼻孔傳來。
「關於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可是不這樣,她永遠也走不到他身邊,他永遠都看不到她啊!「不過,我會彌補,盡我全力!而且,我說過,我不會控制你的行動,你有絕對的自主權,和婚前不會有任何不同。」她企圖用誠懇平息他的憤怒。
「我的自主權中,有包括讓你獨守空閨這一條嗎?」
「你……」說不出話,往後踉蹌,她的眼光找不到落點。他打算冰凍她,讓她知難而退?笨!她早該知道想愛他,會有多困難。
「我的自主權一旦侵犯你的權利,你就可以冠冕堂皇,一狀告到我父母那邊,好讓他們收回我的經營權,然後再把我老媽的心臟送進醫院?你的愛真讓人受不了。」他冷峻一笑。女人,他還不懂?
「我保證不會麻煩他們,不會讓他們替我們多操一份心。」
「你的保證有幾分可信度?」他逼著她承諾。
「雖然我卑劣地利用爸媽為我促成這樁婚事,但是我不是失信的人……請你相信……」她的聲音轉小。卑劣?是的,她必須為自己的卑劣付出代價。
「說得好!請你不要讓我有機會撞見你的『卑劣』。」
「請你慷慨一點,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我會是個好妻子。」
「可惜,你再好,都不是我要的妻子。」
「不,人的想法會隨著時間流轉,會隨著心境轉移而改變,終有一天,你會不再排斥我,你會習慣我,你會……」
「我不會!也許有朝一日我不會排斥你、也許我終會習慣你,但是絕不會愛上你。」愛上一個對他處心積慮的女子?不!他痛恨被安排。
「你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是因為……季昀小姐嗎?」她問得遲疑。
「你知道她?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動她一根寒毛,我會讓你下地獄。」他眼中猙獰暴張,五指緊緊抓住她的手臂,陷入肉裡。
下地獄?好強烈的字眼,他真那麼愛她?心一寸寸涼,他不知道,她的心已經被他幾句話推入地獄。
「我想……我懂得你的意思。請你放開我好嗎?累了一天,我先去幫你放洗澡水,洗過澡好好休息!你明天還要上班。」一點頭,她走入浴室。
打開水龍頭,水嘩嘩流著,繪藍望著節節升高的水位自我鼓勵——今天才第一天,他對她說了好多話,這是好的開始。好的開始總會有完美結束,沒錯沒錯,她連贏兩場,她該為今天喝采。
關上水,她走出浴室準備喚人。他不在?繪藍脫去鞋子,拐著發疼的足踝,樓上樓下尋他。他走了……心在失望中沉重。
回房,她對著化妝鏡。笑一笑、再笑一笑,臉頰扯得酸了,卻拉不出一個像樣的微笑。
「沒關係,意料之中。」吸吸鼻子,她對著鏡中自己說話。「我結婚了,在暗戀他四年之後,我終於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雖然他不友善,雖然他在新婚之夜把我拋棄,但是,只要我繼續加油,明年,我相信明年他會在我身邊,慶祝我們的結婚週年紀念。」
一根根拔下發間裡夾子,洗澡、卸過妝。她要走一趟超市,為明天的新生活暖身。
☆☆☆
天矇矇亮起,繪藍就是精神抖擻。把頭髮梳成馬尾,點上唇膏,新嫁娘的第一天將要展開。
走入廚房,淘米煮飯,瘦肉、芹菜、皮蛋,她要為她熬起一鍋他最愛的皮蛋瘦肉粥。
她沒忘記第一次為他熬粥。
那時,她才十九歲,和她相恃的父親,在母親去世一週年後也隨著逝世。十九歲是不懂得節制憂傷的年齡,她的心隨父母的死亡乾涸,淚無夜無日地垂著,她不想振作、不想未來,只想安安靜靜地哭著,悼念她悲逝的快樂。
然後,黎家父母造訪,他們的疼惜讓她枯竭的心又活絡起來。
他們不斷對她說著父母親年輕時的情事,說他們大學時期的趣事,說他們一起走入禮堂時的盛況,幾千幾萬朵鮮花為他們的婚禮歡唱,管弦樂團為他們演奏著結婚進行曲。
當年,他們還戲言,要來個指腹為婚,當兩家兒女走入禮堂時,再辦一個相同的婚禮,讓他們重溫眼的甜蜜。
婚後,黎家夫妻很快有了兒子,可是秋家夫婦卻一直不見消息。接下來,黎康、秋哲晉事業越做越大,忙碌的生活稀疏了往來,漸漸地,秋哲晉的事業重心轉向美國,兩家更加減少聯絡,甚至到後來,他們生下女兒,黎家都不知情。要不是商業週刊刊出秋哲晉死亡的消息,也許他們到現在都不會再有聯絡。
他們在美國陪了她近兩個月,陪她走出悲傷,耐心等待她恢復,他們成了她第二對父母,寵著、疼著,捧在掌心上呵護著。要不是在臺灣的黎儇到美國出差,順道把他們帶回家,說不定,他們會一直留下,陪她上完大學。
忘不掉初見黎儇的夜晚,那夜冬雪初至,他滿臉疲倦,大衣還沾上雪花。大概是剛剛開完無數會議吧!他的眼角竟有著淡淡紋路,當時,他還二十七歲不到呢,就有了魚尾紋。
她心疼他,一種對陌生人不該有的情緒攀在心間,揮之不去,直覺地她的手撫上他的眼角。
「你在做什麼?」他在她的手觸上之前抓住她。
「那裡……有雪,我想……」她赧紅雙頰,是忒大膽了。
「我父母親在嗎?我是說黎康和方榛。」
「你是黎伯父和黎媽媽的小孩?」是他!那個差點兒和她指腹為婚的男生。
「黎儇,貿然拜訪。」他的濃眉拉住她的靈魂,她動彈不得。
「你……不好意思,你請進,我去請他們出來。」她回過神,為他脫下大衣掛上,端來新泡好的薰衣草,就忙上樓請來黎家父母。
在一陣喧嚷後,熱絡的人聲讓屋子裡有了暖意。她和黎儇彼此認識了,僅僅一眼,她知道自己愛上他,無法自拔。
那夜,黎媽媽教會她煮黎儇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她靜靜地坐在桌子一角,看他吃的滿心愉悅,她的心幸福滿漲。
第二天,他們一起離開秋家,她也收拾起心情,回到大學裡唸書。
這期間,她不斷寫信,向黎媽媽收集起有關他的資訊,他的興趣嗜好、他喜歡的食物、他的穿衣哲學、他的處世態度,她要自己習慣他、適應他、配合他,要自己成為另一個他。
她開始學習翫具設計,雖然這和她唸的哲學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她夢想著有一天能在他身邊工作,朝夕相處,說不定他會愛上她。
四年後,黎伯父退休定居加拿大,她也從大學裡畢業,收拾行囊,她第一站拜訪的人就是黎伯父和黎媽媽。
本想請他們引薦她進入旭暲,沒想到居然撞上他們家中的一團混亂。黎儇想娶一名大學同學為妻,但那名女子早已結婚生子,這在父母眼中簡直匪夷所思,畢竟他有足夠的條件尋求更好的女子為妻誰想得到……於是,固執的黎儇和堅定立場的雙親僵持不下。
在這時候,秋繪藍的出現對黎家兩老而言,無異是救星。她成了打破僵局的最好人選,她愛黎儇,在初見同時,她性格柔和但態度堅韌,他們都認定她能軟化態度強硬的黎儇……
鍋中稀飯滾了,繪藍彎下身把火關小。
他是挑嘴的,很不愛吃青菜,小時候黎媽媽……不,是婆婆,她都要把菜切得稀爛,才能拐騙他把菜吞下肚子,幸好,他還肯吃幾項水果,不然,肯定要鬧消化不良。
笑著搖頭,她把紅蘿蔔和木耳切成絲,再剁成小小顆粒和進稀飯裡,稀飯加上了紅色和黑色,看起來更可口,他會喜歡吧!就像她的愛情,她放進了耐心和等待,期待他能真心接受。
蒸蛋、肉鬆、翠玉卷和一大盤切洗好的哈蜜瓜,她一一將它們擺入食盒,走回房問,拿出一套淺灰色西裝,從皮包裡拿出婆婆交給她的地址。
他會在「那邊」,在他心愛女子的身邊吧!
深吸口氣,她坐入自己的紅色小奧斯汀,插上車鑰匙,調整後照鏡,她(缺一頁)
請教你,假若,他住這裡期間我過來照料他的日常,像送送餐飯、整整他的房間之類的,會不會影響你們的生活步調?」
「當、當然不會。」季昀錯愕於她的態度。
「謝謝你,那往後我可能會常常來打擾了。」一欠身,繪藍鞠躬致意。
「你別這樣說,我……我想,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她還能說什麼?黎儇結婚了,他們的曖昧不明仍然持續,雖不想當第三者或狐狸精,但事實擺眼前,再解釋全都是贅言。
「不要,千萬不要,很多事……似乎不是用勉強就能得到答案,但是……我仍然必須努力,不努力就說放棄,對我自己、對公公婆婆都是不負責任。」
搖搖頭,她到底在說什麼?對黎儇、對這個婚姻,她為的不只是責任,還有愛情啊!她怎能……算了,她的立場不僅尷尬,還是……無可無奈。
嚴格算來,她今天是來探敵情、施下馬威,讓對手知難而退。可是,她一向不是態度強勢的人,想演個敢說敢當、敢表明態度的正牌老婆,她註定要失敗。
「繪藍,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和我想像中有很大的出入,我不能不承認,我喜歡你。」季昀的落落大方教人激賞。
對別人的友善,她應感覺快樂的,但是友善來自於季昀,她該怎樣認定?她想和自己共效娥皇女英?她想表達,她並不想和她搶奪丈夫,只不過出於愛,只能無奈?
但無論如何,繪藍的觀察沒錯,她是個好女人,一個值得天下男人喜愛的女人。對手是她……繪藍咬咬唇,她的贏面微乎其微。
要是在婚前就見上季昀一面,說不定她會打退堂鼓,把這份不曾見過天日的愛,壓回內心深處妥切收藏。可是,現在米成炊,她能做的只有盡力而已。
「謝謝你的喜歡,說不定你可以透露情報,告訴我他喜歡吃什麼、他的小嗜好等等。」她把話說得輕鬆,不想讓尷尬繼續在兩人當中凝重。
「這點我很抱歉,你恐怕問道於盲了,我對他的習慣嗜好一點都不清楚。」
是不是很不公平?季昀不瞭解他,卻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愛,她花盡心思收集他所有習慣態度嗜好,換來的卻是他的不屑一顧。愛情世界的不公,在這裡又獲得一證。
「沒關係,你不明白,換我來提供你資料。來,這裡是你們的早餐,吃過後你把碗盤放在食盒裡,等我帶來下一餐時,我會把餐盤帶回去洗。」
「這怎麼好?我會把它們清洗乾淨。」季昀不好意思。
「不可以哦!你答應過,讓我來照料他的日常,你不能搶去我身為妻子的責任。」她笑著說,態度卻是堅持的。
「好吧!你堅持的話。」季昀聳聳肩,這個帽子扣得太大,「身為妻子的責任」這話太沉重,她擔不起。
「就麻煩你了,另外……」繪藍話沒說完,黎儇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季昀,是誰?你出來好久……」話在乍見繪藍時戛然終止。「你來做什麼?!」他的臉色瞬地變得冷凝,嚴肅氣氛插在他們之間。
「別這樣,繪藍是送早餐來給我們吃的,你不是說你吃膩了我的果醬土司嗎?正好換換口胃。」季昀在他們中間打圓場。
繪藍對她感激一笑,她的確是好女人,她同黎儇一樣,不能不承認自己喜歡她。
「你先進去,揚揚在找你。我和她談談,馬上進去。」黎儇柔和地拍拍季昀肩膀,一路目送她進屋。季昀一進屋,他又恢復冷峻。「你說話。」
說話?要說什麼?繪藍一頭霧水。最後她找到一個不甚合適的話題。「你會一直住在這裡,不回家去嗎?」
「是的!」他回答得篤定。
本來沒這個打算,可是他要在她臉上看到難堪,所以,他說了,讓她明白知道,就算她在他身分證上佔住黎太太位置,在他心裡,季昀是他唯一選擇。
繪藍再次為自己強調,有她的地方不是他的家。「我知道了。」轉身回車上,她拿出帶來的西裝。「你昨天走得匆忙,我想你沒衣服可換,所以幫你送來……」
「不用!我的事我會自己處理。」又是拒絕,他是不想和她有任何關係吧!
「我懂……如果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
「我不喜歡你幫我送衣服,不喜歡看到你,不喜歡你插手我的生活,我說得夠不夠清楚?」他雙手橫胸,對著她的是憎惡表情。
「我不會再幫你送衣服,也會努力不讓你看到我,但是……昨天的婚禮,已經讓我插手你的生活,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很抱歉。」
「留著你的抱歉,不用對我惺惺作態,我受不了女人的虛偽。」再次拒絕,他實在很懂得傷人。
「那……先走了,打擾你,我很抱……」她突然想起,她的抱歉在他眼裡是虛偽。一點頭,她笑笑,坐進車子裡,離開他的視線。
☆☆☆
各色鮮豔在飯盒上鋪出用心,那是繪藍用心細細烹煮、用愛精心調味,想調出一種不鹹不膩,讓他不厭倦的愛情滋味。
手捧住飯盒,她看著自己剝了半小時的去籽葡萄,在盒內滾來滾去,它們在冷凍庫躺了兩小時,現在有點退冰,不硬不軟正好吃,婆婆說,他最喜歡吃葡萄,但懶得剝皮,便不去碰它。
他會喜歡吧!這些菜……她真的用了心。
走進他的玩具王國,有人認出她是董事長的新婚妻子,她對他們點頭微笑,很順利地一路走到他的辦公室外,沒人阻擋。
「你好,我是秋繪藍,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便當送進去給董事長?」
乖覺的秦秘書認出她,她清靈慧黠的眼睛繞著她轉。「夫人……你不親自送進去嗎?這是愛心便當耶!你應該走進去陪著董事長把菜吃光光。」
「不了,他忙,我不打擾他工作。」
「那麼請你等一下,我馬上送進去。」
「謝謝你,辛苦你了。」她目迭秦秘書走入辦公室裡,繪藍倚著桌邊,想像他的反應。
他會喜歡她做的菜餚嗎?說不定他會一肚子氣,可是看到那一顆顆圓滾滾的葡萄,就忘記對她的憤慨。婆婆總說葡萄是撫平他怒火的好東西。
沒一會兒,秦秘書走出來,對她笑說:「我就說請您親自送進去,董事長不會介意你干擾他的。」
「他……」他沒生氣、沒大怒?那些葡萄真讓他放下對她的憤怒?
「董事長請您進去。」秦秘書把話再重複一遍,笑著將她推往門邊,為她打開那扇又厚又重的門。
沒有退路地,她走到他面前。
「有勇氣送便當,為什麼沒勇氣進來面對我?」他臉上帶著譏諷。
「我想你並不希望看到我。」
「不錯嘛!你還記得我的話,我還以為你記憶力不佳,早上的事到現在就忘得一乾二淨。」他往後仰躺,瞪住她的雙眼淨是譴責。
望著他的眼、他的眉,即使他是那麼討厭她,可是她仍無法不愛他,怎麼辦?管不住白己的心,管不住愛他的情,她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我沒忘,剛剛……我並沒打算出現在你面前。」
「是我讓你送便當?」
「沒有,但是我必須善盡人妻的責任,我答應過爸媽。」
「你不用拿爸媽來壓我,答應娶你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其他的我一條也沒答應。」他講明事實,想斷去她的痴人說夢。
「我並無意讓你們父子鬩牆,等你用完飯,我收了便當盒馬上離開。」
看著她的堅持,他挑釁地用手一推,把便當盒推到辦公桌底下。菜掉了一地,幾顆葡萄在地上滾。
預料之中、預料之中!繪藍拚命說服自己,他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彷佛這麼一說,她的心就會少痛一點點,他的行為就會變得容易接受。
但是……這並不在她的預料中啊!她以為葡萄直一能安撫得了他,是她太天真,還是婆婆太樂觀?
低下身子,她尋來垃圾桶,把一整個早上的心血送入桶中。
淚在眼中滾了兩圈,固執的她硬是把溼氣咽回肚中,會改變的,只要她夠堅持,只要她不畏失敗,他會欣賞她、會愛上她!
走到這個地步,除了自信,她不能再有其他想法。
繪藍咬住唇,跪在地上擦拭油汙的身影,讓他興起一絲不忍。不忍?不!他沒有不忍,他要繼續對她「故意」,他要一寸寸謀殺她讓媽媽覺得得意的耐心。
「我想你應該懂了我的意思。」
「我懂。」對上他的眼神,她輕輕一笑,用面紙把手上的油漬擦拭乾淨。「很抱歉,今天的菜色讓你不喜歡,明天我會繼續努力。」
說著,她像個雄心勃勃的小戰士,挺直腰桿往門外走去。
「她居然向我挑戰……」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的背影。在商場上,誰都知道跟黎儇挑戰的下場只有一個字——慘,沒想到那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竟敢對他宣戰。
「好!我等你!」
他對著早已關上的門喃喃自語,沒注意到,一抹欣賞的眼光偷偷地自他眼角流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