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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鬱敏飛到美國,見識到了紐約都會區的繁華與熱鬧。

    一下飛機,鬱敏便讓誇張的迎接陣仗嚇倒。他的工作很偉大,一群人圍著他團團轉,他是他們的中樞,彷彿沒了他,這群人的生活便要停擺癱瘓。

    他很快地投入自己的工作,雅芹也一樣,他們早出晚歸,回到家裡的時候,只能倒頭就睡,相形之下,為了適應時差而夜夜不成眠的鬱敏,就顯得好命多了。

    她被安排在一幢別墅裡面,每日除了等待夕-和稚芹回家外,她沒有其他的事好做。

    前三天,鬱敏還可以在深夜裡看見他們踏著月色回來,後來這幾天,他們只匆匆來了通電話,說他們在忙,沒辦法回家。

    於是她成了別墅幽靈,晃晃蕩蕩在不屬於她的空氣裡。

    太閒的人只能以猜測度日,於是她開始猜疑夕-忘記她的存在,認為夕-對她提出的邀約只是一時之快,他並沒有真正想過,自己是否真正需要有她在身邊。

    這種猜測讓鬱敏沮喪到極點,眼巴巴從臺灣飛來,飛來看清楚她和他的生活沒有交集、看清楚他的生活沒有她不打緊,她只是他一時的調劑品。

    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是兩個不同的集合圈,他在圈圈內、她在圈圈外。

    「段小姐,有訪客,要請她進來嗎?」管家是個很好的東方人,這幾天,鬱敏都是由她作陪。

    「訪客?我在這裡沒有朋友。」鬱敏懷疑。

    「是先生的秘書,我猜是先生讓她過來陪你的。」管家猜測。

    「哦!請她進來吧!」

    鬱敏想不透,夕-忙成這樣子,還讓秘書來陪她,人手夠用嗎?

    秘書小姐走了進來,她是個高瘦的女人,那種模特兒身材,不論走到哪裡、都會是眾人注目的焦點。鬱敏不能否認,她長得非常美豔,再加上西方女人身上易見的自信、成熟與穩重,她有足夠條件競選環球小姐。

    「你好,我是梅格-史密斯,你可以稱呼我史密斯小姐。」梅格態度大方伸出手。

    「我叫段鬱敏。」鬱敏伸手和她交握了一下,請她坐下。

    她叫作梅格?曲曲說她熱衷床上運動?

    心抽兩下,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惜鬱敏清楚,自己沒有眼紅的權利。

    「我聽過你,曲曲告訴我的。」梅格說話,她的中文很流利。

    她的眼光讓人不舒服,說不上來為什麼,鬱敏直覺閃避,可梅格並沒有意思收回審視眼光,她在研判、在評估,這個女人可以奪走夕-多久的注意力。

    「她不是在加拿大?」

    很奇怪,曲曲居然聯合起次要敵人,打擊她這個主要敵人,不過,顯然她弄錯對象,她該防範的是大美人梅格,而不是醜小鴉段鬱敏。

    「她回來了,和一位趙先生住在寇家大宅裡。」

    「哦!她還好嗎?」

    想起曲曲口口聲聲的討厭,也許她該找個機會告訴曲曲,不用介懷自己,自始至終,她才是夕-的心裡人。

    「不是太好!情緒不穩、常發脾氣,聽說要不是趙先生在,全家上下沒人安撫得了她。」

    今天她來,最重要的目的是評估對手的分量,這麼多年,夕-身旁的女人來來去去,只有她始終在這裡,主要原因是她夠聰明。

    梅格懂得不去綁住他的心,她從不吝嗇給他想要的空間、時間,她只是默默在他身邊耕耘,成為他不可失去的左右手、成為他的好朋友。

    可是-對從臺灣過來的女人,壞了她的局面,她的工作被蔣雅芹取代,聽說連夕-的心,也有人想挺身和她競奪。

    而讓她正視段鬱敏為強勁對手的原因是——夕-居然把她帶回他家裡!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夕-有很多女人,他對女人慷慨大方、他買房子藏嬌、他送別墅給女人,這都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他沒帶過任何一個女人回到自己的房子,包括她!

    「哦!」

    鬱敏點頭。她懂,曲曲誤會夕-和她的關係,其實,她可以更有自信的。

    「我一直在想,這次輪到誰住進這裡。」

    鬱敏的眼神讓悔格恐慌,澄澈清朗的眼光不帶絲毫念頭,她和夕-交往過的女人不一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

    鬱敏不明白一個秘書小姐幹嘛跑到這裡,和她談論這個話題。

    「這裡許多女人來來去去,我只是想來看看,寇先生的新歡長什麼樣子。」她的話中惡意明顯,再說聽不懂,是騙人。

    「我想你弄錯對象,我不是寇先生的新歡,我只是他的朋友,他答應幫我引薦鼎鑫總裁,我才會住進這裡。」

    鬱敏努力不讓自己發脾氣,她拚命提醒自己,來者是客,同是客人,她應該替夕-的人際關係著想。

    鼎鑫總裁?鬱敏的話引起梅格注意。

    夕-沒告訴她,他就是鼎鑫總裁?他沒打算向段鬱敏公佈自己的真實身分?換句話說,他沒計畫和她長長久久?

    對了,就是這樣,之前他很少向人提及真實身分,為的是怕分手後,女人以此作要脅。

    想至此,梅格鬆口氣,但劍和盾牌仍然握在手中,就戰鬥位置。

    「是嗎?我很懷疑他會放掉你,對於所有他看上眼的女孩,很少能從他手下全身而退的,何況……你不迷戀他那身強健肌肉嗎?」

    「我喜歡魚肉、牛肉,獨獨不喜歡『雞肉』。」

    鬱敏不懂為什麼人人要拿無辜的她當箭靶,非將她射成刺帽不可。

    梅格-史密斯向前逼近一步,她認定鬱敏是隻披著無辜羊皮的大野狼,裝無辜,目的是讓人放鬆戒心。

    「你不用假裝,大膽承認自己要心機很難嗎?中國女人,果然心機重。」

    侮格的輕蔑到了無法無天,一句話,同時詆譭上億同胞。

    她不習慣攻擊別人,是對方硬要把弓箭逼到她手中,接下來的動作……她只是自衛。

    「好啊!我心機重,可也要他配合度夠。」

    坐進沙發裡,鬱敏的手在發問撩撥風隋。

    哼,露出真面目了,梅格蹺起美腿,示威似地在她面前坐下。

    「他對每個女人的配合度都是百分百。」

    「你在毀謗你的上司嗎?你暗喻他好色嗎?還是你想用這種方法把他身邊女人趕走?對不起,我和你一樣非常迷戀他的肌肉,就算知道他身邊有幾百個女人,我都無所謂,因為我曉得,我會是最後一位。」仰高下巴,鬱敏擠出幾分自信。

    「我不是毀謗夕-,我只想要你瞭解自己的狀況,不要以為自己和夕-會有什麼了不起的結局,最後一位?作夢!」

    結局?她和他不會有結局的,只不過,對方的口氣太囂張,鬱敏沒辦法坐視。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認為結局應該是我和他的事情,似乎與你無關,而且,你一定不知道中國女人的厲害,否則你會明白我憑什麼篤定,自己會是他的最後和唯一。」

    鬱敏正面迎戰,再不退縮,她捍衛起自己的尊嚴。

    「你說……」

    鬱敏口裡的篤定嚇到她,曲曲告訴過梅格,夕-有意思要和段鬱敏結婚,說不定她真有些手段。

    鬱敏接口她的遲疑,

    「我說『中國女人的厲害』,中國古時候有位嫉妒的皇后,將皇帝寵愛的妃子砍去雙手雙腳,刨去雙眼、剪掉舌頭,卻不讓她死亡,皇后把她塞在木桶裡面,叫她不死不活、苟延度日!

    「我是不至於那麼殘暴啦!不過使使什麼詭計,下下符咒的小工程,我多少學了一點,放心,你絕不會缺手斷腳,了不起是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只要你覺得精神不濟時,千萬別開車就沒事了。」

    鬱敏的例子舉得太噁心,加上她生動表情,梅格被嚇壞了。

    「你,你……你是個巫婆。」

    「錯,在我們國家這不叫巫婆,叫作馭夫術,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很樂意讓你成為我第一個實驗對象。」

    這回輪到鬱敏起身,步步向前,逼得對方節節後退。梅格全身顫抖,直退到門邊。

    「你不會贏的,就算除掉我,夕-身邊還有數不清的女人。」梅格放手,最後一搏。

    「這個好解決,你有沒有聽過中國道教裡面有一招叫作砍桃花?拿起一把桃花心木劍,我砍、我砍……再多的女人都不難解決。」

    「你瘋了!」

    梅格嚇得轉身逃跑。

    她一走,鬱敏全身虛脫,癱在沙發內,酸酸的鼻黏膜分泌液體,酸酸的淚腺跟著來湊熱鬧,表面上她贏得風光,實際裡她心痛得厲害。

    走到玄關,套上運動鞋,她沒跟管家交代一聲,逕自走進陌生的大都會。

    進地鐵、出地鐵,她讓兩條腿走到快抽搐。

    腰痠、背累。環顧四周,觸目所及都是外國人,白皮膚、金髮、紅髮、高鼻子,藍眼珠……

    第一次,鬱敏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

    她和夕-也處於這種格格不入的狀態下吧!

    他們不是同一種人,不在同一種生活層次裡,他們之間本不應該出現交集。

    是上帝弄錯命運,將他們拉進彼此的生活裡。他認識她、她對他友好,一次、兩次……他是一個多麼容易讓女人心儀的男人,只要一個不小心,魂飛心不在。

    他沒錯,錯的是他的特質,她不適合他。

    她警告過自己幾千幾百回,不能喜歡他、不能愛上他,可是脫軌的情緒作主,將她的心和愛情交到他手上。

    她不曉得他有沒有珍藏,只能一再否認她的情緒和他有關,於是,只要藉口合宜,她便放心地把自己留在他身旁,然後一步步,走到現況。

    壞了,壞了,壞了,她的心壞掉了,她快刀斬亂麻的能力也壞掉了。

    從前以為,只要多待一會兒,離去時便會少掉一些遺憾,現在才明白,越停留,不捨的感覺越容易將心蛀出填補不了的大洞!

    她知道,她完了。

    心無解、情無解,她想回到夕-的房子,至少讓兩條腿暫歇,可是……東一條街、西一條街,她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她迷路了。

    站在大街上,她茫然四顧,不管是未來或下一分鐘,對她而言,她都看不見。

    她迷路了,在繁忙的都會區,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心情、在意她的無助,她的人生找不到正確出口。

    「小姐,需要幫忙嗎?」

    一個高大的褐發男人站在她前面,她的英文能力不好,但這句簡單話她聽得懂。

    「我……」

    「你哭了。」男人遞給她-包面紙。

    直到這時,她才發覺淚水滾滿腮邊。是傷心或是傷情?

    「請問你,可以幫我趕走愛情嗎?」

    鬱敏知道他聽不懂中文,所以放心往下講,她並不曉得他是個怎樣的男人,但她確定,他是個能傾聽她情緒垃圾的耐心男人。

    「我並不想要愛情,那個東西很麻煩、很容易讓人失去定性,我只想安安穩穩地工作,將來年紀夠大,找一個有家庭責任的男人,生兩個小孩,我照顧你、你照顧我,好在晚年時有人陪伴。

    「你說這是不是很棒的生活?不用去煩惱、不用去傷心,生活平順得意,人生追求的不過是這種東西,你說對不對?」

    鬱敏朝著對方越說越順口,只差沒拉住他的手,強迫他聽完她所有的心聲。

    突然,男人轉身要走,鬱敏愣愣地看住對方,沒跟上。

    他……不耐煩了……

    五秒鐘,男人停在街角,投入硬幣,另一個五杪鍾,他帶回來兩瓶可樂,拉起她坐到對街的教堂石階上。

    遞過可樂,他的意圖很清楚,他願意聽她說話。

    「謝謝你的耐心。」

    支持她往下說的是他臉上的陽光笑容,深吸氣,她重新在腦海組織話題。

    「我沒想過,我不去追求愛情,愛情仍主動找上門,敲開你的心扉,它就這樣來了,雖然我拚命說不要、請你走開,可是愛情比我的心還固執,它固執地賴著我、巴著我不放,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在男人眼中看見憐憫。

    「你也覺得我很可憐對不對?是啊!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憐,可是現在我真的無助。也許你要問——既然碰上了,就試試看嘛!說不定接在這段愛情之後的,也是兩個小孩、一個老來伴、一段完美的人生。

    「但你知道嗎?這是不可能的,他是一個太受歡迎的男人,多少女人為他傾心,多少女人想盡辦法要爭到他身邊,求他一眼青睞。

    「我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不過不小心有機會留在他身邊,就有人想盡辦法打壓我、不讓我的生活好過。你想,接受這段愛情,我還有好日子過嗎?」

    灌下兩大口可樂,她用他的衛生紙,擦掉淚水。

    「這還不是最糟的,自從他回美國之後,每天忙的不見人影,夜半他回到家,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又見他呵欠連天,根本不好意思打擾他。

    「就這樣,一天一天,我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帶我回美國,我猜測他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他帶我回來,是不是單純要介紹我和他朋友認識?在他心裡我是怎樣的女人?我有很多疑問,卻被他的疲倦封殺。」

    男人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他聽不懂中文,卻是個最好的心理醫生。

    「有時候甚至我懷疑,他對我的好,只是我自己的無聊錯覺,好幾次我認為自己應該死心飛回臺北,再不要管什麼總裁、什麼鬼秘密,單單純純做自己不好嗎?

    「可每當這種念頭浮上,心就釀上醋酸,酸得我想死掉。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很壞,壞到讓人跳腳?」

    苦笑,她把整瓶可樂吞進肚子裡,二氧化碳早早離開鋁罐,喝不到嗆鼻味道,只有甜得膩人的糖水。

    「你需要的是勇氣。」音波是男人的頻率。

    什麼?他居然對她說話?

    鬱敏猛地抬頭,沒錯,附近只有他和她,沒有別人。

    「剛剛……是你對我說話嗎?」

    「對。」男人說。

    「你會講中文?」

    「我在大學主修中文。」

    「所以我的話你全聽懂了?」

    天!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楣運綿綿無絕期。

    「沒有全部,大概有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夠多了,噢,我居然對著一個陌生人大談我的愛情?」她一臉想舉槍自盡的模樣。

    「很糟嗎?我以為自己是個不錯的聽眾。」

    「對不起,我……」

    「別說對不起,這個年頭不流行含蓄。我建議你,找到他,不管他是不是呵欠連天、不管他的疲憊有多明顯,都把你心裡的話拿出來問他。」

    「問他什麼?」

    「隨便啊!問他為什麼帶你到美國、問他為什麼以為工作比你重要、問他,在他心中,你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就這樣問他?會不會太誇張?」

    「他有權利拒絕你,可是沒有權利用一團迷霧把你要得團團轉。」

    「如果,他對我……只是我自己的過度想像呢?」

    「那很好啊!起碼你離開迷霧中,心酸一陣,又可以重新追尋人生目標。」

    男人的眼睛後面有三條魚尾紋,笑起來時,有一點點夕-的影子。

    「所以……」

    「你只是不夠勇敢,加油,把你的心事告訴他。」

    鬱敏沒注意到自己是不是說了謝謝,只覺得他的微笑很讓人安心。

    男人低頭拿筆寫下一串數字和地址。

    「需要幫忙的話,打這個電話給我。」

    「你對我那麼好,是純粹出自好心,還是另有目的?」

    「愛情把你變成刺蝟了?好吧!我承認對你有興趣,因為你很美麗,而且有一頭我最喜歡的黑色長髮,不過,事有緩急,這得等你釐清前一段戀情,我們再談。」

    這時,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走到他們面前。

    「請問你是段鬱敏小姐嗎?」

    「我是!我不是非法移民,我是觀光客。」

    警察先生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在她回答「是」的同時,他興奮地用對講機通知同事。

    「你是通緝犯?不會吧!」金髮男人問。

    「應該不是,到紐約,我一直安分守己。」鬱敏懷疑。

    警察關上對講機,說了一大段英文,這些話還是透過金髮男人的翻譯她才聽懂。

    「有位寇夕-先生找你找得快跳腳,他差點把紐約每一寸土地翻過來,他現在要送你到警局去,並請你先打個電話給寇先生。」

    「夕-找我?」還翻遍紐約每一寸土地?

    「對,我想,你用不著我的電話住址了,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雖然喜歡他有點麻煩,不過鼓起勇氣,你會獲得最後勝利。」他揮揮手,離開。

    鬱敏坐上警車,心裡想的全是金髮男子的最後一句話。

    夕-真的在乎她嗎?

    心是慌的,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

    原來紐約都會代表的兩個大字就是忙碌。夕-忙、警察忙、雅芹忙,所有的人進入這個名為紐約的地方,就只能朝同一個方向進行——辛勤。

    也許不是夕-對她不在意、也許錯在她並末融入這個大環境,而非他對她漠不關心。

    警察局長特地過來和她打招呼,一些她不認識的美國人圍住她,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明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可她還是忍不住恐慌。

    眼觀四面,這是個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可以表現得更穩重大方,可是再大方,都掩不住她心底的憂慮和慌張。

    夕-在二十分鐘之內趕了過來,他的眼睛佈滿血絲,焦躁寫在他的臉上。突然間鬱敏覺得自己犯錯了,她實在不該在他忙成這樣時,再出狀況,

    他在門口被幾個警察攔下來,他們握手、打招呼,然後局長又出現,又是握手、打招呼,鬱敏在遠遠的裡面,等著、看著,好幾次想不顧一切衝過去,把那些陌生人趕走,直接投入他的懷抱。

    終於,人群排開,他們之間出現一條長長走道。

    看見她無恙,夕-緊繃的五官立即鬆弛,皺皺的濃眉化成一道柔軟溪流,狂亂的心乖乖躺回定位,焦躁離他遠遠。

    淚盈眶,她衝上前,緊緊緊緊地抱住他,她聽不見周遭的掌聲,只聽見他鼓譟的心跳喚著她的名字。

    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金髮男子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迴響。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好對不起。」

    她仰頭,淚水順著頰邊滑落,她的委屈映入他眼底。十幾天來,他承認自己疏忽她了。

    「沒關係。」她平平安安回來,她毫髮未傷,這就夠了。

    「我知道你很忙,不應該……」

    「我說了,沒關係。」夕-再次強調。

    他應該生氣的,為了她的失蹤,他放下手邊幾千萬的會議,踏遍紐約所有警局,但她的委屈提醒了他,她真的不是故意。

    「我不知道自己會迷路。」

    在她開始準備為迷路擔心之前,他已經比她擔了更多的心,已經採取最快的行動找回她,如果這樣子,還不能解釋他在乎她,還有什麼可以解釋在乎?

    鬱敏沒發覺,她正試圖說服自己,接納有他的愛情。

    「你不認識紐約,一出門就會迷路。」

    他不介意她迷路、不介意她不說一聲就離家出走,他只介意在這短短的三、四個鐘頭,她有沒有被人欺負。

    「我以為我會弄得清楚東南西北。」

    是他把她的心弄亂、是梅格的出現把她的「原以為」炸得支離破碎,所以她才會認不清有他的方向在哪裡。

    「你靠什麼認清東南西北?北極星還是羅盤?」

    他笑了,將她一把收進懷裡。她定了位,他的心也定了位。

    「不管我有沒有羅盤,你都會找到我,對不對?」她仰頭問。

    「對。」

    鬱敏笑逐顏開,她不管在哪邊,他都會找到她,那麼她可以大方假設,他喜歡她,比她自以為的還多很多,不過,金髮男子說得對,她不該停留在猜測階段,她應該鼓起勇氣問他,向他要求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問。」

    「你對我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

    「不是一點點喜歡,是很多點喜歡。」

    「那些點加起來有多少?」

    她不要籠統答案,她要確確實實,最好有數據以茲證明的那種答覆。

    「它們佔滿我的心。」

    佔滿?是百分之百嗎?怎麼可能,她分到百分之百,梅格、曲曲和那一堆子她不認識的女人怎麼辦?

    「是嗎?可是你喜歡的人很多,每個人都分一點點或很多點,你哪有那麼多的心可以被分佔?」

    「我只喜歡你,沒有把喜歡分給別人。」

    「你對每個對你有好感的女人都這樣說?你上一個說同樣話的女人是誰?梅格還是曲曲?或其他的寶寶、貝貝、甜心等等。」

    夕-必須承認,女人是種麻煩動物,他從未對女人說過這類……姑且稱它為甜言蜜語好了,好不容易出口,居然還要被質疑。

    要不是看在這一大群人不懂中文的份上、要不是鬱敏的失蹤讓他亂了方寸,他決計不會破天荒說起這些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語,可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下,和他計較起他的「曾經」。

    「沒有!」他咬牙回答。

    「我不相信你,你有過很多個喜歡的女生,不過,我不計較了,只是你必須答應我,以後除了我,不可以再對其他女人產生相當於喜歡的情緒,可以嗎?」

    「成交!」

    他急著想帶她回家,不讓旁觀者看笑話。

    「既然你答應了,我會開始放縱自己愛你,但你不可以欺騙我任何一件事情,情侶之間不該有秘密,對不對?」

    「對,我們上車再談。」他牽起她的手,將她往外帶。

    「才不,我要談清楚才上車。」她不想對彼此的感覺總在模糊地帶。

    「好,你要談什麼?」碰上不在意別人眼光的粗線條女人,他只能妥協。

    「梅格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她只是床伴。」

    「我以為她是你的秘書。」

    「從今天下午起她就不是了。」

    當管家打電話過來,把鬱敏離家的情況描述過後,他就讓警衛將梅格架離鼎鑫大樓,從此不准她再踏入鼎鑫一步。

    「你愛她嗎?」

    「不愛。」

    「曲曲呢?她說她要嫁給你。」

    「我沒有亂倫的癖好,在臺灣我已經跟曲曲說清楚這點,她聽了心情不好,我讓趙聞捷陪她到加拿大散心,這件事你很清楚。」

    原來是這樣,難怪曲曲生氣,難怪她強調非常非常討厭她。

    「除了她們,你還有多少女人?」

    「有過幾個臨時床伴,但很久沒聯絡了。」

    「那……我算不算你的臨時床伴?你把我定位在哪裡?」

    這句話問得夕-滿肚子火,他對她的重視,弄得全世界都知道,連糊塗大王曲曲都看分明,只有她不明瞭。

    「第一點,你幾時上過我的床?第二點,我已經答應你不再喜歡別人,你認為我該把你放在哪個定位點?」他口氣有一絲薄怒。

    「你的意思是——你愛我?」她有幾分遲疑。

    「對。」他氣她的懷疑,這麼簡單的事,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就她搞不清。

    「好吧,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不過……你沒再欺騙我其他事情嗎?」

    「沒有!」

    「確定?」

    「確定。」

    「好,那我們回去。」

    勾住他的手走過夾道掌聲,彷彿他們正走過紅毯。

    上車前,她側眼望他,望見他的疲憊,好像自從回到紐約,他一直這麼累。

    「夕-……」她喚住他。

    「什麼事?」

    「等我回臺灣,我把一百萬匯到你的戶頭裡。」

    「為什麼?那是你的旅行本金。」

    想到得獎那夜,她興奮得睡不著覺的情景,他莞爾。

    「你有很多錢,就不用沒日沒夜地工作,這麼辛苦會累出毛病。」

    坐定位置,她的頭靠在他胸前,那裡是舒適的巢穴。

    「一百萬是你最重要的東西。」

    她曾說過,那一百萬是她的命,你可以拿走她所有東西,卻不能動她的一百萬,現在她居然要把她的「命」送給他?

    「我有你了呀!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她打個呵欠,沉沉入睡。

    她的回答溫暖了他的心,將她抱上膝間,將她摟緊相偎,示意司機開車,他望著她的睡顏,笑了。

    離家出走的人比提著心四處找尋的人更疲累?

    圈著她、抱著她,他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散。不管怎樣,她總算正視他的愛情,這場失蹤記,他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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