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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坐在通往四國的輪船上,望着遙遠的天際,幾隻海鳥不時撲入水中叼起掙扎的小魚。賢也的筆沙沙畫過,幾個勾勒,優子帶笑的臉龐生動地躍然紙上。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説——當有一天明美不再要我,我就可以來找你,現在,我來了,搭着我們曾搭過的火車、輪船,一步步朝你最愛的故鄉前進,你有沒有守好你的心等着我?

    三年了,好長的一千多個日子,明美終於在他的堅持下讓了步。

    上星期他們見面為對方解除束縛,那一次,他們沒有爭執、沒有責怒,平平和和地談了彼此的想法。

    她説:“賢也,我們不再有機會回到初識那一段、不能再重温那段幸福了嗎?”

    他説:“那段日子裏我從不曾幸福過,我只有追逐的快感,你像獵物,我使盡力氣把你囚人牢中……”

    她問:“到手了,就不再珍惜?”

    他答:“我很抱歉,很久以前我以為那種求偶行為就是愛情。後來認識了優子,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情不需要手段方法,不用費心張網捕獵,很自然的感情就會在兩人心中醖釀發酵,想阻撓——沒辦法,想扼殺——無能為力,想漠視——好難好難。”

    “我一直以為她死了,愛情就會跟着死亡。等了那麼多年,努力了那麼多年,我聽了優子小姐的勸,丟掉我的‘強勢’,不再要求你‘將就’,試圖改變我的‘價值觀’,我珍惜她還給我的幸福,可是……你永遠看不見我,我想問題並不在我身上,是不是?”

    “是的,問題出在我。”他承認,因為他的心在優子身上再也拿不回來了,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如何去愛一個努力的女人?

    “我是壞女人嗎?我一點都不可愛、一點都不值得你愛嗎?”

    “不,你是好女人,但是我愛她,終其一生無止無盡的愛讓我再分不出心思去愛別人。”“所以,我沒有錯,沒有輸掉我的感情,我只是沒碰對人,是嗎?”

    “對!你從沒輸過,從沒做錯過。”

    “如果,我再繼續努力,會不會有一天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

    “我想不會。”他誠實回答。

    “我不是個有耐心的女人,也許,現在放手會是個好時機……”她輕聲嘆息。

    “賢也,有個好男人對我説,假若我有勇氣試試我們合不合適,他願意配合我。你想我是不是該試試看,畢竟,我已經不年輕,再緊抓住不愛我的男人似乎缺乏理智。説不定,這回我會碰對人,會架構起真正屬於我的愛情。”説這話時,她沒有哭泣,只有淡淡的釋然。

    然後,他給了她祝福,結束糾纏了八年的婚約。

    他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被釋放了、自由了,原來他用來囚禁她的牢籠同時也禁錮了他自己。

    對兩個不相屬的人,婚姻真的是不見天日的苦牢啊!走下船,賢也深吸一口濕鹹的海風。

    這裏的一景一物在他的心底仍然清晰,他記得在東邊的那條小路上,他和優子被她國中同學圍住,造就了一對佳偶。

    現在那個叫太郎的暗戀者不知道有沒有小孩了?小孩子——他和優子計劃要有兩個小孩的,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的像他、女的像她……

    走過防波堤,他和優子騎着單車來過這裏,優子的長髮隨風飄揚,昭和草的種子也隨着風去尋找生命的落腳處,他們邊吹風邊聊天,聊傑克的小偷行為、聊童年趣事……那一天,他第一次抱她……

    走過屋島——一個供奉菩薩的神廟,他看見解人危厄的心慈菩薩,他的優子也是個仁慈女人……現在,她在天上不知道是不是也成了神佛……

    走入他印象最深刻的房子,那是他借住了六個晚上的房子——巖井家。院裏的花朵依然鮮豔,蔬菜依然茂盛,那兩把躺椅和小茶几還是躺在原處,不知道後院的雞是不是還盡職地天天下蛋?

    他敲了一會兒門,沒多久一個年輕男子出來應門。

    “你是巖井優太?”話就這麼奪口而出。

    “我認識你嗎?你是……”他臉上寫滿疑問。

    “對不起,我是伊藤賢也,以前我常聽優子談起你,所以初見面我就猜出你是優太。”他熱絡地拍拍他的肩膀。

    “談我?”他挑眉問。

    “是!談你的優秀、你的博士夢、你的志向……我幾乎認識你一輩子了,知道嗎?優子為什麼不嫌麻煩的留了一頭及腰長髮?因為你告訴她,你好喜歡她的長髮,要她一直留着,她答應你了,重承諾的她從此就一直沒去動那頭長髮。”有人可以和他談優子,他便嘮嘮叨叨地直説個不停。

    “是嗎?我不知道這件事。你今天來有事嗎?”優太眼底的警戒神色稍稍褪去。

    “三年前我和優子有個約定,我做到了,所以照約定前來找她。”他簡單解釋道。

    “現在任何約定對她都不重要了。”他冷冷地拒絕。

    “不!這個約定對我們兩個都非常重要。請你帶我到她的墓前好嗎?”他頓了一下,回道:“請隨我來。”便領着賢也往外走。

    他們並肩走在小路上,這條路他曾和優子來來回回走過好幾次,今日舊地重遊,卻人事已非。

    “願意告訴我你們之間的約定嗎?”優太出言打破沉默。

    “我們約定好,如果我的未婚妻不要我了,就可以回來找她,她會在這裏一直、一直等我。”想起優子,他臉龐浮上温柔的笑容。

    “她不要你了?為什麼?”

    “三年的時間可以證實很多事,也可以讓人放棄很多事。這三年,她清楚明白就算優子不在,我的心也不會再回到她身上。聰明如她選擇了放棄、選擇了走另一條路。上星期我們正式辦理退婚。”

    “你辦退婚跟我姐姐有什麼關係?”

    “我來履行承諾。我和優子在三年前結婚了,當時因為害怕傷害明美,優子一直不願意公佈我們的關係,現在我要光明正大帶我的妻子回家。”

    “我姐姐結婚了?”優太懷疑地看着他。

    “瞞着你們我很抱歉,但她的確已經嫁給我,這是我們的婚戒。”他揚揚手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他看過,優子姐手上也有一個款式一模一樣的。“那又如何?現在説這些有什麼意義?”

    “有!你和新一是我永遠的弟弟,而你們的父母也是我永遠的父母,我會奉養他們到終老。”

    “我的父母有我們兩個兒子盡心,不需要你這個外人的假心意。”他眼帶敵意。

    賢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要為優子盡心,優子想做卻來不及做的事,我要一一為她辦到。”

    “等你找到新的對象結婚後,就不會説這種話了。”

    “不會再結婚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就是你的姐姐,不會再出現旁人了。”

    “我不相信,依你的條件有太多好女人願意和你共度一生,我不相信在當中不會有一個比我姐姐更好的人選。”

    “她們再好也不是優子,我説過我只要優子,不要旁人。”

    “我不懂?”

    “以前優子教過我兩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當時我不懂它的意思,現在懂了,除了優子,再也不會有其他女人能進駐我的心了。,,“為什麼?”“因為愛情,我愛優子、優子愛我,我們是心靈契合的最佳拍檔。”

    “對於你的愛情我很感動,但是我不認為這份執着對你會有任何幫助,難道你已經決定要孤獨終老嗎?為了一段過去式的愛情,你要賠上下半輩子?這不符合經濟效益啊!”“大弟——不介意我這樣喊你吧,因為優子都是這樣稱呼你的。你是不是學經濟?”

    見優太點點頭後,他接着説:“愛情和經濟效益是毫不相干的兩件事,不管劃不划算、經不經濟,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是愛上了,不會因為條件不符或經濟效益不佳而停止投資。

    況且,你説錯了一件事,我和優子的愛情從來就沒有‘過去’,它一直存在我心裏,不曾褪色、不曾消失。優子活着的時候我愛她、優子不在了我還是一樣愛她,哪一天,我也離開了人世,我仍然會用我的靈魂繼續愛她。”

    “未來呢?你對未來都沒有其他計劃了嗎?”

    “有!我今天來計畫和令尊令堂談談我和優子來不及辦的盛大婚禮,婚禮過後我要帶優子回家,然後領養兩個中國小孩,一個男生、一個女生,我要教出兩個和優子一樣,喜歡中國文化的孩子,等他們長大後送他們到台灣留學……我要他們完成優子的夢想。優太,你説你為我的愛情而感動,那麼,請你幫助我説服你的父母親,讓我帶走優子好嗎?”

    “你既然想帶姐姐回家,為什麼不要一開始就找來,為什麼要過這麼多年才出現?”

    “那時——優子一定不會高興跟我回家的,因為她不要她的愛情有瑕疵、有陰影,現在我和明美退婚了,她一定會樂意遵守她的承諾。”

    “你連她的屍骨都要?”“她的一切一切我全要。”賢也更正。

    “然後終生不娶?”他再次確認。

    “你信不過?好!我起誓——”

    “不用了……你……唉……”他嘆了口好長好長的氣。“你們兩個是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傻子。”

    “為了愛情痴傻,我樂意。”

    “唉……算了,你連姐的骨灰都能接受了,還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我告訴你實話——姐並沒有因為那場車禍而死亡。”

    轟然一聲——他的世界崩坍了,他不敢相信耳裏聽到的。

    “你説什麼?優子沒死?”這震撼太大,怎麼可能?他一動不動地呆站在原地,傻傻地反覆理解這句話。

    “伊藤大哥,你還好嗎?”優太粗魯地搖醒這個儼然變成木偶的男人。

    “她沒死?優子沒死?快!你打我一巴掌,讓我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算了,我自己來!”説着,他狠狠地往自己的手臂咬去,一圈青紫馬上浮現。

    噢……他呼痛,有知覺!早就缺乏知覺的心在這一刻又重新活了過來、又能躍動、能感受喜悦痛苦。

    那麼是真的了?他的優子真的沒死!“她沒死,你們何苦瞞我?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在地獄裏生活的嗎?我生不如死啊……你們真的好狠心……你的心是不是用不鏽鋼磨出來的?’’他又叫又嚷,拳頭一拳一拳地招呼到優太身上。

    優太不避不閃,笑着承受他的暴力,這個男人是愛姐姐愛瘋了。

    “伊藤大哥,你聽我説……”

    “錯!喊我姐夫!我們現在就去找優子,走!”他不由分説地拖着優太往前走。這麼多年的等待讓他連一分鐘都不肯再等了。

    “姐夫,請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説。”他拖住他的手、留住他的步伐。他定下腳步,深吸口氣。“好!我給你三秒鐘,話快説。”

    “姐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姐了。”他口吻中有着隱憂。

    “説清楚,不准你再把我的心推入地獄裏去!”他霸道地説。

    “姐在車禍中失去一條腿,左腳從膝蓋以下都切除了,她非常自卑消沉,寧可謊稱自己死亡,也不要讓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甚至於,她連用義肢走路的意願都沒有。”

    “天!這三年她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你們沒辦法安慰她嗎?”

    他重新活過來的心痛到極點了,她為什麼要虐待自己?難道她沒想過他會不捨嗎?“姐夫,你還不清楚她的性格嗎?她是寧願自己關起門來偷偷哭泣,也不願讓我們替她擔心,她假裝樂觀、假裝開朗……告訴我們她沒事。”

    “這種性格不好,我一定要把她改過來,有我寵着,她不需要那麼堅強!優太,多告訴我一些她的事情。”他握住優太的肩膀説。

    “她足不出户,成天看着你要爸帶回來的那本畫冊默默掉淚,我們一問起,她馬上轉身拭去淚水,告訴我們沙吹進眼睛裏了。”

    “倔強、固執!要不得的臭脾氣。”他恨恨地叨唸着,心裏滿滿的是數不清、計不明的憐惜。

    “幸而,去年初她開始寫一些散文,我想寫作真能治療一個人的心情,至少,她偶爾會應付地扯扯嘴角笑一笑,剛開始她假裝出來的笑容簡直醜到極點。”“演戲演久了技巧自然會好一點,沒關係,我來重新教會她笑。”

    “對了!上個月有家出版社願意幫她把散文集結成書,她常自我解嘲的説,她是名符其實的作家——只能‘坐’着,動不了的看‘家’狗。”

    “她的筆名是什麼?”

    “莫庭,很中國風的名字。”

    “莫庭、莫停,什麼東西不要停呢?難道是……她期待我對她的愛不要停止?優太,你知道嗎?如果一個人還有期待就會有希望。走!我們立刻走!”

    “姐夫,等一等!她好自卑的,她就是不要你看到這樣的她,現在你貿然闖進去……”

    “她沒有權利自卑!”他一口氣否決了她的自卑權。

    “那場車禍讓她失去一條腿,她卻硬生生地刨挖出我的一顆心,今天,要不是你對我説明,我還會繼續行屍走肉的過下去,現在我再度活過來了,她就不許再自怨自艾、愁眉不展。我們浪費了這麼多年,説什麼都不能再繼續浪費。”

    “都是我們害你們蹉跎了這麼多年……”優太自責。

    “這筆帳算你欠我的,我記下了。”

    “好!我欠你一筆!”短時間內,兩個男人建立起純男人的友誼。

    “再不快一點帶我去見優子,你就欠下我兩筆了。”

    “你是放高利貸的嗎?吃人不吐骨頭。”優太感染了他的喜悦,一路上説説笑笑地奔趕回家。

    賢也輕輕推開門,優子翻着那本泛黃畫冊,聽見開門聲仍沒抬起頭。

    “優太,我好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練習走路?”她無奈地輕嘆口氣。

    “不行!太偷懶的話,婚禮那天你怎麼穿着新娘禮服走過紅毯?雖然我不介意抱你走過紅毯。”他倚着門,拚命壓抑着想衝上前緊抱住她的慾望。

    多少歲月的想念、多少日子的相思……她終於又出現,是上天憐他、佑他。

    夢中才會浮現的聲音就這樣在耳畔響起,優子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是他,真的是他?他就這麼突兀地闖入她的生活,沒有預警、沒有事先通知,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在她眼前現形。

    “你……”她哽咽不成聲。淚水迅速氾濫成災過堤防、沖刷下白淨的臉蛋。

    三年不見,一見面她就知道自己愛他如昔,她的愛沒被時間洪流淹沒、沒讓空間隱去。想念他温暖的懷抱,想念他的笑語,想念他的專心疼愛……思念如狂潮席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歡樂趣,離別苦,其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

    “不要哭!這回我不會再被你的淚水收買,忘記你犯下多大的錯誤。仔細聽,我要把你的罪狀一一數落出來。

    第一、那天我們約好了不見不散。想想看——當我們和人有約,是不是應該早早上牀養足精神才對,為什麼你偏偏要把時間花在寫信上?那些你明明可以親口對我説的,為什麼不對我説?然後把自己累得一塌糊塗,害自己撞上那輛小貨車,也害我等了一個又一個的早上,等出一個又一個的失望。第二、出車禍為什麼不馬上通知我?還編出謊言把我一腳踢入地獄裏去,這三年我一層一層往上爬,怎麼都爬不出暗無天日的十八層地獄。

    第三、你答應過寫出來的稿子要在我的出版社出版,為什麼跑到別家去出書?還沒結婚胳臂就往外彎,真嫁了我,會不會把我家的肥水都潑到別人家的田裏?”他惡形惡狀地叨唸個不停。

    “賢也……”她楚楚可憐地制止了他一大串、一大串的數落。

    “好啦!我不罵了,你自己想想知不知道錯在哪裏了?”他走上前抽走她手上的畫冊。“這本畫冊太舊了,我又幫你帶了一本新作品。”

    他遞上新的畫冊給她,裏面仍是密密麻麻的畫像,不同的是他這回加上了色彩,彩色的優子在畫本上愉快地笑着,無憂也無慮。

    “你畫我……好漂亮……”她喃語,視線瞬間被紙頁上用中文書寫的“我愛你”三個字收買了。

    “這只是其中一本,這三年來不管有多忙,我都會在睡前畫一張你,温習過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把你的表情長相牢記過一遍後才能安穩入睡,我強勢地不讓你從我的記憶中消失,相對於我的痴情……優子你何等無情?!”

    “痴情苦,你怎知道無情就不苦?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來?”她幽幽問出。

    “忘記你的承諾了?你説過有一天明美不要我了,我就可以來找你,上星期我已經和她正式解除婚約,你再也沒有藉口推開我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

    “還有可是?”他挑起眉兇巴巴的怒瞪她。

    “可是……我已經不是完整的我。”她咬着牙,一鼓作氣地把蓋在腳上的毛毯拉開,露出只剩下半截的醜陋殘肢。閉起眼睛,不敢看見他眼底的憐憫。

    “有什麼不同嗎?我看不出來。”他雙手橫胸,歪着頭説。

    “我殘廢了!”她難堪地説。

    “就是這個原因讓你下定決心對我説謊?”他的表情嚴肅。

    “巖井優子,我對你非常非常失望,你是不信任我,還是不信任我的愛情?一個沒有感情的未婚妻可以讓你離開我、一隻受傷的腳可以讓你離開我,接下來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都可以讓你從我身邊逃走?你到底有沒有珍惜過我,在你心目中我究竟算什麼?隨手可棄的廢料?”

    “你怎麼可以這樣指責我?我只是自慚形穢啊!一個完整的我已經配不上一個優秀的你,那麼一個殘障的優子要站在天秤的哪個角落,才能和你匹配?”

    “傻蛋,誰説我們要站在天秤的兩端?我們是站在同一條陣線的兩個人啊!我們要相互扶持、相互疼惜的呀!難道今天受傷的人是我,你就會調過頭離我遠遠的?優子——你太看不起我的感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不想傷你。”

    他嘆口氣,把傷心的她抱起來,走到牀側,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承諾我,你以後不會了。”

    “不會?”她納悶地看着他。“不會再從我身邊逃開、不會再把我當外人,把我摒除在你的痛苦之外。”

    “你還要我?”她不敢確定。

    “是!我要你,如果你因為自己少了一條腿而自卑,那麼把我的算進去,這三條腿是我們兩人共用的,用除法算一算,我們各擁有一點五條腿,誰也不比誰多,懂不懂?以後不可以再為這種事鑽牛角尖。”

    “懂了。”

    “好!那麼我要開始審問你了。被告巖井優子仔細聽好——你有沒有天天在星空下準時接收我説的‘優子,我還是在這裏愛你’?”

    “有。”她乖乖地回答。

    “你有沒有對那個條件比我好的王子説,你已經有一個深愛你的丈夫在等待你?有沒有拿出你的戒指給他看?”

    “有。”

    “那個愛管人的叔公有沒有幫你找來籮筐的丈夫人選?”

    “沒有。”她搖搖頭,臉上不自覺地浮上睽違已久的笑容。

    “很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句——我們以後可不可以一起看星星、一起吹海風、一起畫圖背詩、一起生兩個寶寶、一起到台灣蜜月旅行、一起……天!我有好多好多要和你一起做的。”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她拚命點頭。

    然後他俯下身來,吻住那張張闔闔忙個不停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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