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裡,冷風夾雜著雪花紛紛落下,道路上已經鋪滿厚厚的一層,一腳踩上去軟綿綿的,彷佛一股寒氣從雙腳直逼肺腑,越發覺得陰冷,唯有兩旁人家的屋子裡透過點點亮光,透漏著一絲暖意。
這會兒戌時剛過,街上已經難得看到行人,越發顯得萬籟寂靜,安靜的甚至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響。就在此時,一頂轎子突然出現在街頭,轎伕們沉默地抬著轎子,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拐彎,卻被一個從旁邊突然衝撞過來的東西擋住。
「啊!」那物體撞到轎子邊上,發出一聲尖叫,倒在一邊。
嚇了一跳的轎伕們驚魂未定,面面相覷,不敢向前查看,還是隨在轎旁走著的男人走上前,這才看清楚那被撞翻在地的是一個女人。
「方忠,何事?」轎中傳來聲音,聽著分明是一個少年,卻有著不一般的老成,淡淡的,不慌不亂。
「你怎麼樣了?」看那女人蓬頭垢面,躺在地上連聲呻吟,被喚方忠的男人彎下身子察看她傷勢。
卻見她身體瑟縮一下,抬起頭,怯怯的目光看著方忠,慢慢站起身。
方忠只覺得這女人古怪得很,站起身後沒叫痛也不要銀兩,只是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急切,他不動聲色後退半步,「你若無事就讓開路。」
「方忠,到底怎麼了?」轎子裡的少年又開口追問。
退回到轎子一側,方忠輕聲稟告說道:「少爺,沒什麼事兒,一個乞丐衝撞了轎子。」
「那繼續走吧。」轎子裡的少年輕聲說道。
「是。」抬手示意轎伕繼續走,方忠經過那女人身邊時看她一眼,只覺得那古怪女人還在打量著他們,心裡越發有些不安,眼看轎子拐了彎,那女人沒追上來,這才略微安心。
可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竟是那女人瘋了一樣的跑過來,手裡緊緊抓了一個包裹,「呼哧呼哧」喘著氣。
「停下。」方忠下意識叫停轎伕。
落下轎子,幾個人詫異的看著那個奇怪的女人,只見她猛的跑到轎前,「撲通」一聲跪下,竟是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放下手裡的包裹,就跌跌撞撞地跑開了。待到她消失在一個小巷子裡,眾人才回過神,幾道目光同時看著那個包裹。
「又怎麼了?」轎中人的聲音平添幾分不耐。
「少爺,前面有東西。」
「去瞧瞧。」
「是。」方忠應聲,緩步靠近那個小小的布包,有些遲疑的撥弄開那一團敗絮,竟是忍不住驚呼出聲:「啊!這是……」
轎伕們也不斷瞟眼過去,卻始終看不清那包裹裡有什麼。
驚訝過後,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方忠脫下自己外袍包住那布包,笑顏逐開地湊到轎子前面,「少爺,是個孩子。」
轎中人輕「咦」一聲,伸出纖瘦蒼白的手,撩開了轎簾,露出一個十一二歲少年的面龐。只見那少年有著俊雅的面容,卻蒼白得可怕,眼底也是一片清冷,只是在撥開那布包後,嘴角溢出一抹笑,「真的是孩子!」
「只是,不知道這孩子是誰家的?」少年蹙起眉頭,伸出手指逗弄著那嬰兒,卻不滿的發現這孩子不哭也不鬧,只是極輕的「哼哼」幾聲。
看著自家主子一臉的興趣盎然,方忠小心翼翼的開口:「這孩子怕是被人丟下的,剛剛那個女人對著轎子磕了幾個頭,估計著就是把孩子給咱們的意思。瞧這嬰兒虛弱的樣子,恐怕在雪地裡哭了很久,這會兒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咱們要是丟下她……」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話裡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說完期待的看著轎子裡面的少年。
「沒人要的孩子。」嘀咕一聲,少年皺眉。
以為他在為難,方忠陪著笑臉說道:「要不奴才先走一步,抱回我家裡。」
「為什麼?」眉梢輕挑,少年斜睨著他。
「這……這總不能再丟下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
「誰說丟下不管?」那少年湊上前細看那孩子,突然咧嘴一笑,「既然我撿到,那就是我的了,方忠,給我抱回府。」
「好!」高興地應了一聲,方忠裹好外袍把嬰兒嚴嚴實實摟住,一行人又慢慢前行。
不一會兒,轎子在一座高門大宅前停下,有僕人跑出來,簇擁著轎中的少年進了門。
細瞧那門楣上,寫著兩個遒勁大字,「燕府」。
不出半個時辰,燕府內堂裡傳來一陣笑聲。
身披狐皮大氅的少年,圍著床上的嬰兒看個不停,一會兒捏捏,一會兒搓搓,看她琉璃般的黑眼珠痴痴看著自己,吮吸手指的模樣分外可愛,忍不住又笑出聲。
方忠也笑呵呵的陪著,「少爺,這是個女娃,您要不要給她娶個名字?」
眸光閃動,少年想了片刻,輕聲笑了,「這般寒冷天氣撿到她,就叫她初寒吧,燕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