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顯瑞正和在香港的梅生通視訊電話。
聽見門鈴聲,曹顯瑞起身打開門後,被來人嚇了一跳,不禁驚問:“你不是在香港?”
襲繼揚不理會他的板著臉道:“你們兩個好樣的,這樣聯合起來設計我兒子!”
兩人同時為之一愣,“你知道了?”
“倩倩說阿飛受槍傷,還說書憲說過阿飛回來至今已碰上四個壞蛋,遲早被你們兩個害死的話,我愈想愈覺得不對,除非你們兩個要阿飛回來‘認’壞人,否則他怎會和通緝犯扯上關係?”阿飛異於常人的眼力、記性,他可是一清二楚。
曹顯瑞忙拉明顯不悅的他坐下,“先彆氣,我和梅生正在討論這事呢。”
“討論要阿飛再去多碰幾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再多中幾槍?!”
梅生苦笑,“你就別挖苦我和阿瑞,我承認是我先動襲飛腦筋的,不過我有請阿瑞製造麻醉針,這回是襲飛忘了帶。”
曹顯瑞猛點頭作證。
可惜襲繼揚不賣賬,“麻醉針如何跟不長眼的子彈比?虧我們是拜把兄弟,你們竟瞞著我要阿飛替你們賣命!要是真發生不幸,你們賠得起嗎?”
如何賠得起!
理虧的兩人互覷一眼,曹顯瑞緩和的出聲,“這事我和梅生慎重向你道歉,事實上我剛剛就是和梅生在談,要襲飛不用再幫我們注意什麼通緝犯了。”
“千真萬確。”梅生直對著眼裡閃著質疑的老友保證,“襲飛這次算是死裡逃生,我和阿瑞覺得還是讓荷槍實彈的警察去抓那些壞人,雖然那效率還當真差襲飛許多——”
“梅生!”曹顯瑞忙截斷好友的感慨,雖然他心裡也這麼想。
梅生馬上對著襲繼揚改口,“我本來要飛去臺灣探望襲飛的,奈何香港這有一大堆事要處理,你大人有大量,就別生我的氣吧。”
聽兩位朋友坦白成這樣,襲繼揚覺得再不消氣也說不過去。“我是心疼阿飛,你們兩個別怪我口氣差。”
“怎麼會?我和梅生還怕你和我們畫清界線哩!”談開後,曹顯瑞整個人覺得輕鬆許多。“這趟回來見到你未來的兒媳婦了吧?覺得她人如何?”
他眉頭微攏,“誰說任如縈是我未來的兒媳?”
梅生微訝的望向曹顯瑞,“你不是說那位叫任如縈的女孩很討人喜愛,襲飛很中意她?”
“是呀,難不成繼揚你對她有意見?”
襲繼揚眉頭猶皺,他發現自己和任如縈談過話後,對她其實已經沒什麼意見。
“你該不會是想肥水不落外人田,希望襲飛當自個的女婿吧?”梅生敏銳的問。
“不可以嗎?”到這地步,他也坦承不諱。
曹顯瑞微微搖頭,“在我看是不行,襲飛要真對倩倩有意,他身邊就不會有任如縈了,你可別弄到父子反目成仇的地步。”
“哪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梅生可不這麼認為,“襲飛看似好說話,但他不願意做的事,你強迫他也沒用。繼揚,做人別太貪心,那孩子已經跟了你襲家的姓,倘若你硬要拆散他和任如縈,到時他要是拗起來不做你襲繼揚的兒子,你可別找我們訴苦。”
很實際的話,阿飛是一直很尊重他,感謝他的養育與栽培之恩,但如果他們鬧翻呢?
“放寬心,你優秀兒子親自挑選的媳婦,還會差嗎?你就隨他去吧。”
是嗎,他真的該看破隨阿飛選擇他的新娘嗎?
※※※
襲飛開門進臥房時,任如縈正好倚在窗前講電話。
“要真的相信我哦,我和懷安一直是哥兒們,你可別又在心裡瞎猜疑。”
“我知道,懷安說他是因為你突然那麼美的出現,他驚訝過頭看傻子,他愛的還是我。”電話這頭的趙幸芝甜甜地說。
“這還差不多,表示我哥兒們是正人君子,值得你愛。”不然她絕對會跟童懷安一刀兩斷。
“嗯。”她很慶幸自己沒愛錯人。“對了,我臨時想不到幫你請假的理由,情急之下便跟主管說你免疫力出問題,恐怕無法出席老闆的生日會,主管是准假了,不過究竟免疫力出什麼問題,屆時你要自個跟主管報告哦。”
呵!免疫力出問題?也許呢,因為自從遇上襲飛那個大細菌開始,她所有所有的一切,是像全出了問題。
“沒關係,我到時再跟主管掰……”突地感到兩道注目視線,她微側個身,就見襲飛倚坐在桌緣,她心悸著,只得低道:“幸芝,我還有事,我們改天再聊。”
趙幸芝體貼地隨她結束通話,也只能下次再問她想問的、有關襲飛的事。
“我的手機在充電,所以借你的用,你不介意吧?”任如縈將手機拿還襲飛。五分鐘前,當她收拾好碗盤,見他和襲倩在客廳聊得愉快,便先行回到他房裡。
“現在就算你要甩我耳光,我也不介意。”他嘴角有抹釋懷的笑,只因無意間讓他聽見,她和童懷安一直是哥兒們,而那個趙幸芝和童懷安才是一對的。
“胡扯什麼!”還笑得那麼好看。“你不覺得你該和我談談正經事?”
“正經事?”他黑眸裡閃著大問號。
她側過身去倚著桌子,視線垂降在華柔的地毯上,“倩倩應該是隻拿你當哥哥看,至於伯父,就算他對我有意見,只要倩倩不想嫁你,我想他也不會逼你,我們可以解約了吧?”趕快解約,她才能趕緊和他畫清界線,要不再和他相處下去,她的心會沉淪到滅頂的。
“我沒打算跟你解約。”
以為自己聽錯,她愣然抬眼,只見他移站到她面前,一臉專注執著地再道——
“我沒打算跟你解約,因為我們將換一張一輩子的合約。”
她聽得更加迷茫,“什麼一輩子的合約?”
他深深望進她眼底,一字一字的說:“結、婚、證、書。”
“哦,原來是結婚……結婚證書?!”她驀地大嚷,然後恍如被蠍子螫到般驚惶後退,“你在開什麼玩笑?!”
“你這是什麼反應,我哪裡像在開玩笑?”襲飛不滿的欺近她。
“你不是開玩笑,那就是瘋了。只因為想讓你父親信以為真我們在拍拖,你竟然瘋了想跟我結婚?!”
說他瘋了?“你才昏了,有誰會因為這種小事跟你結婚!”
“就你——襲飛!”他真當她是個白痴在耍嗎?
他氣得一把拉過她,“該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婚約是多麼神聖的事?”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你居然拿神聖的婚約當你和父親抗爭的籌碼?請你尊重我一點好嗎。”她吼得心酸,他曉不曉得她對他有著滿腔無可自拔的情意,他有必要這樣糟蹋她嗎?
該死的!她就非要他投降,認輸的坦白說愛嗎?為何他偏偏愛上這麼難馴的小女人?
“聽著,我……”可惡,為何親口說愛會這樣彆扭?
“你不用再說,反正我——”
“我愛你!不管你對我有沒有意思,我就是愛上你,不想放開你,這樣你懂了沒?”她依然不馴的態度終於刺激得他一古腦的說出心意。
然而任如縈卻教他的話傻住了。忍不住悽楚的撇起嘴角,撥開他的手,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這些話,你很委屈吧?”
襲飛愕愣,“你在說什麼?”
“說你別再耍著我玩。”
“你!我什麼時候耍著你玩?”她非得惹他發火?
“是,你沒有。十二年前你是好意怕我自作多情,所以說狠話傷我,不是耍著我玩;十二年後你是情勢所迫,所以不得不說愛我,不是耍著我玩。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個攪進不該攪的渾水裡,自作自受,不過現在這場遊戲我不想奉陪了,可以嗎?”迭聲說完,她看也沒再看他地跑開,她真的不想玩了!
他愛她?
倘若真這樣,他早不說晚不說,為何偏在她提起要解約的時候說?她任如縈在他眼裡、心底,當真一點位置也沒有,只是他合約下的一具傀儡嗎?
“如縈——”情急之下,襲飛想拉住她,豈知牽動背上傷口,讓他只能停在原地喘氣,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自作多情又自作自受他認真的告白,為何竟換來他心愛女人倉惶奪門而出的景況?
就在任如縈離開襲家時,襲家書房裡,襲繼揚正和女兒並肩而坐。
“你說你對阿飛,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襲繼揚震訝不已。他才由曹家回來,就被說有重要事要與他商量的女兒拉進書房,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更沒想到她居然說她是認真想了好幾遍任如縈說的話,才這麼確定的。
“我出門前才在院裡跟任如縈說過話,想不到她竟直接找你談判!”
“不是談判啦,她只是試探我對阿飛哥的看法,結果我仔細想想,自己還真是糊里糊塗的以為自己喜歡阿飛哥呢!其實那是錯覺,因為阿飛哥很優秀,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才會覺得爸說要撮合我們沒什麼。”
襲繼揚很慎重的看著女兒,“聽你的語氣,你好像不討厭任如縈?”
“不討厭。”
“這麼肯定?”倩倩是不是答得太乾脆了?
“因為她做的菜很好吃。”無理頭的回答完,她瞧見父親呆住的神情,呵呵笑的挽住他。“不瞞爸,今晚我把晚餐搞砸了,任如縈說要重做給阿飛哥吃,我當然要在旁邊看她出糗外加搗蛋,誰知道她不但做菜姿態優雅,而且還邊烹飪邊教我該注意的小地方,我是不想聽,可是很奇怪的就是會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然後就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要討厭她,很難。”
真的很難。襲倩發現,其實要喜歡任如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煮弄一頓晚餐的時間,她竟就不知不覺和她聊起來。
襲繼揚大概能明白女兒的心情,因為從知道襲飛和任如縈過從甚密的震驚,到回臺親眼目睹小倆口在浴室裡恩愛的不認同,最後在院裡見到任如縈時,他不但沒大聲責罵、趕她,甚至還在與她對談的過程中,欣賞起她坦白靈動的反應。
也許任如縈從來就不是個會令人討厭的人吧?
“而且我還發現一項最重要的事,跟如縈姐在一起的阿飛哥最帥,笑起來最好看!”
因為能和心愛的人廝守,是件最開心的事!襲繼揚記得妻子在世時,別人也常笑說他和妻子在一起時,最意氣風發。
有了這一層頓悟,他知道自己想要襲飛當女婿的堅持,徹底瓦解了。
“爸不會反對阿飛哥和如縈姐在一起吧?”襲倩有些擔心的問。
“你都不反對了,爸還有什麼好反對?”堅持既已瓦解,又何需反對?
“太好了!那我們趕快告訴阿飛哥這個好消息。”
襲倩笑說著就孩子氣的拉著父親到襲飛房裡去,卻只看見襲飛一人呆坐在沙發上。
“如縈姐呢?”先蹦人房裡的襲倩疑惑的問。
襲飛被喚回飄遠的神智,“她……家裡有事,先回去了。爸。”望見隨後進來的養父,他站起身喊。
“傷口比較不疼了吧?”襲繼揚雙手背在身後問。
“好多了。”他淡淡地說。實際上,不久前要拉住任如縈那用力一扯,還有之後不小心過度用力碰撞椅背,都讓他背後的傷到現在仍隱約泛疼著。
“現在先別談這個,爸還是趕快說那件重要的事。”
襲飛英挺傲眉不由隨著襲倩突來的催促凝起,莫非爸還是想逼他娶倩倩?
襲繼揚將他的反應全看入眼裡。“看來我若是一味反對你和任如縈,你很可能真的不會再做我襲繼揚的兒子。”
“爸完全沒講到重點嘛,阿飛哥,爸同意你娶如縈姐了。”
等不及報告好消息的襲倩乾脆自己插嘴。現在她心目中的大嫂人選,可是非做菜好吃得沒話說的任如縈莫屬!
“真的?”襲飛有些不敢相信,爸回臺時還繃著臉懷疑如縈的品性呢。
襲繼揚點點頭,“倩倩都認定你是她的哥哥,爸這個媒人又能怎麼辦?”
“所以阿飛哥最該感謝我,是我放你一馬的哦!”襲倩邀功,心裡可很清楚,是她幸運,沒真喜歡上阿飛哥,因為他的心思全在任如縈身上。
“那還真謝謝你高抬貴手。”襲飛笑揉她的發頂,心中仍兜著愁雲,他家人這邊是沒問題了,可如縈那呢?那小女人不相信他愛她呀!
襲繼揚突然提醒道:“爸答應不干涉你的感情,不過你也必須答應爸,下回不管又認出什麼通緝犯,麻醉針也好,高爾夫球也罷,你都不許插手,只管遠遠地報警就好。”
“爸在說什麼?”襲倩聽得迷糊。
襲飛可是心知肚明。“爸之前就是去找曹叔質問這件事?”
“我能不問嗎?你居然瞞著我答應幫梅生他們,就不怕我為你擔心?”
“對不起,我只是想應該不會有事。”是他讓養父操心了。
“事情過去就算,不過記得爸的話,壞人就交給有經驗的人民保姆去抓,以後會對你擔心的可不只爸,還有你將娶進門的妻子吶!”
如縈?是啊!這回他執意對付那兩個歹徒時,她不就始終擔著心,而且他還差點讓她陷入危險之中。
“好了啦,爸別一直念阿飛哥,他人平安就好。”儘管不瞭解狀況,襲倩還是跳出來替襲飛解圍。
“知道。”襲繼揚笑應著,覺得女兒似乎懂事不少。他再轉望襲飛道:“既然事情大致都已說定,爸打算明天回香港。”
“這麼快?”襲飛皺眉,如縈的事他還沒解決……
“放心,公司交給爸就好,你就待在臺灣好好養傷兼談情。”
“沒錯,反正爸有我照顧,爸怎麼一副驚訝表情?我不回去難道在這裡當電燈泡?人家阿飛哥現在可是有如縈姐就夠哩!”
“哈哈!說得也是。”父女倆相視而笑,沒注意襲飛眉間隱藏的憂愁。“別忘了幫爸跟如縈說,爸相信她一點都不隨便。”
※※※
將自己鎖在房裡,任如縈蜷坐在地毯上,腦裡不斷迴旋著襲飛說的話——
“我愛你!不管你對我有沒有意思,我就是愛上你,不想放開你,這樣你懂了沒?”
騙人!他們可以好聚好散、她可以獨自舔飲暗戀他的苦澀的,為何他卻要在最後關頭戲耍她,再次讓她感覺一顆心被緊緊摧折著,像十二年前一樣?
既然她任如縈註定闖不過情關,為何命運偏要讓她和襲飛重逢?她是哪裡得罪老天爺啊?
“可惡的襲飛!”將抱枕當他,她罵一聲丟一個,最後連床上的枕頭也扔了。
房門外,緊貼著門板的三個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小聲的咬起耳朵。
“如縈到底怎麼啦?”塗聖蘭面露擔心。說要去襲家的如縈突然又跑回來,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剛剛聽她好像是在罵襲飛呢!
“百分之百戀愛了,而且保證對象就是那個襲飛。”
“你確定?”任氏夫婦直瞅著大女兒,如縈出門前的戀愛指數是八成,回來已經變成百分百?
“別懷疑,如縈這種奇怪又反覆的情緒表現,肯定是跌人情海,而且這陣子她都和襲飛在一起,不和他戀愛要跟誰?不過爸媽幹嘛一副中樂透頭彩的興奮模樣?”
“因為我和你媽從第一眼就很中意襲飛。”任欽文和妻子快笑咧嘴了。
天啊!第一眼就中意?任如緹現在不禁替孿生妹妹感到慶幸,至少爸媽第一眼中意的,不是個黑道頭頭。
塗聖蘭提議,“那我們要不要通知襲飛來?小倆口也許吵嘴了。”
任如緹搖搖手,“我們還是暫時別插手,免得愈幫愈忙對,如縈怪我們。”
任欽文和妻子相互對望,也同意她的說法,只是小女兒正在房裡生悶氣,不知道襲飛這時候在做什麼?
他們不曉得的是,整夜,襲飛都在昏昏醒醒的輾轉反側中。
不知為何,他覺得全身忽冷忽熱,躺臥床中又不時壓痛背部的傷,身子斷斷續續難受著,他腦裡始終想著的,只有任如縈。
他是真心的愛著她,為何她卻不信他?
一直到似睡似醒的捱過一晚,他強打起精神目送曹顯瑞載他父親和襲倩去機場,然後他就倚坐廳裡的沙發上直到此刻,他惦念的,依舊是那張令他心繫的嬌顏。
“喂,要睡怎麼不到房裡去?”
突來的問話傳人耳裡,不必張眼,襲飛便知道進門的是段書憲。
“我只是想坐會兒。”他慵懶地維持原姿勢,不想動。
“因為太高興你父親終於不逼婚了?”笑謔著,段書憲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襲繼揚不準襲飛再幫著冒險動手“撂倒”壞胚、不再逼襲飛當他女婿,還有今天回香港的事,昨晚舅舅都告訴他了。舅舅還直惋惜趕工做好的麻醉針不能給襲飛用了呢。
“隨你怎麼說。”他還是懶懶的,背部的抽疼好像比昨兒夜裡更厲害。
“怎麼這麼沒精神?是不是你也知道問題還很大,畢竟任如縈只是你租來的假新娘,接著你還得傷腦筋策劃和她分手的事?”
“我們不會分手,如縈將是我襲飛永遠的新娘。”
段書憲呆住好半會兒,接著大吼,“你說什麼?!”
耳膜差點被吼破,襲飛不得不張開眼坐直身子,“我和如縈十二年前曾是高中同學,現在我既然發現自己愛上她,怎麼可能讓她去嫁別人?”
赫!“你在開玩笑吧?和任如縈是舊識,還愛上人家?”這傢伙演戲演到走火人魔了嗎?
他一臉嚴肅,“感情的事我從不開玩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紙合約的關係,如縈不相信我愛她,昨晚就離開襲家。”輕嘆一聲,他低道:“你剛好來了,就麻煩你載我到任家一趟,我得跟她說清楚……”
“喂!”段書憲急忙跳起來扶住一站起身竟然搖搖晃晃的他,隨即教他身體異常的高溫嚇一跳,“你的身體怎麼這麼燙?”
襲飛直覺得快要站不住腳,“我想,你還是先送我去一趟醫院……”
※※※
將自己鎖在房裡,任如縈蜷坐在地毯上,腦裡不斷迴旋著襲飛說的話——
“我愛你!不管你對我有沒有意思,我就是愛上你,不想放開你,這樣你懂了沒?”
騙人!他們可以好聚好散、她可以獨自舔飲暗戀他的苦澀的,為何他卻要在最後關頭戲耍她,再次讓她感覺一顆心被緊緊摧折著,像十二年前一樣?
既然她任如縈註定闖不過情關,為何命運偏要讓她和襲飛重逢?她是哪裡得罪老天爺啊?
“可惡的襲飛!”將抱枕當他,她罵一聲丟一個,最後連床上的枕頭也扔了。
房門外,緊貼著門板的三個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小聲的咬起耳朵。
“如縈到底怎麼啦?”塗聖蘭面露擔心。說要去襲家的如縈突然又跑回來,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剛剛聽她好像是在罵襲飛呢!
“百分之百戀愛了,而且保證對象就是那個襲飛。”
“你確定?”任氏夫婦直瞅著大女兒,如縈出門前的戀愛指數是八成,回來已經變成百分百?
“別懷疑,如縈這種奇怪又反覆的情緒表現,肯定是跌人情海,而且這陣子她都和襲飛在一起,不和他戀愛要跟誰?不過爸媽幹嘛一副中樂透頭彩的興奮模樣?”
“因為我和你媽從第一眼就很中意襲飛。”任欽文和妻子快笑咧嘴了。
天啊!第一眼就中意?任如緹現在不禁替孿生妹妹感到慶幸,至少爸媽第一眼中意的,不是個黑道頭頭。
塗聖蘭提議,“那我們要不要通知襲飛來?小倆口也許吵嘴了。”
任如緹搖搖手,“我們還是暫時別插手,免得愈幫愈忙對,如縈怪我們。”
任欽文和妻子相互對望,也同意她的說法,只是小女兒正在房裡生悶氣,不知道襲飛這時候在做什麼?
他們不曉得的是,整夜,襲飛都在昏昏醒醒的輾轉反側中。
不知為何,他覺得全身忽冷忽熱,躺臥床中又不時壓痛背部的傷,身子斷斷續續難受著,他腦裡始終想著的,只有任如縈。
他是真心的愛著她,為何她卻不信他?
一直到似睡似醒的捱過一晚,他強打起精神目送曹顯瑞載他父親和襲倩去機場,然後他就倚坐廳裡的沙發上直到此刻,他惦念的,依舊是那張令他心繫的嬌顏。
“喂,要睡怎麼不到房裡去?”
突來的問話傳人耳裡,不必張眼,襲飛便知道進門的是段書憲。
“我只是想坐會兒。”他慵懶地維持原姿勢,不想動。
“因為太高興你父親終於不逼婚了?”笑謔著,段書憲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襲繼揚不準襲飛再幫著冒險動手“撂倒”壞胚、不再逼襲飛當他女婿,還有今天回香港的事,昨晚舅舅都告訴他了。舅舅還直惋惜趕工做好的麻醉針不能給襲飛用了呢。
“隨你怎麼說。”他還是懶懶的,背部的抽疼好像比昨兒夜裡更厲害。
“怎麼這麼沒精神?是不是你也知道問題還很大,畢竟任如縈只是你租來的假新娘,接著你還得傷腦筋策劃和她分手的事?”
“我們不會分手,如縈將是我襲飛永遠的新娘。”
段書憲呆住好半會兒,接著大吼,“你說什麼?!”
耳膜差點被吼破,襲飛不得不張開眼坐直身子,“我和如縈十二年前曾是高中同學,現在我既然發現自己愛上她,怎麼可能讓她去嫁別人?”
赫!“你在開玩笑吧?和任如縈是舊識,還愛上人家?”這傢伙演戲演到走火人魔了嗎?
他一臉嚴肅,“感情的事我從不開玩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紙合約的關係,如縈不相信我愛她,昨晚就離開襲家。”輕嘆一聲,他低道:“你剛好來了,就麻煩你載我到任家一趟,我得跟她說清楚……”
“喂!”段書憲急忙跳起來扶住一站起身竟然搖搖晃晃的他,隨即教他身體異常的高溫嚇一跳,“你的身體怎麼這麼燙?”
襲飛直覺得快要站不住腳,“我想,你還是先送我去一趟醫院……”
※※※
一串電話鈴聲震天響起,任如縈心裡一緊,就見正要出門赴約的任如緹接起它,沒一會兒又將話筒放在小桌上。
“找你的,有問題要解決,不是一味的逃避。”任如緹語重心長的說完,徑自出門去。愛了又怕,如何尋得真愛?不過剛剛電話裡的聲音是襲飛的嗎?
“趕快接電話,讓人家等太久不好。”任欽文沒說出襲飛兩字,但他和妻子同樣贊同大女兒的話,要不是範愛華帶著伶伶來,看起來還是不開心的如縈,說不定還會關在房裡。
“如縈,先接電話吧。”由她懷裡抱過想抓電話的伶伶,範愛華也幫著勸說。如縈和襲飛之間的事,她聽任爸任媽說了。
掙扎著,任如縈終於拿起話筒,“喂——”
“是任如縈嗎?”
這聲音……“你是段書憲?”
“對,你怎麼讓我等那麼久?”他誤將剛才在電話中要他等一下的任如緹當成她,“襲飛在醫院,就快翹辮子啦!”
她腦袋一轟,緊緊抓住話筒,“你說襲飛怎麼了?”
“槍傷化膿發炎,人又發高燒,你再不來,也許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他在哪家醫院?”她整張臉蒼白如紙,連眼眶都泛紅。
“慈亞,就是我舅舅那個醫生朋友服務的醫院。”
“我馬上去。”一時心急,還未問清病房號碼,她就掛斷電話,急匆匆回房抓來皮包後,她急著往門外衝。
“如縈,到底怎麼回事?誰在醫院?”任欽文連忙喊問,女兒眼裡都含用了。
“襲飛,我得趕快趕去慈亞醫院。”說著,她已奪門而出。
“襲飛出事?那我們也趕緊跟去看看!”瞧小女兒那傷心樣,塗聖蘭也急了。
“可是如縈說的那家醫院我不曉得在哪。”
“如果是慈亞,我知道,我帶任爸任媽去。”範愛華起身道。
就這樣,一行三人加上個小娃兒,也匆忙的離去。
而先一步搭上計程車的任如縈,早已珠淚漣漣,一顆心揪得發疼。都是她!襲飛受的是槍傷、輕忽不得的,她竟沒好好照顧他,還賭氣跑掉,現在才會害得他傷勢惡化。
不管司機詫異的目光,她一路哭著到醫院,到護理站問清病房號碼後,又一路掉淚的往襲飛的病房趕。只是當推開病房門,見病床上卻空無一人時,她的血液瞬時僵住。
襲飛不在,難道她慢了,步,襲飛已經……
喀啦一聲,病房內盥洗室的門被打開,一道頎長身影跨步而出。
“如縈?”是她好熟悉好熟悉的聲音。
心裡一陣難言的激動,任如縈兩串眼淚啪答啪答地掉,飛身撲人他懷中。
“怎麼啦?”襲飛又錯愕又心急的想扳起哭得傷心的她,她卻緊抱著他。他一時也只能摟著她,不明白自己只不過去趟盥洗室出來,怎會意外瞧見哭得像淚人兒的心上人?
門邊的段書憲倒是笑得慧黠的離開,牛郎織女既已相會,接下來,當然沒他的事,不過為了找任如縈家的電話,他還開車回去查襲飛的手機,累死他了!
而就在他離開的同時,走廊另一頭,正風塵僕僕趕來剛問到病房號碼的任欽文一行人,只不過他們在瞄見病房裡的一幕時,不禁打住進房的腳步,自動縮躲在門外,以眼相問:現在是什麼情形?
房內的襲飛實在被懷中人兒哭得心慌意亂,只能邊拍拂她的背邊道:“如縈,告訴我怎麼回事,別隻是哭呀。”
“我差點見不到你最後一面,怎麼可能不哭?!”她終於抬起頭,眼裡仍汪著晶瑩水霧。
他愕然,“最後一面?”
“段書憲說你傷口發炎,又發高燒,快翹辮子了。”她不覺又哽咽起來。
思緒微轉,他明瞭書憲那小子為何要詛咒他了!他隱住笑的問:“所以你才內疚的趕來,因為我的傷是為你而受,如果我死了,你會良心不安?”
“才不是!”眼角應聲滑落的淚滴不言而喻她的情感。
他混沌一夜的思緒瞬間清明,伸手抹著她頰上的淚痕,他低道:“意思就是,十二年前你是真心喜歡我,現在,你是愛我的,是嗎?”
“是啊!怎樣,不行嗎?”她改變主意了,現在他都傷成這樣,她又何必隱藏自己的愛意?急昏頭的她壓根沒注意到,抱著她的襲飛體溫再正常不過了。
襲飛愉悅的揚起笑弧,她終於承認愛他了!“我的傷是發炎,也發了燒,不過醫生幫我打過退燒針後,已經沒有大礙。”
她腦子猛然間停格住,沒有大礙?也就是——“你用計騙我?!”
“不是。”見她憤然的要掙離他的懷抱,他只得用右手臂紮緊她,“用計騙你的是書憲,我根本不知道他為了幫我,會用詛咒我快沒命這招好讓你來看我。”
“鬼才相信。你就是喜歡耍著我玩,所以這次又拿命尋我開心!”她還是掙扎個不停,他怎能這樣可惡的見她為他揪著心?!
襲飛俊臉冷繃著,倏地放開她,“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不信我十二年前不是有意拒絕你的喜歡;不信我是真的愛上你?因為我襲飛不夠格,是嗎?”
連串的問語問傻了在病房外挨看房內情況的任氏夫婦,以及範愛華,他們好不容易弄清楚襲飛就是讓如縈變得不談感情的“原兇”,也欣喜著兩人能重續情緣,哪知道才一下子,事情又起變化,如縈不會真回答“是”吧?
任如縈抿著唇沒有說話。他的態度是坦然得不容置疑,只是她的心就是有著惶惑……
“既然這樣,你又何必管我死活、何必趕來醫院、何必承認你的情意?因為始終認為我在耍你的你,想耍我要回來嗎?”
“我沒有。”
“那為什麼不相信我?!”
“因為初戀被傷得很重很重的是我!因為先喜歡上你的人是我!因為有可能再消失另一個十二年的是你!因為……因為停不了愛你的是我。”她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淚水,悽然泣訴。
襲飛疼憐的將她摟人懷裡。“相信我,我真的沒想到當年單純的好意會傷你傷得這麼深,不過你錯了,在你說喜歡我的同時,我想我也已經深深將你記在心底,你以為我能停止愛你?”
她抽噎的偎著他,靜靜聆聽他沉重有力的心跳。
“還是不信我嗎?”他輕輕扳起她,她卻不發一語的拿淚眼瞅他。
唉!拿她沒轍的低嘆口氣,他邊為她拭淚邊道:“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會成為出租新娘,是不是因為你封鎖自己的心不談感情,所以才遭伯父伯母設計?”這是他剛剛才頓悟到的。
門外的任氏夫婦有些尷尬,襲飛用“設計”兩字,好像難聽了點哦?
不過任如縈的小腦袋還是輕輕點了下。
“那麼現在兩條路給你選,一是相信我對你的愛,嫁給我,當我真正的新娘;另一則是——”襲飛眉頭深鎖起來,“只要你開口說你不喜歡我、不想再見到我,我馬上回香港,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就是她將永遠永遠見不到他?她低頭不語。
“別不說話,給我個答案。”他心慌的捧起她的臉,她是存心折磨他嗎?
“你可得想清楚,一旦娶了我,我少說也要纏你五、六十年,你沒得反悔也沒得退貨。”決定了!害她愛得這麼悽慘,她這輩子都要賴著他。
濃眉問的鬱結全散,襲飛開心的親她小嘴,“哪!印章蓋了,你這個妻子我簽收了,你沒得反悔也沒得要求退貨。”
“什麼蓋印簽收,你當人家是包裹!”任如縈含嗔帶怨的睇他。
他魅笑的俯近她,“你說得很曖昧,讓我想入非非地只想將你當包裹,從頭到尾把你‘拆吞入腹’。”
“你!”她羞紅小臉,他說得才曖昧!想捶他,忽地想起他的傷,她原本掄起的小拳頭反而輕貼向他的胸膛,“你的傷到底要不要緊?”
“不要緊,看見你就不痛了。”他痴迷的凝注她,緩緩朝她紅唇俯去。
她心跳漸快,卻沒有退開,只是小聲的說:“你等會兒會扯痛傷口哦。”
“沒關係,我會很小心。”溫柔又執拗的覆上她的紅唇,他深深地吻住她。對了,等一下要記得告訴她,爸要他轉告她的話……
任如縈輕輕合起雙眼,全心全意的回應他,將他所有的深情、甜蜜的納人心底,覺得自己好幸福。
病房外,有人悄悄退開了。
任欽文與妻子笑得合不攏嘴,如縈果然如他們所願,一次交個老公回來嘍!
範愛華抱著什麼都不懂,也跟人家笑到小嘴開開的伶伶,也是滿臉笑容。難怪襲飛能一眼分出如縈和如緹,因為如縈在他心裡是最特別的!
看來如縈以後再也不用在小說裡找深情到不行的男主角,最最深情的最佳男主角,已經在她身邊了。
離去的三人忽而相視一笑,又回頭瞟向病房內,那仍然纏綿相擁的兩人。
可喜可賀,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