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理暈倒了!
那一霎那,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用了的推了一下,然後他迅速放開我的手,重重的倒在了地面.我來不及蠟燭他,只聽見他的頭與地面撞擊的一聲悶響,還有他發出的一聲呻吟.
"路理,你怎麼了?"我尖叫著,彎下腰試圖要扶他起來,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很重,我根本搬不動他,他蒼白的唇,金幣的雙眼還有臉上安靜的表情嚇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急救課上講的安全知識全都一下子在我腦子裡蒸發了.我只能俯下身去,麻木的做著一個徒勞的動作一雙手按住他的肩膀,來來回回的搖動他的身體.忽然,我感到身子被人用力一推,是陳果!她從她的包裡迅速取出藥,礦泉水,接著,用一隻手輕輕托住他的後腦勺,又擰開礦泉水蓋子,送到他嘴裡,他便自然地雙唇微啟,她乘機連藥帶水的灌了下去.然後她拿她的電話,熟練的按了三下——120。
做完這一切,她似乎只用了半分鐘。
她依然蹲在地上,把路理的頭再稍微用手臂託得高一點,這樣,路理整個人就好像倒在她懷裡一般,這真是個強勢到極點的動作。
周圍已經開始聚集一些人群。我完全聽不到他們在竊竊私語什麼,人生中令我難看的時刻也許遠不止今天這一次,但卻絕對是最令我後悔和無助的。
我必須做點什麼來令我自己好過點,於是我也順勢伸出手去,想握住路理的,但被她迅速發現,她在我還未伸及的手臂上用力一拍,小聲但有力地說:“這裡不需要你,你走吧!"
聚集的人更加多了,他們像是為了給這出戏佈景,此時齊齊的發出譁然的感喟。
“對不起——”我極力發出平穩的聲音,額頭已經開始冒汗,我喃喃地說,“他怎麼樣,會不會有事?”
陳果抬起頭來,血紅的眼睛盯著我,對我說:“是你讓他跑的麼?”
是我。
但我沒有勇氣點頭。她就像張開翅膀準備向我撲來的老鷹,但又無比的盛氣凌人,一下子好像令我縮小很多。我只是僵在那裡,用比她的聲音更小的聲音回答:“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她沒有聽見,也許是裝作沒有聽見,總之她不再理會我,而是輕拍著他的臉,對他說:“堅持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不會有事的。”
那神情,儼然是母親看護一個嬰兒。
我也想蹲下去,和她一起呼喚他,幫助他。可是我深知,我沒有這個資格。就算有這個資格,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只能手軟腳軟地蹲在那裡,和路理隔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什麼都做不了。
120很快就趕到了她和人群中面目模糊的好心人一起把他弄上了車。
我仍然蹲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自始至終,她的視線都沒有再往我在的方向打量一次。車子很快絕塵而去,我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到路邊,下意識地打了一輛車跟著救護車,司機問我救護車上的人是誰。是誰?他是誰?路理?我的愛人?一個朋友?老同學?被我的無知加害的人?我沒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我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讓他跟我一起跑,也無從猜測這一跑對他意味著什麼,到底有多嚴重。如果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就讓那輛救護車碾死我算了。
我腦子裡反覆迴盪的,只有陳果對我說的那幾句話:“你知道他剛出院不久麼?知道他晚上不宜出門麼?你知道一點點的感冒發燒會給他帶來多嚴重的後果麼?米砂小姐,如果要找王子陪你散步,我看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路理要休息了。!”
她是對的,我竟然沒想到,儘管她是我的“敵人”,但她的話,就是對的。
我為什麼不聽?????
醫院到了,他被兩三個戴口罩的護工和護士圍著,吵吵嚷嚷地送進了急診室,我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陳果忙上忙下,打電話,向醫生問詢,但我床桓疑鍁耙徊劍私饉降諮說糜卸嘀亍?
我和陳果隔著一定的距離坐著,她始終不看我一眼,只當我不存在。但大抵,路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否則,她毫不留情把我拎起來甩出去都有可能。我對自己說,我只要看到他平安,我就會知趣地離開。
沒過多久,走廊裡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對中年的男女。他們經過我的身邊,帶去一陣風,但卻沒有停下,直到看到陳果。其中那個女人,一見面就緊緊地和陳果抱在了一起。我也在剎那間明白了,他們是路理的父母。他的父親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有一管挺直的鼻子。他的母親把頭髮梳到後面挽成一個髻,長得慈眉善目,只不過此刻眼裡噙著淚水,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陳果。她們是如此的親密,完完全全一家人的樣子,讓不出分毫距離給我。然後他們一起進了急診室,只留我這個始作俑者躲到牆角,想離去,卻又不甘心離去。也許是太擔心的緣故吧,每一秒對我,都像是一年那麼漫長。那一扇門一直關著。我努力了很多次,都沒敢去敲它。發了幾分鐘呆後,我從包裡摸出了我的手機,打開了它。我本來是想給路理髮個短信,甚至打個電話,可是就在我開機的一剎那,手機就響了起來,是米諾凡,他在找我!手機屏幕上“DAD”這個單詞在不停閃爍。我看著它,頓時覺得有了依靠,我內心所有的堅持都在那剎那崩潰了,按下接聽鍵,對著電話就開始大哭:“爸爸——”
一刻鐘後,米諾凡和米礫來到了我身邊。米諾凡一走到我面前就一把把我摟到他懷裡,沉著地對我說:“不管發生什麼,有爸爸在,沒事了。”
就在這時候,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出來的人是陳果,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我面前,直截了當地對我說:“你可以走了。”
“他沒事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依然冷著那張臉:“他有事沒事都不光你的事。”
“怎麼說話呢!”米礫上前一步,為我打抱不平。我示意米礫噤聲,再次懇求地說;“請告訴我他有沒有事,只要確定他沒事,我就離開這裡。”
“沒事。”陳果的牙縫裡終於擠出這兩個字。
“米砂,我們走!懶得在這裡看死人臉!”米礫說完,拉著我就往外面走。米諾凡也跟了上來,一直到上了他的車,他才開口問我:“是誰進了醫院,到底怎麼回事?”
“路理。”我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捱罵的準備。
果然,米諾凡什麼也沒說,只是轉過頭來盯了我一秒就大開油門,車子一下子開出去好遠。我慶幸他沒有大吼一句“什麼?!”那簡直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一件事。
雖然他從沒有再像從前一樣粗暴地干涉過我的感情生活,但是,我知道,在他心裡,一個風吹一下就會倒的男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照顧好他公主一般的女兒的。這不,現在,他又進醫院了。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不聽父親言,吃虧在眼前”。對我而言,這一切就像是絕妙的諷刺!
救場如救命的米礫又出現了。他搖頭,嘆氣,最終責備我:“米二你已經十八九歲了,做事也要稍許成熟一點,不要這樣動不動就一驚一乍的,你知不知道老爹為了你差點去殺人!”
“閉嘴!”米諾凡說。
殺人?什麼意思?
米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前面開車的老爹。終於停止了聒噪,和我一樣把頭扭到了窗外。
一直到家,我們三人都無話。也實在是因為無話可說。
夜裡十二點,米礫又溜進了我房間。那時我正抱著腿坐在床上發呆。他拿著兩瓶可樂晃進來,硬塞一瓶到我手裡,安慰我說:“放心吧,他死不了。”
“對不起,米礫。”我說,“今天讓你們擔心了。”
“這話你應該跟米老爺說。”米礫告訴我,“你知道嗎,左左給老爹打電話了,說你去找過她。當時老爹就急了,你知道他在電話裡對左左說什麼嗎?”
“什麼?”
“他說,我女兒要是有什麼事,我會殺了你。”
“那個左左到底是什麼人?”我問米礫。
“管她什麼人,反正米老爺一定對她沒興趣。”米礫老氣秋橫地對我說,“米砂你別成天想著伸張正義,先把愛情這件事搞明白了好不好?”
“你搞明白了嗎?”我反問他。
“也沒。”他笑嘻嘻地說,“不過我也沒像你一樣地亂來啊。”
“說得是。”我說,“米礫你打我一拳吧,這樣我興許會好受些。”
“成,一拳一千塊。”他向我伸手。
“我覺得我們很沒有緣分。”我拿冰冷的可樂瓶擋開米礫的手說,“以前是醒醒,現在有個陳果。”
“米二。”米礫說,“你要是真的不想放棄,就去爭取。”
我驚訝地看著米礫。要知道,在反對我和路理這件事上,他一向是和米老頭站在統一戰線上的呀。
“爭取。”米礫拿起我枕頭邊早已關機的手機,把它打開來,塞到我手裡說:“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他你愛他你關心他你不能沒有他,你不說,他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竟然是他。我慌不擇路地接起來,聽到他急促的聲音:“米砂,你終於開機了,是你嗎,米砂?”
“噢。”我說。
“我真沒用,”他嘆息說,“一定讓你擔心壞了,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他的嘆息聲,我整個心都揪成了一個皺巴巴的毛線球。我想安慰他,可我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好像說什麼都不對。知道電話那邊又傳來他的聲音:“我忽然很想見你,米砂。”
“我忽然很想見你,米砂。”
噢,我的路理王子,在我關於“愛情”所有長長短短的幻想的情節裡,可知這是一句我從沒想過的最動人的臺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