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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個豬頭白痴!」

    正低頭用著晚餐的林學鈞和林維蘋聞言,心照不宣的互覷一眼。寇偉斯又在罵況君曄了。

    只見他將便當裡的滷蛋當成況君曄,用力的插下去,「居然當著現任愛人的面前說她不如自己已死去的妻子?那傢伙腦殼壞了不成?」

    「這些話你說過了。」林學鈞尷尬的提醒他。打從學長跟任小姐先後離開後,寇偉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爆出幾句斥責。

    「他欠罵呀!他老婆好心想幫他,他說那是什麼渾話?而且說要回去拿其他資料,竟然拿到月亮都升空,我們總算取得雷天后援會的秘密資料,卻不見他的人影。」

    他們奮鬥一整天,終於成功的竊取所有雷天與臺灣政要暗中往來的不法資料,只不過一來寇偉斯不想在電話裡對況君曄吼破喉嚨,二來他們想等循線再破解雷天幾個私人帳戶,舉發他的索賄圖利事實後,再一併告知況君曄好消息,也就沒知會他任務完成一半的事。

    「我想學長是不想任小姐冒險才會那樣說,因為就男人的眼光而言,子芯姊像水仙清甜,任小姐則像玫瑰亮眼,感覺雖不同,但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林維蘋也點頭同意堂哥的話。「雖然我沒見過子芯姊,可是見況大哥和如緹的感情那麼好,他一定是一時情急才說出這個理由阻止如緹冒險。」

    「這就是讓我更想罵他的地方,不想如緹冒險他大可直說,犯不著拿話傷人,言語有時就像利箭,射在人心坎上,會教人千瘡百孔,受不住的!」

    兩人頓時無語。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受傷最深的,的確永遠是承受批評的那一方。

    「我打電話告訴如緹取得重要資料時,她的聲音聽來並無異樣,我想開朗又不拘小節的她,應該不會將況大哥的話放在心上。」林維蘋試著緩和氣氛。

    「希望真是這樣。」否則學長恐怕會被寇偉斯罵到臭頭。「不過我覺得那個裝鬼的點子不錯,就是不知該找誰扮女鬼。」

    「不如維蘋你去。」相處一天下來,寇偉斯已直接喊林維蘋名字。

    她慌亂的直搖手,「不行啦,我很膽小的。」

    林學鈞作證,「你要維蘋去,只怕她等一下就先昏給你看。」

    「那怎麼辦?難不成要我們兩個喬裝?」想到這,他又忍不住想開罵了,「那個腦筋打結的況大笨蛋!」

    今晚的氣溫,似乎格外寒冽。

    況君曄不知道自己在客廳呆坐多久,只知此刻他舉目所見,是一片的漆黑。

    「如緹怎麼還沒回來。」他喃喃念著,繼而他想著對她說過的話--因為子芯比你漂亮多了。

    坐得僵硬的背隱隱一顫,他沉嘆的往椅背上仰倒。他不是故意那樣說的,只是不想讓她去面對有可能傷害她的雷天,才那樣激她。而她眼裡那一剎那的怔忡縮顫,他清楚的捕捉到了,明白自己傷了她。

    但不說狠話,性子比一般人難馴,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會輕易打退堂鼓的。

    天知道當她笑得一點也不自然的退開他時,他多想將她拉回懷裡,卻硬是逼自己狠下心,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該死的,為何事情會一下子變得一團亂?混沌得□不清胸中那心亂如麻的牽掛是怎麼回事?

    倏地,一串音樂鈴聲在寂靜中響起,嚇了他一跳,取出口袋裡的手機接聽,他很驚訝竟是塗聖蘭的來電。

    「伯母要找如緹嗎?」

    「她有打電話回來說這兩天要到老同學家住幾天,要我別到你那兒找她,我和如緹她爸怕你們小倆口吵架,所以打電話給你,你們不是真吵嘴了吧?」塗聖蘭擔憂的問。

    「沒有,伯母不用擔心。」

    「這樣就好,我還真伯那性子直來直往的丫頭會闖禍,惹你不開心。」萬一把她和老公中意的女婿氣走,那可怎麼辦?「如緹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看在伯母的面子上,你要多擔待吶。」

    「伯母別這麼說……」

    心不在焉的又和塗聖蘭閒聊幾句,他才結束通話,滿腦子都在想,如緹是跑到哪個老同學家去?

    冷不防的,一道念頭閃過,他背脊驟麻,摸黑就急奔出去。

    高級飯店的客房內,賴燕香、魯彥凱以及孫楚民,全都兩眼發直的看著坐在床上那披頭散髮、一身白衣的「女鬼」。

    「真有你的哎,如緹,你的表情哀怨得有夠逼真。」賴燕香稱讚不已。

    一旁的兩人也連連點頭。瞧那垂散的長髮,還有那戴在十指上又長又尖的假指甲,房間裡若不點燈,保證連他們都會被她嚇到。

    「多謝誇獎,我演技一流嘛。」她學著電視裡女鬼又平又長的音調,話裡的自嘲卻只有她自己才懂。

    其實她根本不用「演」,從白天跟況君曄分手後,她想她就夠哀怨的了。

    就是那句「因為子芯比你漂亮多了」,讓她無法輕鬆起來。乍聽時,她不是氣,而是失落、惆悵、難過,還有一大堆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纏鎖著她,直到踏出寇偉斯事務所後,她才明白自己一顆心隱然抽疼的原因。

    她愛上了況君曄。

    「就算你演技一流,連說話聲音也讓人直起雞皮疙瘩,但是真的不用請況君曄來嗎?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

    「他來狀況會更多。」她打斷魯彥凱的話。「見到雷天,他不曉得會衝動得做出什麼事來,到時我們的計劃說不定會功虧一簣。」有關況君曄的事,她已將她所知的全告訴他們。

    「如緹說得有理,我們就照原訂計劃進行,等事情成功再告訴況君曄,到時他肯定會愛死如緹。」賴燕香朝她眨眨眼。

    她是連苦笑都擠不出來。愛死她?依她看,況君曄若知道她執意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幫他找仇人算帳,恐怕只會嫌她多管閒事,還怪她扮的「鬼相」不夠美吧?

    「你從下午臉色就不太好,是因為等會兒要進行計劃的關係,還是有其他心事?」孫楚民擔憂的望著她,總覺得她眉心鎖著憂鬱。

    任如緹暗暗吃驚的揮手,「我哪有什麼心事?是因為要培養當鬼的情緒,所以話少了。至於臉色不好,應該是你的錯覺啦。」

    「難道你要如緹演個笑咧嘴的三八鬼?」魯彥凱白了孫楚民一眼。

    過沒多久,任如緹之前所提到的退休警察局長曹顯瑞也來到客房。

    「曹叔,雷天要醒了嗎?」任如緹站起身。之前曹叔已經假扮成客房服務人員混進雷天的房間,使用麻醉針讓他昏迷,而他們能在飯店裡「胡作非為」,也全要歸功曹叔人面廣,因為這家飯店的老闆跟曹叔有那麼一點私交。

    「差不多,你們可以準備上場了。」

    他們的計劃是等昏迷的雷天一醒,就由扮鬼的任如緹嚇他,然後他們一行人各躲在旁邊,一來好保護如緹,二來充當雷天坦承犯罪的證人。

    「好,上場嘍。」

    從迷濛的意識中醒來,雷天腦袋昏昏沉沉的,愕然發現自己竟睡在地板上。

    「怎麼搞的?我怎麼會……」咕噥隨著撐起的身子頓住,逐漸習慣黑暗的雙眼驀地驚見一團拖地的雪白布料,他下意識抬頭望去。

    「啊!」失聲駭叫,他連滾帶爬的往後縮退。

    他、他碰到「髒東西」了。

    「雷……天……」

    教人毛骨悚然的女鬼聲,讓雷天全身寒毛直豎的抱頭髮抖。這女鬼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我不認識你……」

    「你害得我好慘,還說不認識我?」

    「你、你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認識你。」他連頭都不敢抬。剛才不小心瞥見那長髮披散的駭人鬼樣,他壓根不想再瞧第二眼。

    「你貪汙圖利,怕醜行敗露,於是喪心病狂的派人槍殺我,害得我跟肚裡無辜的孩子命喪黃泉,你還敢說不認識我?讓你躲了這麼多年,今天我要你納命來!」

    「啊--」

    拖地的白影陰森的朝他移動,十隻教人直打哆嗦的尖銳指甲更是直逼向他,雷天嚇破膽地滾往旁邊,渾身細胞都在驚顫。

    「你……你是當年那個想拆我臺、治我罪的律師的妻子?!」

    一串令人神膽俱裂的悲恨笑聲,冷魅的掠向他。

    「怎麼,記起來了?那你就拿命來償。」

    「不!」他狂亂的揮著手,嚇得內衣褲全溼了,一古腦的說:「你要怪就怪你那個自以為正義的丈夫,如果他下接那宗案子,我就不會派人給他警告,但動手殺你的可是那個混黑旗幫叫土龍的殺手,不關我的事。」

    「不要再為自己脫罪,你這個買兇殺人的主謀,我絕不會放過你,納命來吧!」

    眼看那冷利的指甲就要剌進他脖子,雷天忽地奮力一揮。

    藏身在衣櫥與置物櫃後的四人,全都倒抽氣,只見任如緹被雷天揮中,身子往右傾倒,頭撞上一旁的書桌,發出好大的叩撞聲。

    忍著疼痛,任如緹伸手撐向桌沿爬起,緊接著一個轉身,又朝雷天逼近。

    「竟敢對我動粗!雷天,你向閻王報到去吧!」

    「哎啊--」

    震天的駭叫聲後是一道響亮倒地聲。

    這時曹顯瑞立即由暗處衝出,以防萬一的補送被嚇得昏死過去的雷天一根麻醉針。

    見狀,躲著的其他三人也分別跑出來,將電燈點亮。

    「還真是惡人沒膽,兩三下就昏了。」魯彥凱啐罵地踢向地上的雷天,很想吐他一臉口水。

    「如緹,你真不是蓋的,演得簡直就像被鬼附身。不過這指甲怪恐怖的,還是先拔下來。」賴燕香邊說邊幫她弄落假指甲。剛剛如緹伸手要掐雷天那幕,逼真得連她都直打寒顫。

    「先讓我坐一下。」她虛弱的往床走去,頭有點痛。

    「你演得那麼賣力,一定很累,休息會兒。」沒注意她臉色不對,孫楚民扶她坐上床後,突發奇想的拿過賴燕香手中的三枚尖長指甲,走向魯彥凱和曹顯瑞,「我們用這個在這壞胚身上留點痕跡,讓他以為是被鬼抓到,醒來時繼續飽受被鬼魅纏嚇的滋味。」

    「正點!」魯彥凱擊掌叫好,在曹顯瑞莞爾搖頭時,他已和孫楚民拿著尖銳假指甲,開始在雷天臉上、頸子、手臂,留下「鬼爪」印子。

    突地,有人急促敲著房門,嚇壞屋內一干人。

    「如緹,你在裡面嗎?如緹!」

    任如緹驚訝低喊,「是君曄。」忍著頭暈,她勉強將覆面長髮全部撥往後頭。

    屋裡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賴燕香上前應門。

    入門後,況君曄的視線瞟向坐在床邊的白衣人兒。「你果然跑來這兒,為什麼不聽我的……」

    大步跨走的步伐猝然停住,他瞧見那橫躺地上的人影。

    「雷天!」妻兒被弒的滔天恨火頓時燎繞整個心頭,他急衝上去,揪起雷天衣領,結實的拳對著他的臉揮過去,「人渣、惡棍!你還我妻兒的命來!」

    淒厲交加的怒吼,伴隨著猛狠的拳頭直往雷天身上落,大夥全教他臉上痛苦憤然的神情怔住,一時竟忘了要上前拉住他。

    率先回神的任如緹奔上前拉開又要往雷天肚子揍的他,「冷靜下來,你會打死他的。」

    「他該死!」

    「他是該死,但不是由你當劊子手。」

    「我要報仇!」撥開她的手,他只想狠狠揍扁他。

    任如緹試圖阻止他,但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聽我的,別……衝動……」

    「如緹?!」她的身子倏然發軟,嚇得況君曄連忙摟住她,「你怎麼了,如緹?」

    她緊閉雙眼,不省人事。

    一旁四人見狀,駭然大叫,「如緹剛才撞到腦袋!」

    晨光才在幽暗的雲層問清冷展露,有關雷天犯罪的罪證,已成各大報章頭條驚震人心!

    昨天深夜,曾任兩屆立法委員的雷天,在其下榻飯店自曝四年前曾買兇殺人,一口供出涉入當年營建工程圖利案的官員,以及近期盜採砂石官商勾結的內幕,甚至查出雷天的私人帳戶有可疑的龐大資金匯入……

    況君曄看過早報,也接到寇偉斯、林學鈞與父母親的來電,他的心情起伏很大,經過這麼多年,害死子芯和他末出世孩子的主謀終於繩之以法。

    雷天被逮人警局後,警方於昨天深夜循線將當年那個殺手逮捕歸案。

    此時他凝望昏睡床上的人兒,等著她睜開雙眼。

    當他的手撫著她的秀髮,她醒了,緩緩地爬坐起來,在惺忪眨眼間,看見坐在床畔的他。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知道我是誰嗎?」他極力平穩聲調。

    她揚眨兩下長睫毛,「後腦好像有一點麻麻的,你是況君曄啊。」

    她還記得他,他稍微安下心。

    「你幹麼問我你是誰?」任如緹疑惑的補問一句。

    沒理會她的問題,況君曄逕自說:「雷天大概被鬼嚇過頭,自己供出當年的罪行,也把其他共犯咬了出來,而且就如寇偉斯所猜,他這次正是為了慶祝盜採砂石圖得上億的油水回臺的。」

    「真的?」她欣喜的抓住他手臂。

    「維蘋也成功的破解程武,取得雷天的私人密帳。」

    她高興得又抓緊他一些,「太好了!維蘋果然是電腦天才。」

    沒有笑容,他一張俊顏冷凝著。

    她終於察覺不對勁的問:「事情不是解決了?怎麼你好像下大高興的樣子?」

    「誰讓你去扮鬼的?」他的語氣沒有溫度。

    她恍然放開他的手,心裡有點酸澀,「也許就是因為我扮鬼扮得醜,才能嚇到雷天,讓他一五一十供出罪行,你就別介意我這個鬼不夠漂亮了。」

    誰管他鬼漂不漂亮!況君曄氣得一把拉過她,「你這女人的膽子真大!就不怕被雷天持刀傷了?」

    「有曹叔他們在,不會有事的……」

    「凡事都有萬一!昨夜你不就因撞到頭而昏迷一整晚,要是你就這樣昏迷不醒,要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一想起她昏厥在他眼前的一幕,他胸口就又擂動著好不容易才褪去的惶怕。她知不知道她差點就讓他崩潰,害怕她會像子芯一樣,離他而去。

    幸好她只是輕微腦震盪,不然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任如緹垂眼遮去眸中的悵然。原來他是在擔怕要為她扛不必要的責任?

    「我不是故意莽撞行事,只是不想錯過對付雷天的機會,對不起。」

    聽著可憐又委屈的道歉,他火氣消了大半。「你不該瞞我的。」

    「下次不會了。」微頓,她抬起頭,「能把我們簽訂的那張契約書拿出來嗎?」

    他眉頭略皺,「你又想在上頭加什麼條文?」

    她搖頭,「我想撕掉它,從此我們一拍兩散。」

    況君曄足足呆住三秒,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撕掉契約,我們一拍兩散。」她用平靜的表情掩飾心底的波濤洶湧。

    「理由?」他胸中溢滿不悅。他這個契約老公都已經當得跟真的一樣,為她揪心一整夜,她現在竟然要「休夫」?!

    「謊話總有被拆穿的時候,我不想再欺瞞我父母。」

    「說服力不夠。你要真這麼乖,一開始就任由你父母擺佈你的婚姻了。」

    任如緹忍不住瞪他。這人是以為她天生反骨嗎?「我良心發現不行嗎?反正你老看我不順眼,我們解約你就自由啦,別再羅羅唆唆問一大堆。」

    「你當我況君曄是傀儡?要我當你的契約老公我就當,你不想玩就拍屁股走人?」

    他偏不!

    「什麼不想玩就拍屁股走人?我是要解約。」這人到底會不會措辭?講得她像在玩弄他的感情。

    「那就給我一個令我無法反駁的理由。」他毫不相讓的回瞅她。昏睡時淨教人為她懸著心,一醒來就專惹他發火,真有她的!

    「給你一個你無法反駁的理由?那麼你聽清楚了,我愛你,我愛上你了!可是你的心底卻容不下我,所以我想解除這層關係,這理由你滿意嗎?」

    完全無法反應的怔愣著,她猝然拋給他的字句在況君曄腦裡造成巨響--我愛你,我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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