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暈眩感一直纏著柳絲雨,讓她的胸口不住的翻騰,一陣陣的噁心反胃讓她翻身嘔吐,然後虛弱的倒回床上。
“吐了就沒什麼大礙了。”
“是嗎?”
“她這是深度中暑,喝幾帖藥、靜養幾日就好。”
“下去吧。”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在床畔坐了下來,便集中精神想要睜開眼睛。
看她長長的睫毛不住的顫動著,卓飛揚說道:“想看看本王嗎?”
眼皮沉重得令她無法睜開眼,可是那傳入耳際的聲音她不會錯認,是九王爺,他在這裡幹什麼?
“三丫頭,你睡了三天了,打算一直睡下去嗎?再睡下去,只怕柳文生就看不到他僅剩的三姊了呢。”
他在威脅她嗎?他該知道這是沒用的,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她告訴過他的。
“一個孩子不知道要餓幾天才會死,本王覺得答案已經快出來了。”
卓飛揚根本就是惡魔,一個冷血的惡魔,他既然可以任自己的親生兒子跟她一同曝曬在烈日下,當然也不會在乎她弟弟的死活。
她想起身,但肩膀驀地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蹙緊了眉,發出痛苦的呻吟。
“怎麼,覺得痛了?我以為你根本就不知道痛是什麼。”
她怎麼會不知道痛的滋味?她是人,不是魔。
“柳家的女人只知道以死解決問題嗎?在你的母親和姊姊之後,你也要選擇這樣做嗎?”
活著確實是很痛苦也很艱難,如果可以她也想長睡不醒。
唇突然被用力的吸吮啃咬,她甚至嚐到鮮血的味道。他到底要幹什麼?又急又怒之際,她再度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卓飛揚放開她,蹲在床邊吐出口中的穢物,面色鐵青的看著床上又昏迷過去的柳絲雨。
他本想懲罰她的,不過,很顯然是他被她懲罰了,剛剛嘔吐過的她嘴裡有股怪味道,讓他也開始反胃。
“來人,找個人來照顧她。”
“是。”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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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尚家要送一個名伶給你,而你似乎不打算拒絕。”雲清一早就賴在瑞王府的書房裡,一邊看著卓飛揚練字,一邊試探的開口。
“為什麼要拒絕?”不收白不收。
“尚家打算拿這個名伶從你府裡換一個人。”
卓飛揚終於放下筆,拿正眼看他,“你想說什麼?”
“你會換嗎?”他兩眼發亮的問。
“你認為呢?”
“用一個貌不驚人又毫無價值的粗使丫頭,去換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絕代名伶,聰明如你自然是換了。”
“容我提醒你,那個毫無價值的粗使丫頭不是我府上的奴僕,她只是暫住瑞王府而已。”
“說的也是。”
“你見過那個名伶嗎?”
雲清頓時兩眼放光,“見過,真是個我見猶憐的佳人啊。”
“尚家使了什麼手段讓她賣身?”
“肯定無比骯髒無比卑劣。”
“我倒想見見被你捧上天的這個名伶了,難得你如此自戀的人會讚美於人。”
雲清的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
“對了,那個三丫頭的身子好了沒?”
卓飛揚瞥了他一眼,懶洋洋的說了句,“關你什麼事?”
“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把她從大牢救出來只是為了讓她死在你手上,這未免太過大費周章了。”
“這件事是不是傳遍了京城?”
“明知故問嘛,你九王爺的一言一行向來都是全京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啊。”
“你說三丫頭要是知道我接受了尚家送來的美人,會是何種表情?”卓飛揚的笑詭異起來。
“那位柳小姐面部表情太過單一,就算她有什麼想法也不會表現在臉上的。”
根據以往觀察的心得,雲清對柳絲雨的表情已經不抱期待了。
“今天晚上帶著那名伶,咱們瞧瞧三丫頭去。”他一臉的興致勃勃。
“王爺……”他遲疑著,“你會不會太興奮了?”
卓飛揚發出一聲長嘆,“你都不曉得,她生病的半個多月來我有多麼無聊,畢竟像她這樣有趣的女子實在太少見了。”
“說的也是。”京城裡的女子大多嫻靜文雅,雖然品貌兼具,卻嫌太過相似,毫無特色,看得多自然也就乏味了。
“反正現在無事,不如就先去看看那丫頭在幹什麼好了。”
於是兩個男人就堂而皇之的來到王府的後廚,出現在毫無防備的柳氏姊弟面前,讓柳絲雨臉上那一抹燦笑來不及收起。
她的笑不是那種明豔亮麗的笑,因為她不是美女;也不是那種含蓄淺淡的笑,她身上從來沒有淑女的氣質。那是一種暢快歡愉的大笑,一種令看到和聽到的人都能感染到快樂的笑。
原來她不是天生就只有那一副冷淡表情,原來她也可以笑得這樣毫無芥蒂又動人心魂。
“三丫頭。”
這聲音不懷好意,柳絲雨馬上進入備戰狀態,小心的盯著眼前的兩人。
“剛剛不是笑得很開心?怎麼一見本王就冷了臉,難不成是不歡迎本王?”
“王爺說哪裡話,在這瑞王府只有王爺不歡迎我,哪有我膽敢不歡迎王爺一說。”
“那就笑一個給本王看看吧。”他以手中扇柄輕挑起她的下巴,要笑不笑的盯著她的眼。
“我不覺得王爺可笑。”她冷冷的回答。
雲清蕪爾,目光中閃過激賞。
卓飛揚笑道:“只要你肯笑,就算覺得本王好笑也無所謂。”
“我笑不出來。”
“這麼為難?”託扇的手微微用力,滿意的看到她吃痛的蹙緊了眉頭。
“難道王爺認為有人可以在痛苦的情況下笑得很開心嗎?”
他馬上聽從建議的收回扇子,換上一副牲畜無害的笑臉,“現在呢?”
咬著下唇,她想忍住笑意,可是他那一副小狗般討好的嘴臉實在太惹笑了,終於讓她“噗哧”一聲破功笑出聲。
雲清也跟著笑了,不知道如果他現在說“王爺很可笑”,會不會被某人滅口?
看著她眉眼彎彎、笑意盈然的樣子,卓飛揚心頭湧起深深的滿足。如果未來的無數日子都能看到她笑得這樣燦爛又明媚,那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隨本王出去透透氣吧。”
他隨口那麼一說,她就只能照做,人在屋簷下,頭就不得不低下來。
“換身衣服好了。”他打量著她說道。
她仍舊只能照做,沒有必要的時候,她並不喜歡去挑釁這個危險度極高的男人。
即使看到那身男裝時她怔愣了片刻,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
“嘖,瞧我看到了什麼。”
當她走出房門時,聽到了卓飛揚調侃的聲音,然後身子被一雙大手拉過去。
“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書生。”
她微垂粉面,沒說話。
“雲清,你說她現在的裝扮是不是順眼多了?”
“當然。”
“以這種面貌上‘倚翠閣’去,只怕會惹來不少相思債。”
“帶她上倚翠閣?”雲清訝異的睜圓了眼。
“有何不可?”他挑眉以對。
倚翠閣到底是什麼地方?柳絲雨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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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感是正確的,望著頭頂上方的那塊區額,柳絲雨有種想掉頭落跑的衝動。
倚翠閣三個大大的黃金篆字刺目的鑲嵌其間,大門兩側是穿紅著綠的妙齡美嬌娘倚門拋媚眼。
她再愚鈍,此時也猜到這是什麼所在——青樓,男人的銷金窟。
一隻手攬上她的肩,卓飛揚那不可忽視的戲譫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怎麼?現在害怕了?”
“怕的該是裡面的女子才對吧。”她力持鎮定,如果真的面現怯意,大概就如了身旁這惡劣男人的意,而她不想稱他的心。
“你確定?”他貼近她。
她頓時身子一僵,心陡然懸起,一時無法回答。
雲清興味的看著他逾矩的舉止,心中頓時了悟。看來某人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啞了?”他的手從肩頭滑至她的腰側,明顯感到她的身子僵硬如石,唇畔的笑不禁愈發歡暢起來。
“確定。”
難得她此時還能以這種淡漠的神情和冷冽的聲音回答,這讓雲清實在不得不佩服。
“那我們就進去吧。”他拉著她拾級而入。
雲清興奮的跟上去,今天一定會有好戲看。
他們進去不多時,倚翠閣裡的大小紅脾便全部到齊。
“喲,王爺,您可是好久沒來了呢。”
“侯爺,沒良心的……”
柳絲雨沒心情也沒工夫去看他們如何享受溫香軟玉抱滿懷的待遇,只是窘迫不已的阻擋著投懷送抱的香豔佳人,一退再退,退到不能再退。
“我不需要……”
“我這位兄弟初來乍到,你們不要嚇壞了‘他’。”
“王爺,您真愛說笑,我們怎麼會嚇到他?我們是在服侍這位公子啊。”
“瞧這公子細皮白肉的,喲,怎麼一雙手這樣粗糙……”
手忙腳亂的甩開粉香撲鼻的七手八腳,她腳下一個踉艙,向後跌進了一具寬闊的胸膛。
“都下去,今天不用伺候。”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面帶失望的掃過懶散靠在椅背上的美男子,悻悻然的退下。
“看來她們全是衝著你這位美男子來的。”他投以似笑非笑的一瞥。
“嫉妒了?”雲清笑得有些自得。
“這種豔福毋需嫉妒。”
雲清別有深意的目光在他懷中的人身上一轉,笑容帶了幾分促狹,“說的也是,我還得向王爺多多討教啊。”
卓飛揚神色不改,從容以對,“難得你也肯受教。”
“放手。”她才不理會他們倆之間的明褒暗諷,她現在只想掙開他的懷抱。
“什麼?”他佯裝沒聽清楚,湊近她的頰畔。
“放手。”她馬上又說一遍,同時別開了臉。
“是你自己退到我懷裡的。”
“我是不小心的。”說得她好像故意投懷送抱一般。
“這次就饒了你。”他說得甚是含糊,以至於就連跟他捱得最近的柳絲雨都沒聽清他說些什麼。
“鴇母,拿些酒菜上來,咱們今天吃酒聽曲就好。”
“好的,爺,馬上就來。”
很快的酒菜上齊,而一位溺溺婷婷的美麗女子也抱琴進入了房中。
那女子美則美矣,只是眉宇之間多有悽然,這讓柳絲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怎麼?原來你喜歡這位姑娘?”
她沒理會他的調侃,逕自端茶而飲。
“來這裡不喝上一杯佳釀豈不可惜?來,我敬你一杯。”
“我不會喝酒。”
“如果你喝了這一杯,本王就幫她贖身脫去賤藉。”
兩道驚喜的目光落到了柳絲雨的身上,同時也讓她腹背受敵,無法脫身,只能保持沉默。
“公子……”那翦水雙瞳似含著三江之愁、五湖之恨,千言萬語盡在那盈盈一望間。如此佳人,如此哀怨,讓人怎麼硬得起心腸拒絕?
“你的話當真?”她看向一旁笑得恰然自得的人。
“本王像是在開玩笑嗎?”
她一言不發的端起那滿滿一碗酒,一口氣灌入喉內,隨即捂唇嗆咳不已,小臉頓時嫣紅一片。
“果然是美色惑人啊,連柳兄這般清心傲骨的人都甘為美人折腰,真令人好生感慨。”他一臉不勝欷吁。
雲清低著頭狀似品酒,實則雙肩不住的抖動。
“王爺——”酒氣衝上頭頂,讓她的一雙眼也變得迷離起來,心頭的怒氣再也無法壓抑。
“來人呀,替這位姑娘贖身,順便脫去賤藉。”
“是。”
“多謝王爺,多謝公子。”那美麗女子欣喜的隨著侍從而去。
伸手扶上額頭,柳絲雨一屁股坐倒在椅中,痛苦的皺緊了眉。好難受,胸口像有火在燒,喉間也辣得嗆人,頭暈暈的……
“沒事吧?”他伸手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好難受。”
順勢將她攬入懷中,看著她醉眼迷濛,雙頰嫣紅的嫵媚嬌態,卓飛揚笑得很奸詐。
“王爺,你不會打算吃了她吧?”
“我有那麼飢不擇食嗎?”
雲清笑得賊兮兮,“世事難料啊。”
“這裡你是熟客了,不用我招待了吧?”他不著痕跡的下逐客令。
“溫香軟玉抱滿懷,各自尋快活好了。”雲清笑嘻嘻的走出房間,順手幫他拉上房門。
“酒量這麼差啊……”看著懷裡的人,他嘆了口氣,原本想多灌她幾杯的,沒想到一碗就醉成這樣。
將她打橫抱至屋內的床榻之上,猶豫片刻,他的手移向了她的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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洩氣的垮下雙肩,月下的人兒將頭埋進雙膝間。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酒,那碗萬惡的酒,讓一切全失控了,誰來告訴她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柳絲雨想得頭都痛起來了,可就是一丁點兒的印象都沒有,
她檢查過自己的身子,除了身上多了一些難以啟齒的青紫瘀痕外,沒有別的異樣,但那些可疑的瘀痕又是怎麼來的?
“在想什麼?”
她驚懼的回頭,看著無聲無息出現自己身後的人,“王爺!”這樣嚇她很好玩嗎?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我站在你身後半天都沒察覺。”
“這麼晚了,王爺有事?”
“跟你一樣,突然感覺這月色迷人,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我不打擾王爺賞月了。”
“要走了?”
“時間很晚了,我明天還要工作。”她從他身邊逕自走過去。
“尚大人送了一個名伶給我。”
她腳下絲毫沒有停留。
“拿一個色藝雙絕的名伶換你這樣一個粗使丫頭,你說劃不划算?”
“我並不是王府的人。”
“如果我想把你變成王府的人,也不是一件難事,對不對?”
她默認,他完全有這個能力辦到,因為他是高貴的皇族。
“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不是你。”所以她的選擇永遠”可能跟他一樣。
“好答案。”
“我去睡了。”
就這樣?
面對著孤清冷月,迎著習習夜風,卓飛揚不可思議的瞪著柳絲雨消失的方向。她的反應會不會太冷靜了點?她真的對他做什麼決定都無所謂嗎?
突然之間,卓飛揚心頭很不舒服,甚至可說是極其鬱悶,腳步不由自主的朝著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離她的房間三丈左右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臉色為之一變,閃身躲到了暗處。
雖然聲音很低,但還是依稀可以聽到房內人的交談。
一沒想到我去南海一趟回來,柳家竟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一個低沉男人聲音說道,“文生這孩子根骨不錯,我原打算等他五歲時收他為徒的。”
“季叔……”
“三丫頭,這段日子難為你了,我今天就把他帶走,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不久後房門被拉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爾後抱著弟弟的柳絲雨才出現。
當男人伸手接孩子的時候,她卻突然縮回了手,“季叔,我想起還有件事沒辦,明晚你再來帶他走好不好?”
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也好。”
望著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柳絲雨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古怪,雙手緊緊的摟著懷中熟睡的幼弟,好似生怕他會突然不見一般。
“捨不得他嗎?”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卓飛揚。
“既然捨不得,為什麼不跟他一起走?”
她默默的轉身入房,將幼弟重新放置在床上,替他蓋好薄被,然後走出房間。
“王爺幾時來的?”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遙望著夜空,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她緩緩的開口,“他被尚家收買了。”
卓飛揚挑眉。
“他是先父的好友,為人小有缺陷。”
“什麼樣的缺陷?”他對這個感興趣。
“好色。”她眼睫低垂,“他身上有很濃的脂粉味,這不像一個剛由遠方風塵僕僕趕回京城的人。”
“你很小心。”
“而且他太急於帶走文生了,忽略了很多原本應該注意的事情。”
“他應該帶你一起走才對。”
她無言的點頭。
“或許尚家放棄了你,認為殺了柳文生,柳家就算斬草除根了。”他猜測道。
“不,尚家只需要他帶走文生而已。”這是她的答案。“因為他們已經用名伶跟你交換我了。”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打量著她柔和的側臉,“你告訴我這麼多,想得到什麼幫助?”
“不要讓人把文生帶走。”
“我又為什麼要幫你?”
“我們姊弟任何一個死在瑞王府,只怕對王爺的能力都是一種汙辱,不是嗎?”
他看著她,她鎮定的回視。
良久,他愉悅的笑起來,“我喜歡聰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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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寧靜的夜月,同樣的樹下,銀色的月光與鮮紅的血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侍衛將屍體抬走,她才有些僵硬的轉身,“為什麼?”
他臉上的笑一貫的輕佻無謂,“這不是你要求的嗎?”
不,她沒有要求他殺人。
“不讓他強行帶走柳文生,這是最有效最徹底的辦法。”
是嗎?這就是他對她的理解?好色不是十惡不赦之罪,而且人哪有不自私的?她並沒有怪季叔,更沒想過要害他死於非命。
“謝謝。”她垂下頭說道。人已經死了,不管她心裡怎麼想,這句“謝謝”都應該送給眼前這個透著危險與冷酷的男人。
驀地,她的下巴被捏住,卓飛揚透著寒意的眸子盯著她,聲音有些沙啞,也含著隱隱的危險,“現在才想跟我劃清界線,會不會已經太晚了?”
“王爺多心了。”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在那殘忍又危險的目光下說出這幾個字。
“是嗎?”他盯著她的眼看了片刻,然後緩緩鬆開了手。
他一退開,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汗,選擇瑞王府當遮風擋雨的地方原就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剛剛她才清楚的瞭解這風險究竟有多大。
邪與惡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就註定只能是無比的邪惡。他臉上那漫不經心的微笑是用來掩飾他內心真正想法的,難怪朝野上下皆懼他如洪水猛獸。
“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尚家送來的名伶?”他又恢復一貫的玩世不恭。
“王爺打算交換了嗎?”
“你這麼聰明,你說呢?”
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神色,她淡漠的說:“如果我是王爺,我會換。”
“哦?”他興味的揚眉。
“人們總是喜歡追逐美好的事物,這是本性。”壓下心頭的苦澀,娘卑微的出身和她平凡的相貌,讓她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美好的事物。”他咀嚼著這句話,笑得意味深長的負手而去。
風吹過,在這盛夏的夜晚,柳絲雨的心竟無端的有些冷。
天上的新月如勾,猶如美人眼上那一彎柳眉,然而此時在她的眼中卻更像一柄刺入胸口的尖刀。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家人全都選擇了自私的死去,因為死了就可以不用面對未知的恐懼,將所有的責任與苦難留給她。
她也很想自私的離去,真的很想。
活著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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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堂的火很旺,而拉動風箱添柴的柳絲雨已汗流浹背。
廚房裡瀰漫著誘人的菜香,也讓從早忙到下午卻粒米未進的她覺得愈發飢餓。
據說今天府裡大擺宴席,來賀的賓客無一不是皇親國戚。
“三丫頭。”
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雪白的饅頭,再往上看,是徐伯慈祥的笑臉。
“今天是王爺二十三歲生辰,這宴席恐怕會一直進行到半夜,先吃些墊著肚子吧。”
“謝謝。”
“文生那小傢伙呢?怎麼這幾天一直沒看到他?”
柳絲雨沉默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灶堂添柴,記得十天前的一個深夜,卓飛揚無聲無息的出現他們住的小屋,帶定了文生,只留給她一句“幫他找了位師父”。
所以,她不知道文生現在在哪兒,可悲的不知道,
“他生病了嗎?”
“先父的至交帶走了他。”
“是嗎?怎麼不帶你一起走啊?”這丫頭從一個千金小姐淪落為粗使丫頭,吃了不少苫,更別提親眼目睹家人慘死,為什麼那人不帶她一起離開?
她沒有回答,而徐伯也沒有再問下去,有些事如果別人不想講,就算再問一萬遍也仍舊不會講。
王府的宴席持續著,後廚的忙碌也持續著。
將最後一把菜放入筐內,拾袖擦去臉上的汗,柳絲雨抱起菜筐送進廚房,然後又回到井邊清洗成堆的杯盤。
她該離開這裡了,九王爺的行為讓她明白了自已是不可能護得住任何人的,就連她自己都猶如水中浮萍般隨波逐流,更遑論其他。
就算出了王府,被尚家的人殺掉又有什麼關係?沒了家、沒了親人,活下去只是在苦海中沉浮更久而已。
人是自私的,她告訴過他的,他以為文生可以牽制她嗎?
髒汙的盤盞一件件被洗淨,放在乾淨的竹筐內,她的手沒有停過,腦子也一直在轉動著。
就是明天。水中的手微頓,嘴唇堅毅的抿了抿。明天她就離開王府,離開京城,離開這個充滿陰謀詭計與權力傾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