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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炭盆內的炭火燃燒著,讓屋內暖意融融,有別於屋外的冰天雪地,呵氣成冰。

    舒服躺在軟榻上,瞇眼享受丈夫拿捏適度的按摩,蘇盈袖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妳幾時與她聯繫上的?」他有些好奇,明明他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怎麼到最後竟不知道她已經與人串通一氣,感覺有些鬱悶。

    「有什麼好不開心的,你不是江湖人,自然就不懂江湖上的易容之術,我們的車伕早就換人了。」她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麼可值得大驚小怪的。

    是這樣嗎?一個人可以易容成另外一個人嗎?他不明白。

    「下面一點……嗯……真舒服……」她滿意的逸出滿足的喟嘆。

    紀吟風笑著搖搖頭,寵溺的看著她,這時的她看起來就像一隻慵懶的貓兒在享受主人的撫摸與呵護。

    感覺身上按摩的手指慢慢的遊移到某些敏感的地帶去,蘇盈袖猛的睜開了水眸,揮手拍掉了他不老實的手,再奉送一記大白眼。

    「袖兒──」他緊緊的黏了上來,很有些撒嬌的意味。

    「很冷的。」她捂緊了領口,堅決不讓一絲冷氣襲身,這種天氣還是穿得暖暖的最舒服了。

    「過了三九冬天就結束了,而且屋裡已經夠暖和了。」他抱怨著,而且她不是講過有內力的武林人是不怕寒冷的嗎?根本就是擺明了推托之詞嘛。

    蘇盈袖掩口打個秀氣的哈欠,揉揉眼,重新趴回軟榻之上,咕噥道:「最近很愛睏啊。」她明明不是個懶人嘛,真奇怪。

    「妳變懶了。」他笑,伸手將她耳畔一綹頭髮順到耳後,露出雪白粉嫩的臉頰。

    「說的也是。」她承認這個事實。

    「出門走動走動吧。」他建議,否則老關在屋子裡極易想入非非,走上邪路。

    「京城真的好無聊。」她越發的不滿了,要不是大雪封路,她一點兒也不想留在京城。

    「不會是因為妳剛剛捅了幽冥門這個大馬蜂窩,害怕人家報復吧?」他打趣著問。

    抬眼看了看他,蘇盈袖撇嘴道:「誰怕誰還不一定呢。」否則她就不會在踏月無痕之外還有個鬼見愁的綽號了。

    「起來了,出去走走。」他拉起她,幫她拉展褶皺的衣紋,再將帷帽給她戴好。

    「討厭。」她不滿的咕噥著,還是由得他拉著自己出了房門。

    由於這幾日天降大雪,氣溫驟降,待上的人明顯的銳減,幾乎已到人煙稀少的程度,看起來有些蕭條。

    轉過寄宿的客棧所在的街道,人漸漸多了起來,到酒樓街市時更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似乎這裡根本沒有寒流來襲一般。

    「去小酌一杯吧。」他笑著詢問,看向她。

    「好啊,驅驅寒。」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柳眉微挑,鳳眼斜睨的看著他,「你不是滴酒不沾嗎?」好像洞房花燭夜時他說過這話,她記憶猶新。

    紀吟風唇線輕揚,綻出一個迷人笑靨,「我是說不想喝,並不表示不能喝或不會喝。」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也不會忘記。

    毫不客氣的奉送一記白眼,順手甩開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賭氣的朝酒樓走去。

    紀吟風笑著搖頭,她越來越孩子氣了,不過,這隻讓他更愛她而已。

    「兩壇紹興女兒紅,越陳越好。」蘇盈袖往酒樓一坐,甫一開口就讓小二吃了一驚。

    「一罈就好。」紀吟風恰在此時走進,順便做了決定。

    小二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巡視一遍,最終決定聽從這個俊美書生的話。

    酒菜陸續上齊,蘇盈袖抬手欲摘下帷帽,卻被一旁伸來的手阻止,「還是不要太引人注目了。」她的美麗他只想獨自珍藏品味,不想與太多無關緊要的人分享。

    蘇盈袖撇撇嘴,用眼角餘光看看四周,好像的確有好事者向這邊探頭探腦,這世上好奇的人永遠是層出不窮,讓人頗感無奈。

    三杯酒下肚,想要斟上第四杯時卻被人攔下,她挑眉看過去,「幹什麼?」

    「小酌可以怡情,太過傷身就不好了。」他口氣慢條斯理淡淡的說。

    「三杯?」

    「就三杯。」他堅持。

    「剩下的呢?」他們可是要了一罈。

    「拿回去慢慢喝。」他笑。

    蘇盈袖可笑不出來。回去慢慢喝?要是一次只喝三杯的話,夠喝上好久的呢。

    「多吃菜吧。」他動手為她夾菜,將她面前的碗碟塞得滿滿的。

    真的很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搖搖頭,拿起筷子吃菜。好吧,聽他的,不過真的很不爽哦,江湖人講的就是縱情恣意瀟灑過活,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啊!真真是個書呆子,一身的文人酸氣,可是,誰叫他是自己的丈夫呢,所以認了。

    紀吟風低垂眼底劃過一絲別有居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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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需要慢慢喝,望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十幾罈陳年女兒紅,蘇盈袖眼刀毫不留情的飛向自己的夫婿,「你要這麼多酒幹什麼?」

    「小酌幾杯啊。」理所當然的回答。

    「小酌怡情,酒過傷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她使得一向得心應手。

    「我喜歡看妳微醺的樣子。」他喜歡她三分帶嬌,三分醉人,三分撒嬌的薄醉模樣,微醺的她還有四分讓人說不出味道的迷人韻味,就像是一副極佳的潑墨山水畫一夕之間被注入了一股靈氣一般。

    「不想喝了。」她瞪他,越過酒罈,徑自走到軟榻前坐下。

    「喝酒暖暖身子也好。」他不急不躁的說。

    「有炭盆。」她指指腳下燒得正旺的炭火,回以挑釁的一瞥。

    真是個愛記恨的小女人,紀吟風笑著搖頭,「這樣跟我賭氣有什麼意義?」

    「心裡比較舒服。」答案就這麼簡單。

    他為之失笑,端了一杯酒走到榻邊,放到矮几之上。

    蘇盈袖將頭扭向一旁,眼神卻忽的一斂。有人,而且為數不少,方向就是他們這裡,聽腳步功夫都不弱。

    「紀公子在裡面嗎?」

    她揚眉,低聲問了句,「你在京城有朋友?」還是武林朋友?

    紀吟風搖頭,表情困惑的看著房門,「請問是什麼人找在下?」

    「靜怡公主請公子過府一敘。」

    蘇盈袖原先只是納悶這個說話的人嗓子怎麼會如此尖細,現在終於明白了,是太監,難怪。

    紀吟風的眸底閃過一抹煩躁。怎麼她還是不死心?

    打量著他的神情,蘇盈袖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須臾之間已明就裡,湊過身子,輕聲問道:「當年皇帝打算賜婚給你的人?」

    看到他一臉吃驚的看著她,她就明白自己猜對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袖兒──」她不會誤會了吧?

    「我沒誤會。」她搶先開口,而後語峰一轉,神色詭譎的看著他,「我只是擔心你羊入虎口。」

    紀吟風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羊入虎口?

    蘇盈袖心頭暗歎,請人過府一敘卻派了不下二十位的武林高手,擺明了有強請之意。而那些高手毋庸置疑就是用來牽制她的,雖然她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是知道有人如此惦記自己的夫婿心頭確實不怎麼開心就是了。

    「公子收拾好了嗎?是否可以動身了?」門外傳來催促聲。

    「走。」紀吟風伸手拉起妻子。

    「要我一起去?」蘇盈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真的合適嗎?」

    「夫妻共進退,妳是我妻子不是嗎?」他挑眉看著她。

    「說的也是。」只怕有人就不會這麼開心了。

    一走出房門,紀吟風就被眼前為數眾多的宮廷侍衛嚇了一跳,他們真的是來請他赴宴的嗎?

    「公子,公主殿下只請您一人前去,尊夫人就留在客棧好了。」

    用油頭粉面形容那個人或許過份,但是蘇盈袖就是感覺他太過女性化,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捏著蓮花指──唔,有點兒想吐了。

    「不舒服嗎?」他敏感的察覺到妻子的不適,擔心的問。

    搖搖頭,她笑了笑,將掩在嘴畔的衣袖放下,「胸口有些悶,不妨事。」

    「煩請公公轉告公主,草民的妻子身子不適,草民改日再登門拜訪。」紀吟風不卑不亢的婉絕。

    公公的臉色變了變,如刀的眼神射向弱不禁風、貌若天仙的蘇盈袖。這個女人會是公主的勁敵,而為了從小看到大的公主,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蘇盈袖低垂的眸底劃過一絲疑竇,這位公公似乎頗有些來歷。

    「相公,你去吧,妾身在房中躺上一會兒就好。」

    紀吟風看向她,感覺握著手悄悄捏了他一把,然後緩緩點頭,「也好,要小心身子。」

    「妾身知道。」她表現得溫順嫻良,就像一隻無害的兔子。

    目送丈夫被二十幾個侍衛前呼後擁的帶走,蘇盈袖恬靜的臉上慢慢浮起一抹深沉。靜怡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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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冰天雪地,也不會看不到乞兒衣衫單薄的身影。

    在一所破廟裡,蘇盈袖找到了一群乞丐。

    白色的雪,白色的人,大地蒼茫間彷佛一切皆是銀白一片。

    肉香在風中飄散,引得乞丐垂涎,目光終於落在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白衣人。

    將兩隻盛滿肉包的竹籃放至臺階之上,蘇盈袖微笑著開口,「不知是否可以打聽一件事情?」

    望著女子不經意間露出袖口的一方玉符,乞丐神色一肅,點頭,「姑娘請問。」

    「靜怡公主。」輕輕的淡淡的吐出這個名字。

    半炷香後蘇盈袖心滿意足的離開破廟,而在她的身後沒有一隻腳印。

    「踏月無痕,果然名不虛傳。」為首的乞丐發出低語,擁有丐幫千年寒玉符的幾個人中,只有踏月無痕蘇大姑娘的輕功才能達到如此境界,要猜出來人身份並不困難。

    漫天飛舞的雪花掩蓋了行人足跡,卻掩蓋不了陰冷似寒冬的殺氣。

    蘇盈袖慢慢的停了下來,靜靜的站在一株枯死的老樹旁。

    冷風打著旋轉從遠處移來,一片枯葉在風中搖曳不定,驀然之間樹葉碎成千片萬片,散入風中消失無蹤,就像天地之間從未有過這樣一片葉子。

    「公公還不願意現身嗎?」淡淡的聲音就如同落地無聲的雪花般輕飄。

    他也是一身的白,在他抖動身體的一剎那間白色紛墜如雨,還復一身暗黃宮服。

    「聽聞紀大公子娶了一位江湖女子做夫人,今時今地咱家才相信夫人確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他的聲音尖細依舊,卻不再那麼讓人作嘔,多了一種沉穩與懾人的氣勢。

    蘇盈袖頗有閒情逸致的整了整袖子,鳳目微瞇的看向距離自己三丈之地的人,「彼此彼此。」

    「夫人好銳利的眼。」

    「能問公公一事嗎?」

    「說。」

    「你家公主死了駙馬難道就非要搶別人的丈夫嗎?」輕淺的聲音字字如刀直刺某人的心口。

    公公平靜的神情霎時變得猙獰憤慨,「若不是當年紀吟風這小子堅持拒婚,公主何至於所嫁非人,殺了那人算是便宜他了。」

    「哦。」她淡淡的應了聲,「原來那人果然是公公殺的,公主的丈夫死了,就要搶我的丈夫,我沒有丈夫又該去搶誰的呢?」

    「那是妳的命。」

    「可我這人偏生就不信命。」

    「那就重新投胎做人好了。」公公聲未落,身已動。

    白茫茫的天地間,兩條人影纏鬥在一起,由慢到快,快到分不出彼此。又由快到慢,直至靜止不動。

    點點殷紅滴落雪地,就如同綻放寒冬的紅梅一般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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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層層迴廊,越過亭臺樓閣無數,最終在一處偏僻寧靜的院落外停下。

    紀吟風打量著這所院落,摒棄了前面的奢華繁富,淡化了傲人的皇家氣勢,融合成眼前這清靜平淡的氣韻。

    梅花雪中怒放,帶來盎然生機,平添幾許詩情畫意。

    蒼白如雪的面色,洗盡鉛華的容顏,清亮若水的雙眸在看到走進院落的身影時閃過驚喜。是他!當年那個文采風流,傲視天下的頭名狀元,那個午夜夢迴縈繞心頭的男子。

    時光飛逝,風采依舊,仍是當年那撲面而來的書卷之氣。青衫如故,不沾世俗銅臭氣息。

    「草民紀吟風參見公主殿下。」撩袍跪於雪地之中。

    急奔的蓮足頓住,歡喜之色淡去,這一重皇家身份讓她厭惡,讓她與所愛之人隔了千重山、萬道關。

    「平身吧。」淡淡的帶著悲慼的聲音響起。

    「謝公主。」他揮盡雪花,躬身站立,「不知公主召草民前來有何事?」

    「是齊公公讓你來的吧?」苦澀劃過眸底。那個疼愛她的老人啊!

    「莫非公主竟然不知曉?」紀吟風揚眉,不敢置信的低語。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靜怡公主輕輕的問出聲。

    「承蒙公主關心,草民過得還好。」

    「聽說你娶妻了。」

    「是。」

    「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不該問的,可是她卻不由自主的問出來。

    「一個讓草民願意終生廝守的人。」

    「你們很相愛?」看著他的神情,她只有更加的黯然。

    「是。」

    話已盡,卻不想放他走,思念多年的人終於站到自己面前,她想多留他一刻。

    「吩咐下去,設宴款待紀公子。」

    「遵命。」

    「公主──」他想拒絕。

    「就當陪一個失意的朋友吧。」

    她的哀怨讓他不忍再說下去。

    金盞銀盃,紅燭高燃。

    佳餚美酒陸續上齊,但是在座的人卻都沒有半點食慾。

    凌亂的腳步聲從遠至近,神情慌亂的內侍走進廳堂,「啟稟公主,齊公公……齊公公……」

    「他怎麼了?」靜怡公主霍然起身。

    「他受了重傷。」

    「是誰大膽傷他?」

    內侍低下頭去,「是公公執意要去找紀夫人,結果奄奄一息的跌倒在府門前。」

    「紀夫人──」她驚懼的看向一邊。

    紀吟風面色遽變,「袖兒怎麼了?」

    「原來相公還記得起我啊。」帶著一絲怒意的聲音傳來,惹得周圍護衛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緩緩自廳外行來,猶如雪之仙子飄然而至的絕美身影出現在眼前,雪白的衣襟上斑斑血跡讓人觸目驚心。

    「袖兒──」紀吟風齜牙咧嘴,噴火的眸子射向靜怡公主。

    她心頭劇痛。他不相信她啊!

    慢慢環視一週,蘇盈袖唇線輕揚,翦翦雙眸看向慌亂跑向自己的人,「我以為這裡是鴻門宴,卻原來是溫柔鄉,是我多事了。」

    看著自己的手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彈開,紀吟風心頭猶如重創,嘶聲道:「袖兒……」他看到了她的傷心,往昔那雙彷佛可以笑傲天下的鳳目中此時閃過的卻是被人揹叛的酸楚。

    「踏月無痕笑天下,江湖人稱鬼見愁。輕歌曼舞舒廣袖,千山萬水我獨行。」她慢慢露出笑容,那笑容看在紀吟風眼中卻分外痛心,「奴家祝你們百年好合。」

    乘風歸去兮,復來無期。

    獵獵寒風中一抹白影翩然於雪中飛起,恰似奔月嫦娥一般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蘇盈袖──」紀吟風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喊,他知道這一別再見只怕無期,他沒有三幫四派七十二洞的人可以拜託,而她向來行蹤縹緲不定。

    細碎的雪花變成鵝毛大雪飛舞在天地曠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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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三月,鶯飛草長。

    塞外三月,依舊黃沙撲面,氣候乾冷。

    一隻駱駝遠遠從黃沙漫漫的天際走來,駝峰之間坐著一位白衣女子,帷帽遮住了容顏。風吹來,掀起帽紗一角,一方雪白絲巾蒙於面上,只有一雙明如秋水,亮若繁星的眼睛露在外面。

    這一片綠洲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荒原中是一處極熱鬧的市集城鎮,而馬上之人的目的地就是這座位於沙漠腹地的綠洲城市。

    駱駝在一家酒店外停下,跪倒於地方便背上的主人下地。

    舉步踏入酒店,環顧一週,在一處空桌坐下,順手摘掉了頭上的帷帽,再將蒙面的絲巾扯了下來。

    看到她的相貌,小二有片刻的閃神,非常美麗的一位女子,縱使長途跋涉而來,卻沒有風塵僕僕之感,依舊那麼淡雅從容。

    「二兩滷肉,一壺熱水,一張大餅,一碗熱湯麵。」簡潔的吩咐完畢,蘇盈袖就將目光投向了店外往來的人群。

    小二怔愣過後,急忙後面報飯去。

    離開中原幾個月了,越想淡忘反而更加的清晰,那樣的溫文爾雅,卻是那樣的任性惡劣……緩緩的仰起頭,將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強抑回去。

    手摸上微微凸起的小腹,一抹淺淡而幸福的笑浮現在嘴畔,那裡孕育著她與他的骨肉,縱使再多的怨恨也不能讓這無辜的生命夭折而去。她會將他養大,讓他幸福快樂的成長。在這大漠深處,人煙稀少的沙漠綠洲,絕對是個待產的最佳地方。

    遠離了江湖的恩怨,亦遠離了中原的繁華,只有那一抹無法拋卻的思念陪伴著她浪跡天涯。

    慢慢啃著沙漠獨有的厚實大餅,神思卻悠然遠走飄回那綠柳低垂的煙雨江南。

    一滴兩滴……終於淚眼婆娑,抽出腰畔絹帕拭去臉上的淚滴,深吸了口氣,重新收拾起心境,慢慢的將熱湯麵吃掉。

    付過銀錢走出店外,卻突然看到街那頭的人慌亂的跑過來,嘴裡喊著──「沙漠強盜來了,快跑啊。」

    沙漠強盜?時運還真是不濟啊,躲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居然還會碰到這種事情,蘇盈袖一時感慨萬千。

    靜靜的站在駱駝身邊,靜靜的等待著遠處的那片黃雲飄過來。那團黃雲正是強盜飛馬揚起的黃沙,它代表著兇殘與殺戮。

    馬隊突然在距離她兩丈遠的地方停下來。

    一個似乎是首領的落腮鬍子打馬過來,圍著她轉了兩圈,然後仰天大笑。

    「這是上天賜給我阿拉木的妻子啊。」

    「你瘋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卻又十分清楚的傳入匪首的耳中。

    「姑娘妳沒事吧?」面對他們一大群的沙漠悍盜,居然神色如常,並且說他瘋了。依他看,她才有可能是嚇瘋了,才導致言行失常。

    「你瘋了。」她依舊是那一句,然後跨上了駝背,駱駝站了起來,準備上路。

    二三十騎強盜將駱駝團團圍困,蘇盈袖卻視若無睹的繼續趕著駱駝向前。

    這是個很特別的女人,特別到沙漠強盜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向她出手。

    但是等到他們動手的時候,他們就在瞬間明白了一件事,退一步有時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了。

    漫天飛來的不是黃蜂不是利刃,只是尋常的磨牙零食──花生和瓜子,但是就是這些非常尋常的東西就足夠讓強盜們目瞪口呆,保持著各式各樣滑稽可笑的姿勢坐在馬上或摔落於地。

    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花生瓜子,蘇盈袖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一人一粒,非常的公平合理。」望了望空無一人的街道,驀地揚聲,「要他們生還是死你們自己決定吧。」以前不殺生,現在她更不想殺生,她就要做母親了啊。

    大漠既然不清靜,那麼就再換地方好了,她現在只想尋一處清靜之所迎接孩子的到來。

    一直向西越過弋壁荒漠來到了水草繁盛的天山腳下。

    夜晚靠著篝火坐在草地上看著離自己很近的星星,聽著悠遠的歌聲飄揚在空中,心情舒暢無比,直想終老天山,再不回中原。

    一點白影在夜幕下飛過,她興味的揚起了眉,中指輕彈,一縷勁風直襲上天,一抹白影從天而降,蘇盈袖輕巧的躍起接到手中。

    果然是隻信鴿。

    遠離江湖許久,還真有些想念呢,就看看到底是什麼事吧!她笑著想,然後心安理得的拆開了綁在信鴿腳上的信箋。

    一看之下,不由得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果然是怪事年年有,居然有人拿信鴿傳遞情書,情書啊!

    湊近火堆,津津有味的欣賞著別人的情書,順便安撫一下在懷裡不停撲翅的鴿子。放心,看完了就還給你,著什麼急啊。

    片刻之後看著鴿子飛向空中,漸漸消失,蘇盈袖抱著肚子開始狂笑。

    「寶寶,你相不相信,明天一定會有人找到門來的。」

    感覺肚皮跳了一下,她繼續說:「是吧,你也同意對不對?所以我們明天就等著客人上門嘍。」

    等到篝火慢慢熄滅,蘇盈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向帳篷走去,喃喃自語道:「體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寶寶啊,你長大了不會是個懶蟲吧。」真不是個值得期待的事情啊。

    天未大亮,確切的說是天甚至離大亮還遠得很,也就是蘇盈袖才進入夢鄉不久,一個暴怒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蘇盈袖,妳給我出來!」

    看到簡直跟暴跳如雷沒什麼兩樣的青衣男子,她微瞇起鳳眼,笑呵呵的道:「柳大掌門哪裡來的這麼大火氣啊?」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天山掌門現在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蘇盈袖鼓鼓的腹部,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到底是誰那麼勇敢啊?心頭浮上的只有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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