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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吵雜的手機鈴聲把鍾闃自床上擾起,看看腕錶,中午不到。

    莉莉的玉臂橫過來,嬌喃地說:“別理它,再睡一下嘛!”說著推開被子,露出線條優雅、引人遐思的胴體,勾引意圖非常明顯。

    鍾闃沒理會,尋出手機,貼覆在耳朵上。

    手機一開,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自裡頭傳來。

    “紀樂萱,A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是個不曾接觸過的陌生男聲。

    “你要做什麼?”寒了目,他失卻平日冷靜,想一手捏碎對方身上兩百零六根骨頭。

    “不怎麼樣,只不過想要你拿命,來換你馬子的命。”對方低笑兩聲。

    “兩句話就想引我出面,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簡單。”他拼命告訴自己要沉著,沉著才能把樂樂從那票人手中救出來。

    “不相信人在我手中?”

    “她在上課,我不信你有本事闖入校園綁人,卻沒上新聞頭條。”他拖延時間,逐步在腦中架構救人計劃。

    “你太不關心你馬子了吧!她早放暑假了,你會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

    “把電話拿給她,我要和她說話。”鍾闃強壓下殺人衝動。

    “小妞過來,喊聲情郎哥哥救我。”男人把話筒拉開,但是接在他話語後面的,是一陣靜默。

    “笨女生,你不喊一喊,他怎麼會來救你?乖乖,說聲闐哥哥來救我……”

    顯然沒人理他,幾個清脆的巴掌聲摔過,連著幾句模糊的三字經傳來。

    鍾闃第一次嚐到心驚膽顫,他在心中急喚——樂樂,如果是你,請你出聲。

    “去!你馬子他媽的和你一樣死脾氣,兄弟,給我打,我就不信打不出她——聲屁。”

    “等等,你們在哪裡,我馬上過去。”他對著話筒狂喊,可是手機已經離開對方,任他再大聲,對方都聽不到。

    猛力的撞擊聲,拉扯著他的心臟,突然夾雜一句模糊的“不要”,讓對方暫時歇手。“聽到沒有?你馬子在喊救命。”

    聽見了,簡短兩個字,他已經認出那是樂樂。騰騰怒氣在他胸臆間燃燒,該死的,這群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們在哪裡?”他咬牙切齒。

    對方報出一串地址,他牢記在腦中,陰陰一聲:“三十分鐘內到。”把對方嚇出一身冷汗。

    掛上電話,他迅速起床穿上衣服。

    “你要去哪裡?解救心愛小妹妹嗎?”莉莉嘴角拉起一抹似笑非笑。

    鍾闃怔了一怔。她知道?回過身,他說:“是的,我要去救樂樂。”

    “沒事的,別理她,我們再來溫存一回。”抬起藕臂,露出女性豐滿,她提出邀約。

    她連樂樂有沒有事,都一清二楚?很好!他說過,這群人,他一個都不放過。

    “說不定她真像你說的,只是小女生鬧情緒,我去看看,你在床上等我,去去就來。”捏捏她的粉頰,他的笑中浮現詭譎。

    走出寢居,他在辦公室裡撥下幾通電話,然後,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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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壓在鐵椅子上,樂樂的手並沒有被綁住,只不過,眼前的東西怎會越來越模糊?揉揉再揉揉,幾個歹徒的臉她都要看不清楚了。

    “你看,一個好好的女生,把人家打成豬頭,真是不像話,下手也不會輕一點。”阿根埋怨起動手的阿標。

    “輕一點?要不是靠我的蠻力,能把她打出聲音?你以為要讓那個鍾闃上勾,有那麼容易?他精得很。”呸,他吐出滿嘴檳榔汁。

    “阿力,把你的髒手拿開一點。”眼一掃,阿根制止站在樂樂身旁的男人。

    “反正等會兒人就要放了,有便宜就多少佔一點,才不蝕本。”話說著,他的手就要從樂樂領口伸進去。

    “有點頭腦好不好。”他走過去,把阿力的手給拉出來。

    “我們弄死了一個黑道大哥,警察不但會假裝看不到,說不定還偷偷笑在心裡面,感謝我們幫他們除去-個大麻煩,要是我們弄死了一個學生,光媒體就有本事把我們追成過街老鼠,死八百次都不夠。”

    “說得那麼恐怖,女生都那麼嬌嫩,玩一玩就會玩死人?那酒家旁邊不就要開殯儀館了。”

    “忍忍啦!你想玩,等五佰萬到手,多少女人排在前面拜託你玩咧。”

    “說的也是,等我錢拿到手,第一個就要去玩莉莉那個騷貨,每次我看到她,心癢的咧!”想起她的婀娜體態,他口水不自覺流下來。

    “你的腦袋裡裝塞哦,老想著不能碰的女人,她是咱們幫主老大的女人,有本事你去碰看看,別被打斷傢伙,就算你好狗運。”

    嗤一聲,阿根走過去推推旁邊幾個人。“時間到了,鍾闃應該快來,你們先到外面埋伏,不管打不打得到,一看到人都先射個幾槍,通知我們他進來了。”

    說完,一行人走出門外。屋裡只留下阿標和帶頭的阿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裡的人越等越不耐煩。阿標走到樂樂面前,粗聲粗氣地洩憤:“看來,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放在眼裡?不!他們只是陌路相逢,一擦身,相隔千里,他眼中、心中都沒她……樂樂想苦笑,卻笑不出聲,痠痛在她全身上下敲擊,痛得她叫喊不出聲音。

    他叫鍾闃,是一個黑道大哥,有人懸賞五佰萬買他一條命,很好笑,樂樂對他的基本認識,居然得自一群流氓之口。

    門打開,阿標轉身就罵:“死阿力,不在外面守著,進來做什麼!”

    回頭,鍾闃態度瀟灑地雙手橫胸倚在門口,絲毫不見驚慌。

    “我以為你在等我。”

    “你……”阿標張口結舌。沒聲沒息,這人怎麼進來的?阿力他們全死了不成!?

    “在找你手下的兄弟嗎?他們在往閻王殿途中,要不要我也送你一程!?”

    掏出槍,他們迅速把槍上膛,一把抵住樂樂太陽穴,一把對著鍾闃胸口。

    “放下你身上的武器,不然我一槍讓這個馬子去陪我兄弟。”

    “你以為殺了她,你們還能全身而退?”鍾闃冷諷。

    “多帶一個女生,沿路陪我們說說笑笑,也是件好事。”阿根應。

    他來了是嗎?樂樂揉揉眼睛,只看到黑壓壓一團人影,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

    是嗎?是他來了嗎?真討厭,為什麼天突然變黑了……他們難得見上-面啊……

    看不到頂在頭上的是什麼,伸手一撥,她直直站起身,往門口那個黑影挪去。她想證明他是他,證明那個在寤寐中折磨她多日的影子,就站在眼前。她的動作讓在場的三個男人倒抽口氣。是勇敢?是憨膽?沒人猜出。

    “小妞,你給我住腳,不然子彈不長眼睛,射到誰都是冤枉。”

    樂樂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只是固執地往前走,她要看清他!

    阿標忍不住了,扣下槍枝,連射六發。

    鍾擁抱住樂樂就地打滾,然後門外沖人幾個大漢,在一陣亂槍掃射後,四周全靜了下來。

    鍾闃放開樂樂。

    她縮著腳,蜷起身體,側耳傾聽,有幾個男人在低聲交談,然後一聲寨零聲,空氣間瀰漫著淡淡血腥……她很努力,想從這些男音當中,分辨出他的。他有沒有受傷?終於,一個男人蹲下身問她:“紀小姐,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不是他!樂樂苦了臉。救下她,他當面和她說上一句話都不願嗎?

    搖搖頭,把臉埋人膝間,心很澀,她幻想著他遞來一顆止苦的糖果。

    “你臉上的傷,敷敷冰塊就能消腫,闃哥交代我送你回家。”男人扶起她。

    回家?他又要送她回家,他似乎永遠在用“回家”,切斷他們之間的關係。

    關係?笨!他們從來沒有過關係,有的只是她的奢求、妄念,和不實際的幻想……

    早早算過,碰見一次是湊巧、碰見兩次是有緣,可是,碰見三次還是躲不過分手的命運,那叫什麼?有緣無分嗎?

    樂樂合作的爬起身,左腳的劇痛提醒她腳踝受傷了,她疼得直吸氣,臉色刷白、冷汗沿額際滑落。咬緊牙根,她勉強留住僅存自尊,不教累累傷痕增加旁人麻煩。

    “紀小姐,你哪裡痛,要不要去醫院?”

    再搖頭,不怕、不怕,她不怕受傷不怕痛,只害怕再看見他眼中的拒絕。隨著支撐他的男人走出室外,胸口一陣噁心,她捂起嘴巴在牆角乾嘔。

    在門外發落的鐘闃,自樂樂走出門後,視線就不自覺地定在她身上,看見她推開阿凱,彎身嘔吐時,再也控管不來自己的心,他大步走向樂樂。

    “你不舒服?”他僵著臉,溫暖的手掌搭上她瘦削的肩膀。

    是他?是的,是他、是他!擦擦嘴角,仰起臉,她睜大眼睛想看清他。可這郊區連盞路燈都沒有,她好想看他的臉,看看他是不是一如記憶中英挺。

    手觸上他的臉,冰冰涼涼的,想投入他的懷抱,溫習有他的幸福,可是……他說過,不要讓朋友增加他的困擾……

    “可以要求嗎?”樂樂咬牙,撐住身體所有疼痛。

    “你說。”他拒絕不來脆弱的她。

    “借我一個手電筒,我想看看你,再看一眼就好了。”這要求會讓他覺得麻煩嗎?她好累,累得想閉起眼睛睡上一覺,卻怕一人夢,他又成幻影……

    手電筒?在下午不到三點鐘時候?他猛地一窒,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揮舞。下一秒鐘,他將她打橫抱起,幾個咆哮怒吼,招來車子,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駛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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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空氣在鼻翼間穿梭,鍾闃抿著唇,挫敗地盯著樂樂看。

    紗布掩住她的眼睛,全身上上下下的瘀痕,映在她近乎透明的雪肌上,分外明顯。她的傷拴住他的心,這樣子的她……叫他如何放心?

    下意識地想拂去覆在她額前的烏絲,手伸出去,停在空中,遲疑掣肘……

    說不要負擔、說不要牽絆、說好他們只是萍水相逢,誰也留不住誰的腳步,可是,她還是為他受傷、為他受災殃。他和她還能分得清嗎?怕是不能了。

    掃去遲疑,手指落下,觸上她的蒼白。她已經是他的包袱,再扔不去。

    這個念頭解套他的心,深深的注視中出現釋然。

    樂樂早醒過來,但眼前的黑暗讓她分辨不出,自己是置身真實或夢境。直到他的手指碰上她的肌膚,直到他的嘆息輕輕響起。

    抬高手,她想抓住他,卻只抓了一手心空虛……

    “你想要什麼?”鍾闃的聲音隱含了淡淡憂心。

    是他嗎?沒錯,她不會錯認他的聲音,即便是在夢中。

    “我可以回答‘我要你’嗎?”她輕聲問。這個“要”似乎太貪心,沒談過情愛,不知該掩藏真心。

    她大膽的表白,讓鍾闃陷入尷尬。

    樂樂說完,偏過頭,紗布掩去她的眼神,他看不出她是害羞,還是後悔。

    努力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暗。難不成她的大膽只能在夢中?可是他的聲音好清楚,清楚得不該只是幻影。

    樂樂伸手想揉揉眼睛,卻揉到粗粗的紗布。

    他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不要動,醫生綁上紗布保護你的眼睛。”說完話,見樂樂不再動作,他才幫她將病床搖起,讓她坐立起來。

    “為什麼要綁上紗布?我眼睛受傷了?”

    “不,你腦中有塊瘀血,壓迫到視神經,所以你會有一段時間看不見。”

    “一段?多長一段,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兩個問句,問出她的惶恐。

    “不會太久,醫生正用藥物讓瘀血化掉,你馬上就可以看得見。”

    握住她的大手,傳來的淡淡掌溫,提供了她的安全感。

    “是嗎?”她的話中有些沮喪。

    “就算看不見也沒有關係,你是音樂家,有雙靈敏的耳朵就行了。”

    這是安慰?沒安慰過人,鍾闃這兩句話聽起來,嘲弄的意味比安慰大。

    “沒有眼睛,我就看不到你……”失落在她臉上現形。看不到他……這想法讓她的心沉人谷底。

    “看不看得見我,很重要嗎?”他眼底有一絲興味。

    “我可以看不到風、看不到雲、看不到雨,但是我不要看不見你。”說出她的真心,不知道他懂不懂、願不願意懂?嘟起唇,不管,至少她勇敢表達過,此生不留遺憾。

    怎會不知道,她已經把自己打包妥當,準備好當他的包袱。鍾闃喟然,好個固執女孩。沒回答,他坐在她身旁,一攬手,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中。

    一、二、三、四,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也許她該樂觀認定,命運將他判給她了,從此,她可以懷著一份希望告訴自己,雖然他這次離開,但是下一次、下一個時空,他會在某個地方冒出來,告訴她,她一直在他心裡。

    她的身子很柔軟,和他的剛強完全不同,她的芬芳氣息自然清香,乾淨純潔,不沾染叫人厭惡的人工氣味,他喜歡她的身子,喜歡她的氣息。

    “你說朋友是包袱、是沉重負擔,你不要增加自己的困擾。那時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朋友怎會是負擔?後來,我被他們綁走,從電話裡聽到你的聲音時,我突然懂了你話中意思,你有很多敵人,他們會從你身邊最親密的人下手,是不是?”樂樂趴在他的胸前問。

    “你想清楚這點,所以,他們要求你講話時,你怎麼都不開口,是嗎?”

    “我不當別人傷你的工具,也不當你的沉重包袱。”她說得肯定。

    “傻瓜,結果把自己弄出腦震盪、弄得一身傷,值得嗎?”把她抱上膝間,偎著她的體香,他的無情無痛心,惹出淡淡酸楚。她的多情軟化他的心防,讓他再堅持不來堅持。

    “可是,你沒有受傷不是?”這算不算,她保護了他?

    “我傷慣了,多幾道傷無所謂。”只求能換得她平平安安……

    “不!有所謂,我會在乎、我會痛,我不要你受傷,往後請你珍重自己。”她的珍惜看在他眼中,熱了他冰寒的心。“我懂你為什麼不交朋友,可是……”

    “可是什麼?”俯下頭,他吻吻她的髮際。

    “這樣的你好寂寞,沒有朋友、沒有關心你的人……”

    寂寞兩個字狠狠敲上他,可不是,這些年他用忙碌來填補寂寞、忽略寂寞,可是越填補,心中的寂寞坑洞都越深越沉。

    “我也是寂寞的,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沒交過知心朋友,爸媽每天都很忙碌、弟弟又比我小上很多,幸好,我有鋼琴陪伴我,而且我知道,不管再怎麼忙碌,他們都是愛我,這樣想,心裡就好過多了。”

    她唇邊漾開一抹笑意。“別再寂寞了好嘛?往後你孤單的時候,就想著,有個叫樂樂的女生,在這裡關心你。”

    “要不要問問我,我的工作、我的家人?”鍾闃開口。

    “不問。”她搖搖頭,篤定回答。

    “為什麼?不求公平了?你告訴過我,你叫紀樂萱,大家都喊你樂樂,你的爸媽教音樂,家裡還有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一手好琴……”

    他記得她說過的話?樂樂的心為這認知而雀躍。雙手環住他的腰,她好快樂。

    “我叫鍾闃,在孤兒院時,我的乾爹領養了我和小新,從此就跟著他在社會上打滾,他是個黑社會混混,這些年事業慢慢闖出一片天地,用的手法不脫黑社會那套規則,如果,硬要在世界上找親人的話,乾爹和小新勉強算是了吧!”他再不認那個鍾姓家族為親。

    “小新?我記得他,他是個很可愛的小男生。”樂樂接話。

    可愛?這形容詞讓小新聽到,他一定要大大不屑。“他想來看你。”

    “好啊!只要是你的親人,我都會喜歡他們。”縮進他胸窩間,她好眷戀他的懷抱。

    不易察覺的笑在他臉上一現,這個女孩太乾淨,乾淨得不容汙穢沾染,讓他骯髒的心,自動清理出一塊聖潔地容納下她。

    “鍾闃……”貼著他的心跳,她有一絲恍惚。

    “嗯?”他的聲音慵慵懶懶,不若平日精明冷冽。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嗎?”她問的小心,生怕又問出一個否定句。

    “嗯,比朋友更親密一點。”

    “是……男女朋友?”她不敢確定。

    “沒錯。”其實在他心裡,他有個更好的稱呼——她是他的女人。不過,他沒打算用這個稱呼,汙濁了她的視聽。

    “可是,這樣子……我不是成了你的負擔?”

    “不管要不要,你已經是我的負擔,想丟都丟不掉了。”

    早在很早以前,她已經掛上他心間,推不掉、趕不去,就這樣待著、留著,不管他多極力否認,她都頑固地霸在那兒。於是,他習慣丁心裡有她。

    捏捏她粉紅的小臉頰,她紅赧的臉龐太可愛,忍不住,幾個啄吻,他好想要她。

    突然間,樂樂大叫起來。

    “糟糕,我沒回家,程嫂、張伯一定會非常擔心,說不定,心一急,就打電話給在美國的爸媽……不行,我一定要打個電話給他們,讓他們安心……我要怎麼說?說我在醫院?爛主意!說我迷路了,回不了家?很笨的藉口!說我……”

    他笑著搖頭,原來,他的樂樂是個小笨童。“就說放暑假了,你要到南部同學家住幾天。”

    “你好聰明哦!我馬上去跟護士小姐借電話。”

    鍾闃又搖頭,拿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把話筒遞到樂樂耳邊。

    他記得她的電話號碼?想起那張只看一眼,就被自己揉成團的紙條,鍾闃笑開,又是-個他把她留在心間的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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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闃拿來一組陶片風鈴掛在窗邊,窗開,門外的風夾帶細雨飄進房內,輕脆的陶片在耳邊揚舞。

    側耳輕聽,那是……風鈴?初醒的樂樂微微起身,想摸索著走到聲源處。還沒站穩,她就被抱起,剛想大喊,下一秒鐘,他的專屬體味鑽進她的嗅覺細胞,她的訝異表情轉換成歡愉。

    “知道是我?”他低聲問,厚厚的嗓音熨貼著她的心、她的情。

    “知道!”她知道進門的不僅僅有他,還有他的心,雖然,他仍是冷冷的;雖然,他沒有情人該有的熱情;雖然,他從未說過甜言蜜語,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愛她!

    “還知道什麼?”

    “知道你為我送來風鈴,它的聲音真好聽。”

    “現在,你可以聽得見風聲了。”他把她抱到窗前,碰觸風鈴。

    “在下雨?”溼溼的雨水打上她的手心。

    “嗯,今年第一個颱風,不大。”簡短回答,對女人,他從不贅言。

    “鍾闃,你想減少我的遺憾嗎?你要我聽得到風、觸得到雨,也……摸得到你?”

    微冰的手撫上他剛硬的臉部,剛直的線條出現短暫柔軟。

    學音樂的女孩子,都比一般人來得敏感嗎?也只有這種敏銳的女孩,才能察覺出他堅硬麵具下的細膩情感,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情。

    把樂樂抱回床上,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幾個輕吻,吻得空虛的心填上滿足。空洞不見了,她是寂寞的剋星,有她在,他就不再孤獨。

    “其實,有你……我就沒了遺憾,不介意看不看得見、不介意聽不聽得到,只介意我還能不能當著你的面,說出一聲——我愛你。”她大膽告白。

    她的愛自見他第一眼時,就迅速成形;她的情在他送她第一顆糖時,就蔓延叢生,斬除不去、燃燒不及,只消一陣風,又是一片鬱郁菁菁。

    人間怎能有這樣的情愛存在?在碰上他之前,她不相信,她認定情詩豔曲,加了太多個人情緒,可信度太少。但是,老天爺讓他走到她面前,向她印證愛情的真實性,從此,她相信了愛情。

    “我很忙……”吞吞口水,他不瞭解說這種話,對女人會不會太過分。

    他想說,他沒時間陪她玩愛情遊戲嗎?可……他說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他反悔了、他想撤回說過的話?不、不准他後悔,她好愛他、好愛……只要他肯愛她,她願意妥協。

    “沒關係,你不用常常陪我,別擔心我一個人,我有鋼琴、有音樂,它們會填補你不在時的所有空虛。”她急說道。

    “我是不能常陪你。”之於性愛,他是個中好手;對於愛情,他只是新手上路,而這條路對他太陌生。

    “我懂,沒關係,往後我把你給的風鈴放在窗戶邊,風一吹,鈴一舞,我就知道你在心底偷偷呼喊我。”

    他笑了,她的將就教人不能不感動。

    “只不過……你心中有我嗎?”皺起眉頭,對他的感覺,樂樂沒有一點把握。

    她的一再表明、妥協、將就,是不是成了他的感動因子?是不是這種感動催生了他的短暫柔軟,而他……並不真正喜歡她?

    “有你!”簡單兩個字,很明確篤定,驕傲的他,不會為旁人的低姿態,牽就自己的心。

    “那就夠了。”甜甜笑開,她不再質疑。

    貼近他的心臟,她仔細聆聽他的心跳,一聲聲、一陣陣,像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四三拍的節奏,華麗、熱情、奔放地歡唱著我愛你。

    “樂樂。”輕喚醒她的注意,原來他性格中也有溫柔成分。

    “我沒睡著。”

    “出院後,住到我那裡去吧。”之前,他住在酒店的辦公室旁,為了她,他想要一個家。

    於是,這幾天,他買下裝潢好的新房子,早上他去看了一架演奏琴,來醫院之前,他走一趟服裝店,要人把樂樂的衣服送齊,就等醫生宣佈樂樂能出院。

    “好,不過只能在暑假,我可以騙程嫂說去同學家小住,總不能連開學都不回家吧!”她笑說,出軌——她沒有半分害怕,有的只是盼望。

    “不可以!”他否決她的說法。

    “你是說,開學後還是要住你家嗎?這樣……爸媽不會同意的,不如,開學後,我沒課的時間就去你家,等晚上再回家。”

    “不行!”他的回話簡短而霸道。

    “那……我試著騙媽媽,說我想住到學校宿舍。”

    謊話就像滾雪球,說了第一個,就很難阻止第二個,然後越滾越多,多到連自己都分不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為他……她願意滾出第一顆雪球。

    癟癟嘴,她有滿肚子罪惡,可沮喪在他的輕笑聲傳進她耳裡-時被消滅了,樂樂突然感覺,一切都是值得。

    偎進他,她的心、她的命、她的一切一切,全交到這個男人手中了,不怨不悔。

    她直覺相信,這一生,他絕不會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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