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年關最後一天。
富貴山莊張燈結綵,雙喜臨門。
葉二公子、葉三公子,雙雙拜堂。
江湖中好事者,三兩成群、四五結伴,不辭千里來看熱鬧。
許多人知道葉世濤曾在京城與京城首富司徒家的兩位公子一起拜過堂,但他又一次拜堂,他們均表好奇,急於觀禮。
客人們在前面熱鬧滾滾,後面新娘暫住的小院落也氣氛熱烈。
慕容利和溫柔都是一身大紅嫁衣,經過喜娘巧手裝扮,俱是眉目如畫,豔麗無比。
「不行,光你和色魔利拜堂太沒意思了,我們也要一起。」
溫柔的目光在雲夢蝶鼓起的肚皮上瞄了一眼,「挺個大肚子,別了吧。」
她肚皮一挺,問:「你敢鄙視孕婦?」
溫柔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
納蘭慧中在一旁道:「夢蝶,司徒老大就只差把你供起來了,拜堂這事十分折騰,他不會同意的。」
雲夢蝶斬釘截鐵地說:「他敢不答應,我就給肚子裡的好看。」
屋裡的眾女紛紛寄予外面的司徒大公子無限的同情。
「風雅你呢?」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悠然不太喜歡湊熱鬧啊。」
慕容利當下一掌拍在死黨的肩上,讓風雅嬌弱的身軀不由自主晃了下。「我聽柔說過了,你上次就沒跟她們一起拜,你跟姓曲的偷偷成了親,害我們都沒能參加婚禮,這次既然趕上了,索性就補辦一次,要不我們多虧啊。」
風雅點點頭,「也對哦,我去跟他說一下。」
「說個屁,他要不肯,到時候咱們找別人替他,你看他肯不肯。」慕容利直接拍板。
她用辦點頭,「好,我們一起,也不能總是我聽他的話。」
「這才對嘛。」慕容利又拍了她一下。
在外面忍了又忍的曲悠然終於忍不住抗議了,「慕姑娘,勞煩手下留情。」
收回手,她前後翻看了幾遍,嘿嘿笑道:「我就在猜你什麼時候會忍不住。」
「色魔利,你好厲害哦。」風雅一臉崇拜,「我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呢。」
溫柔扭頭對身邊的納蘭慧中說:「太假了。」
她點頭附和,「假得看不下去了。」
既然曲悠然都出了聲,司徒健也就不忍了,「蝶兒,你如今的身子還是別湊熱鬧了。」
「你還敢嗆聲,誰害我這樣的?」向來溫婉賢良的雲夢蝶頭一次露出母老虎的潛質。
溫柔在一邊涼涼地道:「孕婦情緒不穩定,丈夫要多體諒,司徒大少,你要做個良好的示範,後面這些人都要學習的。」
慕容利首先附議,「沒錯,你敢做不良示範,我就讓葉二揍你。」
納蘭慧中也舉手發言,「雖然兄弟鬩牆不太好,但我還是會鼓動司徒老二出手的。」
無端捲入戰局的司徒二少被兄長狠瞪了一眼,他一臉無辜,「大哥,你要體諒我。」
在經歷一番溝通之後,最終雙喜臨門變成五福臨門,五對新人站到喜堂上一字排開,聲勢很是浩大,有集體婚禮的味道。
前來觀禮的人紛紛交頭接耳,顯示了極大的興味。
婚禮前面進行得很順利,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只是在夫妻對拜時就發生了極大的意外。
有三個新娘同時捂嘴乾嘔起來。
三個新郎頓時就手忙腳亂起來。
唯二沒有此症狀的新娘靠在一起咕噥。
溫柔道:「想不到連納蘭女俠也中招了。」
風雅一臉心有餘悸,拍著胸口道:「還好還好,沒有我。」
曲悠然在一邊黑了臉。
葉三少在另一邊直咬牙。他那麼努力,柔兒的肚皮卻始終沒消息,反倒被二哥後來居上,氣人。
「利兒,你都吐成這樣了,先回去歇歇吧。」
「不行,好不容易能跟她們舉行集體婚禮,一定要完成這個儀式。」
納蘭慧中同樣堅持,「就是,吐一下而己,我們可沒那麼嬌貴。」
「……」
於是,在三個新娘不時孕吐的過程中,五對新人完成了成親儀式,司儀和喜娘們都鬆了好大一口氣。
慕容利被葉世錦抱回小樓,一沾床她就倒了下去,無力地說:「好累,我這體力差多了。」
葉世錦滿是心疼地幫她除下喜服和一頭珠翠,擰了熱布巾幫她淨面,然後道:「睡吧,懷著身孕還這麼折騰。」
她抱著被子看著他笑,「葉世錦,你知道嗚?我今天真的很開心吶。」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自從看到她的那些朋友,她的情緒就一掃懷孕後孕吐不適帶來的委靡,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雖然不免有幾分酸意,但是看到這麼精神奕奕的妻子,他還是打心裡高興的。
慕容利的眼皮漸漸沉重,掙扎著想睜開卻沉淪得更快,嘴裡不甘心的咕噥著,「我想跟她們多處些時候,葉世錦,你不許使壞啊。」
他心疼地撫上她的眉眼,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看在她這麼辛苦懷孕的份上,這回他不使壞,就讓她跟朋友多處一段時間。
儘管葉世錦答應了不使壞,可其他人還是沒能在富貴山莊久住,不及一個月便先後與夫離去。
為此,慕容利生了好大一頓氣。
葉世錦千賠小心,萬賠小心,滿心無奈。
「利兒,是他們把人帶走的,你遷怒於我這不公平啊。」
她哼聲道:「那些都是你跟葉美人的朋友,不遷怒你遷怒誰?」
「三弟也有他自己的事。」
「明明就是故意的。」
他忍不住說了句實話,「你們黏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他們這些人不約而同就被冷落到一邊,心情糟透了。
慕容利的情緒倏地就低落下去,悶悶地道:「這裡不是我們那裡,交通那麼不方便,我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面,自然會想多親近一些。你這一分開,再聚在一塊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朋友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朋友。」
她點點頭,「我也知道,可還是心裡不舒服。」
「等你身子好一點我帶你出門散心,順便去看你的朋友們。」
「嗯,不能食言哦。」
「不會。」
聽他這麼一說,慕容利的心情就好了起來,對桌上的那碗魚肉羹也有了興趣。
葉世錦帶著淺笑看她吃,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吃了小半碗,她便停下推開了碗。
「怎麼又不吃了?」
她拍著胸脯,帶點痛苦地回答,「反胃,吃不下了。」
葉世錦蹙起眉她的害喜症狀越來越嚴重,實在是讓人揪心。
「還是要試著多吃幾口,總吃白粥也不好。」
「我己經很努力了。」慕容利苦著一張臉,然後又忍不住瞪他,「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受這個罪。」
「好好好,怪我,都怪我。」
這個時候葉世錦絕對沒二話,願擔一切罪責。
他重新拿過碗,摸了摸溫度,衝著她笑了笑,勸道:「利兒乖,看著我吃試試看如何?」她的好色本性,令他靈光一現。
一瞧他露出那樣誘惑人的笑,慕容利立時就被電得七葷八素,連他遞到嘴邊的魚肉羹也迷迷糊糊地吞了下去。
葉世錦又好氣又好笑,只能繼續這麼喂她。
如果用美色分散她的注意力就能她吃下飯,那他倒真不介意犧牲色相了。
只是後來,慕容利的口味越來越刁,僅是他的美色已不足以吸引她的全部注意,這讓葉世錦忍不住懷疑她是存心的,可又不能跟孕婦計較,只能咬牙忍著把她點名要的美男子給她畫出來供她欣賞。
這個時候,他開始覺得與其貪戀男色,還不如像溫柔一樣貪戀女色呢。
「柔才不是貪戀美色,她只是覺得女人的打扮變化多,比男人更有看頭,所以就選擇看美女。」慕容利出聲替死黨叫屈。
「那你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覺得好看,好看的人不看,長得那麼好看不就白搭了?為了讓他們的人生更有價值,我犧牲一下有什麼關係?」她理直氣壯地說。
「……」他真的不得不佩服妻子的某些想法。
總是無恥得那麼理直氣壯!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春光明媚,百姓結伴戶外踏青。
在富貴山莊窩了兩個月的慕容利,終於結束她難捱的孕時生涯獲得解放,急急拉了葉世錦便出門上香去。
她一直跟柔保持著書信往來,柔跟她分析一些事,果斷地認定她跟葉世錦第一次拜堂時說的誓言太過西化,惹得本土神仙不爽,讓她有空到月老廟去燒個香、請個罪,要不沒準還得折騰什麼。
向來對死黨言聽計從的她,毫不猶疑地採納了這個建議,一自由馬上付諸行動。
月老廟並不大,但香火極其鼎盛,往來男女穿梭,都帶著春的氣息,讓慕容利的眼睛忙得不可開交。
最後,葉世錦伸手掩上她的眼,微咬牙道:「如果不上香,我們就回去。」
慕容利用力撥開他的手,可惜剛才看到的小正太不見了!心下不免有幾分落寞,但礙於丈夫的警告,也只好捻了香進殿參拜。
跪在蒲閉上,她誠心禱告,默默地請了罪,然後起身將香插入香爐,又拜了拜後,順手到旁邊去抽了支籤。
葉世錦看她對著一支籤一臉糾結,忍不住上前湊過去看,只見簽上寫著
千年情償梅結子,仙官入世財運來。
慕容利抽抽著嘴角道:「我覺得老天在耍我。」
他沉默,也過去抽了一支籤。
她跟過去看,然後也沉默了。
一模一樣的籤詩,這要說作弊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葉世錦忽地展顏一笑,立時惹得幾個女香客看呆了。
「利兒,我們這是天賜良緣,三生石上刻過字的,拆都拆不散。」
慕容利撇嘴,然後提議,「我們去解籤。」
葉世錦沒異議。
兩個人出了大殿,不約而同地一眼看到角落裡的一個籤攤,腳步像有自主意識的朝那邊移去。
「兩位是要解籤?」
「嗯」
「籤拿來。」
看著手裡兩支一模一樣的籤詩,解籤者揮著自己顫下一把長鬚,笑呵呵地道:「兩位千里姻緣一線牽,白頭到老不相疑。他日若得飛昇去,只羨鴛鴦不羨仙。」
慕容利驀地瞪大了眼。她還活著好不好,他就說飛昇,飛昇他老母啦。
「您老人家不覺得這種籤不正常嗎?」
「這籤你們抽到是再正常不過了,此簽有緣者才能得之。」
「嘎?」她扭頭看丈夫。
葉世錦也正看著她。
等到兩人拿著籤走到廟門口時,忍不住又轉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同時瞪大了眼。
那裡空空如也,根本什麼也沒有。
若不是手裡還拿著那兩支一模一樣的籤,他們都要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在作夢。
果然就像柔說的,她們身上發生的事充滿神秘,肯定另有內幕。
「葉世錦。」她低低地喚他。
「嗯。」他大概猜得到她想說些什麼。
剛剛發生的一切太過匪夷所思,即使他接受了妻子從天而降、有斷言興衰的天賦,但有些事他還是將信將疑。
「你如果上輩子是神仙的話,真的會是梅仙嗎?」
葉世錦微微一笑,輕攬了下妻子的香肩,「上輩子是誰重要嗚?重要的是這輩子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
慕容利想想也是,便點頭道:「嗯,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明日生與死。」
「……」她真是越來越口沒遮攔了。
「葉世錦,我不管。」他揚眉。
她拉著他的袖子,道:「你說過的,等我不孕吐了,就帶我出門的,你不能食言而肥。你這麼美的人肥了就慘了,我會移情別戀的。」
葉世錦語氣陰森地問:「你要移情別戀?」
「應該會。」他冷哼。
「你不相信?」葉世錦突然頭大了。
難道孕婦的無理取鬧沒完沒了嗎?
「好,我帶你出門。」
慕容利眉開眼笑,「嗯,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抬頭看天,暗自嘆氣。
春風撲面而來,帶著暖意,直入人心。
慕容利趴在車窗上看著遠遠行來一隊人,滿眼的興味,頭也不回地道:「葉世錦,你快來看,是迎親的隊伍呢。看樣子是遠嫁,隊伍很壯觀哦。」
他只專心煮茶,沒應聲。
「你真沒好奇心。」
「他人的事與我何干?」
「有時候,還真覺得我們的性格格格不入,能夠相處觸治,真的是件滿詭異的事呢。」她忍不住有些感慨。
葉世錦抬眼掃了她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
沒得到他的回應,慕容利習以為常,繼續伸長脖子觀望。
過了一會兒,她訝異地「啊」了一聲。
他立時放下手中的茶具,關切地問:「怎麼了?」
「快來看,是於二娶親呢。」
葉世錦神色一怔,目光復雜地看向正一臉好奇朝外觀望的妻子,欲言口又止。
慕容利一回頭就看到他這麼副神情,不禁大為奇怪,「怎麼了?」
他抿抿唇,說:「你知道他娶的是誰嗎?」
「誰?」她心頭一動,然後大叫出聲,「你不要告訴我是袁青青。」他沉默點頭。
「天吶,這個世界太瘋狂了,他們兩個……」她哇哇大叫。
葉世錦對她這麼大的反應表示不解。
「他們兩個成親,這百分之九十是怨偶啊。」話一出口,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呸了好幾聲。袁青青好不容易嫁人了,還是幸福美滿比較好。
見她如此,他不禁笑了出來,伸手在她眉心輕輕一點「你呀!」
慕容利拍開他的手,手指在嘴上不住地敲打,眼珠轉來轉去地盯著車窗。
葉世錦明白她的心思,心中好笑,道:「想看就看吧,她坐在轎子裡看不到你的。」
她馬上就撲回了車窗邊,掀開一角往外瞄。以防萬一,還是不能全部掀起來看的。
雖然她很不想繼續烏鴉,可當她看到騎在馬上的新郎官那毫無喜氣的俊臉時,還是沒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怨偶啊。
當他們花轎錯身而過時,一陣風吹過,吹開轎簾,吹起新娘的紅蓋頭。
不期然的,兩個人四目相對。
袁青青尚帶淚光的眸子透著一抹悲哀看過來,讓慕容利感同身受。女子出嫁,一生的幸福,表小姐也就這樣了。
隊伍過去很久,慕容利仍舊呆呆地坐在窗邊。
葉世錦心頭嘆氣,移坐過去,將她攬進懷中,輕撫著她的發道:「利兒,這不關我們的事,親事是表妹自求的。世間事,總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怨不得別人的。」
「我明白的,」她將頭埋進他胸前,「可還是覺得好悲哀,她明明也應該能得到幸福的,為什麼偏偏跟自己過不去呢?」
葉世錦搖搖頭。他一直都不懂女人,也不想懂,只有懷裡的人才讓他有了憐惜的衝動。他相信三生石上他們刻過字,姻緣薄上他們情牽三世。
「想不想到京城看溫柔?」
「柔又回京城了?」
「她說要守在『伊園』等你們的人聚齊,她相信人一定會齊的。」
慕容利的心情因這個話題一掃陰霾,揚唇一笑,「嗯,我也相信呢,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我很感謝老天把你送到我身邊來。」
「我也是。」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啊。」驀地,她痛呼出聲。
「怎麼了?」
「他踢了我一腳。」
葉世錦神情一喜,「真的?」說著,急忙將耳朵湊到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上。過了一會,他笑道:「真的很頑皮啊。」
「出來後一定要打他屁股。」
「我希望能生個像你一樣的女兒。」
「像我這樣粗魯沒關係吧?」慕容利揚眉,很是懷疑地看他。「你不覺得有那樣一個女兒跟你的氣質為人很不稱嗎?」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我能有你這樣一個妻子,再有那樣一個女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你什麼意思?」她揪住他的襟口拉低,一臉的不善。葉世錦哈哈大笑。
他就愛看她這副氣鼓鼓、活力充沛的樣子。
「討厭死了。」她握拳捶他。他摟著她低笑,心滿意足。
馬車緩緩向著長安駛去,在那裡有溫柔的「伊園」,等著迎接她來自異世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