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華賓士車行駛在路間,深褐色的車窗外,所有的景色迅速在眼底飛逝而過。
祁天澈無聲無息的倚在後座車窗旁,眼神迷離的望著窗外,時間過得真快。
當他驀地回過神時,才注意到周圍的一切,並非是他已經熟悉了整整兩年的道路。
“成翌,去我以前住過的公寓。”
前面正在開車的年輕男子微微挑眉,“不回別墅嗎?你的身體才剛剛……”
“先去公寓。”他下達著不容人反抗的命令。
成翌微微頷首,並將車子掉頭轉向另一個方向,沒多久,黑色房車停在一處豪華的高級住宅區,這裡的頂樓,曾經是祁天澈的愛巢,也是被他認為家的地方。
他緩緩走下車,踏進電梯,隨著數字上升,心也跟著緊張起來。沒想到才兩個月不見,他竟然會對她產生那麼濃的思念。
茉兒……
他忍不住暗暗捏緊雙拳,並在心底呼喚這個名字。她會等他嗎?
當電梯的數字來到他所熟悉的樓層時,他本能的掏出鑰匙。這把鑰匙是他們分開之後,自己唯一拿走的東西,也是唯一讓他放不下的牽掛。
打開大門,闖進眼內的是一片安靜。
室內的擺設未變,傢俱未變,就連放在桌上的那個牛皮紙袋位置都沒變。
他的心驀然一緊,趕忙走過去,打開牛皮紙袋,就見裡面的房契和那張一千萬的支票完好無缺的躺在裡面。
再環顧一次大而豪華的空間,唯一和以往不同的就是地面和傢俱上都佈滿了灰塵。
始終跟在他身後的成翌不禁皺起眉頭,“祁先生,這裡看起來似乎很久沒有人住了……”
祁天澈渾身一震,下一秒彷彿就會昏倒在地,幸好成翌眼明手快,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還好吧?”
“我想……她是恨我了。”他苦笑,表情帶著沮喪。
“先回別墅吧,你的身體才剛剛動完手術,禁不起折騰。”成翌滿臉擔憂。
“她沒有工作,父親去世,母親又改嫁到國外,她……沒有帶走我給她的錢,也不肯住在我給她的房子裡,她會在哪?”
只要回想起那晚向自己心愛的女人提出分手的場面,他的心便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明明是傷心的,可卻死撐著不肯讓眼淚流出半滴,倔強的女人,永遠都不願意在別人面前輕易的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即使在情人節那天被甩,也要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的心……當時應該是在滴血吧。
想到這裡,祁天澈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如果沒有成翌扶著,此時的他真的會昏倒。
“派人去查她的行蹤,三日內,我要知道她的全部消息。”在身體的衰弱達到極限之前,他下達命令。
成翌點頭,半扶半抱的將他扛出門外。
命運有時,真的很能捉弄人。
清晨的賀家總是很熱鬧。
雖然人口不多,只有小貓兩隻……呃,是隻有兩個女人,但一點也影響不了熱鬧的家庭氣氛。
像每天早晨,官娜娜都是被賀茉兒從柔軟的床上挖起來,拖進浴室強逼著她洗臉梳頭刷牙,最後再無精打采的坐到餐廳裡吃她每天準備的美味早餐。
每當吃到早餐之後,她的精神立刻就會變得無比振奮。
“茉茉,今天我有沒有說過我最愛你?你簡直就是我心目中最最完美的天使,你就是我官娜娜這輩子都要孝敬的女神!”
邊吃邊拍馬屁,官娜娜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噁心。
而坐在小餐桌對面的賀茉兒,生就一張精緻漂亮的五官,一頭長髮挽在腦後,居然顯露出幾分英氣。
狹長的眼、挺翹的鼻及凌厲的眉峰,根本不若女兒般輕柔,反而給人一種不肯服輸的氣勢。
賀茉兒擁有一個很女性化也很可愛的名字,可是她的性格卻有些冷,還有些倔強和固執,在很多時候,家裡都是官娜娜一個人在自說自話,簡直可以和八哥相媲美。
正優雅吃著早餐的賀茉兒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小女人,根本就是上天賜給她的開心果。
還記得兩個月前的某一天,當時她剛剛被自己愛了整整兩年的男人甩了,心情悒鬱到史上最高點,然後,她搬出那個曾留給她無數美好回憶的豪宅,開始拿著報紙一家一家找房子,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碰到當時昏倒在垃圾堆邊的官娜娜。
當時這小女人渾身上下十分虛弱,還身無分文,她還以為她遇到了搶劫或是謀殺,後來才知道她根本是餓到無力,據官娜娜的回憶,她當時已經整整三天沒吃過東西。
賀茉兒一時善心大發,請她去飯店吃了一頓大餐,可憐的官娜娜那時差點從餓死變撐死。
可問她家住哪裡,親人何在,她一律以搖頭回答,再之後,賀茉兒走到哪裡,官小姐就跟到哪裡,口中還直嚷嚷她是她的天使,而自己就是保護她的騎士。
賀茉兒無奈,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天使了?而那個比她還要矮半個頭的小女人又哪點長得像騎士?
再之後,她的同情心再度氾濫,就好心收留了官娜娜,兩個單身女人於是就這樣過起同居生活。
後來,官娜娜才告訴她,她老爸老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自己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在她七歲的時候被人領養。
不過領養她的那家人又狠又壞,每天都以虐待她為樂,直到某天那家男主人露出色迷迷的表情要強暴她,她才忍無可忍的逃家。
說到這裡時,賀茉兒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眼淚,並把她摟入懷中安慰,生怕她的心理產生半點陰影。
誰說失戀是不幸的?天底下還有比她更不幸的人。
浴火重生的兩人振作的速度相當快,目前官娜娜已經在速食店打工,而賀茉兒則從一個童書插畫家改行,進了自己學姊介紹的設計公司。
以前祁天澈總說他的女人不需要工作,只要乖乖留在家裡相夫教子就夠了。
還記得剛剛認識他的時候,是在兩年前的七夕,當時她剛出社會沒多久,找了一份文職工作。
不久,她就和自己的上司談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辦公室之戀,可是沒想到八個月後,也就是兩年前的七夕,她的男友居然在他們經常約會的餐廳向她提分手。
理由—你太沒有女人味了!
那個時候的她有蓄著一頭漂亮的短髮,喜歡穿恤牛仔褲,揹著大大的包包跑來跑去。
難道不留長髮就沒有女人味了?
當對方提出分手時,她雖然心痛,但還是不假思索的同意。
直到對方離開餐廳,她才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就在她哭得不能自己的時候,眼前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手帕,接著出現一個俊美得可以去當偶像明星的年輕男人。
他微笑著看她,大概是很欣賞當時她的狼狽,後來她才知道,在同一家餐廳的同一時間,那個名叫祁天澈的男人也剛剛和自己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分手。
大概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和他的愛情就在兩年前的七夕悄然無息的萌芽了。
之後,她辭去以前的工作,因為極度愛好美術,開始在家裡接一些出版社的畫稿,雖然收入低微,但卻做得很開心。
祁天澈是一個好男人,相處了一年之後,她才驚訝的得知,自己的男友竟然是凌天集團的總裁。
要知道,凌天集團在臺北的勢力和地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個專門以低價收購快要破產的公司,整頓後再以高價賣出的凌天集團,負責人做生意的手腕一向令人恐懼。
只要被凌天集團盯上的獵物,下場通常都不是一個慘字所能形容的,所以,凌天集團在商場上也樹立了不少仇家。
只不過凌天集團的財勢過於雄厚,眾人也多半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對於她的“不知不覺”,祁天澈當時的表情很是誇張,直埋怨她對男友不關心不瞭解,大有怨夫之疑。
事實上兩人都很少涉及對方的事業,賀茉兒一心一意留在家中畫插圖,祁天澈則家庭事業兩兼顧,完全是新世紀好男人。
只不過兩個月前,七夕的那晚,沒有任何道理的,他突然說分手,理由是遊戲玩夠了。
賀茉兒第一次體會到心碎,那種痛苦比起第一次初戀的失去更加強烈,甚至根本無法比擬。
“茉兒,麗華酒店的設計圖趕出來了嗎?”
直到同事的聲音出現,才拉回賀茉兒失神的思緒。
她趕忙從電腦中調出同事要的文件。
在學校時,她就是念室內設計,畢業作品當時還拿了獎,如果不是祁天澈的出現,她根本不會只是整天窩在家裡畫畫。
只是現在,她不想每日困在家裡繼續對著電腦發呆,她的身邊已經沒有太多朋友,她需要社交,需要生活圈,需要朋友,需要交際,所以便拜託很久沒聯絡的學姊幫忙找工作。
眼前的這間小公司,全部職員加起來只有八個,老闆是一箇中年男子,老婆人在加拿大,有兩個正在讀高中的兒子,目前也都在國外。
老闆為人很老實也很木訥,大概因為不太善於交際,所以這家小公司的營運狀況一直很糟,有時候十幾天也接不到一門生意,到了月底,老闆為了讓員工養家餬口,還會自己掏出私房錢發薪水給員工,這年頭還有這種好人,真是奇蹟。
雖然在這裡賺的錢不多,但員工與員工之間卻少了勾心鬥角,多了點親人的感覺。
而不太計較個人得失、工作努力、喜歡幫助人、對事負責又很識大體的賀茉兒,很快就受到眾同事的歡迎。
一整天的工作終於結束,下班後,賀茉兒和同事有說有笑的走出公司,告別他們後,心裡還計劃著晚上該買些什麼菜,拐出公司大樓的街道,迎面便出現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攔住她的去路。
“賀茉兒小姐。”
其中一人肯定的叫出她的名字,她微微一怔。這兩個男人她可從來都沒見過。
“少爺有請,請您和我們走一趟。”
話落,不等她回神,便擺了一個請的手勢,不遠處,一輛黑色晶亮的房車就停在路邊,還有不少行人紛紛向這邊望來。
她心底一驚。綁架!腦內瞬間形成這個意識。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們。”她機警的想要逃。這裡人多,這兩個傢伙該不會做出什麼非法舉動吧?
可是她的猜測在下一秒就被證明是錯誤的,因為他們突然架起她,動作雖然不粗魯,或許還已經儘量小心了,但仍是抓痛了她。
直到她掙扎著被揪上車,發現裡面只有一個司機,自己被兩個高大的男子牢牢固定,車門關死並上鎖,她才死心,知道自己根本無處可逃了。
天哪!是誰要綁架她?她仔細回想自己以前的仇家,可她自認為自己是良好市民,奉公守法,從不作奸犯科,高利貸也沒借過一分一毛,可現在竟然會被綁架——
這個時候應該冷靜,以前在讀書的時候老師有教過,如果遇到危險,大喊大叫沒有用,只能智鬥。
豪華房車價值不菲,她猜想綁架自己的應該是一個有錢人,而且她好像還從這兩個大個子口中聽到什麼少爺的字眼。
她認識的有錢人不多,而且平日社交又少,以前和祁天澈戀愛的時候,也很少陪他參與那些商業應酬,甚至連他的公司大門都沒踏進過一步,所以,會是誰呢?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的時候,車子也緩緩駛進一棟豪華別墅。
車子一停,立刻有人過來拉開車門。
賀茉兒被兩人帶進客廳,一種踏進十八世紀宮廷的錯覺立刻竄上她的腦袋,她很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身後的兩個大男人顯然沒有多嘴的意思。
型的樓梯上鋪著湛藍色地毯,周圍到處都是金碧輝煌,她被帶上樓梯,來到一間漆雕的白色木門前。“賀小姐,請。”其中一人將房門拉開,示意她進去。
她有片刻猶豫,但知道自己的反抗根本不會有用,而且這兩個男人除了動作稍微有點粗魯,但語氣卻異常恭敬,不像是想傷害她的樣子。
賀茉兒於是一腳踏進房內,身後的門立刻被關上。
她心底一驚,發現室內空無一人,但空間非常寬敞,比起以前和祁天澈在同居時所居住的豪宅還要豪華好幾倍。
看得出室內的用品都是新的,窗簾、床單上還有著淡淡的摺痕。
華貴的流蘇再配上一屋子維多利亞風格的傢俱,營造出歐洲宮廷的氣氛。
就在這時,雪白的牆壁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她轉身,居然看到牆不知何時變成了電視牆,所展現在眼前的畫面更是讓她心驚不已。
那全是她以前的生活照,有開心的、生氣的、皺眉的、大笑的、長髮的、短髮的、穿裙子的、在廚房裡做飯時臉上沾著麵粉的。
那些照片如同幻燈片一樣一張一張轉換,接下來,是一段影片,她對著鏡頭開心的笑,還拚命做鬼臉。
鏡頭晃來晃去,顯然掌鏡的人並不專業,但電視牆內,卻不斷傳來笑聲和說話聲。
“準備好了沒有?”這是那個男人迷人的嗓音。
“好了好了,快點過來……”這是她的聲音。
接著,高大英俊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鏡頭前,他跑到影片中的她身邊,緊緊抱著她,兩人一起對著鏡頭做鬼臉,背景就是他們共同生活了兩年的公寓。
“今天是2007年七夕,也是我和我親愛的茉兒相識整整一年的日子……”
鏡頭裡,祁天澈一臉深情,緊擁著她,並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愛茉兒,也用一生的時間保護茉兒,我發誓從今以後的每一個七夕、情人節,都會陪在茉兒身邊,一輩子守著她、愛著她……”
裡面的男人深情款款,女人笑靨如花。
賀茉兒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淚不爭氣的滑了下來,那是去年的七夕,他們共同留下的回憶。
“祁天澈,別玩了!”憤恨的抹去淚,她大喊,“我知道你在這裡,出來!給我出來!”
電視牆上的畫面戛然而止,原本嘻笑吵鬧的空間,瞬間變得安靜無比。
一道暗門被人拉開,高大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祁天澈看著她,眼神依舊執著,又帶著幾分歉疚。
“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這算什麼”賀茉兒目不斜視的瞪他,指著電視牆,“神神秘秘的派人把我綁到這裡,又做出這一連串無聊的舉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他道,沒有一絲猶豫。
賀茉兒冷笑一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祁先生,你覺得我長得很像玩具嗎?還是認為耍我真的很好玩?”
“我不是……”他似乎想解釋,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當初是你提出分手,也是你先喊Gameover的,怎麼,沒玩夠?或是你覺得就這樣把我甩了,我不哭不鬧,傷了祁大少的自尊,所以想重玩一回?”
她的每一句話聽在祁天澈耳中,都變成了最犀利的指控,他當然不會忘記兩個月前的那個晚上,自己的話語有多傷人,可他也是萬不得已。
“茉兒……”他走到她面前,深情款款的看著眼前那張精緻的面孔。
她以前是短髮,為了他,開始留起迷人的長髮;她以前喜歡穿恤牛仔褲,為了他,變得更有女人味。
沒想到才分開兩個月,這張面孔所展現出來的不再是以往的柔順和溫情,取而代之的是從前那股倔傲,他……傷了她,他知道。
“為什麼不住在那棟公寓裡?為什麼沒有把我開給你的支票拿走?你……銀行裡已經沒有多少存款了吧?”
他知道她以前靠畫插圖為生,收入非常少,雖然現在有了工作,可是據說那家公司的薪水也不怎麼樣。
茉兒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兩年,生活水準早已經從以前的小康階段直接躍為上流社會的層次,雖然她不熱中於購物,但以前穿在身上和用在身上的每一樣物品都價值不菲,可她走的時候,那間屋子裡卻留下了所有他曾送給她的禮物,這讓他心痛,也讓他心慌。
“我銀行裡有多少存款和你無關,祁先生別忘了,就算我們以前曾有過親密的關係,可現在大家都已經分手了,我不是你包養的情婦,也不希罕你的施捨,分開就分得徹底一點,以後別再耍這些無聊的花樣,你知道我並不欣賞。”
當他說遊戲結束的時候,就已經宣佈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徹底死亡。
她不知道當初為什麼他會做得那麼絕情,沒有一點預兆,猶如青天霹靂,震得她無所適從。
她恨他怨他,但那又能怎樣?男人想變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哭鬧的結果只會讓人更加看不起。
整整兩個月,她彷彿死過一次,夜深人靜時,自己躲在被子裡偷偷哭,誰可憐過她?
幾次夢中都看到他又回到自己身邊,說他一時糊塗,妄做結論,傷了她,他道歉。
諸如此類的美夢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變成了泡影,直到她的心慢慢冷卻,甚至可以說已經開始恨他的無情時,他卻莫名其妙的再次出現,還說想和她重歸於好,多可笑,這難道是一場惡作劇?
祁天澈看出她眼底的恨和怨,也知道她內心複雜,他很想告訴她實情,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其實很懦弱。
“無論怎麼樣,我只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他想擁她入懷,卻被她躲開。
“別傻了,已經不可能了。”賀茉兒退後一步,目光清冷的望著他滿臉深情。“祁天澈,有些遊戲,玩過之後就不要再想重來,否則會讓那個陪你玩遊戲的人厭煩,趁我還沒把你當成敵人之前,從我的世界中消失吧,再見。”
轉身,她不想再看他,拉開門,門外的兩個高大男子守著,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阻攔。
祁天澈捏緊雙拳,沒有阻止,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們讓開。
七夕的那晚,他是很過分,但是有理由的,所以他不會放棄。
賀茉兒是他的,從兩年前在餐廳第一次看到她的與眾不同開始,他就知道,除非他死,否則他不會讓她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