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淮西府內,有座忙碌的小縣城,名曰落霞,此城並無特別之處,只因緊臨風景如畫、商賈文人薈萃的臨安而興隆發達。
這日晌午,在絡繹不絕的落霞街道上,一雙小巧的人兒格外引人注意。她倆都是豆蔻年華,面容極其相似,然而神態卻各有差異,一位大剌剌的像個男孩子,一個嬌嬌弱弱,含笑可親,由她倆的口音可判,是自中原而來。
街旁小食店的小二注意到她們,連忙出來招攬生意。
「兩位裡邊請,本小店豐儉由人,南食北食一應俱全。」
笑得甜甜的姑娘,摸摸自己癟癟的肚皮,又伶俐地瞅瞅邊上穿男裝的二姊後,轉過頭來親切地對小二道:「多謝小哥,我們都還不餓。」
「時值晌午,哪能不餓?姑娘來我家試試,包妳滿意。」小二當她是故意推辭。
「你到底有完沒完?說了不餓就不餓,還囉唆什麼?」穿男裝的蘇遙燻,一臉的不耐煩,顯得兇巴巴的。她本來就煩得要死,聽到店小二的聒噪更心煩。
「二姊,妳不要發脾氣。」蘇遙筠甜甜的軟言勸解姊姊幾句,隨後安慰被吼得兩腿發軟的小二,「小哥,對不住,我姊姊人很好的,你不要介意哦,她只是才到落霞城,心情不好,你不要怪我們。」
香甜的笑容,隨著那軟軟的話語,聽得小二傻傻的。這兩姊妹,真是辣椒與甜糖,一個辣得要死,一個甜而不膩。
聽到小妹絮絮叨叨的,蘇遙燻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沒招呼一聲的徑自往前走。「小哥,你真的不介意嗎?真的太好了,你真是大好人。」蘇遙筠繼續嘮叨,過一會才察覺到二姊已走遠。
「二姊,不要丟下我,等等我……小哥我走了哦,你不要生氣了。」她還要拖泥帶水地道歉。
排開街上人潮,蘇遙筠好不容易才追上黑著臉的姊姊。
「二姊,妳走這麼快乾麼?我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要走慢點,這樣比較不會餓。」含著笑意的大眼睛,天真地眨了眨。
「筠兒,誰告訴妳走得慢就不會餓?我現在就快餓斃了。」蘇遙燻垮著臉窩囊地道。她們倆已經一天未進食,此前更是餓著肚子千辛萬苦地從城外走到這座落霞城裡。
「都怪那家黑店,害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嘟著嘴,蘇遙筠軟軟地道,不過嬌嬌軟軟的她,就算生氣也是帶著甜味的。
「要早知道那是一家黑店,我們就不該投宿,這下可好,還沒到臨安呢,銀子沒了、衣裳也沒了,大姊知道定會剝了我的皮。」兩個小姑娘,皆沒有什麼涉世經驗,昨晚夜宿黑店,被人拿走包袱盤纏,眼下落得兩手空空。
說到此次出門,蘇遙燻矛盾又無奈。別看她那甜美可愛的小妹年紀尚小,卻有令人髮指的怪癖—嗜好看春宮,為了春宮可以命都不要,趁著大姊忙碌無暇管她們,這小妮子就跑來纏著她,說汴梁的春宮不如江南的出眾,死活也要到江南偷買些極品春宮回來珍藏。
被煩得無法,再加之她自小就疼愛這個妹妹,見她為得不到春宮而鬱鬱寡歡,十分不忍心,便瞞著事務纏身的大姊蹚入這淌渾水,偏偏又很倒黴的落難至此。
「還好啦!我們至少知道黑店是怎麼一回事啦!以後只要小二和店家笑得太過熱情,我們都不要進去。」俗話說得好,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以後這種事她就懂得分辨了。
「眼下只有靠我啦。」天無絕人之路,蘇遙燻從懷裡掏出骰子,「至少我還能賭,只要賭贏了,就能繼續帶妳去臨安買妳最喜歡的春宮。」臨安就在眼前了,如今回頭,一來沒有錢,二來前些日子的辛苦趕路也都白費,還不如靠賭翻身,繼續前進。
說到賭,可別小看她的能耐,怎麼說也在汴梁有一座賭坊,不過破到不行,而且她的賭技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大殺四方,而壞的時候嘛……就有多少輸多少。
二姊答應繼續往前,正合蘇遙筠之意,她高興地道:「二姊好棒哦,嗯嗯,我身上還有兩塊銅子兒,給妳拿去賭錢。」
說著由自己鵝黃的衣裙中,摸出最後兩枚銅錢,交給姊姊,「為了我的春宮、為了能回到汴梁,二姊一定要贏好多好多銀子哦。」她眉開眼笑地鼓勵姊姊道。
「賭錢這有什麼難的?小菜一碟,妳就看我的吧。」蘇遙燻自信滿滿地仰起下巴,打算等一下好好施展她的看家本領。「我去賭錢,那妳呢?」她可不希望小妹跟著她去那種烏煙瘴氣的不良場所。
「我想……我想去找回我的『寶貝』。」蘇遙筠低著頭,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妳說什麼?」蘇遙燻跳了起來,「妳居然要回那個黑店找妳的那些春宮?不要命啦!」不知壓低聲音的她,引來周圍人的側目。
「二姊,小聲點。」蘇遙筠可沒她那樣粗神經,在別人異樣的目光裡,小臉羞紅。
平日她都是偷偷地私下看,從不在光天化日下大聲討論。
「不行,不能讓妳回黑店去。」似一頭髮怒的貓,蘇遙燻瞪跑那些好奇張望的人,再出言阻止妹妹的打算。
「姊,那些春宮可是我這十載的珍藏,當中有德緣齋絕版的《花妖集》,就是有錢也買不回來的。」所以她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
「蘇遙筠,妳真是個大笨蛋,那麼貴重的東西,妳放在大姊屋裡不就好了嗎?硬要帶出來。」咬牙咬牙,她提醒自己不要吼得太大聲。
「我想路上也無聊,汴梁至臨安長路漫漫,帶著可以隨時看嘛。」蘇遙筠小聲地咕噥。
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爹孃,大姊為了養活她們,賣身青樓,二姊十四歲便在金銀巷跟人學賭,而年紀最小的她大半時候都與大姊住在青樓裡,幫著做一些漿洗縫補的工作。妓院中的姑娘老鴇都非常喜愛她,經常拿春宮給她解悶,從此她便與春宮結下不解之緣,看春宮就成了她唯一的嗜好,在汴梁時,她不但自己看,還暗地販賣一些極品春宮,從中賺些零花。
「妳,哪都不許去,就在這裡等我。」強勢的蘇遙燻把小妹拉到一間書肆前,「在我沒回來前,妳在這裡好好看書。」十六歲的小妹,叫她如何也放心不下。
「好吧好吧!這裡的書真的好多呢。」但她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為什麼沒有春宮呢?
「蘇遙筠,妳在想什麼?」知妹莫若姊,看妹妹目光微閃,蘇遙燻的俏顏往下一沉。
「咳咳,姊,妳看哦,那邊好多人呢,可能在開賭局,妳還不快去?妳聽到沒,真的是在搖骰子呢。」機靈的她趕忙轉移姊姊的注意力,「姊,我肚子好餓,快點去贏錢啦,然後我們去大吃一頓。」
小小的聲音卻在肚內笑道:姊姊這一賭,一時半刻是無法回來的,她就能實施自己不良的計劃。
一聽有賭,蘇遙燻美麗的眼睛倏然一亮,興奮起來,「筠兒聽話,在這裡等我,等我啊!我一會就回來。」咻的一聲,迅速往賭場的方向奔去。
她一離開,蘇遙筠正想後腳跟著走時,冷不防聽到身旁傳來的交談聲—
「聽說城外那家黑店,今晚可能會倒大楣。」兩位身著勁裝的男子,提著短劍走過門前,站在門口閒聊起來。
「真的嗎?可那家黑店頗有些來頭,傳言有陰邪毒辣的魔頭撐腰,黑白兩道的高手都對它敢怒不敢言,頭痛不已。」
「我聽說是名聞江湖的啞巴神捕要拿那家黑店開刀。我看也只有他出手,那家黑店才能被一舉殲滅,還人間一處靜土。」兩人聊得起勁,根本沒注意身後有一道嬌小的影子正拉長耳朵偷聽。
「你說的啞巴神捕是不是神捕費振玄?」
「駱兄說得沒錯,正是他。」提起這費振玄,兩位武林人士都是連連點頭,打從心裡敬重這位未曾謀面的大俠。
「這個江湖上,白道對他刮目相看,黑道則對他恨之入骨,敬而遠之,以至於各名門正派都想將女兒嫁給他,以結秦晉之好,拉攏他的勢力。可惜呀,江湖中人人都自稱神通廣大,偏就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說他是啞巴,也不知道是真啞還是假啞。」
「他不愛跟江湖人來往,聽說只聽命於朝廷。」
「趙兄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朝廷算什麼?在他眼裡可能什麼都不是,他可不是一般的捕頭,皇上要賜他高官厚祿,他毫不留情地拒絕,說不要就不要,皇上拿他也沒有辦法。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清廉高潔的作風,皇上才給了他獨行辦案的權力,要是哪個封疆大吏犯了王法,只要他掌握有力罪證,當夜就能砍了對方的頭,他的公正無人敢置疑。對了,有人說他身旁有一支來無影去無蹤的影子軍團,好像叫什麼……幻龍番。」
蘇遙筠聽八卦只想聽重點,湊了上去的發問:「兩位大爺,真的嗎?那個黑店今晚真的會被肅清?」
「喲,這是誰家姑娘,這麼標緻可人。」其中一個男人善意地讚賞貌美如花的她。
她臉紅了紅,「請您告訴我,告訴我,黑店的人今晚真的會被抓嗎?」
「小姑娘,別心急,慢慢說,妳可曾被那黑店所坑?」
她老老實實地點頭。
「難怪,那妳今晚就去黑店外候著吧,說不定神捕會為妳討回公道,興許還能拿回妳的財物。」
另一個接著道:「不過妳獨自一人嗎?啊,也無妨啦,反正啞巴神捕掃蕩過的地方,是不會有宵小出沒的。妳一路走好。」
「嗯,多謝二位大爺,我這就出發。」說完後,蘇遙筠不再遲疑,轉身往來時路飛奔而去。
「寶貝」,我來啦!
從落霞城出來後,蘇遙筠搭上一輛往城外的牛車的順風車,在黃昏時分,她已離黑店不遠了。
太陽收起餘暉,慢慢地沉落入遠方青青的山脊後頭,眼見天色漸沉,她一心只想著她的寶貝,完全忽略天黑之後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危險。
天色全黑,四周昏暗不明時,蘇遙筠悄悄地跑到了黑店外頭,燈光映出好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該怎麼辦呢?她轉了轉眼睛。好像那名神捕還沒有來呢,那她還是先躲著等吧。
她小心謹慎地矮著身子,躲到離店門最近的草叢裡。
今日是滿月之夜,此際已臨酉時二刻。
東昇的月亮往大地間灑下清輝,在這溫柔的月色裡,山林、客店、遠山都輪廓分明。
唉,那位捕頭怎麼還不來?蘇遙筠忐忑不安的抱怨著,可也不敢妄動。又等了好一會,終於,一陣車馬疾行的聲音自官道方向傳來。
有人來了?此時沒有二姊在身邊,她既興奮又害怕的期待著。
「哎喲!有客倌來了,裡邊請、裡邊請,小店乾淨舒適,保證各位今夜作個好夢。」黑店裡的小二也聽到聲響了,他趕忙出來熱情的招呼客人。
這位小二她認得。蘇遙筠暗地裡倒抽一口冷氣。就是他騙她們進店的!看他故技重施地欺騙別人,她不由得急如熱鍋上的小螞蟻。
此時來投宿的,是一支小小的商隊,七、八口大箱子裝在兩輛牛車上,為首的是個生意人模樣的年輕漢子,隨牛車而行的還有四、五個腳伕。
要不要提醒他們呢?可她若出口阻止,肯定會被黑店的夥計們抓住,唉唉,那個什麼神捕呢?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出現
正當那些人準備隨小二進店時,一抹玄黑身影輕輕的從牛車後面漫步過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出現的。
月色清柔的光線裡,來人被照得清清楚楚,連偷躲在一旁的蘇遙筠都能將他瞧個仔細。
此人身材壯碩頎長,氣勢內斂深沉,一張嚴肅的臉彷佛幾十年沒有笑過一般,拋開那生人勿近的神情不談,單看他的容貌,稱得上是美男子,一對細長銳利的眸子藏著令人敬畏的冷意,極富殺氣的刀形眉微微蹙起,唇抿成一線,五官輪廓如刀削而成,隱隱透露著滄桑,寬闊的下巴上青髭沒有修整,狂亂的頭髮只用皮繩綁高,任風張狂地吹動。
譁!蘇遙筠自從盯上他的第一眼,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她從未見過如此氣勢懾人的男人,他一出現,所有人頓時黯淡無光,幾乎沒了存在感。
「這位客倌,你是打尖還是住店呀?若是方便的話,你還是去別家吧,今日小店已無多餘的房。」小二很是機敏,這黑衣男子看似來意不善,寧可不做他的生意。
被小二這麼一攆,他隨即停在店門前的步道上,嘴角揚起冷冷的笑意。
未達眼際的笑在這個夏夜裡猶如一場暴雪。
他本蹙起的眉微微一鬆,緩緩拔出腰間的寶刀,頃刻間寶刀閃出的寒光使周遭空氣凍結。
蘇遙筠駭然的看著,先不說那掐絲銅胎嵌玉的刀鞘,那能映照出人影的刀鋒,霜紋如冰雪閃亮,刀背鑲著一條五爪怒目金龍,彷佛那條金龍就是主人的化身,兇狠凜冽,不容小覷。
只見那把刀來回舞動,那條金龍便如蛟龍出海,翻起驚濤駭浪,看似有些分量的刀若在其它人手裡,猶如裝飾,只有在黑衣男子的手裡,它才有了生命,是一條上天入地能主宰蒼生的靈物。
「你要做什麼?」小二見狀警覺起來,這把五爪金龍刀在江湖上十分少見,可以說它的主人只有一位……小二想起什麼,連忙朝客店裡驚慌地叫道:「老闆,不好!啞巴神捕果然是來了。」
聞聲而動的黑店主人和其它爪牙倏然從屋裡飛身而出,心狠手辣地箝制住還未進店的那隊商旅,可見這黑店老闆的功夫也相當了得。
「費振玄,你果然來了,不過我王五可不怕你,你要敢靠近一步,這幾個人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陽。」王五勾成爪的手狠狠的收緊,致使那位生意人漲紅了臉,命在旦夕,連求救的話都叫不出來。
他一撂下威脅,只見費振玄渾身一震,手腕微旋,飛身斜出,幾下刀起刀落,沒等對方醒悟過來,刀勢夾帶驚人威力,劃上黑店屋簷梁背,看似輕描淡寫的招式,在他旋身落地後,轟的一聲,兩層樓高、四、五丈長的黑店,如豆腐一般四分五裂的垮了。
「妖法!妖法。」蘇遙筠驚恐地暗叫,看得目瞪口呆。
她不懂武功,當然也不知費振玄使用的乃是上等內功,僅憑一人之力,便把黑店拆個乾淨。
「你果然厲害,內功精純到這個地步。」王五按捺住心中的恐怖,假裝鎮定的笑道,面對如此強敵,他不敢輕舉妄動。
「老闆,怎麼辦?」小二慌了,僅憑一己之力便毀了一棟房子,這樣的內功他還從未見過,他再一回頭,看看自己的兄弟,個個都面無人色。
費振玄還未跟他交手,就已在對方心裡種下恐懼。
「費振玄,你是堂堂大宋神捕,聽聞皇上將江南的平安都託付給你,難道就是讓你這樣欺壓百姓的嗎?你憑什麼毀了我的店!」老奸巨猾的王五口氣一轉,扮起良民百姓。
聽他這麼一說,費振玄閉起了眼睛,將指頭放在唇下,輕輕吹起,哨聲在曠野中悠悠飄蕩。
隨著那個哨聲,月光下,不斷浮出一團一團的黑影!
不,不是黑影,是人,一個一個穿著黑衣的人。
他們像幻影一樣,無聲無息地慢慢聚攏在費振玄四周。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恭恭敬敬地朝他施禮,接著轉而面對王五—
「你是要證據嗎?神捕從來不做無憑無據的事,亦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話音一落,那人隨手拋出五、六個圓溜溜的東西,大家還沒看清楚是什麼,那東西便在地面四處炸開,黑店右前方被炸出好幾個坑,更嚇壞人的是,坑中露出許多被掩埋的手、足、大腿等屍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來這些人皆是投宿這家黑店後遇害的。
腹內不由得翻攪起來,蘇遙筠差點忍不住嘔出聲來,她連忙閉上了眼睛,暗暗慶幸自己和二姊沒被埋在這裡,成了無主孤魂。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黑衣人厲聲指控。
事蹟敗露,王五瞄了瞄被自己害死的人,臉上盡是奸佞的笑容。
「既然被發現了,我也不想抵賴,但是,僅憑你們也想抓住我王五?也不看看我手上的人答不答應!」王五左手提起那名生意人,手下力道卻稍微放輕了些,免得自己不小心弄死了這張護身符。
見他如此有恃無恐,費振玄斂住眼睛裡的精光,緩緩的回身,示意手下替他更衣。
更衣蘇遙筠迷惑不解地眨眨眼睛,看著費振玄氣定神閒地脫去那身肅殺之氣甚重的玄色勁裝,換上一件雪白飄逸的長衫。
喂,他是來抓賊的好不好,當是唱戲還換什麼衣服呀?她撇了撇嘴,對他此舉不甚理解。
但那黑店老闆卻慌了,一見那雪白長衫,冷汗隨即沾滿額頭。
「費振玄,你要開殺戒」江湖上有個傳聞,這位神捕若要殺人見血,必穿白衫,他的武藝已爐火純青到即便是血花四濺,自身也不會沾染一星半點,穿白衫就是為了展示這點,也是為摧毀敵人意志。王五一看這情勢,頓時牙齒打顫的發出咯咯的聲音。
瞥了眼坑裡那無數冤死的亡魂,費振玄決意替他們討回公道。
僅僅好似風吹滅蠟燭的一剎那,兇猛猙獰的五爪金龍在月光下飛舞翻騰,彷佛捲起千堆雪,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瞧見他迅猛的換轉身形,王五及其爪牙還來不及反應,他人與刀就已劃到他們身後。
沒人出聲,也沒有尖叫或是嚎哭,天地沉寂得有如地獄。
她眼花了嗎?她什麼都沒看到呀,為什麼費振玄人已到了另一邊?蘇遙筠拚命地揉著自己漂亮的眼睛。
嘶!隨即,鮮血噴湧而出,王五等人都原地未動,身子上多出幾處血口子,那血口子的位置,剛好都在致命之處,一刀不少一刀不多,出手風格相當簡潔乾淨,而人質毫髮無傷。
而傳言果然不假,那血汙,竟然一滴都未濺到費振玄身上,他潔白的衣,在月光下閃著哀悼的蒼白。
王五的手下猝然而亡,王五也半隻腳踩入鬼門關,再也無力控制住身旁的人質。
自知離死不遠,他獰笑不止,邊咳血邊道:「費振玄,你不得好死,我的主子田泯光不會放過你—哈哈哈,你曾栽在我主人手裡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詛咒你。」作惡多端的王五咎由自取,卻不知悔悟,言語上仍是極盡毒辣。
這荒草月夜裡,忽地颳起一陣狂風,王五的話僅只有靠近他的費振玄聽到,「田泯光」這個名字,令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握刀的手浮起青筋。田泯光還要作惡到什麼時候
血!好多血……蘇遙筠被嚇壞了,她兩隻手抱住頭,渾身瑟瑟發抖。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看到人被殺的情景,好可怕哦!
冷不防的,她的鵝黃衣領被人拎起來,小小的身子被提到空中。
緩緩睜開眼睛,很意外的,一雙抑鬱憂傷的瞳眸映進她的眸子。
這雙眼睛的主人為什麼這麼傷心?難道發生不好的事了嗎?還是他的心充滿傷痕?蘇遙筠不自覺地被那雙眼睛所吸引,忘記剛才鬼魅般的殺戮,也在這一瞬間,她驀地瞭解了他所有的痛、所有的傷,她是那麼專注的望著他,以至於她憐惜地撫上他收緊的額角自己都未察覺。
費振玄微怔,為她眼睛裡的疼惜之色而錯愕,她那真誠的安撫,好像他們相識已經數載。
「妳在做什麼?」他動了動唇,下意識地用了唇語。
「你問我在做什麼嗎?你好像滿不開心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講,我雖然年紀尚小,但我會是一位很好的聽眾。」蘇遙筠清亮的聲線像夏日裡拂過的宜人清風。
「妳會唇語?」費振玄微楞,他還未遇到幻龍番以外的人會唇語。
「嗯,我家左側住著一位老婆婆,她好可憐。」蘇遙筠即將開始不著邊際的嘮叨。「那位老婆婆年紀好大,無兒無女,大姊叫我有空就去照顧她。這位老婆婆不會說話,為了方便跟我交談,她教我些唇語,我家三姊妹裡就我會哦。」她很驕傲地仰起下巴,唇語二姊是怎麼也學不會,她是一學就會耶。
「妳從什麼時候躲到這裡的?」
「我來很久了!比你還先到呢。我等呀等呀,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了。」
「妳在等我?為什麼等我?妳到這裡來幹麼?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沒來由的一股怒意生起,費振玄見她年紀尚幼,又是一派天真,據他的經驗判斷,她可能連花拳繡腿都不會,她是來這裡找死嗎?
蘇遙筠委屈地低下頭,她看得出這男人臉色變了,明白他是在訓斥自己。
「你先將我放下好嗎?」這樣拎著她好像抓小雞。
他舉止的確是孟浪了,察覺自己失態,費振玄連忙鬆開手,將她放下。
站好後她眼睛四處亂瞧,那些新死的人都被幻龍番的人帶走了,廢墟畔只有幾個身影在晃動,好像在查看坑中的受害者。
「妳到底在這裡做什麼?」箝住她細弱的臂膀,費振玄用唇語再次問道。沒來由的,他異常關切這個甜美的女子。
他仔細打量她,一張帶些稚氣的美麗容顏,濃淡適度的彎月眉,泛著桃紅的粉頰,圓圓的小鼻頭,靈巧充滿甜意的翦水美眸,唇型姣麗美好,一身清亮的鵝黃衣裙再適合她不過。
最讓他心生異樣的,是她透露出的擔心……是在擔心他嗎?
「適才的打鬥我都看見了,你真的好厲害哦,可你為什麼不開心呢?」答非所問。蘇遙筠的心思還盤旋在他眼底的憂鬱上,她好在乎這個。
「我在問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費振玄壓抑住那股異樣情緒再次問道。
「好嘛好嘛,人家告訴你嘛!其實滿丟人的。」她吐了吐丁香小舌,模樣俏皮,「我跟二姊結伴要去臨安,昨晚半途走到這裡,被小二拉進來投宿,我們初來乍到,哪知道這是黑店呀,要知道是黑店……」哇啦哇啦,一大串廢話。
「說重點。」費振玄沉著臉動了動唇,視線簡直不知要往哪裡放才好,因要讀唇語,蘇遙筠的目光是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臉上,這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我們住進黑店後,二姊去找茅房,半途聽到小二跟掌櫃說要來殺我們,二姊被嚇到不行,趕忙拉著我就逃了出來,可是我們的包袱仍留在店中。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找回我們的東西。」她想了想,沒把找春宮這一項老實說出來。
「妳怎知要今晚來?」
「我在街上聽到兩個人在談論你呀,所以我就來了。嘻嘻,神捕,你真的滿有名的。」蘇遙筠笑吟吟地道。
「妳的包袱是什麼樣的?」被突來的甜笑迷惑,他又不自在地別開眼睛。
「不勞煩大俠了,我自己來。」聽出他的意思,但她哪敢讓他動手找。
邊說蘇遙筠邊朝廢墟走去,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就是要把這廢墟全挖開,她也要找到她的寶貝。
費振玄盤著胸,高高地俯視蘇遙筠蹲著的小身子,他想一走了之算了,反正此處暫時不會有賊人出沒,找到她想找的東西,她自會離開。
但還未移動步子,那小小的身影又發出了聲音—
「費大俠,我忘了自我介紹了。」像是想到件重要的事,她自一堆破磚爛瓦里跳起來,「我叫蘇遙筠,自汴梁而來,無父無母,但有兩位很疼我的姊姊,我大姊冷冷的,可是心地很好,二姊很火爆,人也真的很好。我們三姊妹自小在一起,相親相愛。」人家又沒問她,她就把家世全都抖出來。
見她如此熱情,費振玄的眉頭皺得更深。這個小丫頭沒有一丁點常識嗎?與陌生人這麼親近可不是件好事。
「費大俠,你有兄弟姊妹嗎?」對他的冷淡她不以為意,反倒熱情地提問。
陡一聽到兄弟姊妹這個詞,他眼裡的痛苦加深,手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