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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袖兒,你終於肯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在夜楚袖那一句虎毒不食子的警告下,皇甫靳驀地笑開,機關算盡,只為這一句話。

    眼前素面白衣的豔麗女子聞言臉色一凜,唇瓣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你設下的圈套。”

    皇甫靳不否認,雙眼直勾勾的死盯着她,生怕稍一失神,這個讓他想念了整整七年的女子會突然消失。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一手設下的圈套。

    利用自己的身份,借住揚州知府府邸,費盡千辛萬苦,佈下所有眼線,只為今天,只為此時。

    先打探夜楚袖的兩個孩子,包括他們的二畫一行,得知那兩個小鬼想找到《絕世醫經》,他便命人天羅地網的去尋到這冊醫書。

    接着放出消息,引誘那兩個小子來偷盜醫書,再來個甕中捉鱉,引夜楚袖上鈎。

    用這種卑劣的方式逼夜楚袖與他相認,的確不夠君子。

    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早在第一眼看到司徒青的那塊血手帕,認出那是袖兒的字跡時,那顆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倏地復甦。

    袖兒!七年前的那場大火,並沒有奪走她的性命。

    記得當年親眼看到那具焦屍,他悲痛過度,曾一度喪失活下去的意願。

    可當他逐漸冷靜下來,不免心生懷疑,袖兒雖然喪生火海,她父親夜平風卻莫名的從此銷聲匿跡。

    他曾試圖尋找夜平風的下落,卻始終未果。

    按常理來説,寶貝女兒去世,身為父親的他總該進宮問個明白,夜平風雖生性寡言,卻不失是一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袖兒死了,他沒道理不聞不問。

    所以這些年來,皇甫靳拼命告訴自己,袖兒還活着,她那麼倔強,不可能輕易離開人世。

    直到那塊血帖子出現,肯定了他的猜測。當夜,他便召集人馬,趕往揚州。

    而更讓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沒死,還為他生下一對聰明又可愛的鱗兒,親眼看到那兩個漂亮的小傢伙時,他難掩內心激動,恨不能一把將他們摟在懷裏,好好疼愛。

    可他知道,衝動只會搞砸一切,所以他忍,為的就是想讓她親口承認這一切。

    面對她冷冷的質問,皇甫靳倒也不急,揮手示意兩旁侍衞離去,偌大廳堂只剩下他們兩人。

    “知道你還活着的那一刻,我怕不是真的,直到那日在街上親眼看到了你,我才知道原來上天仍然眷顧我。”

    他澀然的笑笑。“只是,當我叫出你名字,你竟然説不認得我,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

    夜楚袖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堂堂天子之尊來到這種地方,使盡計謀逼得我兩個兒子乖乖就範,目的就是要我與你相認?如今大動干戈,皇上,您這樣做,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用字遣詞看似恭敬,但其態度疏離與不屑,尤其那一聲皇上,道盡往日情分早已不在。

    皇甫靳向來鎮定的臉色,因為她的指責變了又變,整整七年的相思,卻換來這樣的局面,能怪誰?

    “袖兒,你可還記恨着當年的事情?”面對她,一國之君的他問得小心翼翼。

    當年,他為了顧及自尊,無情的將她打入冷宮,害她遭人放火暗害,雖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逃生,但那時那種生離死別,是他這輩子的夢魘,今生今世,再不想經歷。

    “我恨不恨你,對你來説還有什麼意義?”

    夜楚袖冷漠回答。眼前這男人,傷她一生,又險些毀她一世,那場痛苦的回憶,她再也不想記起。

    “我們現在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你是當今天子,責任就是統治天下;而我不過是一介平凡百姓,留在揚州城裏救死扶傷,彼此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袖兒,其實我這次前來揚州,是想將你接回京城。”

    “回京?你在説什麼笑話?夜楚袖早在七年前就已葬身在冷宮!”她表情絕然。“在你下令將我關進冷宮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已恩斷義絕。”

    不!他不要與她恩斷義絕!

    皇甫靳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眼內哀求。“袖兒,我承認當年是我的錯,是我的暴躁任性傷了你、害了你,你可以隨便選擇任何一種報復方式,只求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

    “用不着你的補償!”她不客氣的甩開他的手,退後幾步。

    這絕情的動作,皇甫靳的臉瞬間蒙上受傷神色。

    他保持着被她無情甩開的姿勢,絕美的俊容添上哀傷神情,宛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些怯懦,又有些畏懼。

    夜楚袖從未見過這樣的皇甫靳,兩人從小相識,他向來自信瀟灑,身為太子時,明斷是非,懲奸除惡,就算面對虞貴妃的種種刁難,仍輕鬆應對。

    得到天下後,他努力不懈,立志成為一代聖君。

    這樣一個站在頂端的男子,何曾露出這種備受委屈的神色?

    夜楚袖心頭一痛,甚至認為自己就是讓他傷心難過的罪魁禍首。

    該死!她可不想同情一個害得她身心俱傷的劊子手。

    “若你真覺得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對我造成傷害,甚至想要補償我,那就放了我兩個兒子,還有,從此以後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樣的結果,真是你想要的嗎?”

    “沒錯!”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皇甫靳怔愣好久,苦笑幾聲,“看來,我當年傷你太深。”

    他強作鎮定,叫來僕從,吩咐幾聲,片刻,那兩個被當賊抓起來的孩子便被放了出來。

    “娘!”兩個小傢伙看到母親,立刻飛奔而來。

    看破到兩個孩子完好無缺,夜楚袖瞪他們一眼。“你們兩個惹禍精,以後不準再這麼頑皮!”

    説着,她一把將兩個心肝寶貝扯進懷裏,用力摟着。

    一旁皇甫靳看着母子三人相擁的畫面,心中百感交集,那兩個寶貝,同樣也是他的孩子啊!

    但他卻不能認、不敢認,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夜楚袖一手拉着一個兒子,起身迎視他悲傷的目光。“如今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可以帶着我的兒子離開這裏了嗎?”

    皇甫靳優雅一笑。“雖然偷盜行為不值嘉獎,但不得不説,你的兩個兒子勇氣可嘉。”

    他仔細打量兩個小鬼,白玄漓自始至終,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死盯着他:而那個總是笑嘻嘻的白玄聿,依舊保持可愛的笑容。

    “早知道你關不了我們多久。”他語帶挑釁,回視皇甫靳的注視。“你曾説過,會給我和你斗的機會,雖然薑是老的辣,但公子莫要忘了,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玄聿!”夜楚袖警告的瞪了兒子一眼,示意他謹言慎行。

    白玄聿卻不怕死的繼續笑着。“娘,我想這位公子是不會怪我的。”

    負手而立的皇甫靳,認真打量這個敢作敢為的小鬼。他話裏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是什麼意思?莫非這小子已經知道了什麼?

    夜楚袖並不想讓兩個兒子再與皇甫靳多相處半刻,拉着兒子就要離去。

    “白神醫。”

    皇甫靳突然攔住她的去路,又恢復陌生有禮的態度,令夜楚袖為之一怔。

    他垂眸笑了笑,一手將那本醫書遞到她面前。

    “雖然我只得了這本醫書的上冊,但君子有成人之美,這書放在我這裏只是浪費,不如贈與有心人,還希望白神醫笑納。”

    夜楚袖怔忡片刻,才接過醫書。“謝謝。”

    説完,她轉身就走,身後沒再傳來挽留聲,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就見皇甫靳的視線緊緊追隨着她的背影,眼裏全是落寞不捨。

    她心底一揪。那樣孤寂的眼神,亂了她的神智。

    是又如何?她與那個人,早在七年前便一刀兩斷,再無可能。

    夜楚袖神態自若的為病人把脈,閉眼沉吟片刻,才柔聲道:“陳員外,根據你的脈象,怕是體內生了毒。”

    “什麼?你是説我中毒?”四十幾歲的陳員外,臉泛青黃。

    她淡然笑答,“別急,此症雖然頑劣,但並非無藥可醫。”

    説着,從旁邊的格子裏拿出一個精緻小瓶。“這裏面裝的是斷情丸,只要一丸,便可使你病症消除。但是……”

    未等患者面露喜色,夜楚袖又道:“這藥入腹後,體內奇毒會解,但是……從此以後,陳員外便會喪失生育能力。”

    對方聞言,臉色一變。“不能再生?那……那豈不是要讓我絕後?我陳家雖育有五女,可還沒有兒子繼承香火啊!”他會尋花問柳都是想為他們陳家傳後啊!

    她淡然一笑。“陳員外,不知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你陳家香火重要?”

    “這……”他猶豫很久,最後咬牙狠心道:“給我一丸吧。”

    直到陳員外聽了她的囑咐之後離去,躲在門口處許久未吭聲的皇甫靳才驀然出現。

    他身着月白長袍,雖換下帝五服飾,仍舊是貴公子裝扮,俊美逼人,貴氣十足,手中搖着一把名貴摺扇,面露淺笑,一派自負瀟灑狀。

    見他突然出現,夜楚袖臉色一凜。“你怎麼來了?”

    皇甫靳翮然一笑,風度十足。“這同濟堂不是醫館嗎?既然是醫館,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本公子得了病,難道白神醫想將患者驅逐出去嗎?”

    見他侃侃而談,還堂而皇之的落坐,夜楚袖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這人分明是來挑釁的。

    她白他一眼,哼道:“莫非瀛國皇宮裏的御醫都死絕了嗎?”

    皇甫靳也不生氣,仍舊好脾氣的笑着。“白神醫真愛説笑,什麼皇宮?什麼御醫?本公子姓黃名靳,不過是個商人,路經於此,感覺到身子不舒服,所以前來求醫。”

    夜楚袖狠瞪他一眼。這該死的傢伙,居然還玩改名換姓這種無聊把戲。

    也不想因為他毀了自己的招牌,她不耐煩睨他一眼。“説吧,你感覺哪裏不舒服?”

    皇甫靳見她沒把自己趕走,膽子更大了些。“這件事,還要從七年前説起,想當年我因為驕傲自負害得我妻子險些喪命,自從她離開我後,這七年來,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從此積勞成疾,患了心病……”

    她只冷冷聽着,直到他説完,才冷哼一聲,“把手伸出來。”

    “是!”他不敢耽擱,急忙將手腕放到她面前。

    夜楚袖認真把了把他的脈象,片刻工夫,冷聲道:“的確是脈象紊亂,心病所致,我開些藥方給你。”

    説着,眼神閃過一抹惡劣光芒。“花陀羅一錢,荷包牡丹兩錢,貝母四錢,巴豆一兩,砒霜五兩……”

    她一口氣説出十幾種劇毒名稱,面帶淺笑。

    “若黃公子將這幾味藥放在一起熬煮後喝下,目前的症狀便可消失。”

    哼!喝了這些藥後便一命嗚呼,他便不會再飽受心病摧殘。

    皇甫靳一味笑着,絲毫沒被那些毒藥嚇破膽。“既然是這樣,有勞白神醫為我抓藥,噢對了,能不能麻煩白神醫將這幾味藥直接熬好,拿給我喝?”

    夜楚袖沒想到他不但沒被嚇破膽,還嘻皮笑臉,心頭一怒。“忠福。”

    正在熬藥的忠福急忙跑來,雙手還在衣襟上輕蹭着,瞧見醫館還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俊公子。

    夜楚袖拿出紙笑將剛剛道出的那幾味藥品寫在紙上,遞給他。“按這上面的藥給我抓夠量,然後放在一起熬半個時辰,再拿來給這位黃公子喝。”

    “是,主子。”忠福説着就去拿抓藥。當他看到上面的十幾味毒藥不由得臉色大變。

    “主、主子,這……”

    夜楚袖睨他一眼。“還不快去熬藥。”

    忠福不解的看着主子,再打量那位俊美公子優雅自若的揚着扇子。

    他不敢再多言,拿了方子,轉身回廚熬藥去。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忠福顫巍巍的將那碗散發着奇怪味道的藥湯端了出來。

    “主子,您要的藥,我給您熬好了。”

    正在假裝翻看醫書的夜楚袖淡應了聲。“端給黃公子喝。”

    忠福猶豫許久,最後將藥碗拿到皇甫靳面前。“公子,您、您的藥……”

    雖然他醫術不深,但好歹知道這些全是毒藥,就算身強力壯的大漢喝上一口,也會一命嗚呼,更何況眼前這位嬌貴的絕色公子。

    皇甫靳倒是直接拿過藥碗,看也不看,送至嘴邊,就要仰頭吞入腹。

    夜楚袖原想讓他難堪,卻沒想到這傢伙真的要將這碗毒藥喝下,當小大驚失色,起身,一把將他手中的藥碗打落地。

    “你……你這混蛋,你瘋了是不是!”

    皇甫靳佯裝可憐無辜狀。“白神醫,你不是説喝了這碗藥,我的病便可藥到病除嗎?”卻仍難掩眼底濃濃的笑意。

    夜楚袖頓覺自己又上他的當,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早知道,剛剛那碗藥就讓他喝下,喝死活該。

    “你到底想怎麼樣?不是説好了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你不回皇宮做你的皇帝,偏要賴在我這裏做什麼?”

    皇甫靳悠悠一笑。“我剛剛和你説的名句都是真心話,自從我妻子離開後,我每日食慾不振,抑鬱成疾,若是喝了這碗藥便可消除她心底的氣怒,便是死了,又有何懼?”

    “哼!你有心病,幹我何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兩個孩子的聲音,當他們踏進醫館看到皇甫靳的時候,原本還有説有笑,一下子變得沉默。

    夜楚袖雖然未向兒子挑明這男人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並不代表皇甫靳會放過這兩個孩子。

    瞧他看到兒子的模樣,讓她擔心起來。

    “喲!這不是不久前把我們捉到牢裏的新任知府大人嗎?怎麼,來我們這小醫館,莫非是知府大人患了什麼隱疾?”

    皇甫靳並不動怒,只揚着扇子優雅一笑。“看來有人不服氣被關進牢裏,早聽聞白神醫的長公子聰明過人,原來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被我關進了牢房。”

    白玄聿從小説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如今別人這麼一説,小臉頓時一變。“你贏我一次,可不見得會贏我第二次。”

    説完,他一把拉起許久未吭聲的弟弟,轉身進房。

    皇甫靳的眼神一直追隨着兩個調皮精,眼內全是縱容的笑意。“你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

    夜楚袖又露出防備表情。“你想怎麼樣?”

    他輕聲一笑。“怎麼?莫非你怕我把他們搶走?”

    見她真的有些畏懼,他突然心生一計。“雖然我從未扶養過他們,但你該知道,皇室血脈不外流,他們好歹也是我的子嗣,如果你不想讓我搶走他們,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眼神一轉,談判的道:“只要你答應將我的心病治好,我就會離開這裏,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可好?”

    夜楚袖有些不解。“你……真的肯答應,只要我醫好你的病,你便放了我們?”

    皇甫靳淡然點頭。“沒錯。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和兩個孩子必須住進我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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