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多年前我同桑籍定親時,阿孃教我為人新婦的道理全針對的他們天宮,但夜華在同我的事上卻沒一回是按著他們天宮的規矩來的,從前和離鏡的那一段又因為年少清純,在閨閣之事上尋不出什麼前車之鑑,我在心中舉一反三地過了一遭,覺得事已至此,便只有按著我們青丘的習俗來了。
我的三哥白頎曾編過一個曲子,這曲子是這麼唱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看準了立刻就出手,用毛繩兒拴,用竹竿兒勾,你若是慢上一些些兒哎,心上的哥哥,他就被旁人拐走嘍。”我的三哥,他是個人才,這個曲子很樸素地反映了我們青丘的民風。
一路宮燈暈黃的光照出我同夜華溶在一處的影子,他步子邁得飛快,我趴在他的肩頭,眼見著要拐出迴廊,拐到洗梧宮了,我暈頭轉向道:“你們天宮一向講究體統,你這麼扛著我,算不得一個體統罷?”
他低低笑了聲,道:“時時都講究體統,難免失許多情趣,偶爾我也想不那麼體統一回。”
於是我兩個就這麼甚不體統地一路拐回了他的紫宸殿。他單手扛著碩大的不才在下本上神我,走得穩穩當當的,氣也沒喘一口。他殿中的小仙娥們見著這個陣勢,全知情知趣地退了出去,退在最後頭的那一個還兩頰緋紅地做了件好事,幫我們關上了大門。
我同夜華做這個事本就天經地義,這小仙娥臉紅得忒沒見過世面了。
上一回在西海水晶宮,夜華他十分細緻輕柔,今夜卻不知怎麼的,唔,他略有點粗暴。
他將我放倒在床上,我頭枕著他不大穩便的右胳膊,他左手牢牢扳過我,尋著我的嘴,低笑著咬了一口。他這一口雖咬得不疼,但我覺得不能白被他佔這個便宜,正預備咬回去,他的唇卻移向了我的耳根。
耳垂被他含在嘴裡反覆吮著,已被吮得有些發疼了,他輕輕地一咬,一股酥麻立刻傳過我的四肢百骸,我聽得自己蚊子樣哼了兩聲。
我哼的這兩聲裡,他的唇漸漸下滑,不巧遇到一個阻礙,正是我身上這件紅裙子。這還是年前二嫂回狐狸洞小住時送我的,說是拿的什麼什麼絲做的珍品。對這個我沒什麼造詣,只曉得這衣裳一向穿起來不大容易,脫起來更不大容易。此番他只一隻手還靈便,脫我這不大容易脫的衣裳卻脫得十分順溜,眨眼之間,便見得方才還穿在我身上的裙子被他揚手一揮,扔到了地上。
他脫我的衣裳雖脫得行雲流水,輪到脫他自個兒的時,卻笨拙得很。我看不過眼,起身去幫他。他笑了一聲。我手上寬著他的外袍,他卻湊過來,唇順著我的脖頸一路流連,我被他鬧得沒法,手上也沒力,只能勉強絞著他的衣裳往左右拉扯。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這麼幾拉幾扯的,他那身衣裳竟也叫我脫下來了。
他的頭埋在我胸口,在刀痕處或輕或重地吮著。這刀痕已經好了五百多年,早沒什麼感覺了,可被他這樣綿密親吻時,不知怎的,讓我從頭髮尖到腳趾尖都痠軟下來。心底也像貓撓似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難耐得很。我雙手圈過他的脖頸,他散下的漆黑髮絲滑過我的胳膊,一動便柔柔一掃,我仰頭喘了幾口氣。他靠近我的耳根道:“難受?”嘴上雖這麼輕憐蜜意地問著,手卻全不是那麼回事,沿著我的脊背,拿捏力道地一路向下撫動。
他的手一向冰涼,此時卻分外火熱。我覺得被他撫過的地方,如同剛出鍋的油果子,酥得一口咬下去就能化渣的。他的唇又移到我下巴上來,一點一點細細咬著。我抿著唇屏住愈來愈重的喘息聲,覺得體內有個東西在迅速地生根發芽,瞬間便長成參天大樹。
這棵樹想將我抱著的這個人緊緊纏住。
他的唇沿著下巴一路移向我的嘴角,柔柔地親了一會兒,便咬住我的下唇,逼著我將齒關打開。我被他鬧得受不住,索性狠狠地反親回去,先下手為強,將舌頭探入他的口中。他愣了一瞬,手撫過我的後腰,重重一揉,我被刺激得一顫,舌頭也忘了動,待反應過來時,已被他反過來侵入口中……
這一番糾纏糾纏得我十分情動,卻不曉得他這個前戲要做到幾時,待他舌頭從我口中退出來時,便不由得催促道:“你……你快些……”話一出口,那黏糊糯軟的聲調兒將我嚇了一跳。
他愣了愣,遂笑道:“我的手不大穩便,淺淺,你上來些。”
他這個沉沉的聲音實在好聽,我被灌得五迷三道的,腦子裡像攪著一鍋米糊糊,就順著他的話,上來些了。
他挺身進來時,我抱著他的手沒控制住力道,指甲向皮肉裡一掐,他悶哼了聲,湊在我的耳邊低喘道:“明日要給你修修指甲。”
從前在凡界擺攤子算命,生意清淡的時候,我除了看看話本子,時不時也會撈兩本正經書來瞧瞧。有本挺正經的書裡提到“發乎情,止乎禮”,說情愛這個事可以於情理之中發生,但須得因道德禮儀而終止。與我一同擺攤子的十師兄覺得,提出這個說法的凡人大約是個神經病。我甚贊同他。本上神十萬八千年地也難得有朵像樣的桃花,若還要時時地地剋制自己,就忒自虐了。
事後我靠在夜華的懷中,他側身把玩著我的頭髮,不知在想些什麼。我覺得腦子裡那一鍋米糊糊還沒緩過勁來,仍舊糊著。
糊了好一會兒,迷迷濛濛的,猛然卻想起件大事。
阿彌陀佛,四哥說得也並不全錯,我萬兒八千年裡頭,極偶爾的,確實要粗神經一回。我上九重天來照看夜華照看了這麼久,竟將這樁見著他就該立刻跟他提說的大事忘光了。
我一個翻身起來,壓到夜華的胸膛上,同他眼睛對著眼睛道:“還記得西海時我說要同你退婚麼?”
他一僵,垂下眼皮道:“記得。”
我湊過去親了親他,同他鼻尖抵著鼻尖,道:“那時我沒瞧清自己的真心,說的那個話你莫放在心上,如今我們兩情相悅,自然不能退婚,唔,我在西海時閒來無事推了推日子,九月初二宜嫁娶、宜興土、宜屠宰、宜祭祀,總之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你看要不要同你爺爺說說,我們九月初二那天把婚事辦了?”
他眼皮猛地抬起來,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倒映出我的半張臉,半晌,低啞道:“你方才,說什麼?”
我回過去在心中略過了過,覺得也沒說什麼出格的,唔,或許依著他們天宮的規矩,由夜華出面找天君商議來定下我和他的婚期,有些不大合體統?
我想了想,湊過去挨著他的臉道:“是我考慮得不周全,這個事由你去做確然顯得不大穩重,要不然我去找找我阿爹阿孃,終歸我們成婚是樁大事,還是讓老人們提說才更妥當一些。”
我說完這個話時,身上猛地一緊,被他狠狠摟住,我哼了一聲。他將我揉進懷中,頓了半晌,道:“再說一次,你想同我怎麼?”
我愣了一愣。我想同他怎麼,方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麼?正欲再答他一次,腦子卻在這時候猛然轉了個彎兒。咳咳,夜華他這是,怕他這是拐著彎兒從我嘴巴里套情話罷?
他漆黑的髮絲鋪下來同我的纏在一處,同樣漆黑的眼有如深潭,床帳中幽幽一縷桃花香,我臉紅了一紅,一番在嗓子口兒滾了兩三遭的話,本想壓下去了,卻不曉得被什麼蠱惑,沒留神竟從唇齒間蹦了出來。我說:“我愛你,我想時時地地都同你在一處。”
他沒答話。
我們青丘的女子一向就是這麼坦白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但夜華自小在板正的九重天上長大,該不會,他嫌棄我這兩句話太浮蕩奔放了罷?
我正自糾結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翻身將我壓在底下,整個人伏到我的身上來。我吃力地抱著他光滑的脊背,整個人被他嚴絲合縫貼得緊緊的。他咬著我的耳垂,壓著聲兒低低道:“淺淺,再為我生個孩子。”我只覺得轟地一聲,全身的血都立時躥上了耳根。耳根如同蘸了鮮辣椒汁兒,火辣辣地燙。我覺得這個話有哪裡不對,一時卻也想不通透是哪裡不對。
這一夜浮浮沉沉的,約摸昴日星君當值時才沉沉睡著。平生第一回曉得春宵苦短是個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