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流夏請靜香幫了一個忙。以一起逛街為藉口,先是擺脫羅密歐去了西班牙廣場,隨便買了一些東西之後她就和靜香就去了附近的amico咖啡廳喝咖啡。
喝到一半的時候,她又藉口去洗手間離開了座位。
到了洗手間門口,她並沒有進去,而是熟門熟路的走到了那條走廊的盡頭。在那裡,有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鐵門。
而這扇小鐵門所通向的地方就是——託託所在的高級公寓。
這個秘密是當初她和託託一起來這裡喝咖啡時發現的,沒想到今時今日倒發揮了作用。儘管流夏並不確定阿方索是否會派人監視她,但還是小心為上更好。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連累了託託和他的Meraviglia。
看了看手錶,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於是趕緊搭乘電梯上了16樓。
這個時候託託通常已經訓練結束,所以她非常肯定他是在家的。果然,門鈴只響了兩聲,立即就有人來開了門。
“流夏……?”託託顯然是又驚又喜,但那驚喜的神色只是一閃即逝,很快就被一抹失落所代替。
“你……還來做什麼?”他的語氣裡夾雜著幾分酸澀,“你不是已經和那位伯爵同居了嗎?現在又跑來我這裡,就不怕你的伯爵生氣嗎?”
他的話像一枚細針刺痛了流夏的心,但她此刻也顧不上在意這些,伸手一把將他推了進去,又迅速的關上了房門。
“託託,我今天來是有事要和你說。”她神色凝重的看著他,“意甲最後一輪羅馬隊和拉齊奧的裁判是不是盧卡?”
託託驚訝的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我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
流夏定了定神道,“這場比賽已經被EE的博彩公司操縱了,盧卡本人也已經被收買,所以比賽時你千萬要小心。”
託託似乎對這消息並感到不太意外,反而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聲,“果然,我也猜到有些人不會輕易錯過這個機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意大利的足壇就是被這些害群之馬弄得越來越骯髒。”
“託託……”她輕輕嘆了口氣,心裡湧起了幾分無力感。現實和夢想,有時總是相距的很遙遠。而有些現實,是他們的力量根本無法改變的。
“最可惡的是明明知道其中有貓膩,卻又沒有任何證據。”託託無奈地搖了搖頭,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抬起眼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住了她,“倒是你,流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我也只是聽來的。”她支支吾吾的想要搪塞過去。
託託的眼底似乎有什麼晃動了一下,那是痛苦和心疼的回閃,“流夏,現在你有你自己的生活,那是你的選擇,我雖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能認同但也無法強迫你。可是無論如何請你答應我一件事,Estate,千萬不要讓自己生活在危險之中。”
流夏的鼻子微微一酸,那股湧上心頭的傷感又被她生生壓了下去,再抬起頭時,她對著他露出了一個請不要擔心的笑容,“我會好好生活下去的,你和Meraviglia,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聽她提到Meraviglia,託託的神色頓時變得溫柔起來,“對了,流夏,要不要看看她?她正在睡覺。”
流夏看了看手錶,輕輕搖了搖頭,“對不起,我該走了。靜香還在等著我。”
在她打開房門的時候,她聽到託託的聲音在她背後低低響起,“就算這是一場11人對12人的比賽,我也不會放棄,我會竭盡我所能,絕不允許比賽的公正被玷汙。”
流夏停了幾秒鐘,又重重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關上了那扇門。
她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無力地靠在門上,彷彿在尋求著支撐她的力量。她怕,再繼續待在那裡的話,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這個時候,她多想,多想在他的身邊鼓勵他,為他的夢想而加油。
但是,她卻什麼也做不到。
站在門內的他,也只是定定望著這扇將彼此分開的門,緩緩伸出手去,似乎想握住某些零星的片段,可掌心裡卻是空空如也。他的臉微微僵硬了一下,一絲苦笑悄然浮上了唇角。
門的這一邊,是心潮起伏的她。
門的那一邊,是心懷感傷的他。
薄薄的一扇門,就像是橫在他們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流夏回到了城堡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儘管今天她已經很小心的借靜香做了幌子,而且和託託見面的時間又是那麼短,但不知為什麼,心裡總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在穿過幽暗的長廊到達自己的房間前,這種不安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令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危機在黑暗中靜靜蟄伏。
直到推開了自己的房門,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就在她走進房間準備開燈的一瞬間,卻忽然聽到從沙發上發出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她整個人好像被電擊一般僵立在原地,接著就聽到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如同夜晚的暗霧一樣飄散在空氣裡,清晰無比地傳到了她的耳中,“歡迎回來。”
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最深處,充滿了幾乎能將心臟捏碎的壓迫感,而由這種壓迫感而延伸出的恐怖感覺就像是無形的網一樣將流夏緊緊包裹住,令她的每一次呼吸似乎就變的無比艱難。
歡迎回來,這句話在此時聽來更像是一個恐嚇。
流夏緩緩抬起了頭,藉著清淺的月色看清了坐在沙發上的阿方索。他的半邊臉映照著月光,半邊臉隱匿於暗影之下,顯現出了某種無法形容的詭魅。那雙帶著陰鷙和強勢的雙眼中折射著淡淡的光澤,就像是蘊藏著整個天空的星辰。
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美的這麼令人畏懼。
流夏定了定神,故作鎮靜道,“阿方索先生,這麼晚你還在我的房間,不知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阿方索並沒有看她,而是望向了窗外,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今天你去哪裡了?”
她的心裡格登一下,但還是一臉平靜的回答道,“我和靜香去逛了街,還一起喝了咖啡。這點自由應該是你給我的吧。”
他的唇角微揚,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流夏,或許我給你太多的自由了。”
她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曾經說過,如果你再做我不喜歡的事,我就會收回你的自由。”他轉過了臉,那雙水綠色的眼睛沉澱著一種難以分辨的灰暗情緒,“為什麼去了託託家?”
聽到這句話,流夏只覺得耳邊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轟鳴聲,腦中頓時空白一片,唯一浮現在眼前的只有一句話,他怎麼會知道?怎麼會?
“你果然派人監視我?”她在憤怒的同時又有點不解,今天她已經夠小心了,怎麼還是會被發現?
他似乎冷冷笑了一下,“流夏,你太小看羅密歐了。你的這點小伎倆想瞞過別人或許還可以,不過對於羅密歐,這根本就行不通。他對你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
既然被他看穿,流夏索性也就承認了,“不錯,我是去了託託家。就算我們分了手,他也還是我的朋友。這並不算是什麼過份的事吧。”
阿方索低下了頭,有意無意地轉動著手指上的指環,“昨天在我的書房,你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吧?”
流夏的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嘴唇輕輕顫動著,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哦,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發現的。”他挑了挑眉毛,“忘了告訴你,我的書房裡一直都裝著攝像頭,任何死角都能拍攝到。當然,也包括書架後。”
她那原本就慘白的臉色瞬間又增加了一層透明的冰霜。
“流夏,你真的讓我很失望。”他的唇角扯出了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顯得殘忍又冷酷,“或許……我該為他準備一份特別的禮物。”
流夏心裡一個激靈,巨大的恐懼頓時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她不假思索的開口懇求,“阿方索,不要,不要傷害他……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再去見他!”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她,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流夏更是心急如焚,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聲音已經走了調,“求求你,阿方索,不要傷害他,只要你不傷害他,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一定再也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我發誓再也不會見到他,求求你!”
阿方索的瞳孔驟然一縮,又冷冷笑了起來,“流夏,原來你這麼輕易的就能為了他低頭求人……這還是那個驕傲的你嗎?”
流夏並不理會他的奚落和諷刺,還是苦苦哀求著,她不知道他到底會對託託做什麼,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會傷害託託,他會因為她而傷害託託……她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只要可以阻止他傷害託託,她什麼都願意做,她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
阿方索的臉色更加陰沉可怖,他忽然很沒有風度的緊緊捏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了起來又用力一推,從唇齒間狠狠的迸出了幾個字,“太晚了!”
流夏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想再上前時卻發現門已經被他從外面鎖了起來。
“到週六比賽前為止,你就好好在這裡待著。學校那裡我會替你請病假。”他餘怒未息的扔下了這幾句話就立即離開了這裡。
“阿方索!你放我出來!”她用力的拍打了幾下門,在得不到任何回應後又絕望的滑坐到了地上。
怎麼辦?這下她該怎麼辦?
都是她連累了他……都是她的錯……
當第二天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房間裡時,流夏才發現已經天亮了。昨天她居然就這麼不知不覺靠著門邊睡著了……
一睜開眼睛,她就立即從手提包裡翻出了自己的手機,想看看能不能打個電話通知託託。昨天她怒急攻心,完全無法理智的思考,所以根本沒想到打電話。經過一個晚上,她已經冷靜了許多。但電話怎麼都打不出去,她又試著撥了靜香和卡米拉的手機,結果也是一樣。顯然手機已經被取消了使用。
流夏氣的將手機扔到了一旁,不用說,這多半是阿方索動的手腳。
一連兩天,除了吃飯時阿方索會親自將食物送進來,她就好像被人遺忘在了這裡。這個房間彷彿就是一個華麗的牢籠,將她牢牢的束縛在了其中。期間羅密歐也來過一次,但流夏記得這次的事和他也有關,所以根本就沒有理睬他。
要不是他,阿方索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去了託託家……
到了週六的晚上,阿方索一進房間就打開了電視,屏幕上出現的正是羅馬隊和拉齊奧之間的比賽畫面,比賽似乎才剛剛開始,雙方都明顯還沒有進入狀態。
流夏的整顆心立即就被揪了起來,目光緊緊追隨著場上羅馬隊3號的身影。他總是比其他人更敏銳的留意到鏡頭的位置,即使在奔跑中也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羅馬的球迷群情激湧,從開場開始就一直高唱著羅馬隊的隊歌,大聲喊著託託的名字。
託託自然也沒讓他的球迷們失望,很快就進入了狀態,在對方球門外形成了好幾次頗有威脅的射門。
比賽進行到第25分鐘的時候,託託帶球迅速前插,以一個漂亮的假動作晃過了守門員,一腳怒射準確無誤的將皮球送進了對方的大門!
1:0!
場上的氣氛一下子沸騰起來,滿場幾乎同時飛揚起了紅黃兩色帶著狼徽的羅馬隊隊旗!而解說員的聲音也在瞬間提高了幾個百分點,託託的名字在他的口中幾乎持續了半分鐘之長!
流夏的唇邊不由泛起了一絲欣慰的笑容。沒錯,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即使這是一場11人對12人的比賽,他也會竭盡全力,絕不妥協。
所以,有這樣的託託在,他的球迷永遠不會害怕。
在她的眼裡,他永遠都是那個在波西塔諾夕陽下一遍一遍練習的美好少年。
阿方索手持著酒杯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眼中閃動著冷酷的嘲笑。杯子裡的深紅色液體在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光澤,就像是鮮血一般。
流夏,這只是開始。
比賽的轉折點出現在下半場比賽開場的第六分鐘,羅馬隊後衛在攔截對方的前鋒時,不慎和對方一起摔倒在了地上。這本來是一個爭議不大的剷球動作,但當值的主裁判盧卡卻毫不猶豫的判罰給了拉齊奧隊一個點球。
周圍的看臺上頓時傳來了羅馬球迷的噓聲,託託和隊長保羅也上前和盧卡爭辯起來,結果反而都被對方出示了一張警告的黃牌。
拉齊奧的前鋒上前主罰點球,並沒有太大的意外,皮球應聲落網!
1:1!
開始了,這骯髒的一幕終於開始了。
流夏覺得自己的手心裡緊張的冒出了冷汗,這樣下去的話,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形。如果只是平局的話,EE並不會善罷甘休。而眼下除了讓裁判做手腳之外,他們最大的障礙就是託託的表現……
除非……阻止託託進球……
想到這裡,她臉色蒼白的望向了阿方索,難道這就是他讓自己觀看比賽的目的?
羅馬隊的士氣並沒有被這個不公平的點球所擊垮,託託微笑著拍著其他隊友的肩膀,讓他們一定要繼續支持下去。他猶如飛鳥般穿梭在場中,給大家帶去了滿滿的信心和勇氣。
那是一種可以和金童羅西媲美的無與倫比的領袖氣質。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但流夏卻堅信他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一到球場上就開始拼命的他,不到最後一分鐘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或許人們可以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卻無法不尊重這樣的男人。
離比賽結束還有十分鐘的時候,隊長保羅一個絕妙的傳球將皮球傳到了前場,託託終於抓住了這次機會,帶著皮球就徑直插入了禁區……
守門員的臉色變了,拉齊奧的主教練開始在場邊大聲咆哮,幾乎所有的隊員都停了下來,眼睜睜看著這個勢不可擋的入球……
就在這個時候,拉齊奧的一個後衛隊員忽然衝了上來,從後面飛起一腳去鏟皮球,背後剷球這個動作本來就很危險,而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腳並沒有踢到足球,卻結結實實踢到了託託的小腿上!
時間彷彿突然停住了。噩夢般的情景在流夏的眼前展了開來,像是沾染了腥紅的血色佔滿了她的整個世界——他的眸色變得越來越暗淡,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痛苦,又那麼不甘,最後還是緩緩的倒在了地上……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迅速衝進了場內……明明只是一瞬間,但對她來說就好像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
大腦已經失去了任何反應,彷彿連呼吸的力氣都被抽得乾乾淨淨。她全身軟綿綿的癱倒在了地上,心痛的無以復加。
場上羅馬隊原本領先的局勢因為託託的受傷而變得急轉直下,被嚴重打擊了士氣的羅馬隊顯然在最後幾分鐘亂了章法,被對方趁機連下兩城!
主裁判的終場哨聲尖銳的幾乎要刺破人們的耳膜,場內大屏幕的畫面定格在了那個令人觸目驚心的比分上——1:3。
流夏被這哨聲猛的驚醒,她想也沒想就朝著門口衝去,可還沒到那裡就被阿方索攔住了去路。
“想去看他嗎?心疼了?”他的笑容殘忍如惡魔。
流夏心裡驀的一個激靈,“是你!是你指使別人這麼做的對不對!你太卑鄙了!”
阿方索並沒有否認,只是冷冷的笑。
“我要去看他!讓我走!”她嘶啞著聲音劇烈掙扎著,就像是一隻被困在獵人陷阱裡發怒的小獸。
託託他到底怎麼樣了?
他的腿是不是……斷了?
不……她不敢想,也不願想,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到他的身邊……
“你哪裡也不許去!”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最深處。
“阿方索,你這個混蛋,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的!”她憤怒的施展出全部學過的本領,連踹帶踢,招招狠厲,無一不是襲向他的要害。但對方生來就好像是她的剋星,每一招都能被他輕易破解,到最後她已經精疲力竭卻還是傷不到他一絲一毫。
“流夏,我說過了你永遠都不是我的對手。”他神色平靜的看著氣喘吁吁的她,似乎覺得這樣的反抗很可笑,“好好在這裡待著,等你冷靜下來我會考慮讓你恢復上課。”
說完他就一腳踏出了門,然後立即從外面傳來了鎖門的聲音。
“阿方索!”流夏大喊了一聲,像是發洩似的將桌上的花瓶狠狠擲到了門上。
只聽砰的一聲,那個十八世紀的法國琺琅花瓶頓時嘩啦啦碎了一地,每一枚碎片彷彿都扎到了她的心臟之上。
接下來,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