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來使
不知不覺,劉璃已經在司空府住了一段時間。雖說是人在屋簷下,但日子過得倒也還算舒心。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在這亂世之中,曹家無疑是最好乘涼的大樹之一。而且,曹操似乎也沒有急著操辦她和曹丕的親事,這就更讓她鬆了一口氣。
只是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發現半點改變曹丕命運的蛛絲馬跡,一切,似乎都和歷史發展的軌跡相吻合。
這天,劉璃將近中午才起了床。用完餐後,她到院子裡去透透氣。秋天的陽光溫暖宜人,庭院裡的紅葉釋放著濃豔的色彩,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般的光澤,遠遠望去,猶如在硃砂中浸染過一般,紅得通透,在枝頭流轉著片刻的美麗。
來到樹下,抬頭望去,覺得其中一片紅葉格外醒目,她伸手想去採摘,無奈個子夠不到,只得踮起了腳,再嘗試一下……忽然,從她的頭頂伸過了一隻手,輕輕巧巧地摘下了那片紅葉。
她扭過頭去,正撞上一雙冷冽清朗如冬日寒星的眼眸。“二公子,早、早啊。”劉璃趕緊挽起一個笑容。
他的眼眸內閃過一抹淡淡的嘲諷:“早嗎?似乎已經不早了。”看到劉璃一時不知怎麼回答的樣子,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揚。
“拿著。”他將那片紅葉遞給了她,劉璃伸手去接,冷不防被他順勢握住了手腕,她驀地抬眸,只見他的眼中寫滿了捉摸不定。
她的手腕彷彿被一塊烙鐵緊緊鎖住,一種炙熱的感覺從手腕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這樣冰冷的少年,竟也擁有可以燃燒一切的熱量。
“男女……”
“男女授受不親。”他忽然輕輕一笑,“就知道你要說這句。”
“誰說我要說那句,我想說的是,男女有別。”她試著掙扎了下,沒用。
他唇邊笑意更深,手上的力也更大:“你我就快成夫妻,不必介意。”
她無奈之下,忽然朝他身後一望,大聲道:“司空大人!”
曹丕微微一愣,手上一鬆,她趕緊趁機掙了出來,退後了幾步。
“你騙我?”他察覺上當之後臉色一沉,半眯起眼睛,上前一步。
劉璃心裡有些慌張,正煩惱著,忽然看見他身後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不由心中一喜,高聲道:“子建!”
曹丕冷冷哼了一聲:“還想故技重施?”
唉,這是不是狼來了的三國版呢?劉璃眨巴了下眼睛:“騙你我是小狗。”
“哥哥,嫂嫂,你們都在?”曹植在他身後笑眯眯地開了口。
曹丕回過有去的時候,臉色已經略有緩和:“子建,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荊州劉表的來使過幾日就回來鄴城,父親讓我負責安排,所以我想和哥哥商量一下。”
“父親讓你負責安排?”曹丕的臉色有些古怪。
曹植絲毫沒有察覺到長兄的不對勁,還滔滔不絕地在那裡說:“聽說那為來使博學善辯,口才出眾,子建正為選擇作陪的人選所困擾。”
“子建你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麼。”曹丕在一瞬間的古怪之後又恢復了平靜無瀾的神色。
“但子建並不能時時刻刻作陪,父親還有另外的事情交給我。”他似乎有些無奈,“子建也不明白,其實哥哥比子建更合適安排著一切。”
劉璃在一旁看著倒明白了幾分,只覺得這位子建老弟還真是單純,沒發現自己老哥已經很不爽了嗎?接待來使這樣的事情居然讓弟弟安排……難怪曹丕會那樣古怪的表情。
“對付善變辯的人,自然就是找個比他更善辯的人。”曹丕一臉平靜地說道。
“但是那樣的人,一時之間到哪裡去找?”曹植面露擔憂。
劉璃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了歷史上一個關於宋太祖的故事,似乎和這種情況很相似。她轉了一下眼珠,開口道:“人選並不爸爸糟改啊,這裡不就有一個。”
曹植驚訝地看著她:“誰?”
劉璃隨意指向不遠處的一個侍衛:“就他好了。”
“什麼?”曹植大吃一驚,一旁的曹丕的臉上也露出一絲不解。
“照一般的做法,對付善辯的人,應該是找一個更善辯的人,但如果我們偏偏找一個不認識字的人去應對,反倒會引起那位來使的猜疑,因為他認為陪伴自己的人,一定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他對我們猜不透,就不敢放肆。這一招叫做‘以愚困智’,讓智之長處根本無法發揮。”劉璃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只見兩兄弟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不由也開始底氣不足,訕訕笑了兩聲,“就當我胡說好了。”
曹植忽然大笑起來:“好嫂嫂,好一招‘以愚困智’,子建受教了。子建這就去安排人選。”
劉璃的心裡湧起了一絲小小的得意,嗯,這算不算是熟悉歷史的好處呢?正暗自偷樂著,忽然想到了身邊有杵著一個不好惹的傢伙,抬頭望去,曹丕那幽深的黑眸中似乎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荊州來使到達鄴城的時候,曹植果然按劉璃所說的,讓一位根本不通文墨的侍衛作陪。那位來使見了侍衛,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侍衛根本搭不上話,只連連點頭。來使見侍衛一味點頭,猜不出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只好硬著頭皮講。一連幾天,侍衛一直都不說話,最後來使講累了,就不再吭聲了。
在替來使餞行的宴席上,曹植又秀了一把他的才華,讓曹操面上增光不少。宴席結束之後,曹操當著眾人的面,將曹植誇讚了一番,寵愛更甚。
對於這種宴席,劉璃是沒有什麼興趣的,雖然有不少好吃的東西,可人多眼雜,根本吃不爽,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躲進自己的房內,自成一統。
她順手拿起了一本書,還好,幸虧那時已經有了紙書,不然捧著一堆竹簡……想來就很恐怖。
不過,這些繁體字看起來還真是吃力啊,她沒看幾行就覺得那些字開始旋轉,睡意一波波地襲來。就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侍女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公子,小姐她已經休息了……”
二公子?劉璃心裡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
只聽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璃趕忙手忙腳亂地套上外衣,嘴裡唸唸有詞:“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出乎她的意料,曹丕並沒有進來,他倚在門口,冷聲道:“出來,陪我喝酒。”聽他的聲音,似乎已經帶了幾分醉意。
第八章醉酒
劉璃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他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獨自飲著酒,臉色微紅,眼神略帶迷濛,似乎已經喝了不少。
“來,你陪我喝一杯……”他一仰脖子,灌下一杯,笑道“好酒。”
“二公子,你這樣哪還能分出好酒壞酒……你心裡不痛快嗎?”劉璃並沒有察覺自己語氣裡的關懷。
“不痛快……”他喃喃重複了一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輕嘆了一口氣,“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月光朦朧著籠罩著他的全身,半明半暗,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那雙冬日寒星般的眼眸內流轉著淡淡的傷感,此時的他,帶著幾分華麗,幾分頹廢,幾分驕傲……
聽他吟著這首《燕歌行》,劉璃的心裡,忽然湧起了以絲莫名的情緒。其實,曹丕並不是平庸的人,史書上就有記載:曹丕“少有逸才”,8歲能寫文章,熟讀古進經傳、諸子百家,過目不忘,是個文學天才;又善騎射,好擊劍,能領兵打仗,堪稱文武雙全。
只是,他的父親和弟弟都太出色了,出色得讓他只能隱沒在他們的光環之下。
這樣的他,一定很累、很委屈吧……
“在你眼裡,我比子建如何?”他忽然開口問道,不等她回答,他又是自嘲般地一笑,“其實我知道,人人眼裡,都是子建勝我一籌。”
“那可不一定。”劉璃微微一笑,站起身,順手摘了一朵花盆裡的菊花,放在他的面前,“你看,同一朵花,鼻子不靈的人只看到了花的嬌豔,而嗅不到它的芬芳;讓一個閉上眼睛的人來看著朵花,卻只能聞到花兒的香味,看不到花的形狀。大多數人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面,就好比他們只看到了子建的絕世文才,卻忽略了二公子的文武雙全。”
他驀地抬頭,眼中有許多震動,喃喃道:“宓兒……你真的這樣想嗎?”
劉璃點點頭,眨了眨眼,還無意識地做了一個“V”字手勢,:“我很看好你哦,二公子。”她話音剛落,就被一股大力拽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酒味夾雜著淡淡的青草味瀰漫在她的周圍,而這樣的姿勢令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的心跳聲,她臉上一熱,想掙扎出來,卻被他牢牢扣在懷裡,半分不能動彈。
“宓兒……”他輕輕地用下巴蹭著她的發端,忽然低頭,吻在了她的頭髮上。
劉璃心裡一驚,下意識的猛抬頭,只聽他發出了一聲吃痛的低呼:“宓兒,你這麼用力做什麼……想謀殺親夫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劉璃也鬱悶的揉起自己的頭頂:“喂,我這裡更疼啊,誰叫你突然……”
“突然什麼?”他的唇邊揚起一抹略帶邪惡的笑容。
“忽然……”劉璃迅速往後退,在退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回頭笑道,“忽然發酒瘋!”
就在她要閃進屋子裡的時候,忽然他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以後,叫我子桓。”
第二天清晨,劉璃還在夢鄉里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她不耐煩地翻轉身子,喃喃道:“老媽,再讓我睡一會兒啦……”
“還不起來?”那個聲音又大了一些,還帶了一絲不悅。
劉璃皺了皺眉,她最痛恨別人打擾她睡眠了,這個聲音不是老媽的,一定是相柳了……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完全忘記自己已經穿越了。
在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劉璃終於憤怒地抓起枕頭,朝那個聲音的方向扔了過去,還不忘吼了一聲:“出去!”
只聽旁邊響起東西摔碎裂的聲音,還伴隨著女子的尖叫聲。
在劉璃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被人從被子裡揪了起來。
她睜開眼睛,撞上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此時,這雙往常平靜無波的眼眸深處似乎有火光在閃動。曹丕……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思緒還有些恍惚,見他面色不善,忽然想起了剛才的舉動,頓時心裡一驚,剩下的瞌睡蟲頓時全跑到九霄雲外。
剛剛……她好像扔了什麼……
她的目光迅速一轉,看到地上一堆碎瓷片,呃……這不是她的瓷枕嗎?
偷偷又打量了一眼曹丕,他的額角好像有塊淤青,劉璃的心裡一沉,哇啦啦,完蛋完蛋……這個罪魁禍首不會就是……她吧?
“早、早啊。”她皮笑肉不笑地先開口。
曹丕冷哼一聲,伸手輕撫一下額角的淤青,望向了她。劉璃立刻理虧地低下頭。
“知道做錯事了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薄怒。
劉璃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她才沒有錯呢,哼,沒辦法,反正認個錯自己又不會少塊肉,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他忽然輕笑出聲:“這麼快就認錯了,還以為你會狡辯幾句呢。”
不等她回答,他站起身,朝身邊的侍女道:“替她梳洗打扮一下。”他又看了看劉璃,“如果想認錯,半個時辰後跟我出去。”
“去哪裡?”劉璃疑惑的問道。
“去了就知道了。”他拋下一句話,轉身出了門。
第九章關鍵之人
劉璃沒想到,曹丕竟然會帶她來這麼一個地方。
那是一片楓紅如火的林子,滿坡的紅葉如絢麗的雲霞綻放得一天一地。深秋的晨露染紅了翩如蝴蝶的紅葉,蘊出了一種沉醉而怡然的氣息。林子中還有一個不大的池塘,紅葉在秋風吹拂下不停飄落,水面上彷彿鋪上了一層紅葉織就的夜錦,在陽光下更是炫目明媚。
他將她抱下馬,拉著她來到池塘邊坐下。
“想不到二公子你也有這份閒情逸致。”劉璃輕笑道,這美麗的景緻讓她的心情豁然開朗。
他輕皺了一下眉:“叫我子桓。”說完,他不置可否地側過臉,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
“你在想什麼?”她好奇地問道。不知為什麼,這聲子桓總是叫不出口,有些彆扭。
他的神思似乎並不在這裡,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惆悵,低低吟道:“高山有崖,樹木有枝。憂來無方,人末之知。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如馳。”
又聽到這位曹大才子的詩作了,劉璃忍不住笑了起來,側眼望去,晨曦下的他,渾身暈著淡淡的陽光,卻掩蓋不住眼底的落寞和孤單,正如同山之有崖,木之有枝一樣,與生俱來,無法擺脫。
她有心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忽然一隻黑糊糊的東西從那個小池塘裡緩緩爬了出來——
“看,看,是烏龜……”她指著那個小東西喊了一聲。
曹丕轉過頭來,不已為然地瞥了一樣:“不過是一隻王八。”
那是的“王八”一詞,還沒有被演化成罵人的話,所以從曹丕口中說出這個詞,劉璃並不感到奇怪。
她眼珠一轉,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有王八這個詞?”
曹丕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笑眯眯地接著問道:“那你會背百家姓嗎?”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停,你看……王排在第幾位?”
他微微愣了一下,突然就大笑了起來。
笑得如此純粹,如此溫暖,如此動人……
望著那樣笑著的他,劉璃的心裡微微一動,在孤獨的風中穿行與遊走的他,此時就像一個渴望溫暖的孩子。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心裡卻是一片清澈寧靜。
回去的時候,他像來時一樣將她抱上馬,卻沒有立刻策馬而行。她正疑惑著,忽然後頸處傳了一股溫熱的氣息,伴隨著幾分溫柔的聲音:“宓兒,其實當初我知道父王對你有意,所以才想逆他意一回……不過,”他的聲音愈加低沉,帶著濃濃的曖昧,“我現在很慶幸當初的決定,好像……有些等不及想娶你了……”
他的唇輕輕地落在她的後頸上,猶如螞蟻輕噬,又癢又麻。幸好他只是輕溫了一下,就策馬向司空府而去。
劉璃心裡暗暗鬱悶被吃豆腐了……
回到府裡的時候,曹丕將她送回院子就離開了。劉璃正要往房間裡走去,忽然聽一個深沉成熟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宓兒……”
劉璃心裡一驚,轉過頭去,見一位身著紫袍的帥大叔正朝她微笑。
“司空大人……”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標準笑容。
曹操朝她走了過來,笑道:“聽子建說,那‘以愚困智’之計是你所出?果然是好計策。”
劉璃趕緊裝謙虛:“我只是班門弄斧而已。”看著他走近,劉璃有些莫名的慌張,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腳下正好踩到一顆小石子,身子歪了歪。
曹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順手一拉,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多、多謝。”她覺得這個姿勢有點怪異。
曹操的眼中深不見底,忽然低聲道:“宓兒,如果當初是我先進入袁府,也許……”他剛說了一半,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趁曹操分神的時候,劉璃趕緊閃到一邊,轉頭望去,不由嚇了一跳,後面站了好幾個人,那在說話的女子正是卞夫人,她身邊還站著曹植。
卞夫人冷冷掃了幾眼劉璃,轉向曹操的時候,已經面帶笑容:“大人,妾身正在找你呢。”
曹操點點頭,望了劉璃一眼,向卞夫人走去。
“嫂嫂,你在這裡正好,我有幾首新作的詩詞想請教嫂嫂過目。”曹植笑容滿面地朝她眨了眨眼。
“子建,宓兒現在還不是你嫂嫂。”曹操隨著卞夫人離去前,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劉璃連忙低頭恭送,抬眸的時候,正好看到卞夫人眼中閃過了一抹詭異的神色。
“有美一人,被服纖羅。妖姿豔麗,蓊若春華。紅顏韋燁,雲髻嵯峨……”望著丰神俊朗的曹植,劉璃心裡忽然掠過了一個念頭,曹丕的帝王命運被改變,應該多半和曹植有關吧,可是,到底該怎麼解決呢?如今她可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嫂嫂,怎麼樣?連無念都說,如果真有這樣一美,他也會動了凡心呢。”曹植大大咧咧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無念!劉璃的腦海中閃過了那個和尚的面容:“他夫人春華不就是個美人嗎?”
剛說完,她忽然愣在了那裡,春華,司馬,這兩個人名是如此熟悉,她一定在哪裡看到過……春華,春華,好象是某名人的妻子……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的整顆心,緩緩低沉下去。
“子建,那位無念出家前的名字可是……司馬懿?”她的聲音明顯在發抖。
曹植驚訝地看著她:“嫂嫂,你怎麼知道?”
她的頭頓時轟一聲炸開,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三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司馬懿,幫助曹丕將來順利奪得太子之位的司馬懿,日後的晉宣帝司馬懿,居然,居然出家當了和尚!
Och,MyGod!誰來給她一拳吧……
劉璃在忐忑不安中煎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找了一個機會溜出府,目的自然是司馬懿所在的龍清寺。
想不通啊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去做和尚……這裡是改變的未免也太離譜了吧,太不靠邊了吧。
雖然沒有把握說服他,但她還是想試試,因為昨夜她記起了一句他曾經說過的話:
如果是貧僧,絕不會逆天命而行。
那麼,如果讓他看到自己的面相,知道自己的未來,他會不會動搖了?
到了龍清寺的時候,琉璃在寺裡藉著燒香的名義轉了一圈,卻沒看到無念。無奈之下,她只好偷偷摸摸的溜進後院寺中弟子們所住的廂房。
在找到第三間的時候,琉璃聞到一種熟悉的香味。這種香味……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那間廂房正好半掩著,琉璃輕手輕腳推開門,只見房中正坐著他要找的人,同時,她也找到那股香味的來源在房間的角落裡,擺放著一盆黃杜鵑。
奇怪,現在明明不是杜鵑開花的季節,而且。這杜鵑,怎麼那麼眼熟……似乎前幾次任務中也出現過……
她正疑惑,忽聽無念的聲音低低的傳來:“施主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呃,被發現了……琉璃索性走了進去,在他對面席地而坐,然後開口道:“無念師父,我想請你幫忙看一個人的面相。”
無念一笑:“何人?”
琉璃微微一笑:“你!”
他愣了一下。立刻搖搖頭:“施主不要說笑了,貧僧如何能看你的面相。”
琉璃不慌不忙的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他的面前:“這樣,如何?”
無念抬頭,赫然看見自己的臉映照在一面不大的銅鏡裡。
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看清了自己的面相。
黯然了許久,他嘆了一口氣:“貧僧一直執著於‘自己的面相\-,卻沒想過,有時越是複雜的問題,越是能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貧僧的慧根實在差夫人太多。”
琉璃不覺笑了起來:“無念師父,你能看清楚自己的面相了嗎?”
無念臉色微變,沒有說話。
“其實我也會看一點面相哦,無念師父可是大富大貴之相,不但能位及人臣,更是有……”她低下頭,以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帝王之相。”
無念身子一顫,臉色大變。
“司馬懿,可曾記得你說過的活,你說你絕對不會逆天命而行,你有選擇的機會,不過……”劉璃站起了身,“你應該知道如何選擇……在這個亂世裡,逃避是沒有用的。”
他神情一震,望向劉璃,又黯然垂目:“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只有這一方淨土了……\"
“可是,躲進這方淨土有什麼用,這裡難保日後不會變成修羅場。在這個亂世,只有當你足夠強了,才能得到真正的淨土。”
他默默地站起身,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我,也許真的不適合做個和尚。”
劉璃拼命地點頭,大哥,你就趕快還俗吧。
他緩緩地轉過了身,眼如深潭:“不過,你到底是什麼人?”
劉璃身子一僵,果然不愧是未來的權將,這麼快就懷疑她了。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不過,我保證,甄宓很快就會忘了她所說的一切。”劉璃盯著他道。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目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然後輕輕笑了起來:“那就再好不過。”
劉璃稍稍鬆了一口氣,“那我告辭了,無念師父,請保重。”
他唇邊笑意更深:“夫人,再下司馬髓”
聽到他的回答,琉璃頓時鬆了一口氣,剛才她故意那麼說,就是想試試他,看來,他已經重新成為司馬懿了。
一切都歸位了。
走出寺廟後,琉璃一身輕鬆。當她拐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忽然從巷子裡衝出一個男人,手裡拿著一把薄刃,對著她的臉就扎。
琉璃大吃一驚,腳下一扭,摔倒在地。那男人不依不饒的再次刺來,琉璃下意識的舉手去擋……
就在那薄刃快要刺到她臉上的時候,忽聽那男人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她熟悉的聲音:“宓兒!”
不知為什麼,這聲音讓她感到一陣安心。
是他,是子桓!
手腕上又驀地傳來一股灼熱感,白光一閃,那男人頓時被彈開,他轉頭看見曹丕,頓時大驚失色:“是卞夫……”
幾乎是同一瞬間,曹丕手中的劍已經扎入了那男人的身上……
鮮血,頓時像蓮花一般盛放。
琉璃連忙側過頭去,剛才那個男人難道想說的是卞夫人?看那男人似乎招招想毀她容,難道……真的是卞夫人指使的?還沒來得及多想她就被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宓兒,幸好,幸好……”他緊緊摟著她,用盡全力摟著她,連說了十幾個幸好。急促的呼吸,狂亂的心跳,微顫的身體……這還是那個冷靜的少年嗎?
她的心裡,泛起了一種溫柔的感覺,他在擔心她,他在害怕……
“子桓,我沒事。”不知不覺中,他的名字脫口而出。
驚喜從他的眼眸中流水一般溢了出來,他更用力的摟住了她:“宓兒想到剛才差點失去你,我,我從未如此害怕過,我絕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了,此生此世,永遠都不會放開你……”
琉璃靜靜地望著他,只覺全身似乎被夏日的陽光所籠罩,溫暖,溫柔。就在有些迷茫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史書上的記載,甄后最後的命運,心裡頓時一涼,如墜冰窖。
身上忽然開始傳來了熟悉的灼熱感,她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又是時候會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琉璃超級意外的發現相柳居然坐在她的床邊。
“啊,你怎麼還在?”她瞪著他。
相柳微微一笑:“只是想看看,你這次回來,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偷偷地哭。”
“才不會啦~”她垂下眼眸,身上似乎還留著那個溫暖的懷抱,剛才的真情流露,誰又能懷疑,那一刻,他確確實實的愛著甄宓,可是,為什麼……
最後傷害了甄宓的人,也是他。
剛才心裡一涼也是因為想起那段史書上的記載:黃初二年六月,魏文帝曹丕以甄宓對自己“有怨言”為名,賜死了甄宓,葬在鄴城,下葬之時“被髮覆面,以糠塞口”極為悽慘。
過去的風情萬種比不過一句謠言,往日的千般恩愛比不過兩句閒話,所有的情愛。轉眼之間灰飛煙滅。
“相柳,永遠有多遠了?”她輕輕問道。
相柳的臉上申請難辨,只是伸手撩起了她的一縷髮絲,溫柔的纏繞在指尖:“永遠,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個太沉重的承諾。”
琉璃轉頭望向了窗外,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迷離。
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首《燕歌行》:
援琴鳴弦發清傷,
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
爾獨何辜限河梁。